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曹太后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李谦。
李谦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上前几步,紧紧地跟在了曹太后的身边。
曹太后暗自懊悔。
她太大意了。
应该留一个卫所的侍卫在德辉殿的。
可她不管怎样也是个女子,身边来来往往的全是内、外命妇,身边怎好让侍卫频繁出入?如果她是个男的,如果她是皇帝,凭他一个小小的镇国公,一个个姜镇元,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制住她!
不过,她身边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内侍…
曹太后想到了奉她之命去找曹国柱的程德海。
没有程德海在,也不知道那几个内侍顶不顶事?有没有那个机灵劲知道护主?
程德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曹太后想问一声,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尽落下风,说得越多,姜镇元就越能窥见自己的用意,还是少说话,等会让李谦去打听好了。
她的脸阴得仿佛要下雨,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德辉殿去。
赵翌高兴得都要手舞足蹈了。
这是第一次。
从他记事起第一次,她的母亲按意他的意愿行事。
他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赵翌忍不住朝姜镇元望去,悄声道:“镇国公,我们,是不是成事了!”
※
ps:关于简王的身份,在文里的确是我写错了。他和孝宗皇帝,也就是赵翌的祖父是一个辈份的。因为之前的设定,孝宗皇帝的父亲,也就是赵翌的曾祖父独宠的是静妃安氏,简王和孝宗都是安氏所生,这样孝宗喜欢的又是另一个女子,又有另一番故事,但之后朋友觉得我把配角线拉得太长,然后把静妃安氏安在了孝宗的身上…写得时候却没有改过来。
第75章 冷静
姜镇元看着赵翌如孩子般雀跃的表情,有片刻间很是怀疑把社稷交给赵翌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可事已至此,他就是不适合,他和那些支持赵翌的人也只能拖着赵翌前行了。
他恭敬地给赵翌行了个礼,沉声道:“皇上好好地劝劝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管怎么说也是生养您的人,她会还政给您的。”
这完全是句废话。
曹太后肯定不会因为赵翌的三言两语就放下手中的权力。
纵观历史,没有一个摄政太后能完全还政给皇帝的,不然就像失去了武器的将军,只能在敌人面前俯首听命,没有了自保的能力。
但是多的话,又不是他能说的,至少那些挑衅母子关系的话不能从他的话里说出来。
这种事,还是交给那些文臣,交给内阁的那个汪几道好了。
姜镇元道:“皇上,太后身边还有些身强力壮的内侍,我这就去把人绑了,其他的事,皇上还是和简王、汪阁老商量为好。臣只是个武将,有些事未必想得周到,想得对。”
赵翌得了姜镇元肯定的答应,已是踌躇满志,闻言立刻点头道:“姜爱卿辛苦了!母后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两家是姻亲。若是姜爱卿我都信不过,这世上就没有我信得过的人了。母后身边的那些人总是喜欢狐假虎威,我从前是看在他们服侍过母后的缘故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如果母后还政于我,这朝廷内外还是气象一新的好。母后身边的那些人,就有劳姜爱卿帮着清理清理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前面正虚扶着太后的李谦。迟疑道,“这个人我要是没有记错,应该是福建总兵的儿子,在坤宁宫当侍卫的那个,他怎么会在这儿?等会我和母后还有些话说,让他出去候着,姜爱卿也一并把他给处置了吧!一个外臣掺和到这里面总归是不好。”
姜镇元弯腰低头应“是”。
赵翌非常的满意姜镇元的态度。
从前他就对他很尊敬。可那尊敬里透露着几分疏离。不像现在,有种俯首称臣的顺从。
难怪人人都要当皇帝。
母后垂帘听政之后怎么也不肯把国玺交给他。
赵翌扬着脸,意气风发地跟在了曹太后的身后。
姜镇元让人去请简王和汪几道。自己去收拾曹太后身边的人去了。
※
德辉殿还是原来的那幅模样。
鹦哥绿的帷帐,楠木的架子床,雪白的高纸纸窗棂,临窗大炕上铺着新换的腥腥红五爪云龙捧寿团花的坐垫。西洋进贡的黄铜老花镜还丢在茶几上。
可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曹太后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她默默地站在人高的镜子前。任由手脚发颤的乳母安城夫人和司寝司的几个大宫女帮她更衣。
她已经被软禁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激怒姜镇元,不然姜镇元杀了她。安个遇到刺客的名头,皇上说不定还要夸姜镇元一句“忠心耿耿”,还有谁会为她出头不成?
刚才那几句话她就不应该说!
她现在手里能用的只有李谦了。
但李谦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热血、忠贞、正义…他不管自身的安危冲进来救自己,是他勇毅。可李谦的父亲李长青却是个老狐狸,他会不会在自己势单力薄,甚至是孤力无缓的时候还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还真不好说。而李谦没有了李家的支持,他又凭什么保住自己呢?
现在决对不能让赵李谦离开她的视线。
有李谦在,就算之后李长青为了家族利益要和她撇清关系,至少这个时候时候有人要杀她的时候李谦会挡在她的前面。
曹太后想到刚才李谦的那一挡,心里顿时热呼呼的。
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又想到进了德辉殿的正殿,赵翌让李谦下去,李谦看她的眼神。
不是害怕,不是畏惧,而是担忧。
他是在担忧皇上对她不利吧?
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单呢?
她最终以要更衣为由,把赵翌赶出了德辉殿。
可这只是暂时的。
赵翌就像个吃草长大的虎崽子,一旦尝到了血肉的滋味,又怎么会吃素呢?
现在不过是她积威还在,等他回过神来,她身边服侍的人只怕是谁也别想保住性命。
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曹太后看着安城夫人还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插着发簪,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不要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拿个帕子来就成了。”说着,她把腰间的荷包也解了下来,但就在她想把荷包丢在炕上的时候,她又把荷包攥在了手里,把司寝司的那几个宫女打发了出去,对安城夫人低声道:“乳娘,我们如今在生死关头,你一定要镇定。我们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你想想我刚进宫的那几年。”
安城夫人含着眼“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了不少。
曹太后看着心里欣慰了几分,继续道:“你听好了。把我们平时用的那些金银首饰什么的都想办法藏收拾起来藏在我的身上,不好藏的,你想办法收拾起来。”
万一她被圈禁,那些内侍宫女岂不把她当低等的奴婢使唤就不错了,若是那时候还手中无银,就算是赵翌想放过她,她也活不过几年的。
安城夫人早有经验,拿了钱针,把那些金银缝进曹太后的衣服里。
今天晚上曹太后肯定还会歇在德辉殿,明天就不一定了。
明天早上起来,就得给曹太后穿上这些藏了金银的衣服。
曹太后出寝宫。
李谦抱着剑,依在寝宫旁的柱子旁。
听到动静,他忙直了身子,关切地望了过来。
曹太后安抚般地朝着他笑了笑,道:“不管什么情景你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多谢太后娘娘!”李谦朝她行礼,目光清朗明亮,正直刚毅。
多好的孩子,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曹太后在心里感慨,去了正殿。
赵翌坐在曹太后平时坐的凤塌上,简王坐在赵翌的下首,汪几道、苏佩文、蔡定忠站简王身边,老奸巨滑的姜镇元却不在殿内。
曹太后在心里冷哼。
真是成王败寇。
不过眨眼时辰,赵翌就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看到曹太后的简王已经站了起来,他肃然地和曹太后打招呼:“侄媳妇!”
ps:关于太皇太后牵线这一说法。
赵翌的问题没有暴露之前,也是个比较好的人选,我之前在文里也写了,太皇太后之所以没有考虑,主要是考虑到赵翌立后就得立刻生子,姜宪身体不好,太皇太后想留她几年。但这也不是一定的。若是姜宪和赵翌两人都愿意,这也就是小问题了。所以姜宪最后同意嫁给赵翌,太皇太后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外孙女,一个是自己的孙女,在古代,这是非常之好的姻缘。互相知道底细,不用盲嫁哑嫁。
何况还有姜镇元帮着赵翌亲政这件事在里面。
这里的牵线,是指由太皇太后最先提出来。
第76章 妥协
称呼曹太后为“侄媳妇”,这就是家礼了。
曹太后看了看满脸恭敬地站在简王身边的汪几道,气得手都攥成了拳。
这是要先礼后兵不成?
想当初,自己为了报答简王支持她垂帘听政,对简王恩惠不断,不仅让他享受双份亲王的俸禄,还让简王府世袭罔替,世子可享亲王待遇…他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等到赵翌想要亲政,就站在了赵翌那边。
曹太后明知此刻当忍,可她还是没能忍住,尖刻地道:“皇叔,我自问自我摄政以来,战战兢兢从未曾出错,皇叔为何这样待我?难道您要做周公不成?只怕周公没有做成,反成了霍光、伊尹之辈!”
她这么说,一来暗指简王早有摄政掌权之心,不过之前因她是太后占了先机没有得逞,现在看机会来了,又跑出来争权夺利来了。二来暗指赵翌若是无能,制不住简王,只会成为简王手中的傀儡皇帝,随时被废。
赵翌神色大变,有些不安地看了简王一眼。
简王不由得皱了皱眉。
曹太后管赵翌管得非常严,不管是皇室宗人还是朝中重臣,和赵翌接触得都不多,都不是很了解赵翌的性格。而曹太后口齿之厉害,他们早在朝堂中见识过了。却没有想到赵翌会因为曹太后的一句话惴惴不安,怀疑起简王的用意来。
这还没有天下大定呢!
这要是天下大定了,赵翌岂不是随时会被人口舌所左右!
那他们这些做臣子每天帮自己辩解就要忙不过来了,还哪有精力革旧图新,重振国声。
姜镇元说还有些余孽要处置,他当时还觉得姜镇元有些小题大做…难道是他早已领教过赵翌的愚蠢?
简王非常的失望。看着赵翌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殿堂里的气氛顿时有些窒息。
汪几道看着情况不对,忙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简王爷想做那霍光、伊尹之辈,皇上也不是昌邑王、太甲啊!皇上是您亲手教养出来的,皇上怎样的性格,您还不知道吗?就是熊师傅那样古板的人,也对皇上很是赞赏。常常夸皇上孝顺、懂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每每听到都很是欣慰。何况简王爷是先帝的托孤辅臣之一。若不是放心太后娘娘,简王爷这几年也不会深居简出了!”他说着,看了赵翌一眼。
赵翌这才反应过来。但刚才的那番停顿还是让他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他有些心虚,忙道:“母后,您别这样说皇叔祖!您不也常说。当初若不是皇叔祖,也就没有我们母子的今天。怎么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让皇叔祖听了难过吗?”
曹太后不屑地瞥了赵翌一眼。
真不愧是赵家的种,傻得让人教都教不好!
这还没有亲政,就已经被人拿捏在手上像个傀儡了。
她根本不想再理睬赵翌。反正这个时候他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一旦姜镇元、简王、汪几道等人要他杀了自己,他纵然心中不愿,也恐怕会被说服。她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跟能做主的人说话。
“姜镇元呢?”曹太后道,“我有话要跟他说。”
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
关键的时候,还是谁手中握有兵权,谁就有说话权。
姜镇元才是能决定她生死的人。
曹太后很明白。
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姜镇元拎出来架在火上烤。
把她害到如此的地步,他休想安然脱身。
屋里人不明白曹太后意思的赵翌和蔡定忠傻傻地道着“镇国公有事”,明白曹太后意思的简王、汪几道、沈佩文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他们都觉得曹太后太能生事了,留着她是大患。可这弑杀之意,谁跟皇上说好呢?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为难。
那边蔡定忠却已奉了赵翌之命去找姜镇元。
在赵翌看来,姜镇元沉稳内敛,多谋善断,有他在这里,他的母亲就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姜镇元在场,他心里也踏实些。
很快,姜镇元就随着蔡定忠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峻,给人沉默寡言却踏实可信之感。
曹太后觉得自己此刻就站在悬崖旁,她只想快点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然等到赵翌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权力的时候,他说不定会杀了她。
“姜镇元,”她毫不客气地称呼镇国公,“明人面前不打诳语。我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右的村妇。我们就敞开了大门说亮话。您们既然精心策划了这么一茬儿事,想必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我还政给皇上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安置我!”
就算是掩耳盗铃,也要把耳朵捂上。
不能皇上一亲政,曹太后就死了。
简王了解姜镇元,看也没看姜镇元一眼。
汪几道这样的文官却和姜镇元没有什么交情,他看着姜镇元就有点焦急,生怕他和赵翌唱双簧,这个时候提出来杀了曹太后。
谁知道姜镇元却道:“我听皇上的。”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赵翌自是喜不胜喜,简王等人却在心里叹气,觉得姜家不愧是百年不倒的世家,反省自己是不是对皇上太过直白了。只有曹太后,知道这次遇到了对手,如果不小心应对,只怕会被姜家吃了皇上还会感激姜镇元的忠心耿耿。
宫变之后,曹太后第一次正色地把目光落在了赵翌的身上,沉声道:“那皇上对我有什么打算呢?”
赵翌有一会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照着和汪几道商量结果道:“母后,朕绝对没有为难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您能去慈宁宫和皇祖母做个伴,朝中的事,交给朕好了。您去了慈宁宫,除了不用上早朝,一切照旧——您惯用的东西,服侍您的宫女同侍,都一个不少地同您一块儿去慈宁宫。朕也会每天晨昏定省,承欢母后膝下,定不会让您寂寞孤单的。”
说得好听,那姜镇元和太皇太后是什么关系?
她住进了慈宁宫,只怕是更方便让人动手,更容易死得悄无声息。
曹太后道:“慈宁宫巴掌大的地方,保宁也住在那里,你让谁给我挪地方啊!我这几年为了你们赵氏王朝也算是殚精竭虑,用尽了精神,既然我不用上早朝了,皇上亲政之后很快就会立后,我看我就住在这万寿山好了,宫中的事务,就交给你以后的皇后好了。”
皇宫是由禁卫军护卫的,曹国柱不在了,禁卫军会换个赵翌信得过的人做禁卫军统领,她回皇宫,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可她呆在万寿山就不同了,万寿山是皇家园林,护卫的可以是禁卫军,也可以是京卫。李谦不是对她忠心不二吗?那就让李长青的李家军来给她做护卫好了。
只要皇上答应这个条件,其他的都好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以后…大家走着瞧!
第77章 得偿
曹太后打定了主意,有了主心骨,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赵翌听到自己的母亲提出要住在万寿山,心里一阵狂喜。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频繁地跟他母亲见面了。
他做什么事就能瞒着他母亲了。
而也就可以真正地做那个六宫的主人了。
赵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母后,朕不是要忤逆您,只是朕年纪大了,不能总这样什么事也不做,全依仗母后。您不再垂帘听政之后,朕只会更孝顺您的。别说您是想住在万寿山了,就是想继续住在坤宁宫,朕也没有不许的道理…”
他只求曹太后离他远远的,漫天地承诺着。
曹太后不由看了简王一眼。
不出她所料,简王眼底出现了愕然的神情。
曹太后心里有些得意。
跟着赵翌造反!
现在你们知道你们捧得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以后还有你们更难堪的时候!
若不是看到姜镇元面无表情,像个木头桩子般沉默地站在一旁,她都要笑起来。
“还有一件事。”曹太后喝了口茶,敛了心绪,淡淡地道,“皇上杀了曹国柱,我没有了可用之人,以后谁来做禁卫军统领却得由我指定!”她说到这里,目光严厉地盯着赵翌。
赵翌顿时就有些胆寒。
这次他们能够扳倒曹太后,就是出奇不意地杀了曹国柱。
他怎么能让曹太后的心腹继续做禁卫军统领呢?
哪天曹太后故伎重演把他给囚禁了起来,他岂不是亏大了!
赵翌朝着姜镇元望去。
之前姜镇元曾经和他说过这件事,他想用自己最信任的贴身侍卫高岭。
只是高岭现在是个正四品的侍卫,禁卫军统领却是正二品。
要破格提拔他。需要得到姜镇元的支持。
姜镇元却说无妨,说他是皇帝,有权力让高岭做禁卫军统领。
在这一点上,赵翌觉得姜镇元让人很舒服。
可曹太后肯定不会答应的。
众人见赵翌征求姜镇元的意见,也都朝他望去。
姜镇元在心里叹气。
皇上还是太嫩了,曹太后这么明显的一招以退为进他都瞧不出来,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在宫里是怎么长大的?
姜镇元被赵翌推到了风口浪尖。他要是再不说话。汪几道等人只怕要误会他这是想置身事外,怕得罪曹太后了。
“我觉得还是由皇上指定的好。”他不紧不慢地道,“毕竟以后太后娘娘会住在万寿山。皇上住在内宫,禁卫军还是要以内宫为主。”
姜镇元等人相当于被迫同意了让曹太后以后住在万寿山。
曹太后目光微闪,道:“既然如此,那万寿山的护卫就由我指定。禁卫军统领由皇上指定好了。”
汪几道觉得不能再这样被曹太后牵着鼻子走了,忙道:“太后娘娘。不管是万寿山还是大内禁宫,都是皇家之地,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我看就统一由禁卫军护卫算了…”
曹太后冷笑地朝赵翌望去,道:“这也是你的意思吗?你就是这样亲政的?什么话都得由臣子们代劳?那要你这个皇上干什么?”
“不是!”赵翌脸涨得通红。下意思地反驳着曹太后的话,“不是我的意思…”
汪几道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这个时候才觉察到姜镇元的聪明。
而赵翌已道:“母亲后既然想指派自己喜欢的卫所护卫万寿山的安危,那就由母后指派就是了!您不必为这点小事动怒。”
曹太后不屑地冷笑数声。
姜镇元眼角的余光扫过李谦。
这件事。到底让李谦做成了。
他今年才十八岁吧?
以后,前程只怕是难以限量…
※
躺在庆善堂寝殿的姜宪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陷入沉沉的梦乡,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坐在船上,身子骨一直在颠簸,身边不时传来很是嘈杂的声音,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孟芳苓的尖叫声;一会儿又梦到李谦,他眉眼沉静地望着她,目光执着又深邃,声音低沉如胡琴般醇厚地在她耳边低语,问她“你不如跟我走了算了”…
姜宪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寒冷的初冬,她却满身是汗,打湿了小衣。
听到动静的情客满脸关心,轻手轻脚地撩了帷帐问她:“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姜宪喃喃地道,“可能是做了恶梦。你给我打水来擦擦身子。”
情客恭声应“是”,挂了半边帐子,亲自去给她打水。
姜宪靠坐在床头上,脑子里反复地想着梦中李谦跟她说“你不如跟我走了算了”的场景。
她觉得很熟悉,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李谦到底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这些话的。
老辈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念头闪过,姜宪身子骨一僵,很快就把这异样的情绪压在了心底,想起了德辉殿的事。
不知道他们成没有成事?
李谦有没有顺利地见到曹太后?
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办法让曹太后用他?
她又想到李谦容易显摆…到时候在场的不是王公就是贵勋、权臣,希望李谦别一副大嘴巴的样子一点防备都没有,在那些老了精的老人面前强出头,被那些人卖了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姜宪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披了斗篷走出寝宫。
水木自亲码头华表上的四联珠宫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六联珠的。
姜宪没有多想,望着夜间黑黝黝的大报国延寿寺发起呆来。
赵啸却是被莫名其妙一阵心悸给惊醒的。
他问身边充当随从在他屋里值夜的侍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出去看了看沙漏,道:“世子爷,现在是亥时一刻。”
“才亥时吗?”赵啸喃喃地道。
怎么感觉已经深更半夜了。
他重新躺下,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侧耳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他在心里思忖着。
有侍卫轻轻地叩着他的窗棂,低声道:“世子爷,东边有动静。”
东边住着的是辽王。
赵啸吓得翻身就坐了起来,趿鞋穿衣服:“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知道!”侍卫道,“小得没敢靠近,但感觉那边有人出进。”
难道是曹太后趁机要收拾辽王?
赵啸想着贵妃秦氏生的那几个皇子,就觉得全身发冷。
他跟着侍卫出寝宫,眺望东边辽王的住处。
那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派人盯着。”赵啸沉默了片刻,道,“一有动静就告诉我,如果能悄无声息地跟上去看看那就更好了。不过不要被人发现了,不要打草惊蛇。”
侍卫应“是”。
赵啸又能站了一会才回屋去。
第78章 姜律
一整夜,不管是住在东边的辽王还是圆朗斋的周遭,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样。
赵啸早上起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难道昨天是他的错觉?
赵啸靠在床头想了想,吩咐贴身的随从喜鸣拿了请安的折子去了仁寿殿。
他决定先去给皇上请了安再伴驾去大报恩延寿寺给曹太后拜寿。
可喜鸣回来却说,皇上已经起驾去了大报恩延寿寺。
赵啸愕然。
圣驾威严,万寿山这么小,他又是个容易惊醒的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他总觉得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姜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却朦朦胧胧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百结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寝宫里忙碌的宫女道:“有人来找我吗?”
百结想到了那位笑容灿烂又英俊洒脱的李侍卫,不由地抿了嘴笑,道:“没有!”又道,“郡主,这不还早吗?就是有人过来,也要等用了早膳,把早上的事做完了才能过来吧?”
姜宪完全不明白百结在说什么,瞥了百结一眼。
百结一点也不害怕,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帮姜宪穿衣梳洗。
情客就比她机敏很多,服侍姜宪用早膳的时候笑着跟姜宪道:“郡主,听说皇上一早就去了大报恩延寿寺。我们离仁寿殿这么近都没有听到动静,也睡得太沉了点。您看要不要我过去问问皇上什么时候走的?皇上到了,您总不能不露面吧?”
姜宪心里惦记着大报恩延寿寺的事,想找个人去问问,又怕那边正对峙着,自己去了给伯父添麻烦。
她思前想后,今天就是给曹太后拜寿的日子。礼部和钦天监看了时辰。定了正午时分开始拜寿,不管事情怎样,正午时分就知道结果了。也不用急在一时。
姜宪开始慢悠悠地梳装打扮,按品大妆。
可当她刚刚开始梳头,情客突然喜气洋洋地快步走了进来:“郡主,大公子来了!”
能被她身边服侍的人称为“大公子”的。只有她堂兄姜律一人。
姜宪喜出望外,忙站了起来:“快请他进来。快请他进来!”
挽了一半的长发勾住了旁边放着凤冠上。
她不由得“哎呀”了一声。
宫女们吓得个个面色苍白。
姜宪正想摆手说“不要紧”,外间已传来姜律爽朗的笑声:“你是不是又绊着了?别急,别急,我还能在你这里呆两盏茶的功夫…”
说让她不急。却只能呆两盏茶的功夫,大堂兄又戏弄她。
可就算是这样的戏弄,他们兄妹也有两、三年不曾有过了。
姜宪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见姜律还是在西苑猎场。姜律像父亲一样带着赵玺狩猎…眼泪就忍不住籁籁地落了下来。
她自己蠢,还把信任她的家人也带得变蠢了…她欠家人的太多…
姜宪身边服侍的宫女都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安抚她。
“郡主,是不是扯着头皮了?”
“郡主,要不要叫御医?”
“郡主,您快别流泪了,小心等会眼睛肿了?”
听到动静的姜律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连声道:“保宁,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里了?你出来给我看看…”
姜家没有多的子嗣,这个堂妹他当自己的嫡亲妹妹,从小就捧在手里,什么都让着她长大的。
姜宪怕姜律担心,一面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帕子擦着眼角,一面语带笑意地道着“没事”:“不过是勾了头发。”
“这也值得哭?”姜律觉得小姑娘的事他根本没办法懂,心里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姜宪想着姜律既然出了面,那大报恩延寿寺那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告一段落,至少听姜律的口吻,没有太糟糕。
只是不知道李谦怎么样了?
有没有得到曹太后的信任?
伯父有没有能保住曹太后?
她不免有些急于知道事情的结局,没有化妆,也懒得梳头,草草地挽了个能戴冠的纂儿,穿了平日里常穿的褙子就出了寝宫。
姜律穿着四品武官官服,身长如玉,正背着手打量着殿里的摆设,那随意潇洒的模样如那芝兰玉树,让人看着就有些挪不开眼睛。
“大哥!”姜宪喊着姜律,话音未落,眉宇间已是盈盈笑意。
姜律在姜宪出寝宫的时候就已转过身来,看见姜宪却是眉头微蹙,道:“怎么穿得这么少?你小心着了凉!别看着太皇太后不在身边就胡闹。去给你们郡主拿个斗篷过来!”后面那句,却是对情客说的。
情客笑着应“是”。
姜律就打量了她一眼,问姜宪:“你换了大宫女?”
姜宪直笑,道:“大哥有多长时间没有进宫了?丁香她们由外祖母做主,放出宫去了。”然后她把情客和百结都叫了过来引荐给了姜律。
在这一点上,姜律和姜镇元的的区别就出来了。
宫里所有的人都是服侍皇上,打狗看主人,就算是个小小的内侍和宫女也不能轻怠,所以每次姜宪回镇国公府,姜镇元都会既不显奢侈也不显寒酸地打赏,遇到了大太监们,还会主动的寒暄几句。
姜律却不太看重这些,百结和情客给他行礼,他就大大咧咧坐在那里受了,随手从衣袖里掏了几块碎银子赏了两人。
姜宪看着忍俊不禁,道:“你还随身带了银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你知道不?”姜律不以为意地道,“我现在怀里不掏个百来两银子的银票我走在街上都有些不自在。”
姜宪又忍不住笑。
姜律十二岁的时候,被她伯父丢回凤阳老家“锻炼”,据说自那以后,姜世子出门手里必须有银子。
百结和情客端了茶点上来。
姜宪就把身边服侍的都遣了下去,低声问姜律:“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