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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芳苓上前给房夫人行了礼,低声笑道:“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怕郡主嫁到了李家不习惯,把郡主身边服侍的几个宫女都放了出来,随着郡主去李家服侍她。”

这件事大家可想到了一块。

孟芳苓是服侍太皇太后的,就是皇上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是向来谨慎的房夫人。

她侧过身去,受了孟芳苓的半礼,然后笑着拉了孟芳苓的手,低声道:“我之前还让带信给太皇太后,想让她老人家把百结和情客送来…看来还是我多虑了。”

“哪里!”孟芳苓笑道,“正是因为接到了夫人的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才会把郡主身边的人都放了出来,还特意问了她们的意思,除了百结和情客,还有几个平日里服侍郡主的也愿意一并前往。不然全是些不懂规矩的,郡主只怕是杯热茶也难得喝到。”

房夫人想到这些日子服侍姜宪的七姐,笑道:“姑爷也算是个有本事的,派来的人虽说不十分的懂规矩,但胜在愿意跟着学,学得也快…”

孟芳苓和姜律见过礼之后,两人一面说,一面去了姜宪那里。

姜宪正在屋檐下逗鸟。

看见孟芳苓笑着小跑了过去:“姑姑,你可算来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和太皇太妃可好?”

“挺好,大家都挺好的!”孟芳苓脸上就抑制不住地露出欢喜来。

“你慢点。”她上前几步扶住了姜宪,上下地打量着她,“郡主气色比在宫里的时候好。”

可见这些日子过得很滋润。

姜宪嘿嘿地笑,看见了低头垂目跟在孟芳苓身后的百结和情客等人。

“你们可算是来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我这些日子总担心着你们。我养在慈宁宫里的那几株兰花可还好?墨菊分了枝移了盆没有?”

“郡主!”众人齐齐给嘉南行礼,百结笑道:“一切都照着郡主在宫里时叮嘱的办的。几株玉兰花我们天天都给它擦洗叶片,墨菊也已分枝移盆,带有郡主打了一半的络子,我们都一起带了过来。”

“是吗?!”姜宪高兴地领着她们进了厅堂。

白愫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七姑几个进来拜见孟芳苓。

孟芳苓谦和亲切地和她们见了礼,赏了见面礼,让人去把装着平时姜宪惯用的那些什物的箱笼抬进来,吩咐百结等人先把姜宪住的地方布置起来。

百结几个笑盈盈地应“是”,屋子里莺莺燕燕,变得生气勃勃起来。

姜宪素来喜欢这样的热闹,不由眯了眼睛笑。

孟芳苓却见姜宪的衣摆上沾着两粒小黄米,想到刚才的情景,笑道:“郡主什么时候养了两只黄鹂?看那品相好像是黑枕。”

“正是黑枕。”姜宪抿着嘴笑了笑。

白愫忍不住:“是前两天李大人差人送过来。说是怕郡主无聊。”

姜宪面色微赧。

孟芳苓和房夫人相视而笑,转移了话题:“京里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曹太后想立安陆侯家的大小姐为后,皇上却看中了晋安侯家的蔡大小姐。偏生邓家无意让女儿进宫,蔡家却盯着后位不放,慈宁宫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今天不是有人受了邓家之手进宫请太皇太后帮着推脱就是蔡家请了人进宫求太皇太后帮着说情。太皇太后不胜其烦,如今在慈宁宫里称病不出…”

姜宪不禁小小一声惊呼。

孟芳苓忙道:“太皇太后没事,只是担心着郡主在这边好不好。还让我带了封书信给郡主。”说着,她身边服侍的小宫女就捧了紫檀木的小匣子上来。

姜宪告了声罪,迫不及待地当着房夫人和孟芳苓就打开了信。

太皇太后果如孟芳苓所说,身体挺好,吃得也香,只担心着姜宪在山西过不习惯。

姜宪送走了孟芳苓和房夫人就回屋给太皇太后回了封信,托齐胜八百里加急送进了宫。

那边孟芳苓更了衣,小憩了片刻,见过了齐夫人之后,众人在花厅给她洗尘。

饭后,孟芳苓和房夫人、齐夫人小聚,姜宪、白愫和齐氏姐妹则在院子里赏花。

孟芳苓这才有机会说起钦天监定下来的几个日子:“四月二十八,五月初六,五月二十四,六月初八,六月十四…都是好日子。再远一点,就九月份了,太皇太后觉得有点远,钦天监就没有算。”

齐夫人道:“要不,下聘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八,成亲的日子定在五月二十四?”

孟芳苓等在这里呆不长。

太皇太后既然派了她出宫,就是希望婚礼早点举行。而这两个日子是离现在最近的日子了。

第223章 婚期

房夫人也同意。

她们都不能在大同久留。

孟芳苓笑道:“那我就让人给太皇太后带个信。”

房夫人道了声“辛苦了”,众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散了。

不一会儿,姜宪就得到了消息。

她蜷在被窝里觉得很不真实。

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嫁了。

而且是嫁给了前世那个和她处处针锋相对的李谦。

这次感觉非常的奇妙。

好像在做梦似的。

又不想这梦醒过来。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美梦醒来之后的孤孤单单的清冷。

姜宪跑去了白愫屋里,要和她一块儿睡。

白愫笑着让人抱了床被子过来。

两人并头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你怎么看上了李谦的?”

“那你又怎么看上了曹宣的?”

“曹宣漂亮啊!”白愫很是干脆地道,“你是知道的。”

姜宪沉默不语。

白愫翻身趴在床上,低低地朝着她“喂”了一声,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和我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有心思?想说给我听吗?”

“嗯!”姜宪睁大了眼睛望着帐角挂着的香囊,轻声道,“我在想,我怎么就看上了李谦的?是因为他身边总是热热闹闹?还是因为我了解他的为人,感觉在他身边非常的安全…”

前世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结果回过头来一看,原来自己还是那个被欺瞒的人。

白愫咯咯地笑,道:“保宁,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奇怪——你劝我的时候很会劝,可论到自己的时候总找不着方向似的。”

姜宪惊讶地望着白愫。

白愫笑着又翻了个身,和姜宪并肩躺着,望着帐顶上绘着的蜻蜓,低声道:“我看上曹宣那会也像你一样的很犹豫,你还劝我来着,说什么反正嫁给谁都要嫁,还不如嫁个赏心悦目的,就算是哪天浓情转薄,好歹享受了。不管你选李谦为了什么,只要你所求的东西得到了,就算是桩好姻缘。你说呢?”

姜宪不知道。

她怕像前世一样被李谦放弃。

白愫看着她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道:“你啊!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若总是这样钻牛角尖,就是再好的日子也要过糟蹋了。”

姜宪总觉得白愫有种过日子的大智慧。

她每次想到白愫所说的话,都会被证实非常的有道理。

“那我就什么都不想好了!”姜宪微微地笑,沉沉的黑眸第一次闪烁着流金般璀璨的光芒,“过好眼前的日子。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前世想了又想,最终还不是被赵玺毒死了。

今生她选择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和李谦纠纠缠缠了两辈子,也不过是你退我进的在耍花枪而已。也许两个人真正地在一起过日子了才知道,两个人不管是性格还是习惯都没办法调和,最后只有各过各的。也许他们会是幸福的一对,蜜里调油,最后却在家族利益面前选择分道扬镳。也许…她把李谦勾住了,李谦最后会选择让步?!

想到这里,姜宪嘻嘻地笑了起来。

她这想法有点可笑。

想让李谦那样的家伙为了个女子舍弃遂鹿江山的雄心壮志…以她的容貌,恐怕还差点。

姜宪笑容渐敛,怅然地叹气。

白愫见她一会儿笑一会愁的,在旁边直笑。

分明是一副情意深种的模样儿,还问她自己怎么就看中了李谦的。

白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或许就像姜宪自己说的,她之所以看中了李谦,不过是因为这个人能给她带来宫外热闹而又世俗的生活。

深宫,太寂寞了。

特别是上位者。

更别说像姜宪这样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镇国公府把她当宫里的人,宫里的人把她当镇国公府的人了。

偏偏这种寂寞说出去别人却觉得你矫情,享受皇家供奉而却要抱怨日子无趣…

她不由怜惜地帮姜宪掖了掖被角,笑道:“只可惜我出阁的时候你不能来送我。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会在我之前嫁,以后我们见一面就难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体己话,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而孟芳苓第二天起来和房夫人碰头之后,才知道李家的聘礼包括了二千两黄金和五万两白银。

她目瞪口呆,道:“会不会有人打劫?”

她听人家说,宫外百姓生活困苦,有人为了一两银子就能要人性命。

房夫人笑道:“阿律也是这么说。不过,我觉得李谦既然敢抢亲,李家既然敢出二千两黄金和五万两银子做聘礼,这件事就不是我们应该操的心。倒是这二千两黄金和五万两银子到我们这儿,我们是带回北京还是就留在大同。这件事,还得商量国公爷才是。”

孟芳苓也不敢做主。

倒是齐夫人听说了之后笑道:“不如就当做是姜家给郡主的压箱钱,由郡主带过去好了。”

“那不行!”房夫人笑道,“既然是给我们家的聘礼,自然是由我们家留着。郡主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没有贪她们五万两银子二千两黄金的道理,犯不着拿这个去充数。”

齐夫人闻言不免好奇,等到孟芳苓把嫁妆单子给房夫人过目的时候,她就留了个心,多看了一眼那合计数目。

她不看还好,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昏了过去。

厚厚的二十几页陪嫁,古玩字画全不在上面,仅为郡主出嫁订制的金银首饰、重新烧制的瓷器锡皿、打造的家俱陈设就花了黄金四千两,白银三百八十万两。

房夫人看到这份单子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还道:“时候太紧,委屈我们嘉南了,等到嘉南的孩子满月百日的时候,再补上一份大礼才行。”

孟芳苓就更没有惊讶了,笑道:“所以太皇太后这次开了私库,拿了些贵重的金银玉器给郡主添箱,到时候抬过去的时候也好点。”说着,她又递了本厚厚的账册给了房夫人。

房夫人顿时深深地体会到丈夫齐胜为什么总说姜镇元是世家子弟,镇国公府是开国功勋了。

和姜家相比,他们就像乞丐似的。

齐夫人开始替李谦心塞。

那二千两黄金、五万两白银的聘礼送过来的时候固然会大费周折,就郡主这价值超过千万两银子的陪嫁他怎么弄回太原去,恐怕更不容易吧?

第224章 审势

李谦此时的确有些心塞。

他知道姜宪的陪嫁肯定不会少。

可多成这个样子…

李谦望着由两个小厮抬进来的陪嫁名册,也有些额头冒汗。

李家的大总管李泰更是咋舌,随手翻了翻名册,不禁念诵道:“霁蓝地描金缠枝花掐丝珐琅冰鉴一台!这是什么?”

他问李谦。

这东西很稀少,就是宫里的人,也不是全都认得。

刘冬月怕李谦也不知道,忙抢着答道:“是夏天用来贮存果瓜冰块的…”说完,他见李泰还是一副懵然的样子,想了想,又道,“就是一个掐丝珐琅柜子,分内外两层。在外面一层放上冰,柜子里的吃食就可以十二个时辰都是冰凉的,不会坏…”

李泰还是没有明白。

可他已经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他胡乱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个放东西的柜子!”

刘冬月知道他还是没有明白,可李泰好歹是李家的大总管,他怎么也要给他几分颜面,既然李泰说自己明白了,他也就当他明白了,不再提这件事,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对李谦道:“大姑爷,镇国公夫人说,在钦天监定下来的几个日子里选了五月初八下定,五月二十四日出阁,您看可以吗?”

李谦只想早日把姜宪娶进门,当然是越快越好。

他欣然应允。

刘冬月又和李谦确定了双方的媒人,李谦这才让谢元希送了刘冬月出门。

李泰顿时面露羞愧,道:“大爷,今天可让您丢脸了…”

李谦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笑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等郡主进了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

李泰觉得脸上的热气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李谦说起成亲的事宜来:“既然房夫人定了日子,你立刻派个人去给我爹报个信。再就是迎接的时候,媒人要不要跟过来?如果媒人跟过来,只怕这个时候就要启程了,金大人事务繁忙,不可能在大同久留,到时候怎么办,还要请我爹亲自去和金大人、李大人商量。全福人我听说请的是李大人的夫人,李夫人那边,也要催人去请了…”

姜家请的媒人是齐胜和大同知府赵熙。

李家请的媒人是太原总兵金海涛和太原知府李奎。

太原总兵金海涛还调侃地问李长青要不要把祝词事先写好:“我可不像李大人是文人,张口就来”

按礼,迎接的时候两家的媒人都应该到场。

可姜宪是从大同发嫁,路上就要走四、五天,时间太长,讲究些的会请了全福人过来帮着迎亲,媒人在城门口迎接就行。随意些的全福人在城门口迎接,媒人在大门口迎接就行。

李谦不愿意姜宪受一点点委屈,言下之意是让他想办法让媒人随着迎亲的队伍来大同迎娶新娘。

李泰会意,和李谦商量着其中的细节。

冰河进来禀道:“大爷,孙六爷过来了。”

李泰闻言不由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当初孙世鼎和李长青结拜的时候排行第六,李家的人都称孙世鼎为六爷。当初李谦去孙家拜访时,孙世鼎矢口不提当初李家放在他那里的人事,李谦知道两家已是道不同不为谋,亦没有勉强,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孙家的酒席就打道回府了。

如今孙世鼎却找上门来…

李谦笑道:“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吧!他现在是典型的商人,无利不起早嘛!”

“那就别见!”李泰道,眉宇间闪过一丝狠戾。

李谦莞尔。

别看李泰瘦瘦净净的,在他投靠李长青之前,是个杀猪的,所以脾气不怎么好,可接待和李家来往的那些草莽却正好。

“那倒不必!”李谦不愠不火地笑道,“没有孙世鼎,还有陈世鼎,吴世鼎。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就成了。不必动怒。这样的人不值得。”

冰河闻言语气很是不屑地插嘴道:“他说他在浑源办事,听说大爷要成亲了,特赶过来恭贺大爷的。”

李泰冷笑。

李谦面色如常地对李泰道:“他就是隔壁的邻居过来道声贺,我也要请他喝杯茶。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然后吩咐冰河:“请他去花厅里奉茶,不可怠慢了客人。”

李泰不再说什么,躬身行礼,退下去安排人给太原送信。

冰河则鼓着腮帮子出了厅堂。

李谦去花厅见了孙世鼎。

孙世鼎身材魁梧,肥头大耳,一双不大的眼睛犀利锋锐,精明外露。在占山为王之前,他是个卖草席的。如今穿上了绫罗绸缎,看上去也不像个乡绅。

他看见李谦笑得像尊弥勒佛:“世侄!恭喜恭喜啊!你可比你爹和世叔强多了,你爹好不容易才娶了你娘,我也好不容易才娶了你婶婶,你却娶了个郡主。厉害!厉害!世叔真是佩服!”

李谦的外祖父是个落第的秀才,孙世鼎的岳父是个地主。

“世叔过奖了!”李谦谦和地笑道,“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太后娘娘帮着做了这个冰人。”

这是李谦对外的说法,就是李长青那边,也瞒着。

李长青虽然困惑,可没有见到李谦,也只能把那些困惑埋在心里。

孙世鼎却没有起疑。

照他看来,嘉南郡主身份显赫,如果没有曹太后做主,根本不可能嫁给李谦。

他大手一招,随身的小厮忙递上了礼单若干张。

“世侄,世叔来得匆忙,准备了些薄礼送给郡主。”孙家鼎笑得那个殷勤,“还请世侄帮着转交给郡主。等到你们成亲的那天,世叔一定带着你浏延哥和你婶婶、嫂子、侄儿侄女去喝你的喜酒。”

娶了姜宪,这些交际场上的变化李谦也预料到了,他笑着对孙世鼎道:“我和郡主成亲之前不能见面,事情繁杂,这礼单倒不好转交。我看您不如直接送到大同总兵府去,如今郡主就在大同总兵府落脚。”

孙世鼎当初给了李谦脸色看,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做低伏小的准备,因此也不觉得失望或是愤恨,反而满脸愧疚地道:“世侄,你是不是还记恨着前些日子世叔给了你脸色看。说起来,世叔也是不得己。你是不知道啊,自你爹走后,那些官衙三天一来五天一来的,不是要好酒好肉地招待,就是说自己今天手气不好输了银子,我的日子渐渐地就有些过不下去了。当初你爹留在我手里的那些钱财,也被我花得七七八八了。世侄啊,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世叔实在是,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那笔银子了…”

第225章 而行

没有银子?

这样的借口都能说得出口!

脸皮厚到他这样程度的可不多见。

李谦不由对孙世鼎刮目相看。

“所以我这次知道世侄要成亲了,娶得又是嘉南郡主,要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我就把家里的几个铺面给盘了出去,又向亲戚朋友借了点,一共凑了两万两银子带过来。”说着,孙世鼎将装着银票的小匣子推到了李谦的面前,“虽说这钱对我来说几乎是阖家家当了,可对郡主来说可能也不过是她一年的花粉胭脂钱,但这到底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世侄无论如何也帮我转交给郡主。”

他之前以为李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吏,他自己已经自立门户,没有必要像从前那样巴结李家。谁知道转眼间李家就和姜家联了姻。他有心和李家交好,知道自己之前把李家给得罪了,这次主动上门,就是准备送银子的。

只是他之前把话说得太死,矢口否认那些东西是李家让他保管的,而是狡辩说那些东西是李家送给他的安家费。

这话还回响在耳边,他一时也不好改口。

只好说这银子是孝敬郡主的。

所以孙世鼎一口气带了两万两银票过来。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准备一次就把这两万两银票拿出来的。

他打算先试探试探李谦的口风,见机行事的。

谁知道李谦却是软硬不吃。

孙世鼎只好一咬牙,把银子全砸了出来。

他就不相信李谦不动心。

不曾想李谦还真就不动心,任他如何说也不愿意收这两万两银子。

孙世鼎没有办法,只好道:“你既然觉得这笔银子由你转送不好,那我就等世侄媳妇进了门再说。”

李谦笑着点头,心里却道,你不是不想送,而是没有门路踏进大同总兵府的大门,没有办法送吧。

孙世鼎不以为意,这条路走不通又想到另一条路,道:“说起来这次你爹为了你的婚事可是一点没手软啊,仅聘礼就有黄金二千两,白银五万两…你也知道,如今的年成一年不如一年,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的人,钱帛动人心,世侄,怎么护送这批金银从太原到大同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要不,我借些人手给世侄,帮着世侄运送这批聘礼?”

“多谢孙六爷了。”李谦客气地笑道,“押运聘礼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暂时不缺人手,若是哪天忙不过来,再请六爷帮着出面也一样。”

李谦称孙世鼎为“六爷”,而不是“世叔”。

孙世鼎听得咬牙切齿。

可他也只能咬牙切齿一番。

从前李家是招安的土匪,就像那戴罪立功的小吏一样,是后娘养的,行事说话都挺不直腰杆,就算是得罪了,李家也不敢和人理直气壮的理论。可如今不同了,他们家娶了个郡主媳妇进门,还和朝中最显赫的镇国公府联了姻,以后就是正正经经的皇亲了,走到哪里别人也不敢怠慢。如果哪天李家想收拾孙家,以孙家的根基,恐怕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他只好讪讪然笑道:“世侄,你这也太见外了。想当年,我和你爹结拜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揣着呢!一眨眼的功夫,你一下长这么大了…”

李谦微笑着听着,不时地示意屋里服侍的丫鬟给孙世鼎续茶,就是不接他的话。

孙世鼎喝了一肚子的茶也没能从李谦这里得到半句话的承诺,反而是跑了几趟官房之后,在小厮进来禀告说大同总兵府那边的刘管事奉了房夫人之命,过来传话。

他只好告辞出府。

李谦去了厅堂。

半路上,李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恨恨地道:“大爷,既然那个死胖子来给我们送银子,不要白不要,你干嘛还要往外推?要我说,就得让他放放血,把从前吞了李家的银子给吐出来。”

李谦笑道:“你没听他说,那些东西都是送给郡主的。他虽然只是想借着我成亲的机会缓和和李家的关系,可我还是不想他拿郡主做伐子,坏了郡主的名声。”

郡主还没有嫁到李家来就有了“敛财贪婪”的传闻,的确是于郡主的名声不利。

“便宜那个死胖子了!”李泰恨恨地跺脚。

而走出李家位于西街的宅第的孙世鼎,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阴恻恻地说了声“走”。

车夫扬鞭,马车很快淹没在西街的人群中。

马车里传来孙济延的声音:“爹,不顺利吗?”

“何止是不顺利!”孙世鼎“呸”了一声,道,“那小子盐油不尽,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就是不接我们送过去的银子。”他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谁知道那小子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去了一趟京城,竟然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娶了嘉南郡主做媳妇。你说,那嘉南郡主不会是有什么暗疾吧?不然就算是联姻那也是承恩公娶嘉南郡主啊,怎么就轮到了他?或者那个嘉南郡主是个无盐?”

“爹!”孙济延皱眉,道,“就算是有暗疾,就算是个无盐,李家娶到嘉南郡主就是赚到了,以后山西官场,他可以横着走了。我之前就告诉过您,您自己吃肉,也要给别人点汤喝。当初李谦过来向您要银子要人的时候,您就应该适当地给一点,也不至于今天闹得这么难看了。”

孙世鼎没有做声。

孙济延知道孙世鼎后悔了。

他只好道:“爹,你以后遇到李家、遇到李谦还是客气点。李谦既然不愿意接我们的银子,那我们就给他送去太原好了!他马上要成亲了,我们去讨杯喜酒喝,他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而且那天凡是山西官场上略有点头脸的人恐怕都会到场,只要李谦能当着那些人喊您一声世叔…”他想到刚才李谦对自己父亲的态度,顿了顿,道,“就算李谦当着众人的面不愿意喊您一声‘世叔’,他不是还有两个弟弟吗?只要他们能喊您一声‘世叔’,以后再遇到吴大人,何愁攀扯不上去。

“我最少也能弄个佥事当当。

“等郡主嫁了进来,您再想办法把我媳妇领去给何夫人磕个头,和郡主搭上话…我就不相信了,我们在他们面前做低伏小,还软化不了一个李谦!”

吴大人是山西按察使,孙济延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儿子若是能因此而升迁,别说是做低伏小了,就是跪舔他也愿意。

从前他跟着李长青的时候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孙世鼎听得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儿子,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李谦尊我一声‘世叔’最好,他不认我,我自有办法让李谦的两个弟弟当着宾客的面尊我一声‘世叔’,帮你把这个梯子扶稳了。”

父子决定直赴太原。

李谦则和刘冬月在厅堂里说话。

第226章 强硬

“齐大人说,姑爷把银子凑齐就行了。到时候他会派手下的副将方拔腊穿上短褐,负责把银子运过来。”刘冬月虽然是来传话的,可他莫名的就觉得这话说得不妥贴,觉得李谦未必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因此带着几分犹豫不决,“让姑爷不必担心人手不足,多留些人在太原准备婚礼就是了。等到送嫁的那天,方拔腊他们会乔装成挑夫,把郡主的嫁妆送到太原去的。”

这分明是觉得李家没有能力保护这批财产。

李泰微微蹙眉。

谢元希则看了李谦一眼。

李谦笑道:“一事不烦二主。那就还请你跑一趟总兵府,就说送聘礼和接嫁妆的人李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多谢齐大人关心。难得这次小国公爷也在大同,又有喜酒喝,还是让方将军他们好好地陪着小国公爷,痛快地喝顿酒好了。”

委婉地拒绝了。

刘冬月心里直流眼泪。

齐大人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齐大人朝着齐夫人吼着什么“连自己老婆的陪嫁都护不住,要他干什么?嘉南还有什么必要嫁过去”,把齐夫人吓坏了,差点上前去捂了齐大人的嘴,最后还是房夫人左说右说,齐大人才服了软,让他来给李谦带信。

他见到李谦之后,好不容易把齐大人的话说得委婉大方得体,谁知道却被李大人绵里藏针般地拒绝了。

等会他回去,还得想办法把李谦的话编柔和了。

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刘冬月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李泰为李谦担心,道:“齐大人也是好心,你这样回了他,他会不会生气啊!镇国公让嘉南郡主从大同总兵府出阁,可见齐大人不仅仅是救了镇国公一命,两人的私交还非常的好,你到今天还没有正式拜见镇国公和太皇太后,要是他在两位面前抹黑你可就麻烦了!”

李谦觉得身边的人自从知道他即将娶个郡主回来,就开始患得患失,原本很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多虑了!”他道,“镇国公在京城的勋贵间是有名的通情达理,宽厚温和,喜欢提携小辈。齐大人也不是那搬弄口舌是非之人。何况山西这么乱,我们想在山西站稳脚跟,九边素来不管各州县的治安,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练练手,看看谁不长眼睛闯上来。”

李谦说着话,原本俊朗的五官越发的分明,带着几份笑意的目光迸射出清冷的光芒,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寒光逼人。

李泰打了个寒颤。

而尽管刘冬月的话说的婉转而谦和,齐胜还是从中听出了李谦的冷傲。

他不由赞道:“这才是姜家姑爷该有的气度!”

刘冬月松了口气,忙问:“那方将军…”

“那就如你们家大姑爷所愿,让他好好地陪着世子爷喝顿酒!”齐胜豪爽地道,“那些劫匪不来则罢,若是敢来,我这里正愁快过年了,少几个人头邀功呢!”

刘冬月放下心来,去见姜宪,把这件事细细地跟姜宪说了一遍。

姜宪从来不曾担心过李谦会走麦城,送走了刘冬月,给李谦送给她的黄鹂鸟喂食。

香儿跑进来告诉她:“宣府总兵马向远到了。”

七姑的身手不用说,香儿和坠儿也比一般的婢女机灵,百结和情客来了之后,她把两人安排在门口当值,专事通禀之事。一来可以锻炼两人的眼力,二来可以拦住她不喜欢见的客人,还可以顺道四处走走,探听点消息。

正是应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马向远这个人在姜宪的心目中比较特殊。

她可怜他被方氏的弟弟陷害,失去了妻儿。又恨他投靠了鞑子,于千万黎民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最后被李谦使了个离间计,被鞑子的可汗布日固德斩了首级挂在旗杆上,尸身则丢到了沙漠里被鹰吃了,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还好这一世方氏没能被封为“奉圣夫人”,方氏的弟弟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挖土吃。

姜宪问香儿:“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香儿道:“说是听说您从这里出阁,特意前来恭贺的。还埋怨前几天他让人给齐大人送邸报的时候齐大人都没有跟他说一声,嚷着让齐大人请他喝酒呢!”

姜宪想了想,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香儿笑道:“他还带了一个师军几个护卫。”

按理,这种场合他应该带杨文英来才是…可见杨文英和马向远的关系并不好!

姜宪脑子飞快地转着,心不在焉地喂着鸟儿,惹得鸟儿扑棱扑棱地直叫,声音清脆婉转如琴。

她不禁失笑。

她已经为李谦指明了方向,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做,做不做,那就是李谦的事了。

因为她的出现,曹太后活了下去。

谁又保证李谦就没有受到影响呢?

也许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和她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反而会更幸福。

姜宪逗着鸟叫。

没两天就进入了五月,山西官场都已经知道李长青曾经在宫中做过侍卫的长子李谦得了曹太后的青睐,由她做主,将嘉南郡主许配给了李谦。

大同总兵府每天人来人往,道贺的人川流不息。就是姜律也大呼受不了,躲到了内宅陪着房夫人。

姜宪仗着自己是即将出阁的小姑娘,就更不会去应酬那些客人了。

可怜了齐夫人和齐单、齐双,忙得团团转,房夫人还有心情拉着孟芳苓、白愫和姜宪打叶子牌。

房夫人惦记着去接聘礼的李谦:“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有没有遇到劫匪?这两天都没有音讯,我这心里慌得厉害!”

万一要是因为这聘礼李谦出了什么事让姜宪怎么过?

她想到了安定公主的死。

忙派了个小厮去门口等:“…没有大姑爷的消息,你就等着去扫后院去吧!”

小厮松了口气,去了外院探听李谦的消息。

到了晚上,他欢欢喜喜地来给房夫人报信:“夫人,李大人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房夫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由又好奇起来,道:“那李大人他们路上遇到劫匪了没有?”

“当然遇到了。”小厮眉飞色舞地道,“听说那些劫匪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可遇到了李家的那些护卫,一个都没有逃脱,全被李家的护卫给杀了。从太原到大同的驿路上都血流成河了!”

第227章 立威

“胡说八道!”房夫人喝斥那小厮道,“什么血流成河?不过是几个毛贼罢了,不要人云亦云的。那些流言蜚语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小厮好心却惹了教训,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低头认错。

房夫人这才面色微霁。

姜宪出阁是喜事,沾了杀戮,就不吉利了…

房夫人教训了那小厮几句,这才放他走。

可这件事到底在房夫人心里留下了印迹。

她悄悄地找了姜律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家不会是真的见了血吧?”

“那怎么可能!”姜律一反之前提起李谦就横眉竖目的态度,笑道:“娘,这流言蜚语是怎么一回事?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那年灯会,爹在路上遇到了十六婶,就让随从送了十六婶一截路,结果没几天京里就传出爹在外面养了外室的消息,又过了几天,传出爹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那么大一笔聘礼,不仅是山西,就是隔壁河南、陕西的黑白两道都被惊动了,打这笔银子主意的就更多了,李家肯定要杀鸡给猴看,处置了几个不长眼的,就被人传成杀人如麻,您想想,九边素来是重镇,卫所林立,哪有什么劫匪?就算李家想杀人如麻,那也得有人给他们杀啊?何况保宁下嫁是喜事,他们积福还来不及,怎么会轻易杀人?您就放心好了,那都是没有的事!”

房夫人放下心来。

姜律笑道:“妹妹出阁,我也给添个箱吧?多的没有,送她五百两黄金好了。”

房夫人骇然,道:“你什么时候攒下如此多的一笔私房?这钱你爹知道吗?你不会在外面打着镇国公府的旗号作了些什么不妥当的事吧?”

姜家虽然富有,儿子养得却严厉。姜律的月例不过五两银子。直到他到大同来历练,才涨到了五十两银子,有时候不够,房夫人还悄悄地塞些体己银子给儿子,姜律手里几乎没有什么私房。

姜律嘿嘿笑,低声道:“娘,这是爹给我做面子的。”

房夫人松了口气。

姜律嚷道:“娘,您不公平。我拿五百两黄金您就怀疑我在外面打着镇国公府的旗号勒索贿赂,我爹私下给了我五百两黄金您怎么不问他有多少私房钱?小心爹真的在外面养外室…”

“你这混账东西!”房夫人佯作凶狠地扬手要打儿子,“有你这样编排你爹的吗?你爹是一家之主,人情客往,同僚袍泽,哪里不要应酬,手里有点银子怎么了?这镇国公府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