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笑道:“六安瓜片。”
茶如其人!
姜宪觉得李谦就是种万丈红尘里打滚的人,前世还猜他肯定非常喜欢吃肉,每次赐宴都让御膳房做素宴。
她不相信李谦喜欢喝六安瓜片。
凭什么给她就得喝老太太们喜欢喝的茶?
姜宪不悦道:“我最讨厌喝六安瓜片了!”
声音里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纵。
李谦听了抬头只是望着她好脾气地笑,低声解释道:“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先喝着六安瓜片。”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喜欢喝大红袍,我那里也有。偶尔喝喝还可以,但不可以喝多。”
像他是她的谁似的,管得真宽!
他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话,姜宪倒不好和他使小性子,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大红袍?”
李谦笑道:“想知道总是能知道的。”
再多的,就怎么也不肯说了。
姜宪气馁,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我背后嚼我的舌根,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李谦只有笑。
那笑容显得既溺爱又包容,还带着几分欢喜,看得姜宪脸红,忙别过脸去,道:“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说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一副精明能干十分有主见的样子,根本不像普通的人,何况还有他手下的第一大将云林跟着…有谁会没事的时候带着这样一群人到处乱逛?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急急地道:“是不是你的差事办砸了?”
事情坏到了什么程度?
被曹太后发现姜李两家有瓜葛?
还是赵翌和曹太后博弈落了下风迁怒李家,不顾不管地决定拿下李家开刀,震慑曹丈后?
还是李家去了山西之后被同僚排挤…不对,以李谦的能力和心性,被同僚排挤对他根本不是个事,不值得他来找自己。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真是急死人了!
姜宪汗都出来了。
李谦望着这样的姜宪,心里如海浪拍岸般地汹涌澎湃。
他一直知道姜宪好,却不知道姜宪对他这样的好。
第148章 以为
李谦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这边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也知道,我这次离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些事,走的时候想跟你说说。听听你的意见!”
但也不必这样啊!
姜宪并不十分相信,怀疑地望着他,道:“真是这样的?”
“真是这样的。”李谦笑道,仿佛打起了精神,抬起头来,眼眸中星光闪闪,笑容也变得温煦起来,“我三月中旬就回了山西。你可能不知道,我爹有个军师,从前是个落第的秀才,因为和族里有了罅隙,就离开了老家。后来遇到我爹,两人很投缘,他就跟着我爹上了山寨,做了我爹的军师。那些年我爹能站住脚根,多亏有他帮着出谋划策。后来我爹势大,朝廷来招安,我爹是不想。觉得招安之后要受人管制,朝廷最多也不过给他个正五品就到顶了。后来还是伏玉先生,哦,就是那个军师,他帮着出面,送了当时的山西巡抚吴宴道很多银子,还拿捏住了吴宴道的把柄,吴宴道没有办法,这才力保了我爹。我爹招安之后封了正三品的总兵,还成了封疆大吏。我爹对他很是感激,几乎事事都听他的。”
“我们去福建的时候,他就跟我爹说,人离乡贱,去福建是不得已之举,最后我们还是得回山西。不然就真的只能像那案板上的肉,任人宰杀。”
“他就和我爹商量,悄悄地留了将近一半的兵马在山西。”
李谦这是在给她讲李家的发家史啊!
姜宪听得津津有味。
前世她就打听过,可大家都说得含含糊糊的,甚至还有人谣传李长青的继室是吴宴道的女儿,所以当初吴宴道才会拼了命地在曹太后面前保李长青。
她还真去查了。
结果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吴宴道有不少妻妾,却没有孩子。
“你们到底拿捏了吴宴道什么把柄?”她好奇地问。
李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爹没有跟我说过,但每次提起来的时候都很是不屑。如果你想知道,哪天我去问问我爹。”
既然这样,就算了吧!
“也不用。”姜宪笑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像吴宴道这样的人,寻常的把柄肯定不足以让他帮着你们家出头。你们家那个伏玉军师还是挺厉害的。”
“的确。”李谦笑着点头,道,“不然李家也不会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了。”他继续道,“我这次回去,就是拿了我爹之前留下来的信物去找这些人。不过,物是人非。有些人见了我的信物喜极而泣,很快就把家中的子弟叫出来和我见面,把人交给了我。还有些闪烁其词,试过我实力之后才和我相认的,还有些是压根装不知道,唬弄我的…”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家离开山西这么多年,除非是像他这样的重生者,不然谁也不敢肯定他们会走到哪一步,承认、试探、拒绝,都是人之长情,李谦为什么要在这上面长篇赘述呢?
姜宪有些不解。
李谦笑道:“我就是有点感慨。”
他这么一说,姜宪明白过来。她笑道:“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还是收获比失去的更多吧?”
“是啊!”李谦没有否认,在她面前非常坦然地承认,“兵力虽然少一点,但能独挡一面的人很多。我已经让我爹上折子给太后了,请她想办法让皇上同意我们组织团练。但事成的可能性不太大。我们旁边有宣府、大同、榆林、山海关好几个重要的连镇,鞑子来犯的时候自有他们出兵抵抗,山西总兵府,形同鸡胁,我查了史书,好像有一年还有大臣建议取消…”
可直到她做太后的时候也没有取消。
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内阁觉得可以牵制宣府、大同等重镇的兵力,起到平衡制约的作用。
难道李谦是为这件事苦恼?
姜宪想了想,道:“你们可以换个方法和方式嘛!”
李谦一脸的意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这才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姜宪听着就不高兴,脸色微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
“没有,没有。”李谦讶然,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正为这件事急着。几个军师凑在一块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突然听你说有办法,太惊讶了。”他说着,殷勤地从茶几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攒盒,打开盒子递到了姜宪的手边,道:“吃糖!是江南雪涛斋的糖。”
江南雪涛斋最早是贩卖霜糖的,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雪涛斋已经是江南最大的糖商。
姜宪知道这个铺子。
她在五颜六色的糖球里选了个白色的。
李谦忙道:“这是荔枝味的。”怕她不明白,解释道,“是岭南的一种水果,外面是红色或是青色的皮,里面是白白的果肉…”
“我吃过。”姜宪笑道,“从前福建有进贡。”
不过那是她垂帘听政之后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赵啸有关。
宫里进贡的荔枝,就是赵啸孝敬宫里的。
李谦闻言就笑着指了其中一个茜红色的糖球,道:“这个是海棠味的。”指了黄色的糖球,“这个是百香果味的。”
姜宪没听说过百果,道:“百香果是什么?”
李谦又给她解释了一番。
两个人就为这小匣子糖球就说了半天的话,真到姜宪觉得扯得有点远了,重新提起关于想办法让李家正大光明地养私军的事,两人这才打住了话题。
“组织团练肯定是不行。”姜宪沉道,“不过要看你怎么想了?一味地在这上面死磕,不过是浪费时间,看谁熬得过谁?但李家肯定是没有这个实力的,换成姜家还差不多。但你的目的是要练私兵,那就不一样了。只要是在你们名下,只要全听你们的指挥,只要他们是兵不就成了?”
李谦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这就是曾经做过摄政太后和正朝着西北霸主狂奔的枭雄之间的差距了。
姜宪毫不客气地鄙视了李谦一眼,道:“你知道这几年国库缺什么吗?缺银子!没有银子,九边的军饷从哪里来?没有银子军中的粮草从哪里来?没有银子,那些闻风而动的商贾从哪里来?”
而九边没有了商贾,也就会慢慢地没落下去。
第149章 跟我
李谦的脑子这会儿好像特别不好使了似的,道:“那又怎样?”
“你傻啊!”姜宪忍不住道,压低了声音,“边关打起仗来还有谁去种粮食?何况九边并不适合种庄稼。他们的粮食都是苏浙那边的商人为了换取盐引从两湖送过来的。你到任站稳脚跟之后,就给赵翌上个折子。你就说,你到了山西之后才发现,两湖到九边路途遥远,那些苏浙的商贾只为谋利不顾国家社稷,买卖盐引,使得九边粮食的价格居高不下,运粮损耗越来越高。山西总兵府历年欠军饷数额颇大,弃籍而逃的军户逐年增多。请朝廷允许山西总兵府负责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山海关等边镇的粮食运给,贴补军饷。”
负责运送粮食的那些挑夫们的口粮也算在运送的粮食里面,如果管理不善,有时候一趟差事下来,只能交一半的粮食给边镇的总兵府。
说到这里,她狡黠地笑,道:“国库空虚,赵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把历年所欠军饷发给你,你提出来让山西总兵府的官兵给几个总兵府当挑夫,既可以让官兵们吃饱肚子,还可以抵一部分军饷,他肯定答应。至于到时候人手不足,是你们雇了挑夫帮着运送粮食,还是你们让官兵在当挑夫,谁拿了名册去一个个的点名不成?”
还不是你想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
李谦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听着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怎么像诸葛亮在世。”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狠狠地夸着她,“这主意可真好!你怎么想出来的?我还准备贿赂胡以良,让他以修河道或者是其他什么名义召一批人…你这个主意可真好。”他越说越兴奋,“还有你上次给我出的主意,我反复地跟我爹说了好几遍,还告诉他这个消息是我无意间从你伯父镇国公那里听说的,我爹这才相信,第一次去拜访胡以良的时候打听到他是属鼠的,就给他打了个实心的老鼠。他收到东西不知道有多高兴。专程留了我爹在衙门里吃饭,把我爹高兴的,又让人买了批金子回来。说在酒席上胡以良提到马上是他夫人生辰了,准备他夫人生辰的时候再照着他夫人的生辰用金子打个实心的属相…”
姜宪听了鄙视地撇了撇嘴。
李谦只是笑。
姜宪就拍了拍手,道:“好了!你还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在外面晃悠半天了。应该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吧?”她说着,这才发现这乌蓬车没有车窗,光线全靠前面车辕挂门脸的一块明瓦。如今那明瓦灰蒙蒙的,马车里的光线也暗淡下来。
她吃了一惊。
没想到她不过只是和李谦说了几句话而已,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我得回去了。”姜宪对李谦道,“你有事就长话短说。”
李谦想了想,道:“你去过山西没有?”
“没有!”姜宪有些不高兴,她觉得李谦这是在笑话她,她不由挑衅般地道,“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万寿山。”
他知道李谦到过福建,还去过广州和浙江。
李谦看出她不高兴,就把茶几上装着伏苓糕的攒盒挪到了她的手边,赔礼般地道:“我老家在汾阳。但我爹召安之后,就把汾阳的老宅子锁了起来,又不敢修缮,破得不成样子了。我爹上任之后,我们回乡去祭了祖。伏玉先生让我爹把老宅子重新修一修,说是人靠衣衫马靠鞍,我们这么多年不在老家,怎么也要做出副衣锦还乡的样子。修老宅子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爹同意了。
“拿了五万两银子,准备把老宅重新修一翻。我们全家都在总兵府住下了。
“可我觉得总兵府来来去去的都是人,不大好。就在总兵府后面的夹巷买了个一门四院的宅子。虽说不大,但收拾了还是挺不错…”
姜宪面露困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又道,“我发现你今天很奇怪,东扯西拉的,话好像特别的多。”
李谦听着就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然地望着她,表情显得郑重又端穆,道:“保宁,你愿意和我去山西吗?”
“什么?”姜宪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似的。
李谦就又说了一遍:“保宁,你愿意和我去山西吗?我现在虽然名声不显,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武官,可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一辈子都一心一意地对你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办到的。你只要等我几年,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不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差的!”
姜宪整个人都懵了。
觉得李谦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
可这些字串在一起,她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她和他去山西?
真是太可笑了!
她是他什么人啊?
凭什么和他去山西?
还一辈子对她好!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个好的时候,他还敢说什么一辈子…
是,说的一辈子吗?
一辈子…
姜宪呆呆地望着李谦,既茫然又无措。
“保宁!”李谦曲膝跪在了她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放在膝头的手,哑声道,“我想你跟我去山西,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把你放在心尖上,对你好的,你随我去山西,好不好?”
他仰望着姜宪,目光璀璨,如天边的星子,嘴角含笑,如三月的春风。
李谦,这是要自己嫁给她吗?
姜宪的目光落在了李谦的手上。
手掌宽大温柔,柔韧有力,指腹间有薄薄的茧。
那是拉弓留下来的?还是练剑留下来的?
剑…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握着的宝剑,斜斜地指着宝相花地衣上红色的莲花花瓣,鲜红的血沿着锃亮的刀锋一滴滴、一滴滴地坠落在地衣里,消失不见,如同隐匿在这深宫里的杀戮,看上去花团锦簇,掀开来,才发现里面全是血。
姜宪面色苍白,“啪”地一下打开了李谦的手,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李谦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绯红。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姜宪,眉宇间是磐石般不可圜转的坚定,沉声道:“保宁,我想你跟我回山西,嫁给我,我和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第150章 争执
凭什么?!
在他欺骗了自己之后,在他把自己当成草芥之后,在知道他在自己和家族利益面前永远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之后,她还要嫁给他!
这不是个笑话吗?
姜宪冷笑。
慌乱的心瞬间就被冻成寒冰。
她推开了李谦:“我要回宫!”说着,去撩车帘。
李谦没有阻止。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走在暮色四合的甬道上,两边都是庄稼田,远处农舍的烟囱里浓烟袅袅,如雾般罩笼在不大不小的村庄上。
姜宪心中一惊,反过身去诘问李谦:“我们这是在哪里?”
就算她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既不是回京的路,也不是回农庄的路。
“我们去山西!”李谦说着,把她拉回了马车。
他的脸隐没在昏暗的马车里,看不清楚表情,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熠熠生辉,仿若夜空中最闪烁的星子,又仿若在黑暗中扑食猎物的豹子。
姜宪本能是感觉到了危险。
“不,不,不。”她朝车帘扑了过去,“我要回宫!我不愿意和你去山西!我要回家…”
“保宁!”李谦略一犹豫,一只手搂住了姜宪的腰,一只手抓住了姜宪去撩车帘的手,半搂半抱地重新把她拉回了马车,“我们现在已经出了昌平…”
也就是说,她被他劫持了!
难怪他和她说那么多的废话!
难怪她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避而不答!
难怪他不停地跟他讲李家的事!
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转移她的注意。
这混蛋,又骗她!
心里明明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越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应该镇定,可理智就像一根弦,嘣地一声就断了。
姜宪如暴怒小兽,没有章法只求痛快地对着李谦就是一番拳打脚踢:“你这个混蛋!居然敢骗我!你居然敢骗我!枉我对你那么好…你还骗我!你,你不要脸!你,你狼心狗肺…”
她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让她只知道这几句骂人的话,只好车轱辘般反复地骂着这几句话。
李谦把她环在怀里,既不敢用力让她觉得不舒服,又不敢不用力让她挣脱出去,任由她打在自己身上,满含愧意地低声地对她道着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好不好?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好不好?”
这混蛋居然还敢禁锢她!
姜宪气得直发抖,那句“你以后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还是像钻子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停了下来。
这才感觉到累。
更感觉自己傻。
李谦是什么人?
兵部尚书李瑶曾评价他“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
她和一个这样的人拼拳脚,这不是脑子进了水吗?
姜宪一把推开了李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尽量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斜睨着李谦道:“你刚才说?我以后想干什么你都会依着我?”
“嗯!”李谦点头,望着她的目光中是不疑错识的认真,“你以后想干什么我都会依着你的!”
“那好!”姜宪绽开一个笑容,道,“我要回家!你现在立刻就送我回家!”
“除了这件事!”李谦道,声音甚至可以说很是柔和,可姜宪却偏偏听出了决不妥协的冷峻。
就好像从前的很多次,她提出减免江南税赋、鼓励没有户藉的流民开荒被李谦否决了一样,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同意,再深说下去,他就沉默不语地摇头。他待她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说不通了,就冷着,时间一长,自己就想通了。而她呢,纵然气得暗地里默默流泪,却依旧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那些所受的委屈,那些暗地里的伤心,犹如翻滚的岩浆,再次把她的理智淹没。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只想回家!”姜宪说着,她抬脚就朝李谦踢去,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我只想回家!我哪里也不去!”
这样毫不设防地被踢,而且是不管不顾地乱踢,纵然是李谦,也痛得闷哼一声。
他眼神一黯,再次把动作轻柔地把姜宪环在了怀里。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我都依着你!”他喃喃地道,手臂如铁箍,任姜宪怎样的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怀抱。
“你混蛋!你混蛋!”姜宪泪流满面,劈头盖脸地朝李谦打去。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不是!”李谦不动如山,温声地哄着她,没有任何放开她的意思。
姜宪连路都走得少,更何况这样一番气苦,不一会就气喘吁吁的,动作越来越慢,嘴里嚷着“你放我回家”,拳头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了李谦身上。
李谦松了口气,把她抱在了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柔声地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我们还要在路上走十几天呢!你身子骨弱,又受不了车船的颠簸,生病了怎么办?我知道我惹你不高兴了,你想打我,我都依着你。可你别生气。生气也是要耗精神的,你没有精神了,怎么打我啊!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倒杯茶你喝,你再睡一会,等你醒了,再找我算账好不好?这件事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嗯…”
他的怀抱,温暖宜人,他抚着自己的手,轻柔而和煦,好像她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人捧在掌心中,疼着,爱着…让累着了的姜宪觉得懒洋洋的,竟然生出几分朦胧的睡意来。
可她心底依旧不安。
不是对去山西的不安。
她知道,她这个时候没有出现,她的堂哥很快就会找过来。
也不是觉得李谦会伤害她的身体而感觉到不安。
她知道,李谦还没有这样的下作。
姜宪只是觉得,他这个时候再珍宝她,可不知道等到哪一天,当她和李家要李谦选的时候,自己肯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不要那么的悲惨!
她不想那么凄凉!
她不愿意把自己摆在那么低微的位置上。
姜宪跌跌撞撞地想推开李谦。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李谦,你送我回去吧!我保证,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她觉得脑子晕呼呼的,身子骨也有点热,“你应该相信我的为人,我说出来的话,肯定算数。”
她知道他是真的想娶她,他只不过是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放弃她而已。
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也没有侮辱他,说什么帮李家升官发财的话。
第151章 难处
李谦当然知道姜宪说话算数。
但此刻,却他却深深地畏惧着她的这种品行。因为姜宪不仅是当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之一,而且她身后还站镇国公府和太皇太后,她是个有着话语权的人,所以她的承诺,都会变为现实。
好比这次的事。
如果姜宪答应和他去山西,就算是姜镇元亲至,她也会和他去山西。反之,如果她不答应,就算是他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跟他走。
李谦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要姜宪和他回山西,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其他的,一律免谈。
“我知道!我知道!”他把她搂在怀里,继续柔声地安抚着她,“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你累了,睡一会。等你睡醒了就好了…我还带了你喜欢的米糕,只放了一点点的霜糖,还带了玫瑰香露,你要是觉得吃得不香,我们还可以淋点玫瑰香露…”
睡醒了就好了!
还带了她喜欢吃的米糕!
他以为他在哄小孩?!
姜宪心灰意冷。
就像从前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当李谦拒绝和她继续那个话题的时候,他就会把话题岔开。不管自己怎样的重新提起来,他都能冷着心肠拒绝。
她无力和他再争执下去。
再说下去,也不过被拒绝罢了,不过是分为被沉默地拒绝还是嬉皮笑脸色地拒绝而已。
而且,还真如李谦所说,哭闹也是力气活,她现在非常的倦疲,只想窝在哪里睡一觉,不闻不问,睡好了,有了精神,再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何况,田庄里除了她的堂兄姜律,还有赵啸、王瓒和曹宣。
前世,这几个里面随便单独拎出来一个都是独当一方的人物,现在大家凑在一起…若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现在就是当朝的青年俊杰几乎全在这里了,还抓不住你一个李谦不成?
李谦你就给我等着挨打好了!
姜宪挣扎着,要从李谦的怀里起身。
李谦见她面如死灰,推他的力气却像小猫似的,心痛得不得了。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受这罪了。
可他宁愿千刀万剐,也不愿意放弃她…
李谦只能佯装视而不见地把她抱着放在了旁边的矮榻上,低声道:“你别动,小心扭到哪里了。”
姜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床被子出来给她盖上,也就懒得去理他了,闭了眼睛决定休息一会儿。
李谦心中略安,他帮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跪在矮榻前,说话的时候,热气流窜到她的耳朵上,让人酥酥的,麻麻的,心尖都好像都被酥麻得卷了起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姜宪很是不安,她侧过头去,想离他远一点。
李谦误以为她在生气,忙解释道:“我粗皮糙肉的,我是怕你刚才打我的时候把哪里伤着了…你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要是真的怜惜她,为何还要骗她?还不送她回家去?
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种假惺惺的作派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还稀罕他的不成?
姜宪心头的火蹭蹭地往上涨,她不由冷声道:“你难道还能帮我上药不成?”
李谦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悄声地道:“要不,我把刘冬月叫进来服侍你?”
敢情他把刘冬月揪过来不是不想杀了刘冬月来灭口是因为她身边得有个服侍的人,而女子不如男子方便啊!
姜宪抬脚就踹了李谦一下:“你给我出去!”
李谦闷哼了一声,好一会都没有动静。
姜宪顿时觉得心中惴惴的。
不会是踹到他心窝了吧?
那地方最娇气不过了,就算她没有力气,要是被踹上了也要会疼个半死…可让她去安慰他,那是万万不能的。他只会以为自己在和他耍花枪,更不会放她回去了。
姜宪只好不出声地装睡。
马车里响起窸窸窣窣衣服磨擦的声音,接着她就听到李谦在她耳边哑哑地说了声“那我先出去了”,然后离开了马车。
姜宪并不关心他去了哪里。
他既然敢劫了他,肯定早有安排。
她现在只担心姜律和赵啸他们能不能及时地追上他们。
曹太后之所以把李家安排在山西,就是因为山西离京城很近,有个风吹草动李家就能疾行千里前往万寿山救驾。姜家掌握着京卫,山西却是李家的老巢,一旦他们踏入山西境内,那就是李家的地盘了。
强龙不敌地头蛇。
就算是姜律追来,十之八九也讨不了好去。
她能逃脱的机会也不过这三、五天。
一旦过了这个时限,除非两军对垒,不然她很难回去了。
但事情到了两军对垒的地步,就不是李谦劫持了一个郡主这么简单的了。
以她伯父的性子,肯定会灭了李家满门。
赵翌就有借口让姜家交出京卫的控制权了。
姜家不交,就是抗旨。交了兵权,姜家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就此崩离分析,甚至会从此没落,沦为一个不入流的家族。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事情更离谱一点,赵翌还对她有执念,放过姜家,让她进宫。
她被李谦掳过,不管是否清白,都不可能为后。
可如果为妃…不管是她,还是姜家,都等同于是被钉在耻辱柱上面。
那还不如死呢!
姜宪现在冷静下来,才知道这件事有多麻烦。
她不由揉了揉鬓角。
暗暗祈求姜律快点追过来。
不愿意去想万一姜律不能及时赶到她该怎么办…
而在大兴的田庄里,已经乱成了一窝粥。
姜律的脸像修罗,阴恻恻地问着田庄的管事:“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管事满头大汗,脸色比姜律还要难看,“到处都找了,没有一点点线索。几个角门都好好的,厨房里的东西也没有丢,除了郡主和那个小内侍,其他的人都在田间里…”
姜律“哐当”一声就把手边茶几上的器皿都扫到了地上:“谁问你这些?我是让你去查下午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什么异常的情况!我难道不知道除了郡主和刘冬月其他的人都在这里吗?”
茶盅摔碎溅起来的瓷砾划破了管事的面颊,迸出细细的血珠,他直挺挺地站那里,眼角眉梢也不敢动一下。
嘉南郡主在田庄里失踪,不管找不到找得到,他也活不成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顺着这些人,祸只及他,不要连累到家人。
第152章 是谁
坐在旁边太师椅上的邓成禄不忍直视般地别过脸去。
赵啸却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道:“阿律,我有话跟你说!”
发现姜宪不见了,姜律和邓成禄负责盘问田庄里的管事、仆妇,曹宣和白愫负责盘问姜宪身边服侍的人,赵啸、金宵、王瓒则分头在田庄里寻找蛛丝马迹。
见赵啸这么说,姜律立刻站了起来,和赵啸去了旁边的花厅。
“我的人在后面的角门发现了一道车轮痕迹,浅浅的,”赵啸压低了声音,“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我手下的这人原是斥侯,据他说,应该是辆两轮轻便马车,最多能载三百斤。”
姜律也是行伍出身,而且是非常优秀的军士。
他立刻明白过来。
这种马车轻便,但也走不远。
“你是说,保宁已经不在田庄了?”姜律神色微变。
姜宪不见了,他最先担心她是落了水或是失了足。
“我觉得是这样的。”赵啸道,“你想想,刘冬月也不见了。”
姜宪身边服侍的人说,姜宪之前在凉亭里玩,都准备回去了,谁知道姜宪却让刘冬月领着他们先走一步,刘冬月不放心,一个人找了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刘冬月和姜宪了。
他们还以为姜宪和刘冬月去干什么了。
如果不是到了晚膳的时候白愫早过来,姜律还不知道。
现在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姜律立马道:“走,我们去看看!”
赵啸点头。
两人出了花厅。
邓成禄想了想,追了过去:“我和你们一道去!”
“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姜律嫌弃邓成禄绵柔,道,“你还是在屋里等着好了。万一阿瓒和金宵回来有什么发现,你也知道到哪里找我!”
邓成禄知道大家都觉得他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可这个时候被姜律委婉的这样拒绝,他还是很伤心。
“哦!”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赵啸和姜律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邓世子,邓世子!”不远处传来曹宣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