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的人却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谦若有所思。
姜律却铁青着脸。
钟天逸看戏不怕台高,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不会是内讧了吧?这可怎么好?人还没有站稳,人心却散了…”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钟天逸的声音。
曹宣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穿堂的台阶上。
他居高临下地喊着李谦的名字,着着:“听旨!”
李谦诧异地望着曹宣。
圣旨不是说给姜宪的吗?
为什么要他听旨?
李谦朝曹宣望去。
曹宣冷眼望着他,重复着刚才的话:“李谦!听旨!”
李谦不死心,朝姜律望去。
姜律垂着眼帘,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李谦挑了挑眉。
他从小就在招安的那些土匪身边长大的,这样的人你就别指望他对皇权有多敬畏了。
只不过是想姜宪叫了王瓒进去,王瓒和赵啸一阵耳语之后中,赵啸却气极败坏地要和他割袍断义,让他心里不免生出个盼头来罢了。
他让人去准备好香烛,撩袍就跪在了香案前。
心里却想着,这圣旨要是正中他下怀也就罢了,要是不中他的意,那就只能对不起曹宣,让曹宣白跑一趟了…
曹宣哪里想得到李谦的心思。
他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嘉南郡主,大长公主永安长女,敏慧聪雅,淑慎娴静,旦夕承欢太皇太后膝下,太皇太后疼爱甚矣。朕承太皇太后慈谕,于诸臣工中择佳婿与郡主成婚。闻山西总兵李长青长子李谦人品贵重,文武双全…”
圣旨还没有读完,李谦已抑制不住心中狂涛骇浪般的惊喜抬起头来。
是道赐婚的圣旨。
是道赐婚给他和姜宪的圣旨。
他泪盈于睫。
第197章 接旨
李谦想过姜家会被迫无奈把姜宪嫁给自己,想到过姜宪不忍再看自己的狼狈主动跟着他回山西,想到过自己余生都可能因为姜宪的事情对姜家低头,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还只是开了个头,太皇太后竟然赐婚给他,让他和姜宪结成了夫妻!
他是个不惧鬼神不敬佛的人!
可在这一刻,他不由在心里向漫天的神佛诚心道谢,谢谢他们在这个时候站在了他的这一边,成全了他的一片痴心。
李谦捂着眼睛,半晌都没有抬头。
曹宣一面读着圣旨,一面在心里感慨。
李谦,也应该很喜欢姜宪吧?
不然他不会这样的激动。
可这种喜欢又能走多久呢?
李谦不甘人下,两家注定会在朝堂上一争高低,年轻热血的时候做出来的决定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宣读完圣旨的时候声音不由平添了几分柔和:“李谦,起来接旨吧!”
“多谢!多谢!”李谦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喃喃地向他道着谢,恭敬地接过了圣旨,甚至忘记了谢恩。
曹宣微微地笑,也没有去提醒他。
倒是钟天逸等人,都已经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笑容,想跳起来欢呼时,云林却急急地做出了个阻止的手势。
众人这才发现姜律的脸色黑如锅底。
李谦犹不知道,还在那里心情激动地对曹宣道:“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您今天做了回天使,礼不可废,等会一定要和我喝几盅…”
曹宣笑着点头。
李谦就回头去找姜律,想请他也一道去喝几盅——在他的心里,姜律这时已经是他的大舅子了。
姜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看也没看李谦一眼,冷着脸对曹宣道了一声“我去看看嘉南”,抬脚就朝内院去。
李谦哪里还敢让弩弓手对着姜律,忙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弩弓手立刻像潮水般退去,让出了穿堂的庑廊。
姜律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这小子,真是太嚣张了!
他总有一天会逮着这家伙痛揍一顿的。
姜律气呼呼地进了内院,见姜宪正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等他。
此时正是四月,虽然今年的倒春寒时间挺长,可寒气一去,气候很快就温和起来,枯褐色的老藤上缀满了嫩嫩的绿芽,明媚的阳光透过葡萄架洒在姜宪的身上,她的脸洁白如玉,目光沉静安详,仿似在春光里静悄悄盛开在枝头的白玉兰。
姜律的火气一下子就飞到了爪哇国去了。
他脚步徐缓地走了过去,叹道:“保宁,那小子有什么好?”
姜律在曹宣出来宣读圣旨的时候就已明白,这是他妹妹姜宪自己的选择,不然曹宣就不会执意要在宣旨之前先见到姜宪了,不然王瓒就不会送赵啸回京了,不然赵啸就不会和他没有什么交情的李谦说出割袍断义的话来。
可他的妹妹怎么会选了李谦做夫婿?
就是赵啸那家伙也不过是因为和他妹妹适龄而勉强中选…李谦拿什么来和赵啸比?
姜律那别扭的神色,就像被夺去了玩具的孩童。
姜宪忍俊不禁,指了葡萄架下的铺着厚厚坐垫的石凳请他坐下,又亲自给姜律斟了杯茶,这才慢慢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这是句真心话。
如果她知道李谦到底有什么好,她就可以照着李谦的好找个夫婿了。
那她也就可以在自己的夫婿面前和在李谦面前一样,不管做什么事心底都会有层淡淡的喜悦,纵然是口角也不真的生气,最最重要的是,她不必担心有一天李谦会为了李家放弃她。
她低头喝了口茶,眼里尽是茫然和失措。
哪里有一点新嫁娘的欢天喜地。
姜律看得心中生痛,不禁握住了姜宪的手,道:“我们姜家的男人在外面马革裹尸是为了什么?若是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那还不如卸甲归田,做个平头百姓。只要你说一句不想,那圣旨就是句废话,哥哥这就带你走…”
姜宪大笑。
她想到前世,她做了皇后不久,姜律就和赵翌打了几次架。
那时候她只觉得姜律莫名其妙,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定是知道了赵翌和方氏的私情,却碍于她已册封为后,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无奈地告诫赵翌。
“大哥!”她望着姜律,含笑的眼眸明亮而柔韧,璀璨如星子,“你要是打李谦的时候他敢还手,我就让他跪算盘珠子。”
姜律压根不相信。
若不是极满意,她怎么会选了李谦做夫婿。
到时候他真的和李谦打起来,这小丫头还不知道怎么护着李谦呢!
就看她跟着他一声不响地跑到了山西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腾地将姜宪拉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她:“那个李谦,有没有欺负你?”
姜宪毕竟不是真正没有及笄的小姑娘,闻言闹了个红脸,瞪着姜律道了声“他敢”。
那气势,十足一个母老虎。
姜律却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声吩咐她:“你不用怕他。他要是敢对你不敬,你直管和他闹。你和他可是御赐的婚姻,他不敢休你。闹狠了,就写信给我,我接你回京在公主府住着,京城是我们姜家的地盘,他就是条龙来了也得给我盘着装蛇,别说是私闯公主府了,就是私闯镇国公府,到时候我也有办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我再给你养帮戏子,建几个风景各异的院子,你就在京里听戏游玩打发日子。
“就是生下孩子也不怕。
“他们李家不认我们姜家认。
“就养在我名下。
“反正姜家人丁单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出个大将军,我们姜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这让亲自来请姜律一同过去饮酒的李谦听得面如冰霜。
有这样当大舅子的吗?
他还没有和他妹子成亲,他就怂恿着他妹子养面首…
姜宪就更过分了,不仅没有严词拒绝,大声喝斥,还笑得跟朵花似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不会也这么想吧?
李谦顿时觉得自己头顶乌云一片,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把他给砸死。
“小国公爷!”他大声喊着,打断了姜律的话,“我已经安排了一桌素宴,承恩公正等着你一起过去共饮一杯!”
他说着,眼神却抑制不住地往姜宪瞅去。
可能是因为大笑了的缘故,她的脸儿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改往日的苍白阴郁,让他看着心里就暖烘烘的,恨不得上前抱住她在院子里转几个圈,大声地跟她说一句“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再也不分开”就好。
第198章 去留
可惜姜宪并没有看李谦一眼。
李谦不来的时候她还和姜律说说笑笑的,李谦进来后她反而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不动了。
姜律更是看着他就烦,冷声道:“谢恩是你的事吧?你拉上我做什么?”说着,吩咐姜宪,“你赶快收拾东西,等会就和我一起回京去。”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宪的衣着,嫌弃道:“我看你也别收拾了,要什么我们路上买就是了。反正也不急着回京。”
李谦一听急起来。
这怎么能行!
从前他听别人说镇国公府厉害的时候还以为是姜镇元经营有方,又后继有人,姜家可保三十年不倒。这次和姜家打交道才知道,姜家那看似低调臣服的面孔之下实际上有多嚣张,连皇上的行踪都敢查,连西山大营的侍卫都敢调,更不要说那张圣旨了——曹宣敢秘而不宣,姜家就敢接而不遵。
万一姜律只是想把姜宪哄回京城怎么办?
万一姜宪随着姜律回了京,姜家不承认这道圣旨怎么办?
京城可不是药林寺。
镇国公府、太皇太后、亲恩伯、简王…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他头痛的,何况打也打不得,拍也拍不得,他自认为自己还没那本事一下子应付这么多人。
至于圣旨,得有人承认这才是道圣旨,若是不承认,那也就是一块破布。
他留着那道圣旨有屁的用啊!
但当着姜宪和姜律,这样的话却不能说。
姜律可是姜宪的嫡亲堂兄,就凭这一点,谁都不能拦着他带姜宪走。
“小国公爷还是用了晚膳,在这里歇一晚了再走吧?”李谦笑着,一脸的阳光灿烂,“这天色不早了,药林寺的路又不好走,小国公爷身边的随从都是军中精锐倒也不怕,只怕郡主身娇体弱的,身边又只有个刘冬月服侍着…不如等我明天一早安排几个服侍郡主的妇人人,打点好了行李小国公爷再和郡主一起回京也不迟。”
姜律想想也有道理。
他急着赶路,身边全是些粗糙的汉子,不合适和姜宪同行。
“那你准备一下。”姜律依旧没给李谦一个好脸色,径直吩咐姜宪,“我们明天就启程。爹爹和娘担一直为你担心…”说到这里,他想到自己只顾着和李谦生气了,还没有给父亲报个平安,语气微顿。
李谦是多聪明的人啊,立刻接了话茬道:“小国公爷要是想给京里带个信,我这里养着几只专门军中使用的信鸽。等会我领着你的随从去找养鸽人就是了。”
算你还有几分眼色!
姜律在心里冷哼,面色总算是有所缓和。
李谦在心里腹诽。
我就不相了,你处处有求于我,还能一直摆脸色给我看!
他立刻顺着姜律的意思喊了冰河进来,吩咐他:“你去拿了文房四宝进来,服侍国公爷笔墨。”
冰河小心翼翼地应诺,退了下去。
李谦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姜宪的身上。
她低着头,默默地坐在那里,满头的青丝乌黑亮泽,白皙纤细的手指绕着腰间碧绿的丝绦,静谧的仿佛一副仕女画。
李谦看着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想着怎样和姜宪说句话就好…哪怕不能说句话,看看她的脸,知道她这会儿是高兴还是生气也好啊!
姜律见他一双眼睛就像粘在了姜宪身上似的,哪里还不知道李谦的心思。
他偏不让李谦如愿,看他李谦能怎样!
“嘉南!”姜律沉声道,“如今还是初夏时节,到了晚上气温就会凉下来,何况这是在山里。你赶紧回屋。刘冬月呢?怎么一点眼力劲也没有,这个时候了,也不过来服侍你们家郡主用膳!郡主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晚膳后是一定要走几圈消消食的,再晚,又要到了她歇息的时候了。难怪你在慈宁宫只能跟在刘小满身后打转,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快扶着你们家郡主回屋去。”
最后几句,是对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刘冬月说的。
刘冬月都要哭了。
这话听着是在说他,实则是在说李大人。
如果是从前也就算了。
现在李大人已经是郡主的未婚夫婿了,大公子这样说李大人,要是李大心中不快,背后给郡主脸色看怎么办?
郡主又是个受不得气的,两人岂不是要吵起来?
神仙打架,遭殃的那可都是小鬼啊!
他忙朝着李谦投去谦卑又哀求的目光,只盼着能减少点李谦的怒气。
李谦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人家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都给了你,受大舅子这点气算什么?
权当替姜宪报答养育之恩了!
他继续热脸贴着姜律的冷脸,道:“这是我的疏忽,我这就让人给郡主传膳。”又对刘冬月道,“若是郡主有什么需要,还像从前那样,你直接去找云林就行了。”
刘冬月感激地应“是”,垂手恭立在姜宪身边,并不敢当家做主请姜宪回屋去。
姜宪见姜律这样闹了一场,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轻声嘱咐了姜律几句“少饮些酒”,“这几天赶路太辛苦了,今晚好生歇息”,看也没看李谦一眼,站起身来,身姿如松地进了厅堂。
真是的!
不要说一句话了,就是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
保宁肯定是顾忌着姜律在场。
别人都是怕姑娘嫁到夫家日子不好过,使劲地巴结姑爷,他这大舅子倒好,根本没有把他这姑爷放在眼里…难怪一般的人家都不愿意尚公主。他娶了个郡主,倒和尚了个公主没什么两样…
李谦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姜宪渐行渐远,还要打起精神来招呼姜律:“小国公爷,因是在庙里,只能委屈您尝尝药林寺的素宴了。还好他们庙里酿着种果酒,据说是用秋天秘藏的桂花做的,托您的福,我们今天也跟着试试这果酒的味道如何…”
姜律看着李谦那有些勉强的笑脸,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他撩了撩衣角,仿佛轻裘缓带般矜贵地率先走出了内院。
李谦看了眼悄无动静的正房,只得跟上前去。
姜宪在窗棂后面看着姜律和李谦离去,笑不可支地倒在了罗汉床上。
她知道李谦是个二货,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样的二,她大哥刚刚败在他手下,心里正有气,他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一双眼睛就知道直勾勾地朝着她看,炙热的线视烧得她心里都发起慌来…
第199章 有贼
姜宪有片刻的恍惚。
不过,从今以后她就要和李谦过一辈子了。
她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姜宪虽然做了选择,心里却依旧没底。
刘冬月只当是姜宪为自己的婚事高兴,又知道姜宪要强,此时有些得意忘形,等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模样落在了他的眼底,怕姜宪会心生蒂芥,在她大笑的时候就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等到屋里没有了动静,他这才探了个头进去,见姜宪闭着眼睛躺在罗汉床上,像睡着了似的,他不由上前轻轻地喊了几声“郡主”,等姜宪睁开了眼睛,他这才悄声地道:“您是先睡会再摆膳?还是用了晚膳再睡会?”
“先摆晚膳吧?”姜宪寻思着她明天就要随姜律回京城去了,李谦今天晚上肯定会悄悄地来见她,她也有些话要叮嘱李谦,但姜律肯定不会那么早放李谦回来,肯定会灌李谦酒的。前世姜律的酒量就不如李谦…李谦要来,肯定也会很晚,她不如早点用了膳,睡一觉再等李谦过来。
刘冬月应声而去。
不一会就端了桌面上来。
和昨天一样,是全素宴。
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好在姜宪觉得自己也不是个不能吃苦的,倒也没有把自己饿着。
用了膳,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姜宪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就上床躺下了。
或者是今天发生了很多的事,她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一会儿想着自己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重生了,走上了一条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路;一会儿想着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李谦会不会像前世一样负了她;一会儿想自己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李谦,毕竟前世和今生很多事都不同了;一会儿又想回到了京城,该怎么和太皇太后解释这件事好…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想歇也歇不下来。
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抓贼”的喊声。
她愕然坐起身来,问在外屋当值的刘冬月:“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在寺里住了两天都没有事,偏偏在姜律的侍卫和李谦的护卫都在院子外面守着,居然闹起贼来。
刘冬月也迷迷糊糊的,却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姜宪,道:“不是有大公子和李大人吗?这万一要是调虎离山之计可怎么办?”
姜宪想到离开的赵啸,心里也有点发毛,让刘冬月去检查窗棂都关好了没有,然后两个人就守在屋里,等李谦或是姜律的人过来护卫他们。
刘冬月连连点头,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见一切安好,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拿了根齐眉棍守在了姜宪的床前。
姜宪看了好笑,道:“你会用吗?”
刘冬月笑道:“云林说我若是想学,他可以教我。”
既然决定了嫁给李谦,姜宪就会全力以赴。
所以她觉得这样也好。
她以后嫁到了李家,身边的人能和李家的人和睦相处,才能让她更快地站稳脚跟。
不过,她知道云林有将帅之才。李谦这个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云林的才能?一旦发现,是不可能把他留在内宅的。
她想了想,小声对刘冬月道:“云林这个人不简单,你是玩不过他的,以后在他面前要老老实实,待他也要以诚为本,倒是冰河这个人你要多接触接触,李家有些什么人?都是些什么性子?彼此之间的关系如何…你从小在宫里长大,李家再复杂,也复杂不过宫里,这些事想必我不教你你也会,我就不多说了。”
刘冬月连连点头,喜出望外。
郡主能交待他这些事,就是要用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郡主说话算话,让他留在了她的身边。
刘冬月就和姜宪说起这几天的发现来:“郡主您看人可真准。那云林的确让我有点摸不着性子,我还准备这几天和他好好套套话,听您这么一说,还好我没有自作主张…”
两人正说得起劲,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两人面面相觑。
刘冬月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齐眉棍。
姜律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门外:“嘉南,药林寺闹贼了,你这边没事吧?快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这种事不是应该很紧张吗?
怎么她大哥的语气里却隐隐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呢?
姜宪的脑子也转得很快。
难道他大哥怀疑那个贼是李谦不成?
而且怀疑这贼如今躲在她的内室?
姜宪觉得头痛。
她好生生一个大哥,怎么遇到李谦之后变得和李谦一样二了?
姜宪真心懒得陪着他们耍花枪了。
她吩咐刘冬月:“你让我大哥进来,随便他怎么搜!”
要是真搜出李谦来了,她亲手把李谦揪出去。
刘冬月忙去开了门。
姜律满身酒气地走了进来,在屋里寻了一圈,除了姜宪和刘冬月,连第三个活物都没有看见。
他不由地皱眉,喃喃地道:“这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了…”
姜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讪笑。
福升在外面喊着“世子爷”。
姜律急步出了内室。
姜宪朝着刘冬月使了个眼色。
刘冬月立刻跟了过去,不一会进来悄声地告诉她:“福升说在禅寺东面发现了贼,问大公子追不追?”
姜宪落脚的地方就在禅寺的南边。
也就是说,在别处又发现了贼人的踪影。
姜宪点头。
姜律悻悻地走了进来,道:“保宁,你好生歇着,我到别处去看看!”
姜宪冷冷地颔首,姜律很快带着人离开了内院。
刘冬月松了口气。
有人敲着他们的窗棂。
刘冬月吓了一大跳,跑到窗棂前压低了嗓子警惕地问着“是谁”。
“李谦!”外面的人低声笑道,“快开窗棂。我怕我那金蝉脱壳之计瞒不过你们家的小国公爷,他给我来个回马枪…”
刘冬月听了急急地去开了窗棂。
穿着夜行衣的李谦跳了进来,朝着姜宪抱怨:“我发誓,我对姜律再恭敬没有了。他让我喝两杯,我不敢喝一杯。他说月亮是圆的,我就说像银盘…就这样,他还给我设陷阱,半夜地带了人抓贼,把我赶得像燕子飞似的。这样下去可不行!保宁,你得帮帮我。你大哥到底喜欢什么,这大舅子不安抚好了,我以后只怕是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他絮叨了半天,也没有个回音,他不禁朝姜宪望去。
姜宪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第200章 留人
李谦干笑,坐在了姜宪的身边,道:“我不是嫌弃你大哥,我这不是怕他对我的印象不好吗?万一他回到京城给我这么一宣扬,你伯父伯母,还有你外祖母就更看不上我了…”
姜宪不知道这两个平时也算沉稳持重的家伙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小孩子。
她冷着脸道:“好玩吗?和我大哥捉迷藏,好玩吗?”
李谦直嚷冤枉,道:“我真是有事来找你。可小国公爷却觉得我是要和你私会…”
那是因为他就算是有什么正经事来找她,也会被他弄得像是私会吧?
姜宪暗暗地在心里沉默了几息功夫,正色地道:“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谦就坐在了姜宪床边的小杌子上。
刘冬月忙去给李谦倒了杯茶,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保宁,你能不能不回京城?”
姜宪一愣。
李谦神色微肃,道:“保宁,我虽然没有机会问曹宣这件事,但曹宣赶过来时说的那些话我都还记得。他说他是受了太皇太后之托来宣旨的,可见我们的婚事是由太皇太后做的主。你也知道,这些年朝廷式微,圣旨到辽东就不大行得通,不然当年曹太后也不会点了辽王进京给她祝寿,想趁机敲打他一番了。我怕你回京之后皇上发起疯来,矢口不提赐婚的事…这都是小事,大不了我拿了圣旨闹一场。我最怕的是,皇上对你动了歪心思…保宁,”他说着,拉住了姜宪的衣袖,声音也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最惦记的是太皇太后,我这样贸贸然地把你带了出来,你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机会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一声,如今要出阁了,无论如何也要辞别从小把你养大的太皇太后和平时照顾你的太皇太妃,我的要求有些过份。但我是真的担心,你能仔细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姜宪讶然。
让她就这样嫁给李谦,她压根就没有想过。
她以为,她最少要等到太皇太后殡天,她给太皇太后守完孝之后再嫁。
姜宪没有多想就拒绝了:“皇上马上要立后了,他哪还有时候管我?你想得太多了。而且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我舍不得这个时候离开她老人家。这件事你不必再多说,我已打定主意和大哥明天就回京,我们的婚事,等我及笄之后再商量婚期。”
她语气绝然,李谦知道这个时候他要是再说这件事,只会惹得姜宪不高兴,索性也不提,说起了这次的赐婚:“你说太皇太后怎么会突然就赐婚给我们呢?我还以为她老人家会恨死我了,直接下道懿旨把我给赐死算了…”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姜宪看了李谦一眼,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想着他不再提让她留下来的事,她也没有过多的纠缠。
在她的印象里,李谦虽然常常说些气她的话,做些让她不快的事,可若是她拿定了主意,他通常也不会非和她唱对台戏,不然她早就容不下他了。
已经过去的事,姜宪也不想和李谦多说,她转移了话题:“我刚才想到一件事。你这样欢天喜地地接旨,曹宣就算是傻瓜也知道李家和姜家有来往,你想好怎么向曹宣解释没有?”
可李谦却依然和前世一样总是在她面前答非所问。
他双目闪烁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接旨的时候欢天喜地的。”
当然是刘冬月告诉她的。
姜宪抿着嘴,没有说话。
刘冬月对她说,李谦接旨的时候一个劲地对着曹宣说多谢,还说什么以后要每年都来药林寺还愿,要给药林寺的菩萨们重塑金身…连最基本的礼仪给皇上谢恩都忘了。
曹宣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也没有提醒李谦,就这样把圣旨往李谦手里一放,就随着云林和钟天逸去了另一个接待香客的院子里歇息去了。
李谦看见姜宪这副样子嘻嘻直笑,眉宇间满是掩也掩不住的欢喜,自顾自地望着姜宪道:“你放心好了,我以后会和你一起孝敬太皇太后、镇国公和房夫人的。我真是太感激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不愧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事事都洞明…你说,我去京城的时候,送点什么东西给她老人家好?宫里有忌讳,我没敢打听她老人家喜欢什么…”他傻傻地笑着,仿佛不敢相信他们被赐婚了似的,始终重复着这个话题,“你说,她老人家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们赐婚?不会是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吧?还有曹宣,他怎么会从中凑这个热闹…”
姜宪懒得听他像个傻瓜般不停地说这件事,提醒他道:“你想好怎么和曹宣说了没有?”
“没有!”李谦很光棍地道,“我看他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刚才喝酒喝到了一半的时候竟然睡着了,只好让人架着他回屋里休息去了,阿律哥又一直灌我酒。而且他不仅亲自上阵,还让他带过来的侍卫灌我的酒,我要是不喝,他就说我不给他面子,我让身边随从代酒都不行。要不是我灵敏,装着喝醉了倒在了酒桌子下面,我这会还在被他灌酒呢,根本就没有空去想曹宣的事。不过,我既然拿了曹太后的银子,自然要保她平安的。我觉得这和镇国公府所求并不相冲突,就算是哪天镇国公改变了主意,我也会把帮曹太后训练出来的人交给曹宣的,到时候是敌是友,就全凭本事了…”
姜宪满头黑线。
她就知道,这混蛋一涉及到这种事就特别的有主意。
明明知道他这样做得对,姜宪心里却没办法舒坦,她踢了踢他坐着的小杌子,道:“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曹宣那里怎么交待,你也要和你的幕僚提前商量个说法才是!”
李谦涎着脸笑道:“你再和我说说话呗!要说出主意,还有谁的主意比你更好。我不找你,找那些幕僚做什么?”
姜宪气得不得了,道:“敢情我还是个国士?你少在这里给我胡搅蛮缠的。你再不回去,就不怕我哥杀个回马枪?”
李谦嘿嘿地笑,眼神颇有些小得意,道:“我使了个金蝉脱壳。阿律哥追的是钟天逸。两军对垒钟天逸肯定不如阿律哥,可要论这单打独斗,千里追踪,阿律哥还真不如钟天逸。他们没有一个时辰不可能分出胜负来。”
谁知道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姜宪就听见窗棂那里响起了冰河紧张而急促的声音:“大爷,小国公爷过来了!”
第201章 早膳
“操!”李谦骂道,跳起来就要走,“他怎么这么快就折回来了?钟天逸这混蛋,他不是说他的轻功在江湖上排名前三吗?”又回头交待姜宪,“保宁,我等会再来看你!我想对你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这家伙,就没有个正形的时候!
姜宪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们这样你来我往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好,好,好。”李谦是百依百顺,“那我明天再找你说话。”推开窗就跳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姜律领着几个人跑了进来,看见内室开着的窗棂气得脸色铁青,质问姜宪:“是不是李谦那痞子来过了?”
姜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是你们自己的事,别拖我下水。我要去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别往我这里跑了,这眼瞅着就要天亮了,你还休息不休息了?你不是准备明天回京城的吗?你这个样子行吗?”
姜律气极,道:“我这是为了谁?”
姜宪只好妥协,笑道:“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可今天大家真的很累了,不如快些歇了,明天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好不好?”
“女生外向。”姜律犹不解恨,道,“没想到连你也不能免俗。”
姜宪赔着小心,好不容易把姜律给哄走了,自己已是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什么担心害怕统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个身也没有翻,早上起来的时候手臂都麻了,看见有着双秋水明眸的七姑时,她半晌才记起来。
七姑还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一个是她之前也见过的香儿,一个叫坠儿,七姑领着两人笑盈盈地给她行礼,恭敬地称她为“郡主”,并道:“大爷的信早几天就送到了太原,奴婢们因是随车走的,路上耽搁了些行程,今天才到。郡主这些日子委屈了。”然后指了香儿道,“这小丫鬟您早就认识了,她勉强也算得上伶俐,这几天就由她跟着刘公公学着怎样服侍您,您看可好?”
姜宪毕竟是个没有出阁的小姑娘,身边服侍的也多是宫女,体己的事还真有些不习惯使唤刘冬月,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这样刘冬月也可以轻松些,遂点了点头,叫刘冬月进来,把人交给了他。
七姑然后指了坠儿,笑道:“她梳着一手好头,还能认几个字,郡主若是没事,还可以让她帮您读读词话,抄抄经书。”
姜宪身边服侍的祖上三代都得查得清清楚楚,她还不太习惯让陌生的近身服侍。
她笑着把人收下了,道:“不过是身边没有人手,暂时借过来帮几天忙。读词话抄经书就免了,有人帮我把这头发梳整齐我就要念一声‘阿弥陀佛’了。”
三个人都抿了嘴笑,善意十足,气氛温馨而美好。
七姑去打了水进来,坠儿在她吩咐下给她梳了个简单的纂儿。
姜宪觉得脑袋都轻了几斤。
香儿拿了个首饰盒进来让姜宪挑要戴的首饰。
里面祖母绿满池娇的分心,赤金填玉的簪子,衔着红宝石的凤钗,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发簪,钳百宝的梳蓖,堆纱做成的绢花,镶点翠的大花…不管是珠光宝气的金银饰品还是精致别样的绢绒绸花都有。
“这是哪里来的?”姜宪笑着,不由从中拿出了朵粉色的牡丹花。
那花有酒盅大小,粉柔娇美,连花瓣的深浅都染得栩栩如生,乍一看,分明就是朵刚刚盛开的赵粉。
“真是好手艺!”她赞道。
宫里的东西越做越规矩,也就越来越没有趣味。
这样有灵气的东西,宫里是做不出来的。
“是江南过来的?”她猜。
“郡主真是好眼力。”七姑笑道,“这是钱塘绢花李家的东西。在太原也有分店。只是品种不多,只有这朵牡丹还算精巧,奴婢就挑了这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