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娘平时都待在云海居的一个小跨院里,离七皇子这边只隔了一道院墙,通过小门很快就过来了。刚刚得知建德帝过来了,李玉娘便留在跨院没有过来,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她们这些妇人,如无帝王宣召,就不该往皇上面前凑。
得知建德帝要见她,李玉娘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皇上要打听七皇子的起居吧?
无论建德帝要做什么,李玉娘都只能奉命过来。
到了厅堂前,曹公公停下脚步,低声道皇上在次间,让李玉娘自己过去。
李玉娘扫眼空荡荡的厅堂,不禁看向曹公公。
曹公公的目光自李玉娘的绣鞋往上扫,一路掠过李玉娘丰满的身段,最后定在了李玉娘潋滟艳丽的丹凤眸上,怕她不识趣坏了皇上的兴致,曹公公低低提醒道:“咱们做宫人的,生死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咱们伺候好了,皇上有赏,否则,掉脑袋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李玉娘的心便沉了下去。
“请吧?”曹公公往里伸手。
李玉娘垂眸往里走,就在这一刻,翊坤宫中,庄妃对她的维护、建德帝看过来的目光快速在她脑海里浮现,李玉娘忽然明白,为何庄妃会选在那一日叫她过去,问些无足轻重的话了。
原来所谓的帝王,也摆脱不了那二两肉的控制。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给李玉娘留下多长的时间让她思索应对之策,仿佛只是几个眨眼,李玉娘已经进了次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建德帝。她没有看建德帝的脸,只注意到了建德帝放在膝盖上的手。
建德帝已经四十多了,这把年纪,年年都有水灵灵的新鲜美人供他享用,想必是新鲜的吃腻了,非要来吃她这把半老的身子。
“臣妇拜见皇上。”李玉娘跪下道。
建德帝微微眯了眯眼睛。
眼前的李玉娘,穿了一条素青色的褙子,头上戴了一支白玉簪子,打扮得普普通通,与其他乳母嬷嬷们没什么区别,毫无出挑,可李玉娘的姿色炽艳,一个人的目光只要落到她脸上,就一定不会错过她的美。
那日在翊坤宫见过李玉娘之后,建德帝就明白这一切都是庄妃的安排,那女人怕他责罚,提前准备了一份赔礼给他。
对这份赔礼,建德帝很满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谁勾得心痒难耐了。
作为一个帝王,金银珠宝建德帝想要多少便能拥有多少,唯独心理上的刺激,他既不能开口向大臣们讨要,又不能轻轻松松地在宫里找到。
“你是老七的乳母?”建德帝问。
李玉娘低着头道:“是。”
建德帝又问她丈夫是何人。
其实建德帝早将李玉娘的家世摸得清清楚楚了,无非是引李玉娘多说几句,李玉娘的声音柔中带媚,很是好听。
他问什么,李玉娘就说什么。
建德帝忽然道:“朕的腿有些酸乏,你替朕捏捏。”
李玉娘睫毛微动,随即领命,膝行着来到建德帝面前,低头为他捏腿。
建德帝近距离地打量李玉娘,看着她美艳恭顺的脸,只是被她捏捏腿,建德帝便起兴了。
他一把抓住了李玉娘的手。
帝王真的动了,李玉娘才猛地甩开他的手,迅速退到了后面,叩首道:“臣妇身份卑贱,不愿脏了龙体,请皇上体谅。”
建德帝正在兴头上,并不恼怒,只玩味地看着她:“若朕不嫌弃你卑贱,非要你伺候,你待如何?”
李玉娘抬起头,回视建德帝道:“若皇上坚持,臣妇会从了皇上,只是皇上坐拥天下,贤名远播,如今竟要为了那一两个时辰的欢愉坏了您的英名,在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臣妇认为不值。”
建德帝闻言,嘴角难以察觉地抽了抽。
一两个时辰的欢愉?
难道那九品小官周致竟然能在那事上坚持一两个时辰?
建德帝年轻的时候算上前后的温存或许能坚持半个时辰,一两个时辰根本不可能。
就像被人迎面泼了一桶水,建德帝正炽的兴致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他可不想让李玉娘知道他堂堂帝王,如今只能给她一刻多钟。
至于李玉娘其他的理由,建德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他不说,李玉娘不说,两人秘密行事,外面顶多有些闲言碎语,谁敢坐实在史书上?
“罢了,既然你不愿,朕不勉强你。”建德帝示意李玉娘退下,然后他来到厅堂,派人去传七皇子。
七皇子过来时,李玉娘已经不见了。
建德帝随便又考了考七皇子,指点一二便走了。
送走建德帝,七皇子先叫来一直待在外面的康公公,询问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康公公低着头,如实道来。
他猜着,皇上想要宠幸李玉娘,不过李玉娘出来的那么快,不知是她说了什么,还是皇上自己失了兴致。
七皇子十一岁了,又长在宫里,对男女间的事,他已经有所了解。
七皇子深知乳母的美丽,可乳母是臣子之妻,父皇怎么能对乳母动这份心思?
父皇又是何时见到的乳母?
七皇子默默地回忆片刻,便将一切都串起来了。
少年攥紧了拳头,母妃的心机,竟然连他身边的人都算计了进去。
傍晚快要用饭时,李玉娘才来了正院。
她若无其事地安排小宫女们摆饭。
七皇子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她。
用过饭,李玉娘要退下时,七皇子才叫住了她。
“乳母,我长大了,不用您再为我操劳了,阿芙还小,我安排您出宫去照顾阿芙,如何?”
七皇子看着李玉娘道。
他相信乳母会高兴出宫,而不是留在宫里,沦为母妃的工具,沦为父皇的禁脔。
七皇子抗衡不了母妃、父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乳母出宫。
李玉娘明白七皇子的用心,她朝七皇子笑了笑,心情复杂地道:“殿下嫩说出这话,想必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既如此,殿下觉得,娘娘会准我出宫吗?”
她是庄妃选进宫再安排到七皇子身边的,她伺候的是七皇子,但庄妃才是真正拿捏她去留的人,事已至此,在建德帝明确表示对她失去兴趣之前,庄妃不可能让她出宫,否则便是得罪了建德帝。
七皇子何等聪慧,刚刚只是感情用事,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乳母,才没有顾及那么多。
“我去求母妃。”七皇子还是想试试。
李玉娘摇摇头,苦笑道:“这事娘娘也做不了主,要看皇上的意思。”
七皇子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乳母说对了。
如果父皇对乳母有意,哪怕乳母出了宫,父皇也能想办法将乳母调回来,到时候动静闹大了,对乳母一家的影响更大,还不如留在宫里。如果父皇对乳母无意,那乳母继续留在宫里,也可以平安无事。
七皇子低下头,半晌才问:“今日,您与父皇……”
李玉娘如实说了,除了略下一两个时辰的那句,就当建德帝纯粹是被她的谏言说服,决定继续做个明君。
七皇子松了口气,乳母没有吃亏就好,父皇还肯听劝就好。
夜深人静,七皇子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母妃陷害二皇子,是想铲除出色的皇子,推他上去。
母妃利用乳母,是想在父皇那里争宠,让父皇多去翊坤宫。
但,如果他能像三哥一样成为皇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个,成为父皇最看重的那个,父皇自然会多来翊坤宫,到那时,母妃得偿所愿,便不必再利用乳母,而父皇,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许也不会再打乳母的主意。
从这晚开始,七皇子不再藏拙。
皇子们的文武先生最先察觉了七皇子的变化,十一岁的少年郎,就像一把突然开锋的宝剑,卓然凛然,无人能与其争辉,就连冤死的三皇子,在七皇子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整个皇宫都被七皇子的变化惊到了。
庄妃惊喜骄傲,随之而来的是心寒。
她期待了那么久,苦口婆心地劝儿子上进,可儿子都不肯配合,如今李玉娘被她推了出来,儿子竟然为了保护李玉娘,不再藏着掖着了。所以,她这个亲生的母亲,在儿子心里竟然还不如一个拿钱办事的乳母?
建德帝没有心寒,他非常欣喜于七皇子的优秀,甚至七皇子之前的藏拙如今的争辉,在建德帝看来都是一个优秀皇子应有的城府,只是七皇子过于年少,行事难免有些意气用事。
建德帝本来就没有忘了李玉娘,他只是在等一味丹药,一味能让女人飘飘欲仙的丹药,有了这味丹药,他就能给李玉娘远胜于周致的快乐,他便不怕再被李玉娘嘲笑了。
七皇子的变化对建德帝而言只是一份惊喜,作为一个男人,建德帝需要李玉娘,作为一个帝王,建德帝需要优秀的皇储。二皇子虽好,但还是略有不足,如今又多了七皇子,建德帝便可以择优而定了,而不是带着遗憾定下二皇子。
庄妃都能看出来七皇子是要护下李玉娘,建德帝更能看出来,这让建德帝对李玉娘的兴趣更加浓厚,一个小小的乳母,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七皇子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建德帝又来了云海居两次,每次都只是陪七皇子说话,没有召见李玉娘。
不知不觉又到了月底,每逢月底,李玉娘可出宫探望家人。
一出宫门,李玉娘归心似箭,她想念丈夫,想念三个孩子。
然而,当她回了家,却发现丈夫周致已于三日前接受调任,去外地当官了,只留下一封长信给她,嘱咐她珍重。
李玉娘捧着信,再看看围在身边的长子长女,以及乳母手里抱着的小女儿,她强迫自己笑了笑,摸着长子的头道:“没关系,爹爹去外地当官,三年就可以调回来了。”
她在宫里自身难保,丈夫远离京城,少听些闲言碎语,或许日子还能安生些。
李玉娘这般宽慰自己。
第158章 帝王番五
早在发现丈夫被调离京城的那天起, 李玉娘便猜到建德帝一定会再找上她。
所以,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李玉娘并没有惊慌。
最差的情况, 便是被建德帝得了手, 幸运的话, 或许能全身而退。
无论如何, 李玉娘都没想过死,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日建德帝挑了七皇子不在的时候来的,仍是坐在次间等她。
初夏时节,李玉娘的衣衫单薄,将她丰满的身形展现地更加明显。
建德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仍是让李玉娘过来给他捶腿, 等李玉娘靠近,建德帝便迫不及待地攥住了李玉娘的手,用力将人往上一拉, 李玉娘便倒在了他怀里。
李玉娘并没有躲,这让建德帝心中一喜,他并不着急做那最后一步, 一边抱着李玉娘, 一边低头看她:“这次怎么这么乖?”
李玉娘笑了笑,主动亲上了建德帝的嘴唇。
建德帝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胆大的妇人,压着李玉娘的后脑便反客为主,漫长的一吻结束,建德帝将李玉娘抱到了次间的榻上,李玉娘的衣衫凌乱,建德帝见她如此配合, 就准备趁李玉娘不注意的时候服下丹药。
就在此时,李玉娘忽然游鱼般从他身下滑了出去。
建德帝不解地看向李玉娘,都这个时候了,别告诉他她并不愿意。
李玉娘下了榻,赤足站在地上,一手整理衣衫,一边抬眸看着建德帝,轻声问道:“皇上,您觉得,臣妇亲起来与宫里的娘娘们有何区别?”
建德帝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李玉娘笑道:“皇上还没回答臣妇。”
建德帝见她模样娇媚,很是受用,想了想道:“没什么区别。”
女人而已,亲起来抱起来都差不多,只是李玉娘身份不同,带来的心理上的刺激更多。
李玉娘又问:“那皇上抱臣妇的时候,可觉得臣妇哪里比娘娘们好了?”
建德帝没有再回答。
李玉娘的身段再好,宫里也不是没有比她更妖娆丰满的,建德帝看上李玉娘,并非纯粹是贪图她的身子或姿色,只是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建德帝也知道不能如实回答,偏建德帝又不屑说假话哄李玉娘,她可不是小姑娘。
“你究竟想说什么?”建德帝盯着李玉娘问。
李玉娘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发髻也重新梳起来了,她穿好鞋子,跪到地上道:“皇上,您看臣妇,就像看惯了名花异草的雅士突然见到一朵野花,觉得新鲜,便想摘下来赏完一番。但请皇上想想,野花之所以特殊,正是因为您平时很难碰到,一旦您将野花摘到手里,仔仔细细看过,就会发现这野花也没什么稀罕的,顶多稀奇个两三天就厌了。这时,您再去院子里寻觅,忽然发现身边还是那些常见的名花,唯一的一朵野花也失去了新鲜,花园重新变得乏味,您会不会觉得,当初还不如不碰那朵野花,只远远地看着,让心里一直存着一份新鲜与好奇更妙?”
建德帝明白李玉娘的意思了,她还是不想从了他,搬出这等理由企图说服他。
不得不说,李玉娘的话有点道理,可建德帝自有办法。
他轻笑道:“宫里的野花可不止你一朵,朕先采了你,哪日腻了,朕再去采其他的。”
李玉娘回了一声笑:“臣妇不敢与诸位娘娘比美,但宫中这些野花里面,臣妇敢自称无人能及,皇上坚持今日便要了臣妇,臣妇唯有顺从,却只怕臣妇只能给皇上一年半载的新鲜,时间长了,皇上便再难找到一朵野花,激起您的兴致。”
建德帝沉默了下来。
李玉娘似是要与他聊家常一般,轻声细语地道:“皇上,臣妇娘家贫寒,臣妇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一点肉,那时候臣妇觉得,肉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等臣妇有钱了,一定要顿顿吃肉。后来呢,臣妇日子过得好了,顿顿都能吃肉了,然而当臣妇可以随心所欲地吃肉时,却发现这东西也就是那样,而臣妇听说的一些价格昂贵的山珍海味,则成了臣妇心里新的最好吃的东西。”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吃食如此,人也如此。臣妇还曾听闻,有位陈郎少时与一吴姓小姐定亲,后来陈郎家境败落,吴小姐的父母与他悔婚,不嫁了。陈郎对吴小姐念念不忘,觉得吴小姐才是天底下最值得他钟情的女子,新娶的妻子处处都不如吴小姐。后来,也是他们有缘,吴小姐夫家出了事,娘家不肯收留她,吴小姐流落街头,被陈郎以妾室的身份带回了家。起初,陈郎待吴小姐如失而复得的明珠,眼里再无旁人,然而厮混的久了,陈郎发现吴小姐与他的妻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没出两年,陈郎便又有了新的宠妾。”
“皇上,您留着臣妇不碰,臣妇便永远是您心中最新鲜的野花,无论何时您想到臣妇,都会心神一荡,可您若碰了臣妇,臣妇将变成这后宫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到那时,皇上想寻个叫您新鲜的人,恐怕又要耗费一些手段,落下一些话柄。”
建德帝一直耐心地听着,等李玉娘说完,建德帝好笑道:“那朕留着你,你再美,朕碰不得摸不得,又有什么用?”
李玉娘从容道:“那就要看皇上的目的了,是要一时的新鲜,还是要长长久久的新鲜。”
建德帝看看李玉娘,忽然嗤了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伺候朕,不想对不起周致。”
李玉娘道:“臣妇这身子是臣妇自己的,便是臣妇给了皇上,何谈对不起旁人?他若接受不了,写封休书给臣妇就是。”
建德帝一怔,随即失笑:“所以,你拒绝朕,不是怕周致知道了生气,只是单纯地不想伺候朕?”
李玉娘默认了。
建德帝忽然好奇:“朕九五之尊,哪里入不了你的眼了?”
李玉娘道:“您太风流,臣妇喜欢对臣妇一心一意的。”
建德帝不置可否,当皇帝的,没有不风流的。
他半是玩笑地道:“风流有风流的好,说不定哪日你会看上朕。”
李玉娘笑道:“真有那日,无需皇上开口,臣妇先休了周致,再去勾引您。”
建德帝忽然发现,李玉娘还真是一个奇女子,他与李玉娘说说话,带来的乐子竟然不输床笫间厮混一番。
离开云海居时,建德帝的脸上都带着笑。
李玉娘笑不出来,帝心难测,她今日能用这个理由改变建德帝的决定,下一次未必能成功。
可除了一次次的临时应对,李玉娘没有别的办法。
七皇子一回来,就知道了建德帝来过的事。
“您……”
见到李玉娘,七皇子忽然难以启齿。
李玉娘笑道:“殿下放心,我暂且还能应对,如果哪日臣妇做了有辱殿下声誉的事,臣妇会自请离去。”
如果建德帝真要睡她,李玉娘会要求离开云海居,绝不会以七皇子身边人的身份与建德帝厮混。
七皇子只觉得心头沉重。
是他与母妃连累了乳母,乳母不但不怪他们,竟然还想保存他的声誉。
七皇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相信李玉娘。
自此,无论建德帝来过多少次,又在云海居逗留多长时间,只要李玉娘还能若无其事地来他面前伺候,只要李玉娘没有自请离去,七皇子就再也没有多问半句,不想让自己的乳母难堪。与此同时,七皇子越发勤奋读书习武,并不掩饰他想要储君的位置。
七皇子十三岁的时候,李玉娘的丈夫周致因病客死他乡。
七皇子比李玉娘先得到消息。
他忽然不敢去见李玉娘,乳母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起居,她的丈夫却因他的父皇母妃而死。
可七皇子不能逃避,他不想让乳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个噩耗。
傍晚天色昏暗,七皇子叫来李玉娘,说了此事。
李玉娘已经两年没见过丈夫了,这两年建德帝都没有要求她侍寝,李玉娘还以为,三年调任期限一到,她或许能盼到丈夫归来。没想到,丈夫竟然病逝他乡,再也回不来了。
李玉娘怔怔地站着,她该回殿下什么,可她开不了口,与丈夫从初遇到成亲到一起在京城打拼,那些点点滴滴一股脑地都冒了出来,如果不是眼泪滑过脸庞带起温热的触感,李玉娘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对不起,如果没有我,您不必遭遇这些。”七皇子不忍再看,他跪到李玉娘面前,自责道。
父母生了他,可养他的人,是眼前的乳母。
七皇子的一跪,将李玉娘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她匆匆跪下,再去扶七皇子,一边哭一边道:“殿下别这么说,是阿芙她爹命薄,与殿下何干?殿下快起来,您是要让我折寿吗?”
她有一把力气,硬是将少年郎扶了起来。
七皇子眼眶发红,看着乳母慌乱地擦着泪,他有心安慰,却无能为力。
说什么都没有用,什么也换不回乳母的一家团圆。
庄妃得知周致死了,给李玉娘赏赐了一些东西,放了半年的假,并允许李玉娘回宫时,可以带上最小的那个女儿。
李玉娘出宫,带着孩子们安葬了亡夫。
眼泪在夜里流干了,白日里,李玉娘井井有条地操持着家事,教养着孩子。
长子十四岁了,长女九岁了,都很懂事,身边有忠心的老管事、老嬷嬷照顾,没有她在身边也能互相照应,只有小女儿阿芙,刚刚三岁,乳母又回家了,李玉娘实在放心不下。
因此,再入宫时,李玉娘带上了阿芙。
第159章 帝王番六
随着七皇子渐渐长大, 李玉娘这个乳母嬷嬷当得越来越轻松了,她在云海居就相当于半个主子,所有的小宫女都归她管, 连七皇子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康公公也敬重她。
以七皇子的年纪, 李玉娘本可以离开皇宫回家陪伴亲人的, 可庄妃不许, 后来建德帝牵扯进来,李玉娘更是难以离宫。
丈夫的离世让李玉娘深受打击,但回家料理丧事半年,足以让李玉娘将那份悲伤怀念深藏心底,如今在云海居,她既要保证七皇子的起居如常, 又要分心照顾活泼好动的小女儿阿芙, 精力一分散,倒是没时间沉浸在丧父的悲伤里了。
“除非娘带你去,不许你去正院。”
进宫第一日, 李玉娘就给阿芙定了一条规矩。
三岁的阿芙乖乖点头。
可娘亲越不让她去正院,阿芙就越想去正院玩,也想见见那天只在请安时见到的七殿下。
阿芙每一日都尝试着要溜到正院去, 每一次都失败了, 但这些尝试与被发现也成了阿芙的乐趣之一,就像藏猫猫的游戏,每一次离正院近一些,每一次距离被宫女柳儿抓住的时间长一点,阿芙都会很开心。
这日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势还不小,因七皇子没有出门, 李玉娘就留在正院随时准备伺候殿下,安排柳儿看着阿芙。
柳儿十五六岁的年纪,照看一个三岁的小丫头绰绰有余。
阿芙表现地也很乖巧,直到晌午歇晌的时候,阿芙装睡了一会儿,然后偷偷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见柳儿趴在桌子上打盹儿,阿芙咧开小嘴儿一笑,蹑手蹑脚地爬出被窝,再把枕头塞进去,装成里面还有人睡的样子。
做好了掩饰,阿芙赤着脚爬到地上,悄悄地穿上软底绣鞋。
这时,柳儿忽然动了动。
阿芙惊得蹲下去,发现柳儿只是换了个打盹的姿势,并没有醒来,阿芙赶紧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阿芙对母亲的小跨院非常熟悉了,也知道通向正院的门在哪里,她拿了柳儿放在廊檐下的伞,四处张望一番,一脚踏进了雨里。
地面湿漉漉的,溅起的雨水打湿了阿芙的鞋,湿湿凉凉的,阿芙却觉得很好玩,故意往那积了水的小水坑里走,一路玩玩笑笑地就来到了门这边。
阿芙躲在墙后往正院张望,因为在下雨,院子里并没有人影走动。
阿芙放心地跨到了正院。
七皇子人在书房,他睡不着才过来的,然而到了书房,他心浮气躁,竟也看不进去书。
说来可笑,母妃一边利用着乳母,一边又不满父皇对乳母的看重,甚至也不满他敬重乳母,一有机会便要在他面前贬低乳母一番,甚至暗示他乳母与父皇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可父皇在云海居做了什么,没人比七皇子更清楚。
有时候父皇过来,会赏赐乳母一些吃食,有时候父皇会叫乳母一起下棋,最开始父皇的确会动手动脚,渐渐的,父皇与乳母就变成了一种似友非友的关系,从局外人的角度看,七皇子觉得父皇更喜欢与乳母说话,康公公就经常听见父皇开怀的笑声。
七皇子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怎么想乳母的,他只知道,乳母从未想过要勾引父皇什么。
窗外的雨声里似乎多了一种声音,七皇子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把伞。
那伞面的位置太低,仿佛地上冒出了一朵大大的蘑菇,蘑菇还在走动,突然,那“蘑菇”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女娃脸庞。
七皇子笑了,乳母说过,阿芙贪玩一直试图来正院,乳母怕她防不住,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万一哪天阿芙真的溜了过来,请他恕罪。
七皇子并不介意。
他看着雨中的阿芙。
阿芙还没有注意到他,东张西望,似乎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七皇子轻轻咳了咳。
阿芙立即朝这边看来,就见一扇窗户打开,里面站着一身白袍的七皇子。
阿芙喜欢七皇子,七皇子长得真好看,看起来就很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