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平皱眉道:“是上山时路过的那三人的风筝,未免太巧。”

  陆穆回忆片刻,道:“年长的那人身怀武艺,两个姑娘应该只是弱质女流。”

  元嘉帝道:“看着就是。”

  若对方故意将风筝落到此地,自会来寻,若风筝只是意外掉落深山老林,两个姑娘应该不会为了一只普普通通的风筝找到这种地方。

  如元嘉帝所料,直到他们野炊完毕,那只黑色的苍鹰风筝仍然孤零零地挂在对面的树枝间,无人来寻。

  “走吧。”元嘉帝决定回宫了。

  无人沿着原路返回。

  下到半山腰,又遇到了之前那三人。

  高个子青年像个护卫,站在靠近小道这边,两个男装少女坐在树荫下的石头旁。听到脚步声,二人朝路边看来,元嘉帝无意间瞥过去,恰好与其中一个少女的目光相对。那少女瞬间收回了视线,元嘉帝看着对方花瓣似的肌肤,熟悉的丹凤眼形,心念一动,人便朝少女对面的树下走了过去。

  陆穆、戚平暗暗生奇,但还是跟了上去。

  三个大男人往树下一坐,尤其是元嘉帝的视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周芙,周芙心中不快,站起来道:“咱们去上面。”

  说完,周芙带上樱姑与护卫,往上走了。

  元嘉帝笑笑,示意陆穆、戚平不用跟着,自去跟着周芙三人。

  戚平纳罕地问陆穆:“皇上这是,动了春心?”

  他熟悉的元嘉帝,可从来不好色。

  陆穆唇角微扬,提醒道:“我看那位小姐,眉眼酷似寿安君。”

  寿安君?

  戚平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

  既然是周家小姐,戚平就不担心了。

  周芙要在这里等姐姐,没想到姐姐迟迟没有回来,倒是等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

  她刚在新选好的树荫下坐好,就见刚刚那目光放肆的男人又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一共有五人,周芙早就开骂了。

  饶是如此,周芙也没有给对方好脸色,飞了一记眼刀过去。

  “公子为何要跟着我家小姐?”周芙的护卫面色不悦地上前阻拦道,直接点明他的主子是位小姐,希望对方识趣避让。

  元嘉帝并不怒,笑着看向周芙:“方才我在山中狩猎,看到一只苍鹰风筝,不知可是小姐的那只?”

  周芙的风筝确实飞了,不过她不在乎,回头再买一只就是。

  “我故意扔的。”周芙冷声道,断绝了对方继续用风筝搭讪的机会。

  元嘉帝看着周芙的眼睛,小姑娘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周芙只瞪了他一眼,歪过头,一脸不耐。

  元嘉帝很是无奈,再不自报身份,她更要疑他秉性不良。

  “阿芙,是我。”元嘉帝温声道。

  护卫与男装的丫鬟樱姑,都是一愣。

  周芙诧异地看向元嘉帝,水眸圆睁:“你,你认得我?”

  元嘉帝笑道:“岂止认得,我还给你讲过故事,教你写字。”

  周芙更震惊了,给她讲故事、教她写过字的男人,除了哥哥,就是宫里的……

  直到此时,周芙终于在对面的男人脸上看出了太子殿下的影子。

  寿安君离宫那年,周芙才八岁,刚刚登基的元嘉帝十八,如今六年过去,周芙从一个女娃娃蜕变成了婀娜美丽的少女,元嘉帝也从略显青涩的少年郎变成了一个威严的帝王,他的个子更高了,他的肩膀更宽了,他的五官也更加成熟冷俊。

  周芙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你,你真的是……”

  元嘉帝笑道:“阿芙小时候最喜欢吃枣糕,最不喜欢喝药,阿芙喜欢看小红鲤,却不喜欢关着小红鲤。”

  听了这话,周芙再不怀疑,惊喜地跑到了元嘉帝面前,目不转睛地打量元嘉帝的脸庞。

  曾经的七殿下、太子殿下把她当妹妹,周芙也将对方当成哥哥看,时隔六年再见,周芙虽然觉得眼前的元嘉帝有些陌生,却仍难压抑心中的喜悦。

  只是周芙也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是九五之尊,与她交好的是曾经的七殿下、太子殿下,皇上心里怎么看她?

  念头飞转,周芙忽然屈膝,意欲行跪拜之礼。

  元嘉帝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微微一拉,便将周芙扶了起来。

  周芙紧张道:“皇上,我,我……”

  护卫、樱姑一听,慌慌张张跪了下去。

  元嘉帝没有理会那二人,看着周芙低垂乱动的睫毛,温声笑道:“你我之间,不是君民。”

  说着,元嘉帝松开了手。

  周芙只觉得心底暖融融的,就像被阳光照进去了一样,眼前人是皇上,是母亲牵挂的人,也是她曾想念过的一位哥哥,可大家身份悬殊,她与母亲都默默地将他放在心上,不去提起,如今见了面,发现他也记得他们,周芙就很开心。

  “皇上,您……”

  “叫我七哥吧。”元嘉帝笑着道,示意周芙去树荫下坐着说话。

  周芙不太习惯那么叫,遂省略了称呼:“您怎么来云雾山了?”

  元嘉帝坐到石头上,看着她道:“出来透口气,你呢,怎么坐在这里?”

  周芙微微嘟嘴,扫眼山上道:“早上我跟姐姐一起出来的,她不喜欢放风筝,跑去别处玩了,刚刚我们一起在云雾寺吃了斋饭,结果她又不知去做什么了,叫我们在这里等她。”

  她虽是男装,但明眸皓齿唇红齿白,难掩其艳丽,嘟嘴抱怨的时候,那嘴唇红艳娇嫩,元嘉帝不自觉地就被她的唇吸引了视线。

  周芙偏头看来,元嘉帝骤然回神,关心道:“我派人去寻她?”

  周芙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姐姐对云雾山比我还熟,说不定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话题转移到大周氏身上,元嘉帝就问了问大周氏和离后的情况,寿安君可能报喜不报忧,周芙年纪小,未必会遮掩。

  周芙显然很不喜欢前姐夫,将对方臭骂了一顿,跟着才道:“姐姐倒霉,嫁了那么个人,不过姐姐看得开,和离不久就不在意对方了,每天陪我跑马游玩,不知道多快活。”

  元嘉帝诧异道:“你还会跑马?”

  周芙得意道:“当然会,两年前我就学会了,今天也是骑马过来的。”

  元嘉帝看着她明润动人的眸子,猜测她应该很喜欢跑马。

  “在闲庄住的可还习惯?”

  “嗯嗯,闲庄太大了,比您之前住的云海居东宫都大,还可以在里面划船……”周芙夸了一通,忽然记起闲庄是元嘉帝赐给她们的,周芙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元嘉帝笑了笑:“看我,还没有谢过皇上。”

  元嘉帝目光温柔:“说了叫七哥。”

  周芙近距离看着他俊美的脸,不知为何有些脸热。

  想到母亲的话,周芙垂眸,攥着手指道:“还是叫皇上吧,不然我娘又要怪我不懂规矩了。”

  元嘉帝不想她守规矩,他很怀念当初偷偷溜到云海居正院的那棵可爱的小蘑菇。

  两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还是元嘉帝主动问道:“那只风筝,真的不要了?”

  周芙面露可惜:“那只风筝飞的最高了,不过丢都丢了,不想去找了。”

  元嘉帝遗憾道:“早知风筝是你的,刚刚我就带过来了。”

  周芙刚要说话,大周氏回来了。

  周芙笑着叫姐姐过来,给她介绍元嘉帝。

  大周氏与元嘉帝可没有幼年相识的情谊,规规矩矩地行礼。

  两人年龄相近,大周氏还是个和离过的妇人,元嘉帝不好表现地过于亲近,点点头,这便离开了。

  帝王一行人走了,大周氏拉着妹妹问:“你跟皇上怎么遇见的?”

  周芙解释了一遍。

  大周氏看看前方元嘉帝的背影,小声道:“太后娘娘不喜咱们,你最好离皇上远点。”

  周芙想了想,道:“他平时都在宫里,我想离得近也没机会,姐姐放心好了。”

  

  元嘉帝回了宫。

  太后娘娘得到消息,过来了,聊家常般询问元嘉帝都去了哪里。

  元嘉帝放下手里的折子,道:“云雾山。”

  太后娘娘笑道:“云雾山?李氏是不是就住在那边?”

  元嘉帝颔首,看了一眼太后:“是,朕路过闲庄,还去闲庄坐了坐。”

  他这般不加掩饰,太后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太后走后,元嘉帝突然心浮气躁,离开书桌,负手站到了窗前。

  脑海里浮现周芙灵动的眉眼,元嘉帝攥攥手指,喊来今日随行的一个御前侍卫,命他去将深山中的苍鹰风筝带回来。

  那侍卫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将黑色风筝带回皇宫。

  元嘉帝将这只风筝摆在了书房最后一排的橱架上。

  转眼到了八月,中秋佳节。

  宫里的花灯虽然精致,赏灯的人却让元嘉帝意兴阑珊,他点了几个侍卫,再次微服出宫,夜色朦胧,元嘉帝没有再出城,就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走着走着,元嘉帝看到了陆穆,陆穆一身锦袍,一手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娃,一手牵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据说陆穆的妻子出身不显,却貌美异常,将他堂堂世子爷迷得神魂颠倒,今日一见,看来传言不虚。

  不想被臣子认出来,元嘉帝换了一条巷子。

  走出巷子,迎面又过来一对儿男女,元嘉帝及时隐入墙影,微微皱眉看着大周氏与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并肩离开。

  看那男子,气度不俗,难道大周氏又遇到了心仪之人?

  大周氏都出来赏灯了,周芙有没有来?

  走出巷子后,元嘉帝开始有目的地观察路过的百姓。

  不知走了多久,元嘉帝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一个猜灯谜的灯铺前,周芙站在今年他钦点的探花郎魏谨身边,魏谨昂首看灯谜猜灯谜,灯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好似文曲星下凡。周芙显然也被他的风采倾倒,美眸含情地仰望着魏谨。

  魏谨猜中灯谜,赢了彩头,是一把玉梳。

  魏谨将玉梳送给了周芙。

  周芙扭捏地背过双手,魏谨便将玉梳插进她乌发之间。

  两人互视一眼,眉目含情,随即分别偏头,并肩朝这边走来。

  元嘉帝避到了树影之后。

  月色依旧皎洁,灯影重重绚丽而柔和,元嘉帝却丢了兴致,折回宫中。

  次年周芙及笄,嫁入承安伯府,大婚前一日,元嘉帝派人前往闲庄,赐了一对儿玉如意作为添妆。

第162章 帝王番九

  月有圆缺, 人有离合。

  周芙与魏谨婚后恩爱多年,不想在女儿六岁这年秋,魏谨死在了彻查贪污案的路上。

  最初几日, 周芙日日以泪洗面, 不能想, 哪怕只是一个念头, 眼泪便无声地往下掉。

  她麻木地活着,在别人好心安慰她的时候露出感激的神色,在别人伤感落泪时,周芙反而哭不出来了。

  婆母比她更难过,病倒在了床上。

  有几日,女儿魏娆成了小可怜, 除了身边的嬷嬷丫鬟, 无人真正地理会她。

  有一日,周芙在床上躺久了,躺得头疼, 她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就见女儿蹲在海棠树下,用小树枝拨弄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小孩子的忘性总是大, 刚没了爹爹时哭得嗓子都哑了, 过了几日,就又恢复了孩子爱玩的天性。

  “娘。”看到娘亲,小魏娆慌张地站起来,将拿着木棍的手藏到身后。

  她是女孩子,祖母说了,女孩子不该玩这些。

  周芙笑了笑,走过来, 单膝蹲在女儿身边,一行黑色的小蚂蚁忙忙碌碌地爬着,有的搬了碎叶子,有的搬了米饭粒。

  有事可做,日子才不会无聊。

  对世间了解得越少越容易产生新奇的感觉,她在女儿这个年纪,也能玩虫子玩一整天。

  “娆娆知道这些蚂蚁在做什么吗?”周芙柔声问女儿。

  小魏娆见娘亲没有责怪自己,眼睛一亮,乖巧地靠过来,等着娘亲回答。

  周芙就给女儿解释蚂蚁窝里的构造。

  从这日起,周芙不再一个人闷在房间,她一心一意地陪着女儿。

  她在女儿面前总是保持微笑,可周芙的心里并不自在,她像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在这个笼子里,除了女儿能给她一丝慰藉,其他人总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魏谨死了,她成了一个寡妇,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周芙怀念年少时的无忧无虑,怀念魏谨活着时夫妻俩出门游玩的畅快,她不想做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寡妇,不想再接受旁人同情的眼神,不想看到衣柜里有件喜欢的裙子,却因为颜色过于明艳不符合寡妇的身份而不能去穿。

  所有的渴望都被压抑了起来,周芙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疯。

  她不想再做承安伯府的寡妇,她想回家,回到母亲身边,回到可以随意出门的岁月。

  可是女儿还小,她不能丢下女儿。

  女儿十岁时,周芙二十六岁了。

  周芙做了三年多的寡妇,她不想再做了,十岁的女儿也越来越懂事,或许能明白她的想法。

  周芙先跟女儿商量。

  魏娆知道母亲过得并不开心,有时候她练完字抬起头,会看到母亲对着窗外发呆,察觉她的注视,母亲才会露出笑脸。

  如果母亲回到闲庄可以开心起来,那魏娆支持母亲,她也喜欢闲庄,喜欢云雾山。

  女儿支持她,周芙再去闲庄与母亲寿安君商量。

  寿安君当然心疼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如果女儿归家,外孙女的名声可能会受牵连,可她总不能只想着外孙女,就逼迫女儿继续住在笼子里面。先有母亲再有孩子,娆娆已经懂事了,娆娆有个好祖母好父亲,婚事不会太难,可女儿再憋下去,可能要憋出病来了。

  有的病表现在外面,有的病藏在心里面,看着好像没事,万一哪天发作出来,人会疯。

  就这样,三月初春,周芙离开承安伯府,恢复了周家二小姐的身份。

  她想带着女儿一起走的,婆母不许,周芙只好与女儿约好,每年都要在闲庄见面。

  .

  小周氏的归家,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魏二爷是个清流好官,小周氏竟然不肯为他守寡,定是自恃美色不安寂寞,意欲效仿她那位二嫁嫁给晋城首富的长姐大周氏。

  寿安君的名声就不好,小周氏这一归家,百姓们立即将寿安君娘仨都编排上了。

  闲言碎语传进皇宫,太后很是失望地对元嘉帝道:“李氏怎么教的女儿,早知她这般不守妇道,当年我就不会选她做皇上的乳母,如今反而连累皇上的英名。”

  三十六岁的元嘉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寿安君母女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私底下,元嘉帝派了两个暗卫出宫。

  四月的京城,天气比三月更适宜出游,牡丹芍药相继开放,云雾寺也成了百姓们争先前往的胜地。

  对周芙而言,云雾山就相当于闲庄的后花园,清晨一早,她就带着樱姑与身怀武艺的女护卫阿蛮进了山。阿蛮是寿安君收养的一个小乞丐,这丫头不喜欢干其他丫鬟做的事,每天去跟闲庄的护卫们厮混,大概也是天生习武的料子,长大后竟然很是能打,寻常小混混都不如她。

  云雾山上有几样野菜做包子馅儿非常好吃,四月是吃野菜最好的时候,周芙提着篮子进山,既是赏景散心,也是为了采野菜带回去。

  外围的野菜都被附近的农家孩子采光了,周芙带着樱姑、阿蛮专往深山里走。香客们不会来这边,百姓们忙着庄稼,光是小孩子也不会往深山里面走。

  主仆三个在山里走走逛逛,累了就坐在溪边休息。

  这时候三个菜篮子也差不多装满了,就在周芙休息够了准备下山时,树林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阿蛮、樱姑立即将周芙挡在了身后。

  周芙微微皱眉,听脚步声,好像只有一个人。

  稍顷,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林间走了出来,那人穿了一袭深色常服,碧绿的树丛间,他肤白如玉,一身贵气。

  周芙与樱姑都见过元嘉帝,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十二年,主仆俩互相看看,都不太确定。

  元嘉帝朝周芙笑了笑,放在背后的手露出来,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苍鹰风筝。

  周芙一脸错愕。

  樱姑更是捂住了嘴,竟然真的是皇上!

  见她们认出了自己,元嘉帝继续朝三女走来。

  只有阿蛮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樱姑看向自家小姐,得到周芙的眼神确定,樱姑便拉着阿蛮走出一段距离,既能看见元嘉帝与自家小姐,又保证听不到二人的谈话。

  周芙屈膝朝元嘉帝行礼,目光落在帝王的黑靴上,她心中十分惊疑:“皇上怎么过来了?”

  元嘉帝没有说话,垂眸打量眼前的周芙。

  上次在云雾山里见面,她才十四,身穿男装,明眸皓齿天真无邪,如今重逢,她已经是一个十岁女孩的母亲,可二十六岁的女子算不上老,何况是她这样的美人,十二年的光阴只是让她变得更美更加夺目。

  当年,元嘉帝隐藏了自己的惊艳,这一次,元嘉帝不想再掩饰什么。

  周芙察觉了帝王眼中的灼热,她早已不是无知的少女,再看元嘉帝手中发旧的苍鹰风筝,周芙莫名感到不安。

  “坐下说吧。”元嘉帝走到溪边的石头旁,将风筝放在膝盖上。

  周芙拘谨地坐在了他对面。

  元嘉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黑色的风筝,目光投向周芙:“阿芙还记得这只风筝吗?”

  周芙心中一紧,阿芙,少时无碍,此时他这么唤自己,已经不合适了。

  她垂眸掩饰慌乱,苦笑道:“该不会是当年我丢的那只吧?”

  元嘉帝看着她道:“正是,那日我回到宫里,总是忍不住想起你,便叫侍卫去山里寻了它回来,这么多年,一直挂在书房。”

  周芙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元嘉帝明明离她很近,可两人之间,无形中隔了十二年的光阴,他是帝王,他有数不清的事情拿来分心,然而夜深人静,元嘉帝会想起那只闯进他生活的小蘑菇,会想起云雾山上的匆匆一面,会想起中秋节她与魏谨的眉目传情。

  他是皇上,他想要阿芙,当年就可以带她进宫。

  可元嘉帝记得,她喜欢小红鲤,不喜欢大水缸。

  所以,那一年,元嘉帝忍住了,他宁可彻夜难眠,也没有去阻止她嫁给魏谨。

  也曾后悔,后悔又有可用,她已经嫁了,他更不会让她伤心。

  直到魏谨出了意外。

  元嘉帝杀死了魏谨案的所有贪官,却换不回一个魏谨补偿她。

  愧疚让他不敢胡思乱想,不敢去打扰她,直到,今年她离开了承安伯府。

  “阿芙,魏谨的死,是我对不起你。”元嘉帝先向她赔罪,如果他没有派魏谨去,魏谨就不用死,元嘉帝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怨恨他。

  他突然提到魏谨,打乱了周芙纷杂的思绪,顿了顿,周芙摇摇头,心平气和地道:“皇上不必自责,二爷多次对我提及,说您很是重用他,正是因为信得过他才将那案子给他,谁也没料到奸臣会暗杀钦差,此事与皇上无关,二爷不会怪罪皇上,我也不会。”

  元嘉帝看看手里的风筝,沉默许久,方道:“可我还是有愧于他。”

  周芙谨慎地没有询问。

  她不问,元嘉帝偏要说,托起手里的风筝,直视她道:“阿芙,当年我便想将这风筝还给你,亲自还你,可宫里有太后,她不会喜欢你,我也不想将你关在宫里受罪,所以我藏起了这只风筝,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了别人。”

  周芙闭上眼睛,起身,再朝他跪了下去:“皇上别说了,在我心里,您是我的兄长。”

  “可我不想做你的兄长。”

  丢开风筝,元嘉帝走过来,双手扶起周芙单薄的肩膀,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或许小时候,我也把你当妹妹,可你长大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想要你,阿芙,十二年,我忍了十二年,如今我都快四十了,我不想再忍,不想看着你再嫁给旁人。”

  周芙别开脸,面露苦涩:“谁说我要嫁给旁人了?旁人疑我不安寂寞所以归家试图改嫁,皇上也信了吗?可我没有,我没想改嫁,我只是想做回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请示任何人,不必担心被人非议还要连累夫家长辈。”

  元嘉帝默默地听着,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她归家的理由。外面的谣言他自然不会信,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她现在是周家二小姐,他可以接她进宫。

  “你不嫁旁人,在你心里,我可是旁人?”元嘉帝捧过她的脸,面露悲凉,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她若敢把他当旁人……

  云海居、东宫里的相处,周芙还记得,她看着元嘉帝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由衷道:“皇上不是旁人,我把您当哥……”

  她没说完,元嘉帝呼吸一重,突然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压抑了十二年的吻,霸道而灼热,迫切却又青涩,带着一丝试探,怕她不喜,却也不容她躲。他紧紧地将她压在怀里,失而复得,无论她的手如何抗拒推搡,元嘉帝都不许她逃脱。

  周芙挣不开他,脑海里盘旋着他带过来的风筝。

  真的藏了十二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