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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笑道:“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姜宪扬眉。

李谦笑道:“我爹怎么好和曹宣说这些,不过是让他出这个头罢了。这门亲事,当然还得靠我这个李大人了!”

姜宪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和曹宣同是曹太后的心腹,还是同僚和朋友。曹宣若是有更好的人选,这件事就当是李谦说了句笑话。如果曹宣同意这件事,李谦也就当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就算是曹宣说到曹太后那里,曹太后也不能因为李谦对曹宣的关心而去责备他。

这件事自然由李谦提比李长青更合适。

姜宪道:“你就是为这件事来找我的吗?”

李谦点头,笑道:“我一直觉得我和白大小姐不合适,担心着有人再提起我和白大小姐的事。如今白大小姐有了更好的归属,我也很替她高兴。”

真是言不由衷。

直接说自己看不上白愫不就得了。

不过,他凭什么看不上白愫!

姜宪心里就有点不舒服,道:“掌珠哪里不好,你居然敢嫌弃她?”

要不是白愫看中的是曹宣,她有的是办法让李谦乖乖地娶了白愫。

以李谦的为人,也会对白愫很好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仿佛有团火苗蹭蹭地往上窜。

姜宪就瞪了李谦一眼。

李谦心中一荡。

姜宪今天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碧绿色遍地金的比甲,玫瑰红的八幅素色湘裙,乌黑的头发挽成了个纂儿,除了个珍珠发箍,什么也没有戴。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映着那淡淡的唇粉嫩粉嫩的,像三月里开在枝头的桃花般娇柔可爱。

他不由觉得喉咙发紧,干渴得厉害,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茶盅一口气喝了大半盏。

姜宪问他:“我伯父请了你来,不可能把你丢在我院子里吧?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伯父知道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住这边?”

李谦道:“你伯父下了帖子请我爹吃饭,我爹觉得机会难得,就带了我一起过来。我想起上次你曾经帮过我,就说来向你道声谢,结果你伯父说不用谢。我爹怕你伯父觉得我们家不知道好歹,说这么大的事,应该当面谢你。你伯父拧不过我爹,就让世子爷领了我过来。你在睡觉,我说我在这里等着好了。世子爷陪了我一会,有从前大同的同僚过来拜访他,他先去了前院的小花厅,说一会就过来…”

姜宪好多年没有听到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了,心里感觉怪怪的,道:“你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我伯父家做客,不怕曹太后知道吗?”

李谦含蓄地道:“曹太后现在不怎么在外面走动。”又道,“而且这件事我也会照实跟曹宣说。以曹宣的聪明,我想我只要把话带到,他就应该知道他怎么选了吧?”

这也是。

曹宣是个聪明人。

如果是别人提这件事,他可能还会犹豫,但她伯父亲自向他提亲,这意义就很不一般了,他应该会郑重地考虑这件事。

姜宪问:“方氏现在怎样?皇上准备到万寿山和曹太后一起过腊八节。”

第95章 好奇

“我也不知道。”李谦道,“现在曹太后住进了宜芸馆,我是侍卫,不太方便在宜芸馆里走动。那天晚上我悄悄地把方氏带去了万寿山交给了程德海就没有再问过这件事…”

姜宪很是意外,道:“程德海还活着?”

前世,曹太后死后这个人也死了。

李谦点头,笑道:“你别小瞧这个人。这个人很有两把刷子。他是怎样死里逃生的我也正在查,但他一出现在曹太后面前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能打动曹太后是真。宜芸馆的事,曹太后都交给了她。”

姜宪沉吟道:“那你见到过一个叫宋娴仪的宫女没有?”

“这个我还真没有注意。”李谦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姜宪也只是随口问问。

李谦笑道:“不过你放心,皇上去万寿山的时候,我会好好地和皇上说话的,怎么也会哄了他高兴,不会让他有机会抓住我的把柄的。”

这个素来会自说自话。

她什么时候担心他得罪赵翌了。

但姜宪不想和他多说话了。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等会我伯父见不到你该着急了。他应该有话对你说吧!”

既然李谦都知道最终白愫和曹宣的婚事能不能成在于他能不能说动曹宣,她伯父就更明白了。

李谦有些失望,道:“你不想知道那天德辉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想知道了。

“我大哥已经告诉我了。”姜宪道,“你快回镇国公府去吧!”

李谦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半天,道:“我还是等世子爷来了一道去吧,免得他找不到我的人还以为我窜到什么地方去了。”

随他。

姜宪道:“那你在这里喝杯茶。我先回去了。这里有点冷。”

“好的,好的。”李谦忙送她出门,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冷淡和疏离似的。

风夹着雪打在姜宪的丁香色刻丝宝瓶梅花纹的斗篷上。

李谦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边。

风雪也好像骤然一顿。

李谦道:“你怎么穿了件这么老气的斗篷,我觉得你还是穿宝蓝、玫红比较好看。”

嫌她的皮肤还不够苍白吗?

姜宪大怒,道:“这是太皇太后赏的。”

“哦!”李谦显得有些无奈,道,“那就不能不穿了。”说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兴奋起来,道,“我下次给你带件斗篷过来吧!我听那些我爹的师爷说。京城有家叫‘花想容’的绸缎铺子,是曾经做过江南织造的曾家开的,里面有很多江南过来的新式样子,到时候我给你去挑几件新式样子…马上要过年了。正是做春衫的时候。”

姜宪打定了主意不理李谦的,可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生气,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前走。

李谦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说宫里的东西不好,就是那花色。太老成了,不适合你…”

姜宪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谦猝不及防,差点撞在姜宪的身上。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姜宪冷冷地看着他。“你爹的师爷还管京城哪家的绸缎铺子东西卖得新颖…我看是你的丫鬟说的吧?”

前世,她把百结赐给了他。

姜宪觉得眼睛涩涩的。

李谦却还在那里灿烂的笑。那笑容,看着就让人心烦。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道,“我们家一年四季给人送礼,不要说流行的布料了,就是流行的女服款式都要知道…我到时候让他仔细地挑,送你的东西保证是头一份,决不叫你失了面子。”

姜宪记起来了。

李谦的生母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前世他曾经给他的生母请封。

姜宪不由打量了李谦一眼。

他这个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早年失恃。

可见人人都有缺憾之事。

她道:“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前世,李家很低调。除了李长林因为做过福建总兵又是李谦的父亲这个名字被人广为熟之之外,再就是李谦有个叫李麟的堂兄,任陕西都司指挥使,李谦曾为他请封正二品的龙虎将军,不怎么带兵打仗,专管着李谦西北军的粮草马匹等军需。李家其他的人好像都没有谁听说过,既没有谁特别的纨绔玩出事来的,也没有谁有什么建树声名远扬的。先前姜宪还有心问问李谦,后来李谦和她绝裂之后,不要说问李家的事了,就是两人见面,除了场面上的那些话,姜宪一句多的话都不和李谦说。

此时李谦又引起了她的好奇。

李谦笑道:“我们家兄弟三人,有个妹妹。我是长子,生母病逝,还有个比我小五岁的庶弟,叫李骥,是一个跟了我父亲很多年的姨娘所生。三弟叫李驹,今年十岁,妹妹乳名叫冬至,今年八岁。他们两人都是我继母所出。”

他没有提李麟。

原来他和她一样,都只有一个人。

其他都不是同胞弟妹,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前世这些人都不显呢?

姜宪在暗中猜测,微微颔首,很想问问他和他的庶弟好不好,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问得太亲昵了,咽了下去。

姜律大步走进了院子,远远地就喊着李谦:“李大人,你已经见过我妹妹了!”

言下之意,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李谦心中不悦,但人家是正经的堂兄妹,他怎么能比。纵然不悦,也只能忍着。

“是啊!”他笑道,“郡主为人很好,待人十分亲切,我已向她道过谢了。”

这混蛋惯会睁眼说瞎话,他什么时候向自己道过谢了?

姜宪睁大了眼睛。

李谦嘻嘻笑,朝她递过来一个“你就当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快帮我挡挡你堂兄”的眼神,道:“郡主,这里风雪太大了,小心着了凉,您还是快点回屋去吧?”

姜律听着也顾不得和李谦计较了,急声附和道:“保宁,李大人言之有理。你快进屋去,别受了风寒。转眼就要过年了,你不想过年的时候还躺在床上吧?你今年要是好好的,我就带你去什刹海看冰嬉。”

第96章 家宴

姜宪笑眯眯地点头。

前世,她身子骨不好,冬天里几乎不出门。第一次出门,是她九岁的时候,姜律用一张虎皮把她裹着,抱着她一路去了什刹海坐冰车。

她永远都记得冰车在冰面划过时寒风扑在脸上的感觉。

事后她什么事都没有,姜律却被她大伯父狠狠揍了一顿,还被叫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赔罪。

她知道姜律是心疼她什么都没有见过,什么都没有玩过。

现在虽然不是小孩子心性了,但她还是愿意哄着哥哥开心。

姜律看她的眼神柔和下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姜宪乖乖地站在那里由着他揉。

李谦睁大了眼睛。

他发现姜宪在谁的面前都很乖,但在他的面前就特别的飞扬跋扈,看他各种不顺眼。

不过,这样不可爱的姜宪却让他觉得非常的有趣,而且真实。

他不由朝着姜宪挑了挑眉,调侃地笑,并在姜律离开的时候在她的耳边低语:“你要是能去,我教你走冰。”

谁要他教了,姜律不知道玩得多好。

姜宪目不斜视地回了屋。

李谦咧了嘴笑,快步跟上了姜律。

下午酉时,李氏父子回去了,姜镇元陪着姜宪在内宅用晚膳。

姜宪问伯父:“李长青是个怎样的人?”

姜镇元思索了一会,道:“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忍,也能审时度势,看似豪迈。实际上心思细腻,很会揣摩别人用意。很不简单!”

能得到她伯父这样一句,可见李长青也是个人物。

姜宪颇为意外。

前世李长青正值壮年却从家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之后好久都不曾在公众面前露面,是为什么呢?

姜宪非常的好奇。

第二天,姜纵一家先到。姜纵父子在花厅陪着姜镇元说话,十六婶则过来给房氏和姜宪请安。

从前姜宪回来的少。见到这位十六婶的时候就更少了。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她一面笑盈盈地还了礼,一面打量着姜纵的母亲道:“我回家来,就是姜家的姑娘。十六婶不必多礼,这样反而让我不自在。”

姜纵的母亲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子。圆圆的脸,白净的皮肤。乌黑的双眸,笑容温婉,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或者是接触的太少,她在姜宪的面前显得有些拘谨。腼腆地朝着姜宪点了点头,就安静地坐在了一旁,给姜宪剥了个桔子。

正在吩咐管事的妈妈等会的菜都要少盐少油的房氏见了忙道:“她十六婶。保宁吃不得这个。”

姜纵的母亲顿时面色飞红,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宪忙解释:“十六婶。我冬天吃不得凉,又怕上火,您要不给我泡个福饼给我吃吧?我喜欢吃那个。这个就您吃吧!”

姜纵的母亲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去给她泡了个福饼。

姜宪慢慢地喝着带了淡淡甜味的福饼水。

有小姑娘撩了帘子就跑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大红锦衣,衣领、袖口都镶着一圈白色的绒毛,一张脸胖嘟嘟的,白生生的,看上去像那过年时画在年画上的小人,非常的可爱。

姜宪的直觉让她觉得这应该是姜含的妹妹姜蕴。

不然没谁敢这样跑进来。

她没有见过姜蕴小时候的样子。

姜蕴进宫去给她问安的时候十三岁了,已经是个身材纤瘦面孔清丽、宫中人人称赞的美少女了。

她看见屋里突然多出来姜宪,急急地收了脚,直着身子站在了那里,细声细语地问姜纵的母亲:“大伯母,十六婶,阿蕴来给您们请安了!”又眨着眼睛问姜宪:“你是我郡主姐姐吗?”

姜宪忍不住笑,道:“我正是嘉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大人般模样地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

姜宪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没有什么适合打赏的东西,就吩咐身边服侍的百结:“去装一斛南珠给堂小姐玩。”

百结笑着应声而去。

姜纵的母亲有些吃惊,但也没有说什么。

姜蕴只知道自己得了郡主的赏,高兴地向姜宪道谢,在她母亲进来的时候没等她母亲和房氏等人见礼,她已高声地嚷道:“娘,娘,郡主姐姐给送了我一斛南珠。”

姜蕴的母亲看上去更年轻,身材苗条,面如芙蓉,像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闻言大惊失色,忙上前向姜宪道谢,委婉地拒绝。

姜宪笑道:“这也没什么。那东西我那里多得是。我看着阿蕴年纪还小,正好给她拿回去串几个发箍、珠花戴。”

姜蕴的母亲还要推辞,房氏笑道:“这是给阿蕴的,是她做姐姐的一点心意,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

姜蕴的母亲这才收下。

姜宪就猜她出身不太高,或者是家中早已没落。

男一桌女一桌喝了腊八粥。

宫里的内侍赏粥来了。

姜镇元和房氏去接了粥,还有一碗是专程给姜宪的,姜宪懒得去谢恩,让情客带话给那内侍,说天气冷,怕受了寒气,她谢谢皇上的恩赐。

情客出去传话。

姜纵的母亲十六婶和姜含的继母七伯母都惊讶地望着她,掩都掩不住。

姜宪怕把她们吓坏了,只好道:“这是外祖母特许的。”

两人都没有进过宫,也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还以为的确是太皇太后给姜宪的恩宠,齐齐松了口气。

姜宪就准备回宫了。

姜镇把姜宪叫出去,和姜纵、姜含见了一面。

他们两人虽然年纪还小,却还有长大后的轮廓。姜纵高高瘦瘦的,面目清秀,气质文雅。姜含唇红齿白,相貌精致。

两人恭敬地回了姜宪的礼。

姜镇元就道:“姜宪虽是郡主,也是你们的妹妹,你们以后要多看顾着她点,知道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应诺。

姜镇元满意地笑了笑,让姜律送姜宪出门。

姜律却一直把姜宪送到了大门口,还叮嘱她:“不要忘记了,你今年冬天要是好好的,我就带你去什刹海看冰嬉。”

姜宪连连点头,甜甜地笑着应“好”,上了马车还扭过头去撩了车帘往外看,直到镇国公府看不见了才重新坐好。

马车很快朝北去,弯了个拐,就到了神武门。

白愫的马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她下了自己的马车上了姜宪的马车,塞了个手炉给姜宪,问她:“冷不冷?”

姜宪就从旁边的褥子下面扒拉出个手炉塞给了白愫,道:“我这里有好几个呢!”

白愫看着失望,又不免羡慕。

每次姜宪回宫,都会带来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甚至还有打赏。那些小宫女、小内侍都盼着姜宪从镇国公府回来。

第97章 匕现

姜宪和白愫在马车里互相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得知两家的人都平安顺遂的,也就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又不少不得留了她们喝粥。

等回到自己的寝宫,已过了未时。

姜宪有午休的习惯,今天来回奔波,还没有午休,就感觉身体非常的疲惫,梳洗更衣卸妆之后,就倒在床上睡了。

可她刚刚睡了一会儿就被情客推醒了。

情客神色惶恐,低声道:“郡主您快去看看,太皇太后气得昏了过去。”

姜宪听了吓得魂飞魄散,掀了被子趿着鞋就往外跑,还是情客看着不妥当把她给拉了回来,一面喊了宫女进来给她把烘在火盆上的外衣拿下来,一面顺手将床前的一件夹袄披在了姜宪的身上,然后道:“郡主慢些,您要是着了凉,太皇太后知道了又该不吃不喝地守着您了…”

她点头,手脚发软,由着情客和几个宫女帮她穿衣服,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情客帮她系着腰带,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正和太皇太妃下着双陆,乾清宫那边的孙德功孙公公过来了,刘公公就把孙公公领了进去,没一盏功的功夫,暖阁里面就乱了起来,太皇太妃白着脸亲自走了出来,让人去太医院请田医正过来,还让小宫女过来喊了您过去…”

姜宪眉头紧锁,见腰带已经系上了,胡乱掩了衣裳疾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问情客:“太皇太后身边现在谁在服侍?”

情客疾步跟在姜宪的身后。道:“太皇太妃和孟姑姑都在。也让人去请乡郡了。”

姜宪点头,脑子嗡嗡作响,使劲地回忆着前世的事,在拐角遇到同样衣饰不整,面色凝重,匆匆赶过来的白愫。

两人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了,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着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已经清醒过来。刘小满、孙德功几个都围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歪在太皇太妃的怀里由孟芳苓喂着热茶。

看见姜宪和白愫,嗔怪地道:“你们也是的。孩子还小,要是吓着她们了可怎么办?”然后忙对姜宪和白愫道:“我没事,我没事。只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已经好了…”

这人不就是一口气的事!

姜宪接了孟芳苓的小碗。想给太皇太后喂水。

可她实在是没有做过服侍人的事,太皇太后喝得有些别扭。

太皇太妃忍俊不禁。道:“保宁,还是让芳苓来吧!你让情客帮你把衣饰整理整理,免得风吹进衣服里受了寒气。”

姜宪沮丧地把小碗又还给了孟芳苓,站在旁边由着情客帮她整理衣饰。

太皇太后强撑着个笑脸对姜宪道:“我知道你孝顺。可孝顺也不一定就是端茶倒水。你能好好的,外祖母放心,也是孝顺。”

姜宪的眼睛都红了。

田医正由两个捧着医箱的内侍簇拥着跑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让出地方来。田医正说了句“承让”就不客气地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在太后太后搭了素帕的手腕上把起脉来。

大家都紧张地望着田医正。

良久。给左右手都脉了诊田医正神色缓和下来,笑道:“没事,没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是气於于心,吃点舒心活络丸就好了。汤药都不用。”

屋里的气氛轻快起来。

太皇太后闻言笑道:“我说我没事吧,你们非得把田医正请过来。正好,保宁刚从镇国公府回来,你给她把把平安脉。”

这是不放心外面的吃食。

田医正笑着应“好”,不仅给姜宪把了脉,给白愫和太皇太妃也都把了脉。

姜宪还是老毛病,气血不足;白愫只给开了些清热降火的药,太皇太后是补气养血的方子。

众人皆大欢喜。

刘小满殷勤地送田医正出了门。

孙德功这才从墙角里走出来,低眉顺眼地对着太皇太后谄媚地笑道:“太皇太后,那我先回乾宁宫去了…”

太皇太后是眼角也没有扫他一下,冷冷地“嗯”了一声。

孙德功像兔子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姜宪奇道:“他这是怎么了?”

太皇太妃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没有做声。

太皇太后则沉思了片刻,把姜宪喊到了面前,低声道:“孙德功这是替皇上跑腿呢!说是从前皇上怕曹氏责骂,临幸了宋娴仪也没敢让敬事房的写在《禁中起居注》上。如今宋娴仪在曹氏那里当值,已经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被曹氏发现了,让我把皇后的凤印交敬事房的人,敬事房的好把《禁中起居注》补上…”

当初曹太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留在万寿山,代表中宫的凤印留在宫里。

曹太后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姜宪松了口气。

太皇太妃却脸色发白。

方氏怀着赵翌的孩子,她并不知道。

可事后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和自己相伴快五十年的太皇太妃。

而宋娴仪之前一直被姜宪留在慈宁宫,月份浅还能说是看不出来,可如今孩子都已经七个多月了,不可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方氏的。

现在却被曹太后说成是了宋娴仪的。

孩子是方氏的,就生不下来,就算是生下来了也把身世死死地捂住,上不了玉牒。

孩子是宋娴仪的,就会成为皇上的庶长子,如果皇后无出,他将是皇位的继承人。

曹太后这是要干什么?

当孙德功向太皇太后要凤印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却完全明白了曹太后的用意。

这不是混淆皇室血脉吗?

帕子在太皇太妃的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只有白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悄声地和姜宪窃窃私语:“娴仪怀了皇上的孩子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也没有发现她吐,也没有发现她的肚子大起来啊!”

姜宪很想告诉她,怀孩子前三个月才会吐,才会看得出来。

但她这个时候和白愫一样,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还不懂这些。

她问太皇太后:“您准备给宋娴仪用印吗?”

“我是不会用印的。”太皇太后面色苍白,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似的,颓然地道,“皇上非要把宋娴仪和她生的孩子上玉牒,我就只好请了简王出来做主了。”

ps:有亲们说起关于衣服颜色的搭配问题。古代贵族穿得都是丝绸之类的贵重衣料,就算是大红或是大绿,都不像现代服饰的染色那么刺眼,在大红色丝绸上绣绿色的缠枝花,是非常漂亮的,看上去高雅又清丽。

有机会大家可以参观一下博物馆里的明清服饰。

第98章 退让

到了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还顾忌着赵翌的颜面,没有把赵翌做的事嚷出来。

掌灯时分,姜宪陪着吃了小半碗白粥就再也吃不下去的太皇太后说话。

“外祖母,到了这个时候,您拿着凤印不放还有什么用?”她劝太皇太后,“这件事连曹太后都顺了皇上的意思,还帮皇上把遮羞的人都安排好了,您又何必去趟这浑水?最后只能落得个把人全都得罪了。”

“这世上的事,不能因为得罪人就看着犯错而不管。”太皇太后不赞同地道,“保宁,如果让方氏的儿子成了皇上的庶长子,我去了黄泉,怎么有脸去见你外祖父。”

姜宪听了不由在心里嘀咕。

您想见他,他未必想见您呢?

他活着的时候,可是最宠安氏的。

若不是因为安氏这个人老实本份,只怕您这个中宫的位置早就换了人!

姜宪想到这些,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是不是只有她的心胸才会如此的窄狭,容不得别人对不起…

“曹太后虽说性子不好,可毕竟是摄过政的太后。”姜宪温声劝着外祖母把印用上,“您要是觉得这件事不妥当,不防派个人去问问曹太后,她可能也是没有了办法才答应的。再就是简王那里,他是几代的老臣了,见多识广,您与其闹得和皇上不可开交了再找简王出面去说服皇上,还不如提早和简王商量商量。”她最后提醒自己的外祖母,“常言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现在。可是那大腿。”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但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召了简王进宫。

姜宪和白愫躲在东三所里做着针线。

两人的心情都不怎好,姜宪更是拿着针线出神。

前世,简王曾经对她说过,曹太后残害皇家子嗣,若是让她继续垂帘听政,只怕以后赵家的江山就要姓曹了。而后来他对自己各种支持,也是因为她尽心地在抚养赵玺。

但愿他言行一致。

白愫却在担心宋娴仪。她悄声地对姜宪道:“出了这样的事。你说曹太后会怎样处置宋娴仪?”

姜宪道:“可能会给她个低等的封位,让她照顾那孩子吧?”

白愫就叹气,道:“你说她干什么不好。要和皇上搅和在一起…我从前还觉得她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难道这宫里就没有不想给皇上做嫔妃的吗?”

“有啊!”姜宪笑道,“你和我啊?”

“呸!”白愫拿了帕子甩了姜宪一下,道。“你现在说话怎么也没有个门槛了?什么都敢说!”

姜宪和她哈哈笑。

屋里的气氛终于好了些。

等到简王走后,姜宪立刻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面色惨白地歪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

和简王商量的结果已不言而喻。

姜宪有些心痛自己的外祖母。轻手轻脚地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盅放在了太皇太后的手边,低声安慰太皇太后:“皇上还年轻,只要能生出嫡长子来,那孩子是养在宫中又有什么要紧的?”

太皇太后难过地闭了闭眼。道:“算了,我已经把凤印交给芳苓让她带去万寿山了,这件事我不管了。随他们闹去吧!我也想通了。他们都怕得罪皇上,我一个人在这里挺着只会让人觉得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话虽这么说,可等两日后宫里正式宣称宋娴仪怀了皇上的龙嗣,搬进了宜芸馆的时候,看见那些自作聪明的夫人们写的恭祝折子,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姜宪和白愫、太皇太妃想着法子哄了太皇太后好几天,太皇太后的心情才渐渐地好了起来,想着姜宪说雪连着下了好几天,御花园里的那几株百年老梅树都开了花,决定请几位夫人进宫做客,办个赏梅席什么的。姜宪等人自然是拍手称快,帮着出主意,定菜单,写请帖,这样忙了好几天,太皇太后这才真正地不去想这件事,和姜宪、白愫、太皇太妃一起去了御花园看梅花。

而此时的李谦却和曹宣坐在昆明湖的鱼藻轩学着古人寒雪垂钓。

“…当时镇国公把我叫去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觉得好。”李谦望着风雪中双手拢在衣袖里,冻得直哆嗦,帮着着两人看着鱼杆的小内侍,拿起旁边红泥小炉上温着的金华酒给坐在对面的曹宣筛了一杯,继续道,“我爹说,如果朝廷上下都盯着太后娘娘,偏偏太后娘娘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意和皇上服软——皇上在万寿山的时候太后娘娘是怎样对待皇上的你也看见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缓和和皇上、阁老们的关系,留了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以后的,以后再说。”

曹宣何尝不知?

不然李长青也不会让李谦来和他说这件事了。

他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面露羞愧,低声道:“原本太后娘娘是要为你和白大小姐赐婚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李谦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当时是太皇娘娘抬举李家,自然由李家和白家联姻比较好。如今我家和太后娘娘共进退,皇上瞧在太后娘娘的份上,没有清算我们李家已经是好的了,怎么可能看重李家?李家是因为太皇娘娘的青睐才有可能和白家联姻。”他说着,促狭地笑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心存芥蒂吧?”

“怎么会!”曹宣不愉地看了他一眼,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正如李谦所言。李家之前之所以有资格和白家联姻,是因为她姑母要重用李家,如今他姑母都落魄了,跟随着他姑母的李家在别人眼里已全无前程可言,不要说跟白家联姻了,就是跟个京城里五品六品小吏联姻,别人都会觉得李家这是走了大运,像镇国公姜镇元那样的人就更瞧不起李家了。

和如今的新贵联姻,是曹家臣服皇帝,向内阁求和的姿态。

联姻的人选只能是代表曹家的他。

李家根本不够格。

如果把李家推出去,那不是求和,那是打皇上和内阁的脸。

所以和白家联姻的人只能是他。

至于他,娶谁都可以。

只要能让皇上安心。

不过因为白家是镇国公姜镇元提出的,更值得慎重对待罢了。

第99章 婚事

“如果当初太后娘娘出事之前能帮你订一门好点的亲事就好了。”曹宣喃喃地道,觉得对不起李谦。

他是因为代表曹家才可能娶个像白家大小姐那样的人,李家是曹家的附庸,若是联姻,能有什么好人选。

李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姜宪的影子。

他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地就想把这影子压在心底。

可想到自己要把这影子压在心底,他又莫名地觉得很是烦躁,素来自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陡然如遇到炎炎烈日的冰雪般消融:“我要娶个自己喜欢的…”

李谦突兀地道。

在曹宣为自己即将联姻心情低落的时候,他居然说出了这种往曹宣伤口上洒盐的话…

李谦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狗吃了。

他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想解释些什么,又觉得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若是解释,就是掩饰…至于为什么不想掩饰,李谦的直觉让他不敢去深想。

曹宣觉得李谦的话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