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想到她跳进郑大人胡同时那矫捷的身手,不禁笑道:“没想到七姑还会挑绢花!”
七姑若有所指地笑道:“在其位谋其政,我这也是慢慢地在学,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郡主不吝指教。”
“这你可问错人了。”姜宪笑着,把绢花放进了首饰匣子里,把那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发箍拿出来试着戴了戴,“我也不太懂这些。原来都是身边的两个宫女操心。”
“以后若是遇到了,奴婢一定请教两位姐姐。”七姑恭谦地笑着。
两人絮絮叨叨的。
姜宪把自己感兴趣的首饰拿出来都试着戴了戴又全都放回了匣子,最后素着衣饰站了起来,准备去用早膳。
七姑一句多的话也没有说,笑着陪姜宪去了旁边的花厅。
各式小菜、点心、粥面摆了一桌。
姜宪笑道:“这也太多了!”每样只留了一筷子,其他都赏了人。
香儿刚来,还不敢上前,就在刘冬月身边打着下手,帮着递个帕子拿下布菜的筷子,跟着刘冬月学着怎样服侍姜宪用膳。
姜律闯了进来。
或者是因为宿醉,或者是因为心情,他显得有些憔悴,看了桌上的早膳一眼,蔫蔫地道:“早上就吃这个吗?有没有打卤面?给我来一碗!”
谁早上吃打卤面?
油腻腻的。
有李谦的人在姜宪的跟前,姜宪还得顾着姜律的面子,好脾气地吩咐香儿去厨房让灶上的人给做碗打卤面过来。
姜律目露满意之色,端过刘冬月捧的茶喝了一口,道:“怎么?李谦没有过来吗?”
姜宪气结,道:“他没有过来。你是来找他的吗?他应该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吧?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我找他干什么?”姜律不以为然地道,“我是怕他跑到你这里来叽叽歪歪的。”他说着,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姜宪见他眼底泛青,心痛地道:“阿律哥,用了早膳就回屋再睡会吧?我们明天启程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姜律摇了摇头,道:“还是早点回京的好。”
李谦兵强马壮,他在这里有些不放心。
姜宪在这方面颇为随意,觉得既然姜律觉得没问题,那肯定是能够克服,不再说什么,低了头喝粥。
很快,姜律的打卤面就摆上了桌。
他在吃之前问:“知道李谦去了哪里吗?”
昨天晚上他们一个睡东厢房,一个睡西厢房。
姜律一早起来就没看见李谦,找了圈也没有找到人。
第202章 结盟
李谦避开姜律,此时正在隔壁的院子和曹宣一起用早膳。
和姜宪那边的早餐不同,玫瑰腐乳,橄榄咸菜,腌黄瓜,凉拌野苋,金银馒头,白粥…东西虽不多,却全是曹宣喜欢的。
李谦用公筷夹了半块玫瑰腐乳放到了曹宣面前的泥金小碟里,笑道:“这是我让人从南宁带过来的。据说那边的水好,所以做出来的腐乳味道特别的鲜嫩,我从小在山西长大,喜欢面食,后来去了福建,只喜欢上了一样吃食,那就是肉松,而且特别喜欢用它来拌白粥吃。这腐乳好吃不好吃,我还真吃不出来,只有让你来点评了。”
曹宣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觉得人都活了过来,原本因为精力不济而呆滞的脑子也开始慢慢地活络起来。
他用筷子挑了一小块腐乳慢慢地往金银馒头上涂着,笑道:“宗权你太客气了,点评说不上,只能说是从小就喜欢吃,吃得地方也多,渐渐就开始有些挑剔起来。”
“能挑剔,至少知道好歹。”李谦不动声色地捧着曹宣,笑道,“像我这种,就算是想挑剔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想挑剔也不成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恭维了半晌,李谦的话锋一转,这才道:“国公爷,我掠了嘉南郡主,让您和太后娘娘很为难吧?”他态度真诚,说着给曹宣倒了杯茶,道,“国公爷,我以茶代酒,谢谢您能来给我们宣旨——昨天阿律哥在,有些话我不好多说,还请您见谅!”
并没有否认他想娶嘉南的心思。
曹宣心中一沉。
李谦这是有恃无恐吗?
他想到被姜宪烧成了灰烬的那张圣旨。
嘉南宁愿让赵啸颜面扫地,也不愿意让李谦受委屈,李谦的确有这个本钱有恃无恐。
那李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做了姜家的姑爷却无意依仗姜家平步青云,李家从前是怎样,现在依旧怎样?
曹宣笑着端了茶盅,和李谦打着太极:“哪里!你能和嘉南喜结连里,我也很高兴。我和嘉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的未婚妻清蕙就像嘉南的姐姐,若是要论起来,我们现在也算是连襟了。”
李谦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连称不敢,然后十分感慨地道:“说起来,这件事我还得感谢太后娘娘。要是家父不奉召进宫,我也不可能去拜见太皇太后,也不可能认识嘉南郡主…也就没有我李谦的今天了。何况家父离京之时,太后娘娘不仅诸多嘱咐,还赠了李家金银。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都末齿难忘。我成亲的时候,国公爷您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曹宣有些意外。
李家的身份暴露了。
他以为李谦或是在他面前狡辩,或是矢口不提,没想到李谦却和他说起之前曹家对李家的好来?
这算什么?
打人之前先给几个甜枣哄着。
曹宣笑着没有作声。
李谦笑着继续道:“曹家对我们李家有知遇之恩,对家父有提携之恩。家父既然受太后娘娘之托到了山西任职,定不会有负太后娘娘的期望。还请承恩公放心!请太后娘娘放心!”
是吗?
如果真想让他们放心,为何不给个承诺或是交了投名状?
李谦恐怕是顾忌有一天曹家和姜家扯破脸吧?
不过,这样的李谦更让曹宣欣赏。
他笑道:“宗权言重了。你我之前既是同僚也是好友,你到山西任职了就不准备和我来往了不成?”
李谦强忍着才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他从前看曹宣,不过是个模样儿精致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泂察世事。
李谦的确是姜家安在曹家身边的棋子,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所以曹宣干脆不提。
至于以后,是敌是友,谁说得清?
就更不用提了。
除非李家想成为姜家的依附,不然就离不开曹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只要曹太后想对抗皇上,就离不开李家的武力。
两家既然谁也离不开谁,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结盟了。
这一次,不是李家投靠曹家,而是曹家有求于李家。
李谦和曹宣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倒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快意!
李谦笑道:“我到了京城,也只交了你这一个好朋友,你来山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和你来往呢!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从小跟着我父亲天南地北的,从小就是个厚脸皮,我可没有你这么好说话。我下次去京城的时候,你必须得在琼花楼宴请我才行,不然你下次来山西,就只有一碗刀削面了。”
曹宣点头,哈哈大笑,端起茶盅来,和李谦轻轻碰了碰。
李谦就笑着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赐婚的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如今身体可还好?国公爷又怎么做了回天使?见到您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曹宣微微地笑,酌情和李谦说起了姜宪失踪之后的事,最后道:“…姑母的意思,事到如今,不管是嘉南主动跟着你来山西的也好,还是你劫持了嘉南也好,最好的办法是赐婚。不然没办法向姜家和太皇太后交待。然后又怕她的懿旨姜家不放在眼里,就让我去求了太皇太后,想办法把懿旨换成了圣旨…”
懿旨换圣旨是这么好换的吗?
所以曹太后才会让曹宣去求太皇太后。
而太皇太后久居深宫,自然是曹宣说什么信什么,想办法把懿旨换成了圣旨!
李谦多聪明的人,脑子多转了一圈就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他不由暗暗撇嘴,道:“既然如此,皇上怎么也没有多派两个人跟着您啊!我听派去服侍你的小厮说,你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还好你平安到达了,这要是路上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只怕连个帮衬的人也没有。”
曹宣想想京城的那堆乱摊子,就觉得头痛,明知道他在打听赵翌的反映,也没有瞒着他,把这圣旨是怎样得来的告诉了李谦。
李谦顿时有些懵。
原来这圣旨是假的啊!
但他随后又暗暗庆幸。
还好他没有让姜宪立刻就回去,不然岂不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
皇上怎么会放姜宪嫁给他,嫁到山西去!
他脑子发热,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那这赐婚的圣旨到底是真还是假?”
曹宣若有所指地道:“圣旨既然到了你的手里那就是你的了。皇上不可能不顾颜面把这道圣旨收回去。”
第203章 释然
李谦长吁了口气。
却突然想到,如果太皇太后压根就不相信姜宪是主动跟他走的呢?
他猛然间想到卫属的话。
那里面装着两道圣旨…
可他们只看到了一道。
而且,曹宣去见了姜宪之后才开始宣旨,在这之前,还让王瓒把赵啸带走了。
李谦面色如常,手心里却全是汗。
卫属不会骗他。
用于装圣旨的红色雕龙匣子应该放着两道圣旨。
曹宣宣读了一份。
那还有一道圣旨呢?
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李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好不容易才和曹宣用完了早膳,直奔姜宪那里。
姜律知道李谦不在姜宪这里就放心了,被姜宪三言两语说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最后决定今天留在药林寺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出发去京城。
李谦过来的时候,姜律已经回房去补觉去了。
姜宪正在和七姑聊天。见李谦过来,七姑忙带着香儿和坠儿去了西边用做宴息室的厢房。姜宪就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示意他自己找个地方坐,问他用过早膳了没有。
李谦没有像之前嘻皮笑脸地和她打哈哈,而是表情微妙,双目紧紧地盯着她站在那里没有动。
姜宪看着只觉得脑门疼,无力地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李谦没有做声,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目光里有委屈,有感激,有痴迷,有心痛…复杂得让姜宪都有些不自在了。
她只好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有话对我说吗?你想对我说什么?”
李谦像在梦中的人突然被惊醒了似的,突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下子抓住了姜宪的胳膊,把姜宪举了起来。
“哎哟!”虽然不痛,可悬在半空中会让人没有安全感,她不由惊叫,想抓着点什么,胳膊却被李谦禁锢着动弹不得。
“保宁!保宁!”李谦把她举在屋里转了两个圈,转得姜宪头昏眼花,只嚷“你快把我放下来!又发什么疯”。
李谦不以为然,哈哈大笑,把姜宪放在了她之前坐的罗汉床上,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不放:“保宁!谢谢你!谢谢你选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很好,很好的!”
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姜宪眼眸中闪过困惑之色。
李谦的笑意微敛,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保宁,另一道圣旨在哪里?”
姜宪一愣。
李谦这么快就知道了吗?
她以为她能瞒得过他。
李谦看着,目光渐渐灼热,声音却如三月轻拂过花树的晓风:“那道圣旨,是不是赐李家满门抄斩或是赐我死的圣旨?”
“不是!”姜宪回答,发现自己的声音崩得有点紧。
她既然做了选择,有些无谓的事情不想再提。
“只有一道圣道。”她道,“只是当时他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情景,所以特意托了曹宣过来宣旨,也是想先看看情景再做决定。”
“好!”李谦柔声道,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轻柔中透着不容错失的爱怜,目光灼灼地笑道,“只有一道圣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
姜宪皱眉,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没有想到李谦是这么多心的人,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和他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胡思乱想。”李谦笑着打断了姜宪的话,轻声道,“我只要知道这份圣旨也是你的意思就足够了。”李谦站起来,坐在姜宪下首的小杌子上,笑得灿烂如夏日,“我知道我遇到了此生,不,三生三世都不能辜负的人就足够了!”
“你…”姜宪有些茫然。
她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前世他怎么会那么对她?
这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立刻把它压在了心底。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她既然选择了李谦,就得和他好好地过下去,再去纠结前世那些在今生并没有发生的事,只会让她越来越浮燥,就算是和李谦在一起了,也未必能有个善果。
与其这样,她的重生,她今生的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忘掉从前的那些事,好好地和李谦走下去吧!
没有利益冲突之前,两人也曾有过欢笑时光。
当她们的立场相佐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她,她又何尝尝试过去争取他。
前世白愫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
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对谁好。就是父母,也会十个手指有长短,更何况是夫妻。有些事你不说,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与其猜来猜去你自己生气觉得他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还不如明明白白告诉他你要他怎样,虽然有时候觉得没意思,可总比自己因为他做错了事暗暗生气,他还不知道的好。
她现在想想,觉得非常的有道理。
只是那时候,她觉得白愫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的,用这样的话来劝她和赵翌,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姜宪不由哂笑,问起了曹宣:“你去见过他没有?有些话还是应该当面和他说清楚,而且越早越好。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的眼里,你总归是曹家的人,受了曹太后的提携之恩…”
“我知道!”李谦依旧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姜宪,好像要把她每一个表情都看个清楚似的,“我今天早上就是和他一块儿用的早膳。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得去向他道个谢才行。这次我们俩的事,若是没有他从中周旋,肯定会很麻烦。为这个,我会一辈子都很感激他。可我也只能感激感激他,却不能和他说什么。我们两个人,代表着两家,现在看来一个无关紧要的承诺,有一天就有可能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他以后遇到了困难,我义不容辞,却也只能帮他,而不能帮曹家。”
“我知道。”姜宪叹气,这也许就是像他们这样出身的子弟的悲哀,“我相信曹宣也知道。”
李谦颌首。
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可李谦从来不是个喜欢悲春悯秋的人,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前身,盯着未来。
很快,凝重的气氛就被他打破了。
“我知道他马上就要和北定侯的大小姐成亲了,”他笑嘻嘻地和姜宪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他一个田庄什么的,万一他和北定侯的大小姐吵架的时候,也有个去处啊!”
第204章 挽留
这曹宣还没有和白愫成亲,李谦就想着两人吵了架怎么回避!
姜宪想到前世李谦劝白愫和晋安侯和离的折子…她半晌都没有做声。
李谦早就习惯了自己说十句姜宪搭一句,自顾自地在那里笑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和你的婚事一传出去,肯定说什么的都有,正好送一座田庄给曹宣,既可以让别人知道李家对曹家的重视,还可以告诉别人我对曹宣的感激。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越说越觉得好,让人去请了云林过来,让云林跟王怀寅说一声,并道:“他这些日子不是闲得发慌,整天在我们面前絮叨着要对孙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这件事就让他去办?”
云林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李谦也不避着姜宪,把这其中的关系告诉了她:“伏玉先生是我爹的军师,这个叫王怀寅的是伏玉先生的弟子,我爹让他跟着我,原本是想让他辅佐我的,可这个人嘴太碎了,我这边有个什么事他就跟伏玉先生说了。那伏玉先生也不知怎地,总是看我不顺眼似的,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我有点烦他,也就不怎么喜欢王怀寅跟在我身边。
“正巧我在福建的时候遇到个叫谢元希的秀才,他颇有些经世之才,办事也很稳妥,我现在有什么事就悄悄地交给谢元希去办。
“对外只说是我的门客,帮我写写东西,管管庶务什么的。
“前些日子我回山西招集我爹留下来的那些旧部,有个叫孙世鼎的,原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后来归顺了我爹,和我爹结拜做了兄弟,我爹去福建的时候不仅交了一部分人手给他,还留了些棺材本让他帮着保管。他倒好,搭上了前山西布政使丁留,给他的儿子孙济延在提刑寺损了个副千户的职,就以为自己是官绅之家,洗清了身家,对我爹向他要钱要人之事推诿搪塞,装听不懂的,还劝我爹要惜福,安分守己,报答朝廷的知遇之恩…我觉得他有点得意忘形了,王寅初却觉得他是我爹那些旧部里最厉害的一个,我们家如何正是用人之际,不益得罪他。
“我不大赞成王寅初的做法,可我爹却被他说动了。我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打发到京城去给曹宣准备贺礼。免得他天天在我耳朵旁边乱嗡嗡。”
李谦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偏偏王怀寅却让他退让,两人自然说不到一块去了。
至于丁留这个人,姜宪还记得。
他是帝师熊正佩的弟子、姜律未来的岳父辅成的同乡。
她死之前,丁留任工部侍郎。
是内阁大学士的备选官员之一。
为人圆滑世故,在朝中的人缘关系非常好,自赵翌死后闭门读书,从不参与到庙堂之事的熊正佩为了让丁留入阁拜相,曾经亲自带着重礼拜访姜律。
“他走的是丁留的路子啊!”姜宪提点李谦道,“丁留这个人的官运还不错,他最少还要在山西呆上三年,你要是想动孙家,最好跟他打个招呼。”
她不做皇后了,赵翌也就不会早逝,很多事也就变了。做为帝师的熊正佩纵然不入阁也能落个翰林院供奉,成为士林之尊。前世她和熊正佩没有什么交情,可从熊正佩的行事手段来看,他并不是个不通庶务之人,这样的人,现阶段的李谦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官场就是人情场。
他们这么想,丁留、熊正佩也会这么想。
等到她和李谦的婚事传开了,丁留就更不会为了一个孙家得罪李谦了。
这也算是李谦娶了她之后的好处之一吧!
姜宪思忖着,李谦已听懂她的未尽之意,笑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孙家要是再这样作死,我到时候就去拜访那位丁大人去。你不是说那位丁大人最少还要在山西呆上三年吗?说不定趁着这个机会我会和丁大人成为知己,也好给我姐夫捐个提刑司副千户干干呢?”
“姐夫?”姜宪目瞪口呆。
李谦忙笑道:“是堂的,堂的…我大伯母无出,后来就收养了一个女儿,因是小雪出现的,就取了个名叫小雪。后来我大伯母去世,我大伯续弦,生了我大堂兄李麟。我这堂姐性子不错,到时候引荐你们认识,你们肯定能玩到一块。”
姜宪黑线。
她不想和任何人玩,也不想和人应酬。
“你大堂姐不是嫁了吗?”她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恐怕玩不到一块去吧?”
李谦嘿嘿笑,道:“她和白大小姐的性子差不多,你们十之八九合得来。”
姜宪觉得说这些都太早了,而李谦也是一片好心,自己若是断然拒绝,肯定会惹李谦不快。
现在过日子就已经够艰难了,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惹得彼此不高兴呢?
李谦旧事重提:“保宁,你和我回太原吧!我怕万一皇上把你拘在了宫里,我可怎么办啊?伯父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忤逆皇上吧?你在京城,太不安全了。”
姜宪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谦,道:“你是怕我一去不返,姜家不承认这门亲事吧?”
李谦正色地道:“没有的事。我知道落地有声,既然答应了我,就会遵照承认。我是真觉得你回京城不太妥当,那圣旨可是太皇太后找了曹宣送过来的。你要是觉得我这要求太过分,不如飞鸽传书给镇国公爷或是房夫人,请他们进宫去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若是太皇太后觉得无碍,我定亲自送你入京。”说完,就要发誓。
“行了,行了!”姜宪笑着打断了李谦的话,道,“你若是真的相信,为何还要发誓?”
“我这不是怕你不相信吗?”李谦喃喃地道,耳朵都红了。
姜宪微微一愣。
她记得李谦最开始几次进宫给她问安的时候,说着说着,他的耳朵就红了。她还以为是地龙烧得太热,让宫女卷了半副门帘子…
后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她也就懒得理会这些了。
如今她又看到他红了耳朵,不由得感触良多,直到李谦让她拿个信物给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李谦好奇地问她。
“没想什么?”姜宪觉得这件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笑道,“你要我的信物做什么?我走得匆忙,什么东西也没有带,你觉得用什么做信物好?”
第205章 宫中
“我这不是想写封信去问问直接带你去太原行不行吗?”李谦笑道,“你不给个信物我,万一镇国公以为这是谁在和他开玩笑,把我写的信直接扔了怎么办?”
姜宪还真没有什么适合的东西。
她摊了手道:“那你随便找,看什么东西适合拿走就行了。”
姜宪平时就不怎么喜欢戴饰品,离开京城的时候是在外寄宿,就更不可能带什么贴身的东西了,李谦找了一圈,还真没找到什么东西能做为姜宪的信物。
他不由嘟呶:“你肯定是故意的。”
姜宪的确是故意的。
前世她就觉得李谦特别的好玩,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到了他那里都变得不平常,他总能找到好玩的地方。因而特别喜欢和李谦唱反调。
她抿了嘴笑,道:“要不,我给我写个纸子。太皇太后看了自然就信了。”
“好啊!”自上次在宫中李谦听姜宪说她的字写得不好,李谦变一直很想知道姜宪的字写到底写得怎样。
他兴致勃勃地亲自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帮姜宪磨墨。
前世的这个时候,姜宪的字的确写得不好。
她习字的时候还不足三岁,手腕无力,师傅教她写字的时候,她总是拿不好笔,就发脾气,觉得怎么拿笔舒服就怎么拿笔,师傅不敢纠正她,等到渐渐长大,有些习惯改不过来了,字也就怎么都写不好了。
后来她做了太后,需要在奏章上批字,那些翰林内阁的大臣们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人如其字”,对她垂帘听政原本就有些不舒服,她因此花了很大的功夫练字。
因此她现在能写一手很漂亮的馆阁体。
李谦看了颇为失望的样子,道:“你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姜宪像没有看见似的,不动声色地把狼毫笔搁在了笔架上,接过香儿递过来的温帕子一面擦着手,一面道,“这种字体,只要是读书人就都会写吧?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我听你说练得一手好狂草,不如写几个字我瞧瞧。”
李谦尴尬得不行,忙道:“我那是胡乱练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难道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学写狂草?
姜宪想到前世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四年以后…不禁莞尔。
李谦有些泄气。
他找了些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的字帖,准备有空的时候陪着姜宪一起练字的…现在落空了。
姜宪见他怏怏的,像被烈日晒蔫了花树般没有什么精神,就有些不自在。
在她的印象里,李谦在她面前的时候话总是特别的多,像这样沉默的时候非常的少,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
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还是要小心点。
姜宪思索着,又不知道做些什么能让李谦重新高兴起来,只好道:“你不是说要往京城里送信吗?我看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去送信吧!免得又耽搁了一天。”
李谦听着立刻就打起了精神,忙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件事。还有曹宣那里,得再去一趟才好。”
姜宪点头,送走了李谦,立刻躺在了罗汉床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圣旨的来历,她比李谦更清楚。
赵翌会不会发起疯来不顾不管地做些有失常态的事,还真是谁也说不清楚。
李谦这么说虽然有私心,可也有几分道理。
她吩咐香儿去叫了刘冬月进来,让他去请姜律过来说话,并道:“如果大公子还歇着,你留个口信就行了。他这些日子辛苦了,让他睡到自然醒。”
刘冬月笑着应声而去。
姜宪开始想对策。
就这样随着李谦去太原肯定是不行的,可这样回京城也是不行…到底怎么办?她还得仔细地斟酌斟酌。
※
紫禁城里,太皇太后连着三天召见镇国公夫人房氏。
这不免引起了赵翌的注意。
到了第四天,他赶在午膳之前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的迎春花开得一篷一篷的,热闹非常凡。
赵翌停下脚步观看了一会。
这些花都是姜宪从外面看见了之后带回宫来种的。
是那种丢在哪里都能蓬勃生长、灿烂开花的低贱草木。
可奇怪的是,姜宪那样冷清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这样的花草。
赵翌捏了一枝迎春花进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身体不适,他等了一会,孟芳苓才领着他去了西暖阁。
老人家穿着了件秋香色素面杭绸褙子歪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戴了着额帕,面色憔悴。
赵翌见了少不得要问几句“什么病了”,“看过太医没有”,“都开了些什么药方”,“你现在感觉怎样”的话。
太皇太后“嗯嗯嗯”了几声,由旁边服侍的孟芳苓答着话。
赵翌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有看见姜宪,不免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她通常都是尽心尽力地在旁边服侍的,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他的目光在那些宫女身上搜寻。
太皇太后突然叫了声“皇上”。
赵翌心中一凛,忙收回了目光。
就听见太皇太后道:“前些日子听说有大臣上书,请皇上早立皇后,皇上是怎么想的?礼部那边可有什么章程?”
赵翌皱眉,觉得太皇太后深居内宫居然还知道这件事,难道真如汪几道所言,太后开了个坏头,如今没有了太后,太皇太后也开始不安份起来,想管他的事了不成?
但没等赵翌开口说话,太皇太后已吩咐孟芳苓:“你把前几天房夫人送给我的那个楠木匣子给我拿过来。”
孟芳苓恭顺地应声退下。
赵翌不解地望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却闭了眼睛,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赵翌满头雾水,没有像从前那讨好太皇太后般地拉着太皇太后的衣袖撒着娇,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瞧太皇太后到底要干什么?
太皇太后再次感觉到了失望。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说书上都教训那些做正妻的,嫡庶都应该一样的对待。可不是你生的就不是你生的,到底不一样。
保宁不管什么时候都爱黏着她,赵翌做了皇帝就大不相同了。
寂静中,孟芳苓很快就捧着个楠木匣子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示意孟芳苓把匣子放在赵翌的手边,然后遣了屋里服侍的,对赵翌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赵翌好奇打开了匣子。
里同是张懿旨。
赵翌想到刚才太皇太后所说的话,心中一惊,急急地打开了懿旨。
他刚刚瞥了一眼就跳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翌脸色铁青地质问太皇太后,“母后怎么会想到把保宁赐给那个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冒出的土匪李谦为妻?”
第206章 黑锅
太皇太后闻言冷笑,道:“这件事你应该去问问你那位那母后!”
赵翌愕然,把那懿旨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想起李谦是谁。
他不由咬牙切齿,把懿旨胡乱揉着扔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见了,掏出帕子就擦起眼角来:“皇上,就算是哀家求你了。你就快点成亲吧!你这一天不成亲,保宁就一天不得安宁。你和保宁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你们就喜欢一块儿玩。你们一个是我的外孙女,一个是我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着只有喜欢。可你母后不喜欢,我又什么法子?
“虽说皇后是母仪天下,但平日里还不是和普通妇人一样要居家过日子,孝顺婆婆,服侍丈夫,养育子女。这得不到婆婆喜欢的女子,自古以来,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你既是皇上,又是保宁的表哥,我还指望着我百年归山之后,你能像从前一样照顾保宁,你又何苦让保宁为难呢?
“皇上,你就听哀家一句劝吧!
“你快点立了皇后,保宁也能安安心心地找个人家嫁了。
“你这样和太后娘娘置气,太后娘娘不能把你怎样,可她收拾保宁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要知道,规矩是祖上就有的。这内、外命妇可都是归皇后管的。你不立皇后,凤印在太后手里,这种事就不能幸免…”
太皇太后的一番话像刀似的刺在了赵翌的胸口。
难道就算是他亲政了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母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后悔从小没有亲自教导他,他就同意了把自己的长子交给她抚养。
她说方氏无德,要好生调教,他就同意让方氏跟在她的身边。
她还要怎样?
她还想像从前那样控制他不成?
他脸色铁青地在屋里来回走着,突然停下脚步阴森森地道:“保宁呢?她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让太皇太妃陪着她。”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非常的难看,“我没敢让她知道。她那脾气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若是倔了起来,那可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的。我怕她一气之下去找你母后,反而坏了大事。你母后可不是普通的太后,她是摄过政的太后,主意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