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宪瞬间明白了白愫的用意。
她不由得眼睛一涩。
让失去了亲人的人摆脱痛苦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是迎接一个新生命!
所以白愫才会在这个时候让别人知道她怀了孩子。
那孩子的父亲…
姜宪不由自主地朝曹宣望去。
曹宣笑吟吟地望着白愫,眼底有些许的担忧,可更多的,是温情。
他也是赞同白愫的决定的吧?
不然他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曹宣,依旧还是前世的曹宣,有手段有谋略,可还保留着心底的一份赤诚,就像他前世坚持不娶妻,怕连累了将会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一样。
而自己又是何其幸运,还能遇到这样的曹宣。
能让白愫得偿所愿。
这一刻,姜宪再一次对自己的重生表示感激。
不管是哪路神仙促成了这样的事,她都愿意为他重塑金身,日夜供奉。
好像是嫌喜事还不够多似的,房夫人笑着对姜宪道:“你没来的时候,还有件好事——石家得了阿瓒送的消息,很是相信他们家的这位姑爷,连夜就准备好了吃食躲进了家中的地窖里,加之石大人住的地方多是京中的居民,搜刮不到什么贵重的金银珠宝,石家因祸得福,反而全家都躲过了这一劫。只是吓坏了石家的老安人。从地窖里一出来,老安人就发了话,让俩人立刻成亲。亲恩伯和夫人已经和媒人在看日子了。保宁,你若是不急着回西安,说不定还能参加阿瓒的婚礼。”
前世的姻缘没有因她的出现而发生什么变故。
姜宪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啊,好啊!阿瓒表哥,你可得把日子定得近一些才是。”
王瓒红着脸,喃喃地道:“这,这得问我爹和我娘!”
他和所有就要当新郎倌的青年一样,露出羞涩的表情。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很是喜欢的样子。
他们都是为了安慰太皇太后吧?
姜宪也跟着笑,笑容里流露着满足欣喜,让她的脸闪闪发亮,像阳光照耀下的宝石。
在这样的大劫过后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还能这样的团聚,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可有欢笑,也就有烦恼。
闵州带着赵玺过来用午膳。
众人俱很意外。只有太皇太后,叹息道:“宫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孩子也可怜,我能照顾他点,就多照顾他点。”
从前,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太皇太后的恩典,可前有曹太后,后有韩同心,又有谁真心实意报答过太皇太后?
何况这个赵玺前世还是个白眼狼,今生也很有可能继续是个白眼狼。
姜宪不以为然。
太皇太后却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姜宪的手背,吩咐孟芳苓:“把那孩子抱进来吧!”
孟芳苓应声而去,不一会就抱了赵玺进来。
闵州神色不安地跟在她们的身后,看到姜宪的时候眼睛徒然间就亮了起来,神色一松。
姜宪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现在的位置被别人抢走,想到答应过他的事,索性当着太皇太后等人道:“皇长子这么小,身边离不了服侍的人。这两天乱得很,我也没顾得上他。我看闵州从前在万寿山的时候就服侍着皇长子,不如继续让闵州服侍皇长子,免得吓坏了皇长子。”
小孩子特别容易夭折。
他们打算的再多,赵玺若是活不下来,他们将面临着比现在更加糟糕的局面。
此时他们至少有赵翌的两封继位诏书在手,可等到赵玺做了皇帝,谁在他之后继承皇位,得赵玺说了算。赵翌的遣诏最多做为参考。血缘关系上,辽王是与赵玺最近的。别弄得他们精心策划了一回,却为辽王做了嫁衣,那可真是笑死人了!
第710章 拔河
在座的诸位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太皇太后更是当场就指定了由闵州做赵玺身边的总管太监,并道:“若是有人有异议,你就说是我定下来的。他有什么话,让他来跟我说。我倒要看看,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也接不住。
闵州当时就激动的两眼湿润“扑通”一声给太皇太后跪下了,连磕了九个响头,直呼太皇太后慈悲,不愧是赵玺的曾祖母,是真心疼爱赵玺的,还当着众人的面对赵玺道:“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给奴婢做主,奴婢以后就可以一直陪着皇长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适合在宫中生存,还是闵州私底下给赵玺灌输了些什么,赵玺小小年纪,却像听懂了似的,忙跪下来向太皇太后谢恩,还奶声奶气地道:“曾祖母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听得太皇太后很是激动,抱着赵玺在怀里“儿啊”、“肉啊”的叫了一通,还对闵州道:“你把皇长子教得很好。以后也要这样好好地教导他才是。”
闵州一副感激涕零、誓死效忠的模样儿跪下来向太皇太后道谢。
太皇太后就吩咐孟芳苓:“把我后面的碧纱橱收拾出来,皇长子暂时就在那里安歇。等大行皇帝的棺椁上了山,再搬出去住也不迟。”
这就是要在赵玺继位之前都把他养在眼前了。
孟芳苓笑着恭敬地应诺。
闵州却有些慌张起来。
他怕到时候自己被排斥,被架空了。
赵玺毕竟还小,从前在万寿山的时候,曹太后不喜欢他,那些宫女内侍自然也不敢给他好脸色,只有他,想着曹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又被困在万寿山,他不能靠她一辈子,他还指望着能回宫里去呢!加之他是万寿山的大总管,背着曹太后干点小事,没有谁敢去曹太后面前告状,赵玺看着他总是帮他,才对他慢慢亲近起来的。
如今虽然没有谁明说,可若是不出什么意外,赵玺就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帝。慈宁宫里的人还不得死命地巴结赵玺啊!
赵玺这么小的年纪,他乳母不见的时候也只不过哭了两声就被自己给哄住了,嘉南郡主分明是要控制赵玺,所以才对他又是敲又是打,恩威并重的,赵玺要是被慈宁宫里的人给笼络去了,他还有什么指望?
他们在这些宫里的贵人眼里就像个小猫小狗似的,随便逗你的一句话,他们要是敢当真,到时候就能要你的命!
这可怎么办啊?
闵州愁得不行!
姜宪比他更懂宫里的规则,看他那样子,想着自己既然已经用了他,就应该好好地用,不能总让人觉得担惊受怕没有安全感,虽然很多人喜欢这样的御下,但姜宪喜欢身边的人都一团和气,彼此爱护、照顾,而不是勾心斗角,你阴我狠。
她索性对闵州道:“你这些日子也要少说话多做事,跟着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好好学学怎样服侍人,这宫里,能在慈宁宫当值的,都是顶尖的人物。以后你跟着皇长子从这里搬了出去,也就不会手忙脚乱的了,有什么事也能有个商量的人。”
闵州听着眼睛一亮,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连声应好,恭敬地给姜宪和太皇太后磕头。
太皇太后满意地“嗯”了一声,细细地问起了赵玺的日常起居来。
闵州从前也是用过心的,回答起来一丝也不马虎。
太皇太后看着就更满意了。
等到用完午膳,孟芳苓那边也收拾好了。
太皇太后就催着他抱了赵玺去碧纱橱先歇下:“孩子年幼,休息好了才能身体好,你可要好生服侍他,等他醒了,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会吩咐下去的,直接叫御膳房的准备就行了。可不能因为新到了个地方就忍着,你受得住,孩子可受不得。”
闵州迭声应了,抱着赵玺跟着孟芳苓走了。
原本小身子绷得紧紧的赵玺身子骨很快就软和下来,他悄悄地问闵州道:“闵公公,曾祖母,是不是喜欢我?”
刚才太皇太后不仅抱了赵玺,而且亲自喂水给他喝的时候发现他有些不自在,也不勉强,就把他交给了身边擅长照顾小孩子的宫女,让那宫女喂水给他喝,一切都以他的舒适为先。小孩子心无外物,被照顾得舒服了,就觉得是对他好了。
闵州没有想到赵玺这么快就适应了太皇太后,他迟疑道:“太皇太后当然喜欢你,你可是她的重孙。不过,太皇太后有好多个重孙,你要是听我的话,以后太皇太后只会越来越喜欢你。你就不用回到曹太后身边了。”
他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
辽王不是有好几个儿子吗?
那也是太皇太后的重孙啊!
赵玺乖巧地点头,奶声奶气地向闵州保证:“我一定听闵公公的话。”
他喜欢慈宁宫胜过万寿山。万寿山的人看见他都像没有看到似的,总板着张脸。可慈宁宫的人看见他远远地就露出笑容来,好像他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这让他觉得很好。
他搂着闵州的脖子亲昵地对着他身后的宫女抿着嘴笑。
那宫女善意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太皇太后那边,等到闵州抱着赵玺出了暖阁,笑容就淡了下来,一点也看不出欢喜的模样。
姜宪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温声地问太皇太后:“您累了吗?要不我扶您回屋歇会儿吧?”
“不用了!”太皇太后恹恹地道,“你来之前西三所的人跟我说,皇后凤体微恙,要请了东阳郡主进宫来安慰安慰皇后。我同意了。阿翌的丧礼是什么时候?让她搬去那边好了!鞑子退了兵,她是一国之母,皇上大行,她总住在我这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了!”姜宪笑道,“我这就派人去问问。”
自太皇太后知道外面的形势之后,就紧闭了慈宁宫的大门,不允许宫里的宫女和内侍在慈宁宫外行走,而且什么消息也不去打听,什么事也不参与,就怕有什么不当的言行影响了王家,影响了姜宪。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去吧!有什么消息让你身边的人来回我一声就行了。”
这就是让姜宪退下的意思了。
她难道真的失宠了?
姜宪啼笑皆非地辞了太皇太后。
第711章 打牌
太皇太后打发了姜宪,就和太皇太妃说起体己话来:“我看着那孩子就想到方氏和曹氏,心里就不舒服,也不知道外面的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太皇太妃怪道:“那您还把那孩子留在碧纱橱?您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没有听到说东阳郡主要进宫了吗?”太皇太后老神在在地道,“韩同心毕竟是赵玺名面上的嫡母,我这不是怕东阳郡主给韩同心支招,让她把赵玺抱到她身边去养吗?虽说保宁、王家支持他登了基,可孩子这么小,通常都是谁和他亲近他就听谁的,要不保宁怎么会抬举赵玺身边那个叫闵州的内侍?我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们,却自认还有几分眼色,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您这何止是没有拖他们的后腿啊!”太皇太妃知道太皇太后这些日子心里不好受,有意哄着太皇太后高兴,道,“我看您这简直是在给他们查漏补缺呢!你就这么一出手,就立刻让简王、韩家束手无策了。”
太皇太后听着忍不住嘴角微翘,彼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孝宗皇帝和先帝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简王能一直呆在京中没有就藩,与他一惯表现出来的与事无争有绝对的关系。可在权力面前,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做到与事无争呢?而且你进了这个圈子,就算是你不想争,也会因挡了某些人的道,而让你不得不争。现在的简王,就是这样的情况——以后可能成为太后的韩同心是他的外孙女,可能成为皇上的赵玺年纪太小,什么也不懂,这个时候,谁能得到韩同心和赵玺的信任,谁就是赢家。简王和韩同心是天生的盟友,他就算是想退后,也会有趋炎附势之辈出面推着他去争,帮着他去抢,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何况在她看来,简王也不是真的那么没有野心的人,否则他大可在五军都督府里担任一个闲职,何必去管什么宗人府,管谁家和谁家结亲,谁家又添了孙子女儿之类的琐事?
也是因为如此,简王手中没有实权。
一旦韩同心成为太后,简王想在朝廷上站稳脚步,能用的也不过内宫里这两个人罢了。
她把赵玺养在自己的面前,就等于是卸掉了简王半边胳膊,简王就是想使力也使不出来,除非和她联手!
至于韩同心,比起她的保宁可差远了,这姑娘好像从小就没有长脑子似的,根本不足为虑。
所以东阳郡主再厉害也没有用。
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却能成为姜宪的筹码!
“我还没有老吧!”太皇太后含笑着问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捂了嘴笑,道:“您何止没老,我看您是活成精了。三下两下的就让韩家没话说了。”说完,太皇太妃夸奖似的朝着她翘起了大拇指。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
原本韩同心可以赶在她之前把赵玺抱去养,争取得到赵玺的喜欢,韩同心又占着道理,就是太皇太后也不好拦着。可韩同心却宁愿躺在床上装病也不去操持赵翌的身后事,那就没有办法了。以后就算是韩同心反应过来了,赵玺已经住进了慈宁宫,谁还敢强行把赵玺从慈宁宫抱走不成?
太皇太后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她道:“要不,我们去看看掌珠在干什么?我们一起打叶子牌吧?”
白愫怀了身孕,曹宣想接她回去住,却被太皇太后阻止了,说宫里安全,又有田太医当值,一定要等白愫三个月胎儿稳定下来才让她出宫。曹宣正好有事要办,也就谢过不提。太皇太后也因此不敢让白愫在跟前服侍,把偏殿收拾出来让她住了进去。这也是太皇太后为什么想要韩同心快点搬出去的重要原因。
太皇太妃来之前去看过白愫,知道她只是躲在床上看书,遂要宫女去叫白愫和姜宪,回过头来则高兴地对太皇太后道:“说起来两个小姑娘出了阁之后,我感觉我们好多年都没有在一起打过叶子牌了似的。”
“谁说的?”太皇太后笑道,“明明今年龙抬头的时候还一起打了牌的。”
太皇太妃仔细想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记得了。反而是那年的重阳节,曹氏还活着,您和我、保宁、掌珠一起在东暖阁里打牌,慈宁宫冷冷清清的,支着耳朵也听不到一声人响,突然觉得特别的难受,那感受我还一直记得呢!”
两人说着话,白愫和姜宪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知道太皇太后要打叶子牌,大家自然极力配合的。
不过刚刚支好了桌子,就有小内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焦急地道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妃,郡主,乡君,辽王刚刚去斋宫哭了灵,还说要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汪阁老和镇国公都不同意…”
那跑来禀了太皇太后干什么?
太皇太后微微愣了一会儿,道:“是让我说皇帝刚刚宾天,我不舒服,暂时谁也不想见。等到大行皇帝的丧事办完了再让他来给我请安吗?”
赵翌是晚辈,按礼,太皇太后不必戴孝,也就不披白了。
那小内侍松了口气,忙道:“奴婢这就去回了汪阁老和镇国公去。”
“去吧!去吧!”太皇太后慈爱地笑着朝那小内侍挥了挥手,等到那小内侍谢恩退了下去,这才小声嘀咕道,“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要真想看我,早干什么去了?”
辽王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太皇太后说不上有多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可秦贵妃却看着太皇太后和曹太后走动频繁,生怕太皇太后对辽王不利,每次来给太皇太后问安,都死死地护着辽王,以至于辽王和太皇太后根本没有什么接触,俩人之间就更谈不上亲密了。
太皇太妃闻言不由得想起了从前那些受辱的日子,她没有说话,在心里暗暗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却笑盈盈地,招呼着大家打牌。
打了几圈牌,又有新消息传过来。
说辽王没有看见皇后和赵玺答谢,提出来要见见这两个人,想当面安慰这俩人几句。汪几道同样以“伤心过度,身体不适”为由推了。辽王就可怜起赵翌走的时候都没有人守在身边,提出由自己沐浴净身,在斋宫陪伴赵翌二十七天。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共计二十七天。
辽王这是要干什么呢?
这次没有用镇国公说话,汪几道就明明白白地拒绝了辽王。
第712章 必须
辽王肯定不会死心,和汪几道争辩起来。
来回话的是刘小满的另一个徒弟。
刘小满年纪大了,在鞑子破城之后一直帮王瓒守卫着慈宁宫,如今鞑子退了兵,他就像憋在心尖的气一下子泄了似的,身子骨眼看着虚弱下去了。
太皇太后就不叫他在跟前服侍,派了几个小内侍去照顾他,依旧让他在慈宁宫当差,只是闲下来的时候叫他过来说说话。
姜宪听了那小内侍的话不由眉头紧皱,道:“汪阁老没有说什么时候大朝会吗?”
那小内侍忙上前几步,恭声道:“没有!自辽王进宫之后,几位阁老就一直陪着辽王,这会儿还没有说大朝会的事。”
举行大朝会,宣读遗诏,赵玺就可以继位了。
和辽王说那么多干什么?
难道还要等辽王在京城里足足呆上二十七天不成?
姜宪觉得自己都知道的道理,几位阁老不可能不知道。
她顿时气得一阵发抖。
不用说,迟迟不召开大朝会,肯定不是赵玺有没有继承权的问题,而是几位阁老的利益还没有分配好,一旦赵玺登基,他们就没有了讨价还价的借口和余地。
这就是所谓的肱骨之臣!
前世也是这样,任何一个涉及到几位阁老利益的事都会反复地被讨论,反复地被衡量,等到事情好不容易确定下来,那些官吏又为了自己的利益推诿搪塞,哪里有半点为公为民之心。
这样的王朝,烂到了根子里,只留下来表面的一层光鲜。
他们费这么大的力气去保住这个王朝,值得吗?
姜宪第一次怀疑起她大伯父的付出来。
“保宁!”太皇太后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她笑着问外祖母。
太皇太后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和你说话你也不理?”
“我在想事情。”姜宪不想让太皇太后担心,笑着解释了几句,对那小内侍道,“你去叫了镇国公世子爷过来。”
小内侍应声而去。
太皇太后不解地望着姜宪。
姜宪忙笑道:“我们也不能总这样等着,还是快点召开大朝会的好。各司其位了,才能各司其职。”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朝着西三所的方向撇了撇嘴,道:“你说得很对。免得在这慈宁宫里说个话都要小心。”
她老人家还不知道韩同心给过姜宪气受,不然早就跳了起来。
姜宪闻言也庆幸自己叮嘱孟芳苓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不然把太皇太后气着了她韩同心就是拿命也赔不起。
不一会,姜律就过来了。
太皇太后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说,让人叫了刘小满过来凑角儿。
姜宪笑着向刘小满道谢,并开玩笑般的说了一番“你只管打,输的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这样调节气氛的话,看了几张牌,这才和姜律去了正殿。
“是不是辽王现在的兵力让你们忌惮?”姜宪问姜律。
姜律很是意外,想着自己这个堂妹也算得上是巾帼英雄了,略一思忖,还是说了实话:“是!他手里不仅有辽东卫还有密云卫。而且之前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你公公和杨俊等人的兵力加起来我们才勉强能够与他抗衡。”
如果李谦在这里就好了!
姜宪想起前世的事,心中不由一阵烦燥。
“那就答应辽王的要求,让辽王今天晚上给大行皇帝守灵。逼着汪几道立刻召开大朝会。他要是还磨磨矶矶的,你们就去找左以明。以左以明的资历和声望足以担当此事。而且他和熊正佩是知己,这是朝野都知道的。由他指责汪几道是最好的人选。你们最好再提醒他一下,如今熊正佩去了,熊正佩的遗志由谁继承,也是件迫在眉睫的事。他听了,肯定会答应的。”她说着,原本还有些柔和的面孔此时居然犀利的如同刀锋,一双眼睛更是寒光四射,咄咄逼人,“至于辽王,你们只要记着派了忠心耿耿的人在斋宫,重兵把守好就行了。若是他有异样,先杀了再说,一劳永逸!”
那语气,杀人,还是杀个王爷,在她眼里好像杀只鸡似的简单、容易。
“你…”姜律目瞪口呆,不由打了个寒颤,道,“那可是辽王爷,还有辽东卫和密云卫的支持…”
“那又怎样?”姜宪毫不在意地道,“辽王敢谋逆,他们全都是乱臣贼子。难道你还指望着跟他们和解不成?指望着和他们在战场上相遇时手下留情不成?成王败寇,谁心软,谁就等着被抄家灭族!”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律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我是怕辽王出事,辽东卫和密云卫会趁机作乱,京城的百姓已受不了再次的战乱了。”
“你这话说得好生稀奇?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伯父的意思?”姜宪像望着个白痴般地望着他,心里琢磨着,如果她的伯父也这么想,那姜家还是趁早退出这名利场吧,免得位高权重跌跤的时候会摔个粉身碎骨。“若是你们忍让他们也不准备退步,你们又当如何?拥辽王继位吗?”
“当然不行!”姜律忙道,“汪阁老的意思,是先哄辽王退到城外——他已发了密函,天津卫明天一早就会到达京城了。蓟州总兵府也派了人过来。”
天津卫也好,蓟州总兵府也好,都是姜家的人。
姜家在京城经营几代人,可如今的京卫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姜宪不是不相信姜镇元,而是这个世道已经变了。
姜宪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吩咐姜律:“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我不会害你的。明天必须召开大朝会。”
姜律犹豫道:“如果辽王质疑赵玺的身份呢?”
“那就让他质疑去。”姜宪不在乎,非常强势地道,“大朝会嘛,就是让群臣说话的时候。正好可以看看还有哪些官员有疑虑,一次都解决了。总好过背后捣鬼,和辽王勾结起来。”
这是要把朝臣也一网打尽的意思!
姜律额头冒出汗来。
他还没有自己这个娇娇柔柔的妹妹有胆量。
这么一想,也激起了他的血性。
他早就看不惯汪几道那几个阁老在那里前怕狼后怕虎的了!
“好!我就听你的。这就去跟爹说去。”他一副要拍胸的样子,“爹要是不同意,我就拿京卫说事,保证让他们明天一早召开大朝会。”
姜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送了姜律出门。
第713章 暗线
送走姜律的姜宪并没有立刻就折回东暖阁,而是站在树下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有当值的宫女、内侍从她身边走过,屈膝给她行礼,低低地称着“郡主”。
姜宪回过神来,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去帮我把情客叫来。”
小宫女疾步而去。
姜宪继续琢磨着宫里的这些糟心事。
等到情客到来,她对情客道:“你去约了刘清明,让他去刘小满那里见我。”
赵翌宾天,刘清明做为曾经服侍过大行皇帝的大太监,十之八九是要去寝陵继续服侍大行皇帝的。若想继续在这宫里待着,就得看能不能重新攀上继位的皇帝了。
情客知道姜宪这是要用刘清明,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姜宪在外面站了一会,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印霞发现了,她笑着拿了件皮斗篷出来披在了姜宪的身上,温声道:“外面还是有点凉,郡主当心受了风寒。”
“知道了!”姜宪胡乱地应了一句,叮嘱她看着点牌桌,“我要借刘公公的地方办点事。”
印霞知道这是让她拖住刘小满,不慌不忙地笑着应承下来。
姜宪去了刘小满住的地方。
几个服侍他的小内侍小宫女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两柱香的功夫,戴着孝的刘清明就忽匆匆地赶了过来。
“郡主!”他给姜宪行了大礼。
这还是姜宪进京之后第一次见他。
自赵翌去世之后,宫里就很乱,这个乱不是指的行为举止,而是心情,特别是他们这些近身服侍赵翌的,知道赵翌是怎么去世的大太监,按着宫里的惯例,很有可能被秘密的处死。就连孙德功那样的牛人,也泄了气一般地无精打采。他也着急得不得了。他虽然和嘉南郡主有些香火缘,可如今赵翌都不在了,谁知道姜宪能不能把手伸到宫里来?特别当他听说嘉南郡主已进了宫,但姜宪却没有召见他,他那个心里啊,像井里桶似的,七上八下的不是个滋味,整日想着怎么能给姜宪提个醒,让姜宪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人。
谁知道正当他搭不上话的时候,姜宪派人来找他了。
他丢下手头的事就赶了过来,一面急行,还一面庆幸,还好他当初帮嘉南郡主办事的时候一文钱也没有收,不然等会儿还真不好去见嘉南郡主。
刘清明垂手恭立地站在一旁,比往常见到姜宪的时候还要恭敬。
可惜姜宪并没有感觉到。
对她恭敬的人多着去了,不恭敬的人才会被记住。
她道:“我奉了大行皇帝的遗诏抱了皇长子进宫,等到大朝会之后,皇长子就是皇帝了。他的日常起居自有从小照顾他的闵州负责,可我还需要一个人在司礼监主持大局,你可有兴趣?”
刘清明激动的人都发起抖来了。
进宫三十几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到司礼监去当大太监。
“郡主!”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宪的面前,“奴婢多谢郡主抬爱,奴婢一定不会辜负郡主对奴婢的一片苦心,一定好好地和闵州闵公公相处,让皇上知道,这天下对他最忠心的就是郡主和…”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把李谦搭上还是把姜镇元搭上,但时间紧迫,他乱糟糟的脑袋里灵机一动,先说出了李谦,“李大人了。是您和李大人的鼎力相助,皇上才有可能在辽王兵临城下的时候依旧登上了皇位…”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
不管是闵州还是刘清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知道她找他们要干什么。
姜宪因为之前姜律所说的事情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起来吧!”她温声地道,“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且不要着急,回去后好好侍奉大行皇帝的祭礼,只管安下心来等好消息就是了。”
刘清明再次给她行了大礼,退了下去,没有提现在的司礼监大太监孙德功。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宫里也是一样。
姜宪觉得事情都安排好了,心里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可她望着庭院里孤零零的枯树枝,却倍觉得孤单。
李谦,在干什么呢?
他怎么没有来看自己?
难道真的生自己气了?
她都主动给他写信了,他还生她的气不成?
姜宪想想就觉得心里乱如一团麻似的。
她虎着脸回了东暖阁,掀帘的那一瞬间才神色微霁。
太皇太后几个还围在桌前打牌,而且战事正酣,刘小满不知道打了张什么牌,太皇太妃不依,说她之前要吃牌,非要让刘小满把牌重新收回去,可刘小满打出来的牌太皇太后要吃,刘小满就手里拿着张牌进退不得,惹得白愫呵呵直笑。
姜宪的心突然就静下来。
不管外面如何的天翻地覆,这小小的慈宁宫里,小小的东暖阁里,却从来不曾变过。
她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坐在正殿里喝着茶,等着姜律。
下午快酉时的时候,姜律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就神色怪异地上下打量着姜宪。
这让姜宪想起之前白愫看她的目光,然后就引来了韩同心的愚蠢。
她不由心中一紧,道:“是不是那边又有了什么变化?”
“没有!”姜律从姜宪身上收回了目光,撩袍坐在了她身边的太师椅上,啧啧了两声,颇有些感慨地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照着你说的当着汪几道的面跟爹说了,汪几道当场就变了脸色,倒是你公公还挺正常的,不过,比起杨俊来,你公公也不算什么了——杨俊的主张是不管辽王愿意不愿意,先把人留下再说。如今汪几道能依仗的就是我爹和李家、杨俊手里的人马了。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不曾想有变数的是辽王。他听说我从内宫出来后汪几道就同意了他给大行皇帝守灵的事,立刻就改变了主意,说是汪阁老既然不同意,那他就出宫好了。爹就让他先回自己在京城的府邸,辽王却说这些日子忙着打仗,紧接着又听到大行皇帝逝去的消息,他急急忙忙的,还没有犒劳过辽东卫和密云卫的人,还是出城去,到两卫驻扎的大营好了。爹却强硬起来,说皇上还没有出殡,这个时候辽王出城不太好,就在自己的府邸住下,每天进宫来给皇上祭拜,正好参加明天一早的大朝会。”
第714章 出手
姜宪冷笑道:“辽王定是不同意了!”
“嗯!”姜律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对姜宪的敏感锐利已经没有了感觉,他按照姜镇元交待的仔细地对姜宪道,“不过,爹这么说之后,他也没有执意要出城去,说既然明天一早有大朝会,那他今天晚上就在宫里给大行皇帝守一夜灵好了。正好明天去参加大朝会。汪阁老听了直皱眉,出言讽刺辽王出尔反尔,辽王也恼了,说让他留在宫里的是汪阁老,不让他出城的是我爹,如今大行皇帝刚去,朝廷里就乱成了这个样子。他到底是留还是走,让内阁立刻给个明白的说法。汪几道不知怎么地,像是被辽王挑起了脾气似的,也不跟我爹商量,直接把辽王留在了宫里。等辽王走后,简王直赞汪内阁做得对。说只要辽王在宫里,在他们的手上,辽东卫和密云卫的人就不敢乱来,汪阁老做得对。我爹气得不得了,总觉得辽王的目的就是留在宫里过夜,辽王应该还有其他后手才是。特意让我来跟妹妹说一声,让妹妹晚上小心。”
姜宪闻言想了想,道:“汪几道有什么条件?”
姜律一时没明白。
姜宪只好解释道:“汪几道支持姜家、支持简王,他可曾提出什么要求?”
姜律明白过来,佩服地看了姜宪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他提出由他和几位阁老组成顾命大臣,爹和简王都不同意。”
也就是说,汪几道想由内阁把持朝政,而她伯父和简王则想推了韩同心出面以太后的身份摄政。
简王还好说,她大伯父这是图什么?
姜律悄声道:“我爹说,汪几道太贪了,若是由内阁组成顾命大臣摄政,到时候我们这些功勋世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特别是镇国公府。这次京卫失利,汪几道好几次提出换防,把九边的军士充盈到京卫中来,把京卫的一些人调到九边去…他分明是想把这次京城战败之事归罪到爹的身上。爹当然不能让汪几道成为顾命大臣。”
这又是一笔糊涂帐!
可汪几道做为内阁首辅,只要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上,总有机会能把这顶帽子扣到她伯父的头上。
姜宪觉得有些头痛,道:“辽王留在宫中,不外乎几种情况。一是他在观望,明天之前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一旦公布了遗诏,他或是他的人就会立刻跳出来质疑赵玺的身份,让登基的事不能成行,然后他就可以先帝长子的身份回朝主持大局,暂时摄政。这虽然与汪几道所谋背道而驰,可到时候汪几道一样有机会利用他只是皇上庶出兄长的身份把他踢走。所以辽王这么做汪几道在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时,十之八、九会同意。二是他已有了安排,所以和伯父的对峙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三是他因为判断不力失了先机,只能将错就错,先保下效忠于他的辽东卫和密云卫再说…”
姜律听着轻轻点头,困惑地道:“你说的这些爹之前跟家里的幕僚说起来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你跟我说这些是干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姜宪却道:“伯父可有了什么万全之策?”
姜律道:“具体要怎么做,爹没有跟我说。不过,我觉得猜来猜去都没有什么用的,只要我们把辽王看牢了,等到明天宣读了遗诏,他就算是有异议,只要赵玺在我们的手上,我们大可以和他一直耗着,反正他耗不赢我们。”
姜宪听了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气。
她这个堂兄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什么经验阅历,到底嫩了一些。
前世,他也是在她做了摄政的太后之后,才慢慢地成熟起来的。
她想着,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正色地问他:“大堂兄,你相信我吗?”
姜律的直觉是这句话后面隐藏的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由身子向后一仰,仿佛这样就能离姜宪远一点,伤害就少一点似的,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姜宪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道:“你是我哥,我让你帮我做点事你就这么不情不愿的?”
姜律听着神色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他小心翼翼地道:“别人家的妹妹求哥哥,最多也就是把纳妾的妹夫打一顿,可你求我,说不定就是要我去帮你杀了辽王,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姜宪看着姜律的样子十分有趣,索性和他开起了玩笑,“不都是帮着给妹妹出头,把欺负了妹妹的坏蛋揍一顿吗?你就是心思太重了。辽王是王爷又怎么样?想收拾他的时候他一样是只纸老虎!”
“我看只有你把个王爷当成是纸老虎了!”姜律忿然地喃喃道,但最终还是恶声恶气地道:“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姜宪想了想,就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姜律还没有听完就跳了起来,大叫道:“我就知道你找我没有什么好事!”
姜宪闻言脸一板,目光一冷,道:“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
姜律犹豫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姜宪冷笑道:“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去找阿瓒表哥,他肯定会帮我的。”
姜律想到那个傻子,只怕是被姜宪卖了还会帮她数钱,只好硬着头皮道:“要是我爹打我,你可得帮我出面顶住了。”
“既然是我的主意,我自然会负责的。你就放心好了。”姜宪说完,就催着他去准备。
姜律期期艾艾地走了。
姜宪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找了王瓒进宫来说这件事。
王瓒走的时候,满脸惊恐。
送他到慈宁宫大门口的姜宪苦笑不已,站在院子里徘徊良久。
有穿着紫红色服官的男子在小内侍的带领下低着头匆匆进了慈宁宫。
姜宪问身边的小宫女:“什么人?”
小宫女踮起脚尖来看了看,犹豫道:“好像是礼侍郎王大人。”
姜宪吩咐情客:“去看看!”
情客急步跟了过去。
姜宪继续在院子里徘徊,琢磨着明天的事。
不一会儿,情客折了回来,道:“是汪阁老,让礼部过来给太皇太后传话,说是明天大朝会之后,群臣会去斋宫哭灵,请皇后娘娘去斋宫守灵。”
姜宪猜着就是这件事。
她道:“还说了些什么?”
情客犹豫了一会,低声道:“还说,请您把遗诏准备好了,明天由镇国公拿着遗诏,礼部的人抱皇长子去大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