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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候,太皇太后客气地留他们用膳,三个人知情识趣地恭敬婉拒,出了宫去。

太皇太后也不瞒着姜宪了,直白地问太皇太妃:“你觉得哪个好?”

这种事谁敢随便建议?

“我瞧着都好。”太皇太妃迟疑道,“要我挑一个,我还真挑不出来。要不要让镇国公夫人也进宫来看看。”

太皇太后徐徐地点头。

姜宪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但她也不好问,只能大家瞎子吃汤圆,各自心里有数。

等姜宪走后,太皇太后就和太皇太妃说起自己的困惑:“皇上待保宁格外的不同,想必赵啸也听说过了,可他还是执意要送家奴进宫,你说,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不怕和皇上对上呢?还是想提醒我们保宁的婚事最大的阻碍就是皇上,让我们趁着皇上的心思全都在那个庶长子身上的时候快点把保宁的婚事定下来呢?”

“您老人家都想不透的事我怎么想得透呢?”太皇太妃犹豫道,“要不,我们试试他?”

“怎么个试法?”太皇太后道。

只要赵翌不罢休,不管谁娶了姜宪,都要面对皇上的阴阳不定。

这是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太皇太妃想了半天,道:“要不,我们把这件事跟三家都说清楚了…也免得到时候赐了婚对方不敢悔婚却冷落保宁的好!”

太皇太后担心道:“要是这三家都打退堂鼓呢?”

“那就再给保宁选一家好了。”太皇太妃觉得这个比较重要,道,“原本不是只选了安陆侯世子和金将军吗?赵啸也是自己跳出来的。这三个人无论是人品、家势、相貌都是万中选一,可男人也不能只看相貌、家势,只要人品好,其他的不一定要强求。我就不相信,就选不出一个和保宁相配的。”

太皇太后思索着,好一会儿才下决心道:“那就照你说的,这三个人要是不行,我们再挑。总之,要在皇上大婚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

太皇太妃闻言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见了很是不悦。

太皇太妃忙道:“我看保宁的婚事,您应该知会曹太后一声。她肯定不愿意保宁嫁给皇上。有她从中做梗,保宁的婚事肯定更顺利。”

“是啊!”太皇太后听不禁击掌,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你说得对,这件事就这么办!”

两人欢欢喜喜各自歇息。

第二天,赵翌果然前来辞行。

太皇太后态度冷淡,照例问了问他的吃穿用度,生活起居。

赵翌的兴致却很高,不仅没有感受到太皇太后的异样,还兴致勃勃地邀请太皇太后天气还暖了和他一起去万寿山探望曹太后。

有婆婆去看儿媳妇的吗?

都是曹氏,教得孩子一点规矩也没有!

太皇太后在心里吐糟,原本想一口回绝,转念想到昨天太皇太妃和她说的话,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笑道:“如此甚好!我和你母亲也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了。”

赵翌没有想到太皇太后这么爽快地就应下了,他非常的高兴,忙喊了小豆子进来,让他去钦天监挑日子,安排太皇太后去万寿山串门。

第130章 千秋

太皇太后想早点把姜宪的事定下来,道:“也不用那么正式,就三天后好了。到时候保宁和我一块去。我还是在保宁出生的前一年去过万寿山。”

自从姜宪出生,太皇太后为了照顾她,再也没有出过京城。

赵翌高兴地去安排了。

太皇太后却在私底下和太皇太妃冷笑:“我看他这么急切,恐怕是想去看方氏吧?”

太皇太妃闻言面色也有些不虞,低声道:“曹太后还留着那位吗?这样要是传了出来可怎么好?”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道:“它些日子不是各地封疆大吏都进了京吗?我看曹氏纵然想处置方氏可能也会等到这些事消停下来。我听阿瓒说,皇上让那个福建总兵李长青做了山西总兵。”

太皇太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何况她进宫的时候就服侍着太皇太后,两人也是经过很多事的人,比寻常的后宫嫔妃多了几分见识。

她一听就知道这是曹太后和赵翌做了交易,说不定赵翌让步就是因为方氏还被曹太后捏在手里呢!

只是可惜了保宁。

如果没有这桩,她安安稳稳地嫁进宫里,做个皇后,她们也不用替她操这个心了。

“但愿曹太后最后不要弄巧成拙。”太皇太妃感叹道,“方氏这么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是个好相下的。”

“不管怎样,她难道还敢向外宣称赵玺是她生的不成?”太皇太后不屑地笑,“你看看他给那孩子取得名字,‘玺’,国之重器。有这样给庶长子取名的吗?我看他是被那方氏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这就和他娘是一个得性。想当初,先帝给辽王取名‘翊’,给皇上取名取名‘翎’,结果她觉得‘翎’不好,非要取名‘翌’…最后还是内阁议事,让皇上叫了‘翌’。皇上登基后,辽王上书要改名字,她却不阴不阳地说这名是先帝所赐,改了不好…她这是要辽王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呢?她惯会用软刀子杀人了。秦贵妃另外几个孩子不就是这样没的…如今皇上也跟着曹氏有样学样,我看以后他生了嫡长子给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太皇太妃不好评论,只能劝太皇太后宽心,说起了明天请人进宫大鼓的事:“您看要不要请几位命妇进宫?”

“请镇国公府夫人和亲恩伯夫人就行了。”太皇太后沉吟道,“保宁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别这个时候被人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就烦人了。”又想了想,道,“让白愫也过来玩一天。他们姐妹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我也想看看掌珠有没有受委屈!”

太皇太妃笑盈盈地应“好”,亲自去吩咐孟芳苓让人给三人派送贴子去。

镇国公夫人是知道她进宫做什么的,等到姜镇元回府,就拿了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去见姜镇元:“赵啸除了听戏,倒没有什么其他不好。就是靖海侯赵廷,自夫人去世之后也没有续弦,只是提拔了夫人在世时给他抬的一个姨娘管家,保宁要是嫁过去,没有婆婆,还是宗妇,可以立刻接手管家。

“安陆侯家就不用我说了。

“老安陆侯在世的时候擅长打理庶务,京城里的这些勋贵算起来,他们家是数一数二的富足。安陆侯又是个老实厚道的,什么花花心思都没有,和安陆侯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家里是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的。出入都很是谨慎。两个孩子也都教得好,又听话又懂事又孝顺。安陆侯夫人虽然不想让邓成禄娶保宁,可架不住邓成禄那孩子喜欢保宁,苦苦求了安陆侯夫人来我们家提亲。

“千金难买心头好。保宁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安陆侯夫人性子温婉,家风也好,保宁嫁过去吃不了亏。

“倒是那个金宵让我吃了一惊。说起来他们家也是行伍出身,金家兄弟六个,他是嫡长。这都不说,家里居然管得十分严厉,小的时候身边服侍的都是大个十岁的丫鬟,孩子们大了就全是小厮。家里的不管是长辈还是晚辈,没一个出入烟花之地的。难怪他们家听了消息敢来求娶嘉南的。

“您看到底哪家好?

“我明天进宫,太皇太后肯定要问我的。

“照我说,如果金宵不是嫡长子就好了,可以留在京里…”

姜镇元一面更衣,一面懒洋洋地道:“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太皇太后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到时候听太皇太后的就是了…那也不行!如果太皇太后问起来,你就说要回来商量我。就算是太皇太后相中了,我们也得好好过过眼才是。这可是保宁的终身大事!”

房氏连连点头。

姜镇元又道:“你让丫鬟去叫了阿律过来。他们这些孩子对着我们老一辈是一个样,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在一起又是另一样。照我看,阿律去打听比我们靠谱。”

房氏立刻去叫了姜进来,自己去准备进宫穿的衣饰,也因此到了慈宁宫之后颇为淡定,主动笑着和比她晚来的亲恩伯夫人打招呼。

恩亲伯夫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声地问她:“这不年不节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怎么想到要听大鼓?”

“我也不知道。”房氏向来嘴紧,笑道,“怕是这些日子总下雪,闲着无事吧!”

亲恩伯夫人就问起另一桩事来:“听说太皇太后要为保宁选婿?有这回事吗?”

上次元宵节她虽然亲眼看见太皇太后一反常态地接见了很多臣子家的孩子,结果却没有了后文,她有点拿不准。

房氏想到他是太皇太后的侄媳妇,又是姜宪的表舅母,遂低声笑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也就说,真有这件事!

亲恩伯夫人脑海里就浮出儿子王瓒半夜三更一个人爬到屋顶望着紫禁城抱膝而坐的孤单背影,眼泪都快要落了下来。

如果他们家不是外戚,不是什么伯爷,如果姜宪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这该是门多好的亲事啊!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

半夜里一个人望着紫禁城方向发呆的除了王赞,还有李谦。

姜宪,果然要赶在皇上立后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三个后选人。

一个是赵啸。

一个是邓成禄。

一个是金宵。

都是家势显赫,各有所长之辈。

不知道姜宪会选谁?

第131章 心事

李谦扶着水榭的栏杆,长长地吁了口气。

气息落在寒冷的冬夜里,瞬间就化成了一团白雾。

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说不清,道不清。

姜宪是当朝郡主,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

她想把自己嫁出去,天下的男子可以任她挑。

他心里明白的很。

可为什么又觉得很难过,心里不舒服呢?

是因为她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嫁了吗?

金宵他没有见过,邓成禄他也不了解,可赵啸…英俊潇洒,家势显赫,而且谈吐文雅,言之有物,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喜欢吧?

她选了这样的人做丈夫,他为什么还要觉得心里堵得慌呢?

李谦低着头。

皎洁的月光照在昆明湖上,细细的波光一道道如利刃的锋芒,看着就让人寒彻心肺。

但他就是不想回屋。

回到那个因为烧着地龙而温暖如春的屋子里。

他转过身去,看见穿着一身侍卫服饰的谢元希朝他走了过来,离他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李谦不由自嘲。

什么时候,他连有人近身都察觉不到了。

姜宪的婚事,竟然搅乱了他的心绪。

这几天李谦有些不对头,谢元希已经感觉到了。他以为李谦是为了即将回山西去而担忧,他趁着李谦独自在这里发呆的时候来找李谦,就是打算和他谈一谈关于李家回山西的事。

“将军!”自从李谦的任命下来之后,李谦身边的人就对他改了称呼,“你这几天到底在担心什么?如果是人,山西李家发迹的地方,虽然后来跟着大人的人都被分配到了各个卫所,可那些人毕竟都是跟着大人才发的迹,只要大人登高一呼,多的是人来投靠李家。如果是钱,我仔细算过了,把你名下的生意全都盘出去,加上这几年我们在福建的收益,支持个七、八年没有任何问题,何况你和大人上任之后,我们还能自筹一部分军饷,这样一算,又可以支持两、三年,若是能从曹太后那里弄点银子,我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至于山西巡抚胡以良这个人,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就算是他是个正人君子,说不定还喜欢收藏字画呢?只要我们投其所爱,不可能拿不下他。我们此时回山西,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好不过了。你就给我说句实话吧!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只要一想到姜宪要嫁给别人了,成为别人的妻子,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觉得姜宪有了陪她玩的人,就会渐渐把他忘记,渐渐和他疏远…

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们之间原来就身份地位悬殊,他就是踮起脚来,他们也不可能在一个交际圈子里。

十年或是二十年以后,他有信心和姜宪站在一个圈子里说话。

但现在,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姜宪能再等等他就好了!

念头闪过,他更沮丧了。

就算他有这个信心,可没有十年、八年他根本就做不到。

姜宪还能等他十年八年不成?

这一切不过是他痴心妄想而已。

连他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他又怎么会说出来让别人侧目呢?

李谦闷闷地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有点担心我爹那边,他这几天到处应酬,可别把正事给耽搁了——福建的那些生意原本就见不得光,靖海侯肯定会趁机来分一杯羹的,让我爹盯着点,靖海侯想要就给他,别为了点银子和他撕破了脸。”

李家要回山西去了,这个消息是李谦最先透露出来的,让李长青把李家在福建的家业拢一拢,该放弃的就放弃,能折现的就折现。李长青觉得儿子来京城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变化很大,已隐隐有了大将之风,不仅行事更稳沉了,谋事也更灵敏了,比他期望的要好很多。非常的欣慰。可尽管这样,他对李家这么快就能回山西还是有点疑问,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支持儿子的各种想法,因而口头把儿子狠狠地赞扬了一番,私底下却对处置李家在福建的家业并不积极,等到圣旨下来,他喜出望外之余,开始全力处置李家的家业时在时间上就有捉襟见肘了。

李谦正担心这件事处置不好,亲自过问了几次,这才知道父亲当初留了一手,之后又为了尽快给他一个交待,让他继母何氏的兄弟何永杰帮忙。

这何永杰李家的人都知道,为人的确是老实忠厚,做事也勤勤恳恳,缺点就是做事太认真,一是一、二是二,什么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人做账房都是把好手,可处置李家在福建的产业却不是最好的人选。

等李谦知道的时候,何永杰已经接了手。

他只好跟李长青反复地叮嘱。

李长青也知道自己又行了着烂棋,讪讪然地把王怀寅给派去了。

如今王怀寅已经走了二十天了,福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李谦想起这件事就有些无奈,曾经对谢元希道:“何家舅舅是什么禀性,我爹怎会不知道。说到底还是舍不得那点家当。”

现在李谦又提起这件事,谢元希知道他心里有点急,忙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大人那边问问,看怀寅有没有消息。”

李谦怏怏地点头,突然觉得回山西也让他兴奋不起来了。

他问谢元希:“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个人?”

谢元希的妻子和女儿都在那些倭寇上岸杀掠时没了,这些年来谢元希一直过得清心寡欲。

他听着不由走到了栏杆旁,望着昆明湖的湖水眯起了眼睛,眉宇间全是茫然:“不知道…谢家只留下我了,我肯定要传宗接代的,可再找个人…我一点心思也没有…不想忘记她,也不想忘记孩子…明明知道我这样下去年纪越来越大,子嗣越来越不容易…我就是想这样熬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熬些什么…”

李谦没有做声。

他觉得谢元希那个“熬”字说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今年早上他爹还遗憾他没能娶了北定侯府的大小姐,他自己却松了口气…然后,他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不想娶妻…明明知道他是嫡长子,他生的孩子才是李家的嫡支,他应该早点成亲,为李家开枝散叶,可他就是不想…他就想这样一个人熬着,熬到自己熬不下去了,熬到李家再也等不起了,也许他就想娶妻生子了!

这一刻,他陡然间生出和谢元希同病相怜,同仇敌忾,沆瀣一气等等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来。

“走!”李谦高声地拍了拍谢元希的肩膀,“今天这么冷,得喝烧刀子。我们去喝酒去!”

第132章 补贴

那天晚上李谦喝了很多的酒,可奇怪的他就是不醉,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脑子转得越快!

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可他不这样算了又能怎样呢?

福建从来都是寄居之地,山西却还是一片废墟,他就是娶了姜宪,姜宪住哪里?吃什么?他又能把她安置在哪里呢?

快天亮的时候,李谦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他决定不再想了!

再也不想了!

他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想让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最终闪现的,却是姜宪那带着几分促狭的明亮双眸。

“姜宪!”他低声呢喃。

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就是想念,也要深藏在心底。

她终究是要嫁人的。

不是嫁给赵啸,也会嫁给邓成禄或是金宵。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大意给她惹麻烦!

李谦沉沉地睡了过去。

眼角有滴泪无声无息地落入鬓角,隐没不见。

第二天,李谦用冷水洗了个脸,喝了醒酒汤。

虽然宿醉之后的头痛欲裂依旧折磨着他,但他表面上看起来已精神抖擞。

李谦笑容满面地打开了门。

晨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暖的,又是新的一天。

他去了芸宜馆给曹太后请安。

程德海正和曹太后说着话,看见他进来,就收了音,谁知道曹太后却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程德海笑着应“是”,目光颇有些微妙地瞥了李谦一眼,这才继续道:“孩子虽然有点瘦,但能吃能睡的,眉眼也长开了。方氏亲自奶那孩子,宝贝稀罕得不得了。您送过去的燕窝也每日都让人炖着吃,气色也不错…”

李谦垂着眼帘。

方氏来了之后,曹太后就把方氏交给程德海,自己并不和方氏接触,每日程德海来通报方氏的情况。

宋娴仪去的时候,程德海很害怕。

但这些日子曹太后对方氏虽然冷淡,但该照顾的地方都照顾到了,程德海的模样才渐渐好了起来。

曹太后听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挥手让他退了下去,然后招了李谦过去,问他去山西的事准备的怎样了。

“都挺顺利的。”李谦低声道,“我可能要提前些日子去山西,家里虽然还有些老关系,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上过门了,要提前去打声招呼才是。还有就是西北那边,也要去串串门才好——山西前有京卫,后有陕西,腹背受敌,既然京卫可做为左臂右膀,那西北那边就得想办法结盟。只是我年少学疏,不知道是联系太原总兵好还是联系榆林总兵好,实在是不行,山海关总兵也行。毕竟军饷这块是大头。山西又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虽说天下赋税归江南,江南富足,可做的生意也多,可隔着保定府这块,我们倒不方便南下。如果北上,又有辽王在辽东,只能想办法做食盐、马匹生意了。”

也就是说,李家去了山西之后会想办法养私兵,而养私兵的费用从走盐食盐和马匹中获取。

曹太后想了想,沉吟道:“可以!我会想办法让皇上同意你们到了山西之后组织练团,这样你们招人就师出有名了。还有就是胡以良这个人,特别的贪,你知道了他想要什么,就知道怎么和他打交道了。至于军饷这块,你直管去做。我给你写封信,你去见见四川巡抚郭永固,四川天高皇帝远,又有盐井,比从淮南拿盐引简单得多。”

李谦忙向曹太后道谢,冷静自制内敛得不像个少年。

曹太后不禁暗暗点头,从炕几下拿出个小小的红漆匣子,低声道:“这里有五十万两银票,你拿去应急——万事开头难,挺过了这一关,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不行!”李谦愕然,态度坚持地拒绝,“这是您的体己银子,承恩公马上要成亲了,您还是留给他吧!李家在福建还有些产业,我爹已经着手让人全都盘出去了,可能价钱没有平时的好,但也能撑个一、两年,卑职不能要您的银子!”

“你以后还给我就是了。”曹太后把匣子直接塞到了李谦的怀里,道,“你既然知道这是最后的体己银子,就应该珍惜着用。只要你能在山西站住脚,就不枉我这五十万两银子。”

李谦再三推脱,最后还是没能拧得过曹太后,“感激”地收下了银子。

曹太后让他去见曹宣,并道:“皇上不知道在弄些什么鬼,居然说动了太皇太后来万寿山散心。我不想见她。到时候你和曹宣帮我接待他们吧!”

他们?

还有谁会来?

李谦觉得自己刚刚死如灰烬的瞬间又被注入琼露般活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道:“卑职要准备些什么?”

曹太后犹豫了片刻,道:“本来这件事应该由程德海去做最适合不过了。只是太皇太后过来,皇上肯定也要过来。方氏那边离不开程德海,曹宣又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就只能麻烦你了。到时候嘉南郡主和靖海侯世子等人也要来,你把东宫门那边收拾出来给他们住,把乐寿堂收拾出来给太皇太后住…

姜宪,会和赵啸一起来!

李谦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他耳边叫嚣似的。之后曹太后都说了些什么,李谦良久才回过神来,收拾了心情听了个清楚。

他笑着应诺,先去了乐寿堂。

万寿山因为要承办曹太后的寿诞,去年已修缮了一番。

大红色的柱子,雪白的窗纱,蓝绿色的苏式彩画,满院的花树,看上去整齐又鲜亮,没有什么归整的地方。但李谦还是屋里屋外地好好看了一通,把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安歇的正殿和姜宪安歇的东偏殿都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好添减的了,这才去了东宫门。

而姜宪这边,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照太皇太后的吩咐,他们会在万寿山住上两夜才回来。

姜宪有点怀疑太皇太后是为了自己的事去的万寿山,尽管这样,她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住两晚——一晚就行了。

像曹太后这样的人点到为止就行了。说多了,反而容易让她起疑。

还有点让她觉得不痛快的就是,赵翌也非要跟着去不可。

她不用想也知道赵翌不可能是为了在太皇太后和曹太后面前尽孝…那就是专程去看方氏和赵玺的。

姜宪想到这些,不由地就撇了撇嘴。

第133章 发现

好在是大家各有各的打算,就当是路上做个伴好了。

姜宪看着屋子里忙忙碌碌收拾东西的宫女,连平日里太皇太后惯用漱盂都要带上,她就觉得出行一趟真的太不方便了。

好在太皇太后的兴致不错,坐在炕上指挥孟芳苓:“你别忘了我的眼镜匣子!”

孟芳苓笑盈盈地应“是”。

太皇太后扭过头来对坐在她身边的太皇太妃道:“你还别说,赵啸送来的两个唱大鼓的还唱得真不错。我有好些年没有听到这么地道的大鼓了。也难为这孩子有心了。”

太皇太妃笑道:“要不,这次去万寿山把那两个唱大鼓的也带上?”

太皇太后想了想,道:“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能有个消遣的。”

太皇太妃笑着吩咐下去。

太皇太后就问起姜宪:“你那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掌珠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进宫?”

姜宪笑道:“不过是去两天,那些陈设什么的就算了,日用的东西带上就行。掌珠说下午酉时进宫,我瞧着还有一个时辰呢!若是掌珠提前进了宫,守在武神门的宫女来告诉我们的。”

太皇太皇点头,众人又聊了几句万寿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小宫女进来禀说白愫来了。

不过是分开了二十几天,姜宪却觉得和白愫分开了好几年似的。

她在慈宁宫的门口等白愫。

白愫穿着一身玫瑰紫的遍地金褙子,乌黑的头发换了个双螺髻,戴了点翠大花,面色红润,神采飞采,看上去既端庄又秀雅。

姜宪上前抱住了白愫的胳膊。

白愫笑着上下打量她,道:“我怎么看着你好像又长高了?”

姜宪叹气,道:“就是半夜总是饿得慌。”

前世她也是这样。

但那个时候她回了镇国公府住进了公主府,她在公主府是主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而府里的厨子常常半夜起来给她做吃的。御膳房却是到了掌灯时候就落了钥匙,根本不可能给她做宵夜,她每天晚上都会被饿醒,然后啃两块点心。情客看着这不是个事,这些日子就在茶房里给她做面条。

可能是食物太单调了,姜宪不管肚子吃得饱也总感觉还想吃。

她很怀念回镇国公府小住的那些日子。

白愫目瞪口呆,道:“你这傻子,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让人送些米粉、汤面进来。”

“太麻烦了。”姜宪不以为然地道,“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再说。”

“这件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白愫肃然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这就去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想办法给你调个会做饭的嬷嬷过来。你正是长身材的时候,怎么能饿着。”

然后也不管姜宪怎么说,拖着她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知道了只摇头,等上了船,在船舱里坐定,不免就和太皇太妃低声说起这件事来:“毕竟是在宫里,最大的皇上,我等保宁再好,她也有寄居后宫的感觉,饿了都不敢要吃的。我看,等天气暖和了,就让她回公主府住好了。她在那里没有管束,能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太皇太妃笑道:“你舍得保宁吗?掌珠出了宫,我这一宿一宿地睡不着,何况保宁还是您亲自带大的!”

“舍不得也得放她出宫去了。”太皇太后叹道,“我年纪大了,还有几年好活啊!总不能让她为了我这半截进土的耽搁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船突然停一下来。

太皇太后诧异地蹙眉。

太皇太妃忙道:“我去问问当值的宫女…”

她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门帘子一撩,刘小满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道:“太皇太后,皇上突然说要过来…”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面面相觑。

他们一共坐了三艘大船过来的。

赵翌一艘,在最前面。太皇太后等人一艘,在中间,后面是装着行李坐着跟过去服侍的宫女内侍。

不知道赵翌又怎么了?

太皇太后只好等他过来。

刘小满留了刘冬月在船舱里服侍,自己在外面候着。

不一会,两艘并行,中间搭了跳板,侍卫们扶着赵翌到太皇太后的般上。

姜宪和白愫候在太皇太后身边,上前给他行礼。

他脸像抹了祸底灰似的,黑黑的,一句话不说,拽着姜宪就往太皇太后的船舱去。

姜宪猝不及防,趄趄趔趔地跟着赵翌进了船舱。

赵翌开口就道:“皇祖母,听说您在给嘉南选夫婿?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礼部没有下旨吧?”

他语出不敬,咄咄逼人。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看赵翌的目光没有了一丝的温和:“皇上,这是后院嫔妃之事,皇上应该把心思放在国家社稷上才是。”

赵翌气的手直抖,道:“嘉南是朕的表妹…”

他自亲政之后,第一次在太皇太后面前称自己为“朕”。

姜宪心里“咯噔”一下。

她怕赵翌发起疯来非要娶她。

可既然他这么在乎自己,前世为何又那样不给自己面子呢?

姜宪觉得赵翌简直不可理喻,脑子有问题。

太皇太后则大喝了一声,打断了赵翌的话:“皇上也知道嘉南是你的表妹!等嘉南的婚事定下来了,还请皇上为嘉南赐婚!”

赵翌的脸色更难看了,而且满脸的戾气。

太皇太后却丝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而且还继续道:“皇上,我们离万寿山还有几个时辰的路程?赵玺出生之后我还没有见过他呢,这次去了,我可得好好地瞧瞧这个小家伙。说起来,这可是我的第一个重孙呢!”

赵翌闻言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有了精神。

姜宪趁机摆脱了赵翌的手,和随后赶进来站在船窗旁的白愫站在了一起。

船舱里就响起太皇太后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皇上,你该回你自己的船舱去了。太后娘娘还在万寿山等我们呢!”

赵翌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面色灰败地站在船舱中心,在众人屏息中慢慢地转过身去,出了船舱。

船舱里的人如劫后余生般齐齐地松了口气,还有胆小的宫女不停地拍着胸口。

太皇太后眉宇间却更冷峻了,她吩咐刘小满:“你去查查,这件事是谁告诉皇上的?”

那天她试探地问了问赵啸、邓成禄和金宵,如果赵翌反对他们会怎么做,结果三个人虽然都面露惊讶却没有立刻回答。

难道问题出在这三家了?

第134章 两宫

太皇太后眼睛微眯,心情有些烦躁。

如果给皇上通报的真是这三家之一,那她来万寿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对姜宪的婚事有些操之过急了。

应该得到三家明确的回答之后她才来万寿山的。这样就可以直接和曹氏把姜宪的婚事定下来。不过,错有错招,对有对招,既然不能把姜宪的婚事定下来,那就把皇上的婚事先定下来好了。

太皇太后心中微安,但神色间却再也没有登船时的轻快。

她沉着脸色,一直到下了船,见到来接人的曹太后也没有好转。

曹太后做了十年垂帘听政的太后,早已奉行“以权力说话”,如今她已失去了权利,等同阶下囚,说得再多,做得再多也无济于补,不如保持风度,别人看着还好赞她一声有傲骨,没有失了太后的气节,她对太皇太后的冷脸也就不以为意,态度冷淡疏离却礼数周到的接待了太皇太后等人。

姜宪却暗暗心惊。

曹太后看上去比过寿的那会儿长胖了一圈,气色也不如从前好,可看人时的目光却比过寿的那会儿更锐利更冷酷了。

只怕是手段也比摄政的时候更辛辣了。

一行人在乐寿堂歇下,宫女内侍们忙着开箱陈设,太皇太后、曹太后、太皇太妃、赵翌、姜宪、白愫则在正殿后的抱厦分了主次坐下。太皇太后问曹太后:“你在这儿住着可还习惯?我有十几年没来万寿山了,这边的树木长得越茂盛了,倒是个修养的好地方。”

曹太后微微点头,简短地说了句“母后说的是”,就不再作声,冷漠地坐在那里喝着茶。

太皇太后在曹太后摄政的时候就没有怵过她,更何况现在?

她给的台阶曹太后不愿意下,太皇太后自然也不愿意再搭理她。

一时间抱厦里安静无语,凝重的让人的心沉甸甸的,就是太皇太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宪只叹气。

这两人从前就不对付,现在都这样了,还是不对付…太皇太后这岂不是上门找罪受!

她只好朝着赵翌望过去。

赵翌还在气头上,看也不看姜宪一眼,也不管太皇太后和曹太后说了些什么,就那么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坐在那里。

姜宪要不是看着太皇太后在这里,早一茶盅砸了过去。

论国礼赵翌是天下之君,论家礼他是一家之主,两位老太太置气,他居然就这样坐在旁边看着,一屋不扫不足以扫天下,他还能干什么啊?

早早退位换个人做皇上好了!

姜宪索性道:“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每到冬天就咳得厉害,今年倒春寒时间长,不知道您还咳不咳?咳嗽好些了没有?要不要请了田医正来给您看看?”

曹太后咳是因为她整天呆在烧着地龙的殿堂里,前世姜宪做太后的时候就咳,还是田医正偶尔提了一句,她这才知道曹太后也咳,因而印象颇深,此时拿了出来做话题。

曹太后微微一愣,看姜宪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很多,道:“这边的空气好,我今年冬天倒没有怎么咳。我不过两三个月没有看见你,你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我做姑娘的时候也这样,因为长得太快,还常常半夜地被饿醒,想吃东西。”

姜宪顿时有些恍神,过了几息的功夫才道:“原来太后娘娘也这样啊!我身边的宫女情客现在每天半夜用了茶房的炉子给我下面吃。可我嫌面不好吃,别的就更不好吃了,总也觉得不舒服。”

曹太后就笑了起来,对白愫道:“你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同姐妹,宫里的规矩多,外面的人看着还以为里面的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苦。你没事的时候多进宫看看保宁,给她带点吃才是。”

白愫恭敬地应“是”,低眉顺眼,小妇媳模样。

曹太后面色好了很多。

太皇太后生气姜宪当着曹太后喊“饿”,垂着眼帘冷哼了一声。

姜宪抿了嘴笑,想着得说几句话哄哄外祖母才是,有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禀告说承恩公到了。

曹太后神色如常地颔首,示意小宫女把人请进来。

曹宣穿着大红色纻丝官服走了进来。

他一双微挑的桃花眼依旧脉脉含情,一张面若春晓的脸庞依旧灼灼其华,他躬身向太皇太后行礼,清越的声音依旧水涧青石,只是那身姿却有了如松般的挺拔,曹家的败落,自己的冷遇,仿佛如清风吹过,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影子,他还是那个誉满京都的美男子,那个走在京城大街上被女孩子偷窥抛花的儿郎,从容不迫的举止却让他比从前更多了一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