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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杨俊接到信急急拔营的时候,姜宪和李长青已在房山安营扎寨,而此时,也传出了辽王带着密云卫的兵马已把京城团团围住,正与庆格尔泰对峙的消息。

赵翌和诸位大臣生死未卜!

李长青问姜宪:“我们是直接打进去还是先联系上辽王?”

姜宪想了想,道:“先礼后兵吧!”

“这样也好。”李长青说着,安排人去给辽王写信。

万一辽王真的登基了,彼此还有个退路。

姜宪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曹太后和赵玺。

派去的人回来说,万寿山已人去楼空,仁寿殿、宜芸馆等被抢劫一空,偶尔会有被杀的宫女内侍伏尸在亭阁之中,虽没有看守,他们却不敢多留。因而也不知道曹太后和赵玺的生死。

皇家园林,通常都会有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密道和密室。

只要一日不传出曹太后和赵玺的死讯,她就一日不会放弃。

姜宪对李长青道:“你派几个人给我,我要亲自去趟万寿山。”

“不行!”李长青想也没想地拒绝道,“就算没有曹太后,没有皇长子,我们也可以想其他的办法立足。”

可若是没有了姜宪,李家就会成为这随波逐流中普通的一个家族,根本不可能在这关键的时候脱颖而出。

姜宪心知肚明。

可她若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着,还跟李长青过来干什么?

没有了赵玺,没有了赵翌,就算她怀揣两份诏书,可辽王是先帝的长子,又比他们先进京,就能坐拥天下,指责她手中的继位诏书是假的,倾天下之力对她。而李谦还没有成长到能和辽王抗衡的程度,到时候不仅李家、姜家,就是曹家、王家也都会很危险。

她把这些厉害关系分析给李长青听,李长青一点就透,劝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亲自去点了自己的亲兵,看着姜宪化妆成一个逃难的富家太太,由七姑和香儿、坠儿服侍着上了马车。

七姑端坐在马车里,紧张地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

这剑,她进李府的时候以为再也用不上了,谁知道还有一天要带着它去上战场。

她不由飞快地睃了姜宪一眼,然后不禁瞪大了眼睛。

大家都知道这是去万寿山,不遇到辽王的人马也有可能遇到鞑子,可不管是遇到了谁,他们都得把嘉南郡主平平安安地送回来。他们都是存着死志去的。在她看来,姜宪就算胸有成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怎么也应该有些忐忑才是。谁知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姜宪抱着大迎枕,已经在马车里沉沉睡去。

香儿和坠儿表情颇有些无奈地望了七姑一眼,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郡主,昨天一晚都没有睡。”

七姑莫名就长舒了一口气。

第694章 死讯

原来郡主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不以为意。

七姑朝着香儿、坠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弯下腰来,轻轻地帮姜宪掖了掖搭在身上的薄被。

姜宪的确一夜没有睡,非常的疲惫。可当她闭上眼睛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嗡嗡直响,仿佛烧开的水,停不下来。

她只好仔细地想着前世发生的事。

赵翌是死在万寿山的。他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万寿山了。可在她被毒杀的前一年,万寿山的排云殿遭了雷击,半边大殿都毁了。内务府的上书请求修缮。她当时压根不想管,但又怕赵啸等人误会国库空虚到如此的地步,她就决定把这件事拖个三、五年再说。就让内务府的人把从前修缮万寿山的图纸找了出来,细细地列了个条陈放在了她的书案上,她今天看一眼,明天看一眼,得了空就把内务府的大总管叫进来问几句,看着好像要立刻着手修缮万寿山似的,实际上却是连个具体的方案也没有。

内务府的都是人精,立刻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但他们不知道她是因为讨厌万寿山,还以为是户部没有银子,就委婉地告诉她哪些地方是一定要修缮的,哪些地方是可以放一放的,这其中就提到了好几处的密室和密道。当然,这些密室和密道当时不是为了应对战火而修建的,有的是李翌为了方便在她眼皮子底下和方氏偷情而修建的,有些则是为了方便赵翌藏东西修建的,还有一处小佛堂,据说是曹太后私下修建的,小佛堂里供着观世音菩萨像,曹太后曾专门派人看守这小佛堂,每晚都要上香,四季供奉着鲜果。

她当时猜测曹太后多半是坏事做多了,心中有鬼,才会秘密地修了个小佛堂。

如今曹太后和赵玺都没有消息。

如果她是曹太后,肯定会走到哪里就把赵玺带到哪里。

因为没有了赵玺,她就算是力挽狂澜立了新帝,最终也不过是像太皇太后一样青灯古佛地过一辈子。

曹太后是决不会允许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的。

这一次她去万寿山,最先应该去的就是曹太后的那个小佛堂了。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晚上亥时,他们到了万寿山。

从前灯火通明的万寿山,此时黑黝黝的,不见星月,只有风吹树林的涛声,静谧的吓人。

姜宪想到之前说的万寿山还有没收殓的尸体,她心里就发毛,低声对纳福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息,明天一早再找。”

纳福一愣,道:“事不宜迟。多在这里呆一刻钟就多一份凶险,我们不能现在就开始找人吗?”

姜宪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万寿山,低声道:“怎么找?打着灯笼还是高声呼叫?可别没把人找到先把鞑子或是辽王的人给引了过来。敌明我暗,被别人当成靶子打可就不好了。”

纳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道:“郡主,我这就安排下去。”

姜宪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站在御城河桥头上眺望了万寿山半晌,这才去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先去了小佛堂。

路上果然遇到了几具尸体。

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小佛堂已经被人撞开了,她记忆中那尊赤金镶百宝的观世音菩萨像和百宝璎珞珠帘都不见了,甚至连小佛堂里供奉鲜果的碟子盘子,铺桌子用的万字不断头缂丝桌布等都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个沉重得让人搬不走的紫檀木长案,显现出一派颓败景象。

姜宪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么贪婪,不知道是庆格尔泰的人还是辽王的人?

她突然有些庆幸,还好前世闯进宫来的人是李谦,大家虽受了惊吓,宫里的东西却没有丝毫的损坏…

姜宪之后去了她记忆中能藏身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难道她估算错了?

曹太后和赵玺早被人掳了去?

若是这样就糟了。

她要不要把那份让赵翌皇叔继位的诏书送往那位皇叔那里,由那位皇叔跳出来先和辽王争个高下呢?

姜宪站在郁郁葱葱的仁寿殿前,有种想就这样进京的冲动。

纳福上前道:“郡主,我们在这里太危险了,既然人没有找到,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姜宪犹不死心,想了想,道:“你们再去仁寿殿周围找找。”

这里是赵翌来万寿山时歇脚的地方。

前世可能是为了方便和方氏偷情,他经常来。今生因曹太后住在这里,他好像也有两年没有在万寿山过夜了。密室他用不着了,却应该有让御卫藏在暗处好保护他的地方。

纳福几个忙应声而去。

姜宪和七姑站在大殿前的树林前等候。

七姑看了看天色,也劝她道:“郡主,马上就要天黑了。再找下去,我们今天晚上就只能继续在万寿山过夜了。今天黑得比昨天还早,晚上的天气肯定很冷,您可别受了风寒才是。”

姜宪胡乱地点了点头,正想问问他们晚上准备在哪里打尖,突然俩人都听到一声脚踏枯枝的“咔嚓”声。

俩人齐齐脸色大变。

七姑还怕姜宪控制不住表情而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嘴里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地和她鬼扯,佯装她们只是站在这里说闲话:“…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住户的,这要是下面的侍卫想偷偷地买个地瓜吃个零嘴什么的岂不都没有个去处?那他们平日里怎么办?有没有人因为私下出去却赶不回来被罚的?”

她和姜宪的耳朵都竖得直直的。

果然,不一会儿她们又听到了一声脚踏枯枝的声音。

有人在慢慢地朝着她们靠近。

七姑朝姜宪使了个安抚般的眼色,又胡乱地说了几句话,骤然转身,如兔起鹘落,哗啦啦从树林里揪出个人来丢在了地上。

“饶命!饶命!”姜宪还没有把人看清楚,那人已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磕起头来,“郡主,奴婢是太后身边的闵州啊!郡主,奴婢可把您给盼来了!”

姜宪一愣。

那人已抬起张眼泪鼻涕糊了一把的脸。

果真是在曹太后身边服侍的闵州。

“你怎么在这里?”她警惕地望着他,“还有人呢?”

“郡主啊!郡主!哪里还有什么人啊!”他哭着,跪行着朝姜宪靠了过来,“是那些鞑子。他们半夜突然闯了进来,见着东西就抢,那个领头的还直奔太后娘娘的寝宫,二话不说,把太后娘娘从床上拖下来连刺了七八刀,直到太后娘娘血都流了一地才罢手。可怜太后娘娘,连个遗言都没有留下来就走了,那领头的这才开始抢东西…”

第695章 逃脱

曹太后死了吗?

姜宪听到这样的消息,有片刻的茫然。

不过是鞑子南下而已。

前世,她都能在这场祸事里活下来。曹太后比她精明强干百倍,她虽然想过曹太后可能遇难了,但那也不过是理智分析之下得到的结果,心里并不以为然。而现在,曹太后却死了!

就这样死了!

被那些鞑子冲进寝宫,从床上拖下来刺死了!

“不!”姜宪轻轻地道。

曹太后是巾帼英雄,她应该在大殿上舌战群臣,即便被囚禁,她也应该谋而后动抱着赵玺逼赵翌自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寻常官宦人家的老太太,被人杀死…

她呆呆地望着大哭的闵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里,又该干什么。

“郡主!郡主!”不知道她和曹太后恩怨的七姑含泪喊着她,以为她是为长辈的去世而伤心,递了块素帕子给她,“您,您擦擦眼泪吧!”

原来她落泪了。

是同病相怜?还是庆幸自己前世遇到的是李谦?

姜宪说不清楚。

她拭了拭眼角的泪,问闵州:“太后娘娘是在宜芸馆里遇害的吗?”

“是!”看见姜宪伤心,闵州的心落定了大半。

曹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和,宫里谁不知道?

郡主再不待见曹太后,此时兔死狐悲,想必也不会对他发难。

姜宪看了七姑一眼。

七姑早就得到过李谦的嘱咐,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出门,就同姜宪在一块,一步也不能跟丢了。因而之前李长青的亲兵按照姜宪的吩咐找人的时候,她一直陪着姜宪站在大树下。见状她忙吩咐香儿和坠儿:“你们去看看!”

两人凝声应“是”,往宜芸馆去了。

闵州则含着泪道:“郡主,您带了多少人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昨天我还看见有人在这附近徘徊呢?”

姜宪神色一沉,道:“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是!”闵州应着,面露痛苦之色,“之前我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当时只觉得外面的动静不太寻常,派了人去看,却没有回来。太后娘娘自来万寿山静养之后,就特别的小心谨慎,正巧那天晚上又是我当值,只见她老人家脸色发白,忙吩咐我去抱了皇长子,先躲到小佛堂去。

“奴婢听了,忙轻手轻脚去了皇长子休憩的偏殿,悄悄地抱了皇长子就准备往小佛堂去。可皇长子的乳母刚刚把门推开了道缝隙,我就看见有七、八条黑影从墙头跳了下来。我们…我们还以为是皇上的人,当时就吓得把灯吹了,从后窗爬了出去。还好皇长子是聪慧的孩子,乳母让他不要做声,他就一声都没有吭。我们想着,先在树林里躲一躲,看看形势再说。结果我们刚在树林子里跪下,就见挑着灯来找我们的宫女被两个黑影从身后捂住了嘴,一刀割了喉…灯笼落下来的时候,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虽蒙了面,但那身材打扮,还有露在外面的眼睛,一看就是鞑子…

“我们当时都吓傻了眼。

“要是皇上派来的人,肯定是不会害皇长子的。可若是鞑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前朝不是有把皇子皇孙掳去了关外做牛做马的吗?

“我们怕被鞑子掳了去,也不敢声张,眼看着他们的人多往宜芸馆去了,就在夜色的掩护下往水木自亲码头去。想着那些鞑子擅骑,未必擅水,他们趁夜而来,京卫肯定不知道。只要我们能熬到天明,京卫肯定会发现万寿山有变,到时候我们就能够得救了。

“可等我们好不容易摸黑跑到水木自亲码头时,却发现码头已被鞑子占领了。

“我们想退不能退,想进不能进。只好跪在水木自亲码头边的草丛里,暗暗祈祷菩萨保佑,历代皇帝保佑,能让我们逃过此劫。

“菩萨好像听到了似的。就在我们蹲得快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到草丛这边小解,他们一面小解还一面用官话聊着天。一个说这些鞑子只怕会把万寿山给搬空了,他们也太吃亏了,要不要也捞一笔。另一个就呵斥他,说为什么让鞑子进去抢,万寿山的东西可都是内造的,若是他们拿到了手,拿去销脏还好说,就怕被谁留下来当作传家宝,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追查到他们身上可就麻烦了,而且要不是有万寿山的这些珍宝,那些鞑子怎么可能愿意冒险来帮他们杀人?”

说到这里,他嚎啕大哭起来。

“郡主,郡主!他们这是内外勾结啊!引了鞑子来抢自己的人啊!就算是血海深仇,也不能这样干啊!这是欺师灭祖、数典忘祖啊!”

姜宪的心反而冷了下来。

她淡淡地问闵州:“后来呢?”

姜宪美丽的面庞淡然如水,却如深邃幽暗平静的海,感觉一旦惹怒了,就会惊涛拍岸,吞噬一切。

闵州顿时心中生寒。

他嘴角翕翕,半晌才喃喃地道:“我们一直等到天色发白,那些人也没有走。还不时有人跑过来问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我们知道,他们这是在找皇长子呢。我们更不敢动了。到了中午,皇长子被日头晒得嘴都褪了皮。我想着再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不被鞑子找到也一样活不成。然后我突然想起乐寿堂后面供着观世音菩萨的香案下面有个小小的密室,我,我就支了皇长子的乳母去找东西吃,趁乱抱着皇长子跑进了乐寿堂…

“还好佛桌上的供奉没有人管,但我不敢多拿,一样拿了一点,全喂了皇长子,我这两天就只喝了两口水。

“后来感觉到外面没有人了,我就一人跑出来打探消息。

“谁知道没有走几步就发现还有人在搜园子。

“我就又躲了几天,等到园子里没有了动静,才去了宜芸馆,在宜芸馆遇到另一个逃脱的宫女,这才知道太后娘娘已经遇难了,就连尸体都被那些人给弄走了。如今万寿山死的死,逃得逃,却没有个来救我们的人。

“我们都猜测京城里出了事。

“我就指使着那宫女去打听打听情况。

“可她一去就没有回来。

“后来还有人来巡山。还好我当时多了个心眼,和皇长子躲到了仁寿殿偏殿的夹道里,不管那宫女是逃了还是被捉了,都不可能供出我们在哪里…只是这里实在是缺吃少穿,我受得住,皇长子却未必受得住。我出来找吃的,抬眼却看见了郡主…”

第696章 姑母

“所以曹太后死了,皇长子还活着!”姜宪喃喃地道。

闵州忙道:“是的!是的!皇长子还活着!我这就把皇长子抱出来!”

姜宪没有吱声。

闵州却像怕姜宪会反悔似的蹿进了她们身后的树林,从个杂草垛子里抱了个孩子出来。

“我,我后来又换了地方!”闵州解释道,忙让那孩子叫姜宪:“快叫姑母。”

孩子长着张白白嫩嫩的脸,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圆溜溜,黑黝黝,怯生生的。

闵州让他叫人,他不仅没有叫人,反而羞赧地把脑袋埋在了闵州的怀里,非常可爱的样子。

可姜宪半点也不喜欢。

就是这个孩子,在赵翌死后,她把他当成亲生的孩子,不仅抬举着他,还陪他玩,给他喂食,教他识字,给他讲故事,可他最后却绽放着一如现在般纯洁的笑容,亲手端了一碗毒药给她。

在她痛得在炕上打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躲在了他寝宫总管太监的身后,从那太监的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朝她张望。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孩子?

他像谁?

方家的人吗?

姜宪仔细地打量着赵玺。

自她重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玺。

这孩子和前世一样,长得白嫩稚气,望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渴望。

照理,她应该抱抱这孩子才是,可她却只是远远地望着,神色冷淡又疏离。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赵玺飞快地睃了她一眼,不安地在闵州的怀里挪了挪身子。

闵州也感觉到了姜宪的冷淡,他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没有个着落,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皇长子,这是嘉南郡主,您的姑母。您快叫姑母啊!”他说着,推了推那赵玺。

赵玺眼里立刻噙满泪,小嘴一扁,马上要哭的样子。

闵州估计是怕把人引了过来,忙不迭地哄着赵玺:“皇长子别哭,千万别哭,不然会有妖怪来把你给捉走的。你不想见你乳母了吗?她去给你找吃的了。你忍一忍,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他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讨好地对姜宪道,“郡主,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姜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然后问他:“这山上还有人留守着?”

“不知道。”闵州的目光有些阴晴不定,忧心地道,“看那穿着打扮像是农户,可您知道,这万寿山附近方圆十里都没有一个庄户人家,而且他们像是闲着无事般在附近走来走去的,我怀疑他们是在找皇长子。”

闵州也是二十四衙门出来的,没有经过这些也听老辈人说起过。他觉得这件事肯定与争夺帝位有关。按理他应该抱着孩子想办法回京城去,可他一怕自己还没有跑出万寿山就被人灭了口,二怕自己抱回去的不是升官发财的聚宝盆而是会要他性命的阎罗王。可他如果继续困在这里,不被人找到也会被饿死。

但如果他和皇长子分开了,皇长子这么小,未必会记得他,他完全可以大隐于市再谋定而后动。

可就在他准备把孩子留在草垛子里不告而别的时候,他看到了嘉南郡主。

他是净了身的人,就算是内乱,他想重新弄个户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与其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二十四衙门,还不如把孩子交给嘉南郡主。不管嘉南郡主想怎样处置这个孩子,他只要装作不知道,就能活下来。说不定还能见机谋个功劳。

香儿和坠儿折了回来,道:“宜芸馆被抢劫一空,就是挂在墙上的字画也都一张没剩。寝宫…没看见尸首,但有好大一瘫血…正殿也是…还有抄手游廊…但没有尸体…”

可能是把尸体集中起来进行清点去了。

姜宪可以想像当时的惨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想继续问问闵州当时的情况,就见纳福面色冷峻地匆匆走了来,道:“郡主,好像有人发现了我们,正往我们这边来…”

姜宪是来找赵玺的,不是来给曹太后报仇的。

不管是谁,她都不准备理会。特别是在辽王把京城包围了的情况之下。

她问闵州:“这里还有其他道下山吗?”

闵州立刻道:“有。是个密道,但也通往东宫那边的驿道。出口就在离驿道不远的公主坟那里。”

“我们走密道。”姜宪立刻就做了决定。

纳福应声,匆匆去找同伴。

姜宪示意七姑抱着赵玺,让闵州领路,他们进了密道。

但他们没立刻就走,而是等到了晚上,悄悄地出了密道,直奔房山。

李长青已得了信,在离营快十里的地方迎接他们。

他见到姜宪就问:“孩子找到了?”

“找到了!”姜宪示意七姑把孩子给李长青看,道,“据说太后娘娘遇难了。”

他们要的是赵玺。

曹太后死了更好!

勤王又有了一个理由。

李长青感叹了几句,举了火把打量着赵玺,道着:“臣山西总兵李长青拜见皇长子。”还要给赵玺行礼。

“不用了!”姜宪阻止他道,“反正您给他行了礼他也记不住。”

主要还是她有些厌恶赵玺。

李长青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洒脱的人,可有些礼数不能少。”

他把火把递给旁边的人,执意跪下给赵玺行了个礼。

“行了,行啊!”姜宪只好道,“大家伙都辛苦了,这次能不伤一兵一卒就把人给找到了,有家都尽心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设宴给大家解乏。”

李长青只好让大家散了,和姜一前一后坐了马车,回了房县。

考虑到赵玺年纪还小,身边只有个闵州是他熟悉的,姜宪还是把赵玺丢给了他照顾,并派香儿带了几个手脚利落的丫鬟给闵州差使,她则去了书房,和李长青说话。

“赵翌有消息吗?”她有些焦虑地道。

李长青摇头:“没有消息!但镇国公已带着部分京卫退到了紫禁城,杨俊等人今明两天就会赶过来,到时候我们就攻城。”

不和辽王商量。

这么做也是防着辽王有什么阴谋。

姜宪向李长青道了声“辛苦”:“打仗的事我不懂,一切仰仗公公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长青道,“这也是为我们李家。郡主以后可切莫说这样的话了。”

姜宪笑着赔了个不是。

这段时间她和李长青接触的比较多,知道李长青是个爽朗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客气了。

第697章 不管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小厮来报,说杨俊带兵赶了过来。

李长青大喜。

姜宪趁机告辞了。

回到屋里,七姑亲自帮她更衣,言词委婉地劝她:“把皇长子交给闵公公合适吗?他毕竟是内侍,不如女子心细。他刚才还说,他们躲在水木自亲码头的时候,他指使着皇长子的乳母去找东西吃,自己却趁机逃到了乐寿堂,后来他们偶遇到那个宫女,又指使她去打探消息,他自己带着孩子改去了仁寿殿…这个闵州,显然是个贪生怕死,凶狠狡猾之辈。这样的人事到临头只会顾着他自己…”

姜宪当然听得出那闵州都做了些什么事,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帮着赵玺?

赵玺现在算是韩同心的儿子,嫡母是韩同心,与她何干?

她要做的是把李、姜几家给摘出来,至于以后怎样,那是简王该苦恼的,是韩同心该操心的。

姜宪索性道:“闵州以前是服侍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如今尸骨无存,生死不明,总得有人向皇上,向天下说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吧?而我们不过是代为照应皇长子,等皇长子回了京,自然有他的嫡母帮着安排生活起居。闵州怎么处置?皇后要安排谁来照顾皇长子,那都是皇后的事,是宫里的事,我们最好不去插手。功高震主。这次大人镇守西北,老爷勤王,李家已经够显眼了,宫里的事,我们最好就不再插手。”

七姑连连点头,赧然地道:“还是郡主考虑的周到,我倒是痴长了这些年。”

“你没有经历过这些,自然不知道。”姜宪细细地向她说起京城各家之间的关系。

你是我姑母,我是你侄儿,换个角度来论,你又成了妯娌,她成了她婶婶,错综复杂的关系,听得七姑一个头两个大,讪讪然地笑道:“我们还是适合过小门小户的日子,您就这么一说,我已经听得摸头不知脑了,何况还要和这些人交际应酬。”

姜宪笑道:“那也是因为京中的大家闺秀们从小就学这些,慢慢地也就都懂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姜宪的心情好了很多。

因为杨俊的到来,姜宪觉得自己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加之赵玺的事还需保密,第二天刘冬月就奉姜宪之命在房县县衙不远处找了个小小的二进院子,和闵州、赵玺等人搬了进去,跟着姜宪去找赵玺的也都一起搬了进去,成为他们的护卫。

李长青和杨俊很快就制定了攻城的方案,用过午膳,两家的人马就拔营往京城去。

他们准备从阜成门进京。

正好和辽王所在的朝阳门一西一北,对峙而立。

姜宪以为这场战争会持续几天,有些波折,没想到的是,不过两天的功夫,鞑子就从北边的朝阳门破门而逃,密云卫的都指挥使带兵追剿,辽王则带着辽东卫的人由朝阳门进京。

听到消息,姜宪的心怦怦乱跳。

鞑子退兵,辽王称臣。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难道辽王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杀个曹太后不成?

不管赵翌和曹太后之间的关系如何,事情一旦败露,就算是因为舆论,赵翌也必定要杀了辽王。

姜宪直觉辽王还有后手。

可辽王的后手是什么呢?

赵翌只要活着,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上,他若是弒君,就失了正道,就只能和对皇位有兴趣的人一争高低,逐鹿天下。

这是最蠢的办法!

如果辽王在处理朝政上只有这种能力,那他就算是得了天下也坐不稳。

姜宪心中焦灼,问来报信的人:“京城受劫严重吗?”

“还好。”来人道,“很多人家都被抢了,在抢劫的过程中也有死伤,却没有放火烧屋,老爷和杨大人进城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簪着白,烧着纸,道路却干净整洁。大家都在议论辽王,说辽王勤王有功,是黎民百姓的救星…”

姜宪冷笑。

有这样攻城的吗?

因为是自己以后要继承的城池,所以才手下留情吗?

她已有八、九分敢肯定辽王和庆格尔泰有勾结。

姜宪问来人:“可曾看见我大伯父镇国公?”

“李总兵进城就和国公爷联系上了。”来人笑道,“国公爷守护着紫禁城,不方便和老爷相见。就是辽王,也因为没有皇上的圣旨,被拦在紫禁城外。不过,世子爷出面了。和老爷、杨大人说了半天的话。世子爷知道郡主等在房县,特意嘱咐小的来跟郡主说一声,让郡主和闵公公一起进京,如今山西总兵府和陕西总兵府的人马都进了城,房县这边不免人手不足。郡主进了城,正好和房夫人做个伴。鞑子破城而入的时候,房夫人受了些惊吓。”

姜宪不由着急起来,立刻就吩咐七姑去备车,她这就赶往京城。

七姑应声而去。

姜宪好像此时才发现报信的人还没有走,她忙让香儿打赏了报信的人,这才端茶送客。

但等到报信的人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她又镇定下来,沉声叫了刘冬月进来,让他去通知闵州,抱上赵玺,他们这是悄然进京。

刘冬月惊喜道:“老爷赢了吗?”

姜宪闻言笑道:“这事情还没有开始呢?哪里就有输赢了!”

刘冬月听着神色顿时就紧张起来,道:“那什么时候算赢了呢?”

“什么时候算赢啊?”姜宪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

勤了王,要封官;封了官,要擢升;擢升了,要党羽;有了党羽,要继承人…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等到老了,动不了了,恐怕才能被迫地家里呆着吧?

“你快去准备就是了。”姜宪有些逃避地道,“注意别让人发现赵玺跟着我们。”

“知道了!”刘冬月恭敬的道。

而姜宪等刘冬月的脚刚刚迈过门槛,她的脸就沉了下来。

既然京城之围已解,为何还要这样小心翼翼地让她进京,而且连赵玺的称呼都不提?

她伯父为人圆滑,辽王虽无旨勤王,但用手足情深做借口也说得过去,她伯父大可给辽王开个方便之门,让辽王一个人进宫觐见,何苦要辽王拿出圣旨才放他进宫?还特意让姜律给她带信,让她悄悄抱着赵玺进京。

宫里肯定出事了!

还有曹宣和白愫,也不知道怎样了?

偏偏她没有合适的机会打听他们的消息。

第698章 争权

姜宪的心情很沉重,可她不欲让别人察觉。

她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带了日常的用具,七八辆马车、百来护卫,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

对外只说是担心太皇太后,急着从西安赶过来的。

守城的已换上了李长青的人,傍晚时候,她毫无阻碍地进了城。

紫禁城依旧围得像水桶似的,姜律却在李长青临时征用的工部衙门的后衙焦急地等着她。

他看见姜宪的马车立刻就迎上前来,神色焦急地打量了姜宪一番,见她脸上敷着的粉细细的像没有敷一样,处处透露着精致从容,不由得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孩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姜宪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轻声道,“喂了他点安神汤,如今好生生地睡在装什物的竹筐里呢!”

姜律松了口气,眼下是掩饰不住的暗青,疲惫之色跃然脸上。

“保宁,还好有你!”他急着把孩子送进宫去,简短地道,“皇上在鞑子打到城下的时候就不太好了,等到城破,皇上就…加之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被破了城,太医院在宫外,留在宫内当值的御医都不敢用药…皇上十二天之前就驾崩了。要不是知道你手里有遗诏,爹也不敢死守着紫禁宫。现在辽王已经是兵临城下了,我们得赶紧确立太子,给皇上发丧才行。”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当猜测得到证实的时候,姜宪还是忍不住地伤心。

赵翌还是在这一年走了!

在她退出了他的生活之后,他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还是在这种时候。

就像他干过的无数个不负责任的事一样,丢下这风雨飘摇的朝廷,一个人走了。

“他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姜宪自言自语地道,“还说在宫里和那些比他年纪大一倍的宫女、女官厮混来着,怎么说走就走了?!”

姜律也有些不忍。

不管赵翌是怎样的人,他们也算得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人死如灯灭,在赵翌还没有给姜家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的情况下,姜律对他谈不上喜欢,却也谈不上恨。这样的一个人死了,不论谁都多多少少会有些伤感。

“我们也没有想到。”姜律这些日子跟着姜镇元在宫里当差,姜镇元要调兵遣将,赵翌的事,他就全交给了姜律,姜律对他的死知之甚详,“太医说,皇上原本身子骨就不太好,这两年又纵情于女色,身体越发虚了。鞑子兵临城下,叫嚣着要生擒皇上,皇后又丢下皇上跑去了慈宁宫避祸,皇上一下子就病倒了。可他一直装作没事,还写了两份诏书给你。爹知道诏书的内容,觉得留一手也好,不仅没有阻止那个小太监给你送信,还想办法帮了帮他。可不曾想,信一送出皇上就像泄了心气似的,一下子就倒了。那时候大家都舍命守城,没办法管万寿山,也不知道曹太后和赵玺在哪里,只好密不发丧,等你赶过来了再说——至少你手里有两份诏书。爹和辽王理论的时候,也有个依据。”

他这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姜律不悦地喝道:“是怎么回事!?”

立刻有随从跑了过来,急急地道:“世子爷,是简王爷,简王爷亲自过来了。”

姜宪不由和姜律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律忙道:“爹已经和简王达成了协议,无论如何保住简王府、保住皇后,保住东阳和武阳两位郡主。”

这并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

姜宪皱眉,道:“怎么许下如此重的诺言?”

姜律苦笑,道:“京卫守城无力,爹要负主要责任,还能怎样?”

京卫!京卫!

从前是姜家的荣耀,如今却成了姜家的拖累。

姜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穿着五爪过肩蟒龙缂丝蟒袍的简王眉头紧锁地走了进来。

“嘉南郡主?!”他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喊了姜宪。

姜宪没有穿朝服,而他还是在姜宪很小的时候见过她。姜宪却对他很熟悉。

和前世的这个时候相比,简王最少老了十岁。

果然这人是轻不起磋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