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笑了,用目光向她示弱,他不敢。

  魏娆满意地收回视线,本来就是,陆濯是翩翩佳公子,她魏娆也不差,想到以前陆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魏娆都不想让他今晚睡床。

  掀完盖头,夫妻并坐喝合卺酒,剪下一缕发丝打成同心结,至此,礼成。

  陆濯与女客们都去吃席了,碧桃、柳芽服侍魏娆卸妆,小厨房送了四菜两汤过来,魏娆饿了一日,这会儿胃口大开,吃得心满意足。

  再梳洗一遍,魏娆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一手绕着发丝,一手翻看话本。

  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可魏娆不想表现出来,不想让陆濯得意。

  夜幕降临,宾客们陆续散去,国公府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濯被人灌得有了八分醉意,回到松月堂就想往后面走,被阿贵拦腰抱住,歪着头道:“爷,瞧瞧您都醉成什么样了,少夫人那么娇气,哪里受得了,这边水都备好了,您先沐浴收拾收拾,免得少夫人嫌弃。”

  松月堂二度办喜事,少夫人还是那个少夫人,阿贵等下人都领教过少夫人的骄纵脾气,哪敢不考虑周全。

  陆濯便被阿贵灌了两碗醒酒茶,该吐出来的酒都吐出来了,沐浴净身,再喝一碗醒酒茶,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再用薄荷水漱漱口,如此这般,陆濯的醉意便只剩五分了,走路的时候眼不花了,身子也不晃了,温润如玉风流倜傥地来到了后院。

  他在前面耽搁的太久,魏娆手里薄薄的话本都快看完了,终于听到动静,魏娆快速将话本往前翻了十几页,重新看。

  碧桃、柳芽将世子爷请进内室,二女笑着退到了院子里。三月初六,天空一弯新月,晚风仍然有点冷,可郡主与世子爷终于成就了好事,大家心里热乎乎的,只觉得今晚风也好,月也好,一切都好。

  内室,陆濯一进来,先看到了摆在喜案上的一对儿手腕粗细的龙凤红烛,金红色的火苗静静地跳跃着,垂下几滴蜡油。

  床前摆着绣花好月圆的四幅屏风,透过屏风,能看到挂着红色帷帐的拔步床内,有个穿红衣的身影懒懒地靠在那里,膝盖曲着,一双白皙小手里扶着一本书靠在腿上,头脸则被床头挡住了。

  陆濯早知道魏娆大胆,没想到新婚夜她竟然比他还淡定从容。

  是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如何与她圆房吗?

  陆濯反手关上门,一步步朝床头走去。

  他绕过屏风,踏进拔步床的外围,魏娆终于施舍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看书,仿佛两人已经是成婚多年的夫妻,而非新婚。

  陆濯笑笑,坐到她身边,视线也投到了那话本子上:“看的什么?”

  魏娆露出封皮给他看:黄石山侠士打虎,配图一壮汉正一拳打在猛虎腹部。

  “郡主不愧是女中豪杰,看的话本都与寻常女子不同。”陆濯笑道。

  魏娆不理他,继续看了起来。

  陆濯挨着她坐着,姿势还是陪她看书的姿势,俊脸却朝魏娆的脸偏转,将她此刻的模样收入眼底。她净过面了,脸上再没有任何胭脂的痕迹,可那肌肤白芍药一般鲜嫩,透着几分薄红。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鼻尖秀气可爱,嘴唇……

  陆濯还没看够,魏娆被他火热的视线烧得心慌,颇为嫌弃地斜了他一眼:“你挡着我的光了。”

  陆濯轻笑道:“臣的错。”

  说完,他换了个方向,魏娆靠着床头,他靠到了床尾,越发不加掩饰地打量她的脸。

  魏娆哪里受得了,心慌意乱,她坐正了,将书丢到一旁的小桌子上,穿着红绫袜的双足探进软底绣鞋,绕过屏风去倒茶。

  陆濯也渴,可这渴,非茶水能解。

  魏娆喝了茶,无事可做了,余光瞥向拔步床,陆濯竟然也拿出了一本书在看。这让魏娆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陆濯上来就要抱她做那种事。

  既然陆濯看书,魏娆重新拿起那本打虎的话本,靠到床头继续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魏娆的视线越过书页,偷偷瞄向陆濯的书,却见他将书抵在膝盖上,挡住了封皮上的字。

  “你看的什么?”魏娆好奇问。

  陆濯抬眸,看着她道:“郡主要看吗?”

  他的脸还是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凤眸却幽深灼热,仿佛藏了两把火。

  魏娆直觉感到了危险,马上避开视线,哼道:“算了,咱们各看各的。”

  陆濯笑了笑,突然坐了起来。

  魏娆受惊,警惕地看向他。

  陆濯卷着书来到她身边靠下,一边调整位置一边道:“郡主这边光线好。”

  魏娆仍然警惕,直到陆濯重新打开书,她才微微放松,就在这时,魏娆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陆濯手里的书页。一左一右两页,分别画了一幅画,画里的男女……

  魏娆脸色涨红,一把将手里的打虎传拍过去挡住陆濯的书,口中叱道:“下流,不许你看!”

  陆濯早不想看了,伸手将意图逃跑的新娘拦腰抱住,转身压到床上。

  魏娆怒目瞪着他。

  陆濯已经无法掩饰自己急促的呼吸,与魏娆对视片刻,他忽然低下来,魏娆低叫一声躲开,陆濯发烫的唇便落在了她的耳侧。

  似一点烟火的火星落在了铺满桐油的湖面,丈高的火舌自那一点跳跃而起,熊熊燃烧。

第107章

  陆濯是个武将,可在所有人眼中,他更像个书生,白皙俊美,笑起来儒雅温和,连街头小贩都敢与世子爷搭腔问话。

  包括魏娆,明明亲眼见过他在马上的英姿飒爽,明明见过他以一人之力扛住了十几个刺客的暗杀,可陆濯那张脸太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了,尤其是,魏娆与他争吵过那么多次,每一次几乎都是陆濯低头来求她原谅,哄她讨好她。

  对魏娆来说,陆濯最霸道的一次,便是在行宫的白杨林里,但即便是那时,在她打了他三个耳光后,陆濯还是克制了,不敢碰她的衣领,就像一只温驯的大狗狗,只会在主人设定的界限内放肆。

  所以,在魏娆的幻想中,今晚的陆濯也会保持他之前的温润与克制,会按照她的要求熄灭屋内所有的灯,只留两盏红烛,会放下两层帷帐,会在黑暗当中,与她完成婚夫妻该做的事。

  然而,事情真正发生时,根本不一样。

  一盏灯都没灭,连帷帐都没来得及放下,魏娆一歪头,就能透过屏风看到喜案上的烛火。

  魏娆自然是不甘心的,可陆濯就是个混账,无论魏娆如何捶他骂他,他半个字都不回,扯了腰带绑住她两只腕子,像一头终于扑倒猎物的豺狼径自吞食,一个眼神都不给她。骂不管用,求他又不甘心,魏娆紧紧闭着眼睛,气急羞极时,试图用脚踹他,却也被他轻易钳制。

  “陆濯!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魏娆咬牙切齿地道。

  陆濯随手扯下她纤足上的红绫袜,看着躺在大红喜被当中的魏娆,一头乌发凌乱地铺在身下,有几缕粘在了她酡红的脸与雪白的肩上,美到极致艳入骨髓,陆濯笑了笑,握着魏娆奋力踢腾的小脚道:“郡主且先担待,事后臣甘愿受罚。”

  魏娆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他,他竟然真的敢?

  陆濯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白日她如何骄纵如何耍威风,陆濯都让着她,但在这夜深人静无人打扰只有他二人的时候,陆濯不想再忍,不想再让,他要像魏娆折磨他的时候那样,让魏娆也尝尝心被另一个人掌控的滋味,想静静不了,忍到极限索性什么都抛到脑后,尽情放纵。

  他抱起魏娆,解开她手上的束缚,魏娆得了自由,伸手便在他背上狠狠抓了两把。

  一声轻笑响在耳边,没等魏娆解恨,陆濯便再一次将她送到了风口浪尖。

  

  天边才刚刚熹微,柳芽打个哈欠,穿好衣裳收起铺盖,先去耳房净面,再端水回来,悄悄地擦拭桌椅,打扫房间。

  很快碧桃也来了。

  两个丫鬟都挂了黑眼圈,只因昨晚她们等着世子爷与郡主叫水,竟一直等到了三更天,郡主越骂越没有力气,她们的腿脚也越站越麻,整个后院,就世子爷铁打的一样,不知怎么那么有精神。

  次间打扫好了,正收拾厅堂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吱嘎”一声。

  碧桃、柳芽都有点紧张,昨晚听了那么多墙角,郡主还好,伺候十来年的主子了,可世子爷,虽然昨晚世子爷是没发出什么声音,但能让郡主发出那种可怜巴巴的哭声,想也知道世子爷没做什么好事。

  帘子挑起,一道红袍身影走了出来,修长挺拔,腰坠玉佩,风度翩翩。

  碧桃、柳芽同时停下手头的事,朝世子爷行礼。

  陆濯道:“今早敬茶,再过两刻钟唤郡主起床。”

  说完他便跨了出去。

  二女松了口气,等一切收拾妥当,两刻钟差不多过去了,碧桃去吩咐小丫鬟备水,柳芽率先进了内室。

  喜案上的龙凤红烛燃到底了,攒了满满两托火红的蜡油。屏风后红帐垂落,想到昨晚听到的那些动静,柳芽脸上发热,放轻脚步绕过屏风。

  “郡主,该起了。”柳芽低声唤道。

  帐中熟睡的美人皱皱眉头,翻到了里面。

  碧桃也来了,今早是万万不能睡懒觉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先把帷帐挑了起来。掀开帷帐,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有她们熟悉的郡主身上的淡淡甜香,也有另一股陌生古怪的味道,像石楠花。

  气息渐渐散了,看着裹着被子不肯醒来的主子,碧桃一手撑到床上,一手轻轻去拨主子的耳垂。

  魏娆哼了哼,拨开她的手。

  她穿着真红的宽松中衣,胳膊一抬起,便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正因为腕子太白,那圈浅青的勒痕才狠狠地刺了碧桃的眼睛,守在一旁的柳芽也看见了。魏娆那身娇嫩的肌肤乃她们精心伺候了多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郡主,世子爷欺负您了吗?”碧桃抓住魏娆的手,心疼地道。

  魏娆这下是真醒了,胳膊被碧桃举着,她翻个身,就看到了那圈青痕。

  陆濯欺负她了吗?

  昨晚的画面潮水般涌进脑海,魏娆又羞又恼,要说陆濯欺负她了,确实是欺负了,可小册子里记述的男女圆房确实也就是那样,陆濯只是太过霸道,太过强势,并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而且,魏娆只是刚开始恼他,后来欲海沉浮,哪里还顾得到旁的?

  “没有,别胡思乱想。”魏娆缩回胳膊,看看外面的天色,问道:“世子呢?”

  柳芽:“世子爷早醒了,叫我们这时候叫您。”

  魏娆点点头。

  昨晚沐浴过了,身上一片清爽,只是多了一些暧昧的痕迹,两个丫鬟脸庞羞红,魏娆也暗暗在心里骂了陆濯一万遍。算他聪明,一早就跑了,否则等魏娆醒了发现他还在身边躺着,必然会教训他一番。

  魏娆梳头的时候,陆濯终于又出现了。

  魏娆脑袋不动,从镜子里看他,穿着一身红色锦袍,俊美的脸云淡风轻无欲无求似的,谁能想到夜里他会变成那副轻浮模样?

  正想着,陆濯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撞上了。

  魏娆如被火烧了般飞快移开视线。

  陆濯唇角上扬,目光移到早已收拾整齐的拔步床上,喉头便是一滚。昨晚的魏娆,分明就是嫩白的芍药花孕育出来的花妖,让男人死在她裙下也心甘情愿,不过,那样的魏娆,这辈子也只他一个男人可以见到。

  鬼使神差,陆濯忽然想起圣旨上贵妃娘娘要元嘉帝特意加上的一句话。

  可惜,他绝不会给魏娆休夫的机会。

  

  前往忠义堂去敬茶,陆濯没让魏娆的丫鬟跟着,就夫妻俩单独前往。

  魏娆目视前方,眼里就像没有陆濯似的。

  “郡主是在为昨晚生气?”陆濯靠近她,低声问道。

  他温热的气息落在魏娆的耳垂上,那是昨晚被他肆虐无数次的地方,印在肌肤深处的战栗被他唤醒,魏娆全身都发起烫来,柳眉却倒竖,愤怒地瞪过去:“你再提昨晚半个字,今晚休想再进我的门。”

  陆濯正色道:“臣绝无亵渎之意,只是昨晚臣说过,冒犯郡主之处,臣甘愿受罚。”

  他再正经,其实都是调戏罢了,魏娆恼得冲上去,伸手要扯陆濯的耳朵,叫他装!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陆濯,纤腰突然被陆濯掐住往上一提,魏娆震惊地抓住他肩膀,天地旋转,转瞬之间,陆濯竟将她抵到了旁边的一棵柳树上。

  刚刚长出嫩叶的柳条在陆濯身后轻轻摇曳,他俊美的脸近在眼前。

  魏娆咬牙:“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陆濯笑道:“确认过了,周围无人。”

  “那也不许,赶快放手。”魏娆焦灼地道,英国公府下人那么多,万一就有人过来了呢?真被人瞧了去,旁人不会说陆濯,只会笑她狐媚。魏娆不怕被人议论离经叛道,但狐媚勾人这种名声,她敬谢不敏。

  陆濯只是喜欢她凶巴巴发作的样子,逗她一逗,便将魏娆放了下来。

  魏娆理理裙子,左右看看,剜了一眼陆濯,匆匆往前去了。

  陆濯笑着跟上。

  走了一路,魏娆脸色恢复了正常,可是到了忠义堂,想起自己已经给诸位长辈敬过一次茶了,今日又来,魏娆就怪不好意思的。她先前与陆濯和离是因为两人中间存了疙瘩,不解开实在无法过下去,但对陆家长辈,魏娆没有半句怨言。

  陆濯就发现,魏娆这只在他面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小凤凰,见了长辈们,反而变得乖乖巧巧,脸儿红红,羞羞答答的,倒是另有一番风情。

  “孙媳给祖父敬茶,给祖母敬茶。”托着茶碗,魏娆红着脸道。

  英国公点点头,直接喝茶。

  英国公夫人端详小两口片刻,笑道:“好娆娆,我就知道,我的大孙媳怎么换都会是你。”

  话虽如此,毕竟有过前车之鉴,早饭后英国公夫人还是单独将魏娆叫到屋里,轻声确认道:“娆娆,昨晚守城与你……”

  魏娆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老夫人没说完她便捂住耳朵,跑到门口待着了。出去是不能出去的,总要等脸上的火消下去。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这小媳妇的羞态,总算放了心。

第108章

  魏娆这次敬茶,英国公府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譬如重新为官的四爷修剪了第一次敬茶时的络腮胡子,只留了短须,面容儒雅目光温和,一扫之前的阴郁,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四夫人做了母亲,气质也更加温婉,长子安哥儿才两周岁,四夫人的小腹便再次隆了起来。

  除了四房,另一个变化就是二房了,二公子陆涯去年八月新娶了妻子乔氏。乔氏出身名门,温柔秀美,是二夫人亲自相中的儿媳。

  与英国公夫人说完贴己话,魏娆就与陆濯一起往松月堂走了。

  “祖母与你说了什么?”清幽蜿蜒的小路上,陆濯明知故问。

  魏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忽然有些好笑,为什么只有她能看出来陆濯戴在脸上的君子伪装,旁人就都被他骗了呢?还是说,陆濯只在她面前做出过不君子的事?

  因为男女力量上天生的悬殊,昨晚魏娆被他压制了一夜,毫无招架之力,一大早上的陆濯又来调戏她,魏娆哪肯让他得意,想了想,魏娆翘起嘴角,看着路旁的春景道:“头婚时咱们迟迟没有圆房,祖母有点担心是不是你身体有疾,所以这次仍然不太放心。”

  陆濯脸色变了变,倒不是真信了祖母会这么问,而是惊诧于魏娆的口没遮拦。

  陆濯环视左右,确定离得最近的府中下人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陆濯才重新看向魏娆白皙的脸,低声问:“是吗,那郡主如何答的?”

  魏娆笑容加深,走到一棵柳树旁,折了一段柳条,边走边把玩,柔韧的柳条细细长长的,被美人纤长玉色的手指绕成一圈,松开手后,那柳条又弹回了原样。

  魏娆什么也不说,只是笑得意有所指。

  她只可惜此时不是在饭桌之上,若是再有盘豆芽菜,应了外祖母当年那句,才叫好玩。

  陆濯看着魏娆手中的柳条,看着她一脸的坏笑,神色变幻过后,也笑了。

  松月堂的下人们重新给少夫人请安见礼,正事都做完了,魏娆叫陆濯在前面待着,她要回房补觉。昨晚陆濯那么折腾,一直缠到三更天,也就是魏娆习武多年身子虽娇若不弱,换成寻常的闺秀,恐怕今早都起不来,甚至直接香消玉殒都有可能。

  魏娆有些不适,为了敬茶强撑着罢了。

  这一休息,魏娆竟直接睡到了红日偏西,醒来时发现陆濯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

  魏娆脸色微变,这男人,该不会又在看什么房中术吧?

  屋里就他们两个,魏娆担心陆濯胡来,先摇响床铃,把碧桃、柳芽叫了进来。

  陆濯反应过来时,两个丫鬟已经在门口请示了。

  “进来吧。”陆濯颇为遗憾地瞥了眼屏风后的帷帐。

  等魏娆收拾妥当,已经是两刻钟后。

  距离晚饭尚早,陆濯提议带魏娆去松月堂的后花园逛一逛。

  魏娆便跟着他去了。

  陆濯是世子,地位与陆涯等人自是不同,松月堂便是三进三出的结构,顶得上外面单独的一座三进院落了,松月堂的后花园自然也颇具规模。

  魏娆以前来过这里,那时的后花园多树少花,想来陆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捣鼓。然而今日过来,魏娆忽然发现后花园大变了样子,花园中间竟然从国公府的造景主湖引了活水过来,修了一座精致的荷花池,就像闲庄燕园里的那个。

  魏娆走到池边,低头一看,里面荷叶新绿,一队巴掌长的小红鲤正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

  “我记得,郡主喜欢赏鱼。”陆濯站在魏娆身边,目光却落到了亭中的美人靠上,时至今日,他仍记得当日去燕园找魏娆商量同去锦城之事,那天的魏娆穿了一件海棠粉色的褙子,绯色的长裙,趴在美人靠上低头喂鱼,雪白的脖颈低垂,妖娆的身子无骨般靠在椅上,裙摆下露出一角绣花鞋鞋尖。

  非礼勿视,那一幕却在陆濯的心里扎了根,再难忘却。

  魏娆确实喜欢,飞了陆濯一眼秋波,她笑着转到凉亭的入口,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春光明媚,这座新建的凉亭恰好能看见后花园中最美的几处精致,东边是竹林,北墙沿着水渠一溜垂柳,小桥假山错落,西墙新爬了一片碧绿的蔷薇,不远处有秋千也有葡萄架。视线拉近,就在荷花池的对面,还有一个花圃,里面种着的……全是芍药。

  魏娆轻咬红唇。

  陆濯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此道:“郡主若不喜芍药,我让花匠换成别的花卉。”

  魏娆很早以前就被人比作芍药了,那些闲人用芍药讽她不够端庄,可陆濯觉得,芍药的确是最能展现魏娆之美的花,所以魏娆离开之后,陆濯亲手在花园里栽了一片芍药,每到花季,便在这边睹物思人。

  但陆濯不确定,魏娆会高兴他的用心,还是恼他用芍药辱她,尽管陆濯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魏娆迟迟不语,陆濯忽然有些忐忑,魏娆的脾气太大了,真发作了,他也头疼。

  “世子喜欢芍药吗?”魏娆偏头,看着陆濯问,“在我之前,在你听说牡丹芍药之前,世子可有喜欢的花种?”

  陆濯想了想,摇头:“没有,我没有赏花作诗的雅兴。”

  魏娆靠着椅背,对着那片芍药花道:“我小时候喜欢海棠,牡丹芍药在我看来都差不多,都很美,只是戴在头上太大了,不方便,不像海棠,小小的精致粉嫩,可以在头上戴一圈。后来长大了,听人说我像芍药,听人议论芍药不好,我就去仔细观察芍药,跟着就喜欢上了。”

  芍药也好,牡丹也好,魏娆都喜欢,那么美那么娇艳的花,它们懂什么呢,只是默默地生长默默地开放罢了。

  魏娆喜欢芍药,也喜欢陆濯为她种这片芍药的心思。

  “不用换,就这样挺好的。”魏娆朝陆濯笑了笑。

  春风吹动她一缕碎发,陆濯抬手帮她别到了耳后。

  魏娆面颊微热,站起来道:“继续逛吧,过几天带你去看我的郡主府。”

  陆濯心中一动,问她:“郡主府,你打算如何安排?”

  那么大的府邸,魏娆若不去住,空着怪可惜的,可他是世子,也不方便与魏娆一起搬出去。

  魏娆出嫁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既然陆濯问了,魏娆便道:“祖母在,我只夏天搬到郡主府去,那边水多,凉爽,很适合避暑,其他三季都回来孝敬祖母。”

  如今是二夫人、三夫人联手管家,魏娆并不打算马上将管家的事接管过来,她自己手里就有颇多产业,趁着年轻,多逍遥几年才好。等老夫人过世,后宅没有老夫人坐镇了,魏娆再好好地当她的陆家宗妇。不过,老夫人身体硬朗,现在考虑那些还太早。

  “世子觉得如何?”魏娆问,毕竟是真夫妻了,她也要考虑陆濯的态度,如果陆濯希望她现在就竖起陆家长房的威严,那魏娆也会尊重他的意思。

  陆濯信任二夫人、三夫人的品行,婶母们联手管家二十多年了,从无假公济私之举,对母亲也有求必应,既然魏娆还想再逍遥几年,陆濯并没有理由非要她马上接手国公府内务。

  “这样也好,过两年我可能外放,你不管家,正好随我一起出去。”

  魏娆惊讶道:“你不是神武军副将吗,没有战事,为什么还会外放?”

  陆濯解释道:“京城安逸之地可练兵,却练不出良将,身为将领,必须了解边关情况,而且边将三年一换岗,也能避免出现为将者拥兵自重的弊端。”

  除了上四军的主将一直都是从陆、韩、戚、李家的族人中择贤选任,其他边将都会定期轮换。

  魏娆明白了,却没有马上答应一定会跟陆濯去边关。她的家人们都在京城,她暂且不想跟着陆濯跑那么远。

  “怎么,你不想随我去?”陆濯敏锐地看出了她的想法。

  魏娆打马虎眼,笑道:“你都说了,过两年才会外放,到时候再看吧,说不定轮不到你呢。”

  她跑去晃秋千了,往上面一坐,笑靥如花地叫陆濯帮她推。

  陆濯回以一笑,走到她身后,那笑容就消失了。

  他一早就知道,魏娆嫁他不是因为多喜欢他,而是放眼京城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同龄男儿,但凡有,但凡那人也同样热烈地追求魏娆,魏娆都有可能彻底舍弃他,高高兴兴地去投入别人的怀抱。

  魏娆嫁他,更像是为了虚荣,因为报复了他之前的清高自傲,因为报复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因为她确实也嫁了京城最出色的世家子弟。就像男人们都以得到绝世美人为傲,他陆濯在魏娆眼中,更像一个战利品,可以让她拿出去炫耀,收获一片羡慕。

  可,昨晚两人做了那么亲密的事,他让她那么快乐,魏娆竟然连随他外放都不愿意?

  陆濯就又想到了在边关听到的一些小兵们的闲话。在那些媳妇还没影的小兵们眼中,女人都很好收服,只要得了女人的身子,女人便对男人死心塌地,再不济,让她生个孩子,女人也会甘心留下来,从此一心一意地伺候丈夫。

  陆濯从来没有把魏娆当那些温顺的女人,他也不屑用孩子拴住魏娆的心,可昨晚,他真的以为魏娆已经臣服在了他怀里。

  结果她夜里攀附他攀得那么紧,天一亮就忘了?

  陆濯手上突然用力。

  他之前都是小幅度地晃,晃得魏娆很舒服,当秋千突然高高地飞起,魏娆的心仿佛也跟着飞了起来,一边双手抓紧秋千,一边怒叫出声:“陆濯!”

  陆濯回神,就见她已经随着秋千飞到高空,红色的艳丽裙摆蝶翼般飞扬,稍微停顿之后,迅速地朝他飞落而来。

  美是美,陆濯却惊出了一身虚汗,这是她握住了,万一她手松了,岂不是要从半空跌落?

  陆濯及时调整位置,在秋千落到最低点的时候,他一手攥住绳索,一手去揽魏娆的腰:“放手!”

  魏娆听到声音马上放开绳索,可还是晚了一步,秋千拉着她与陆濯一起往后退,秋千继续飞高,她与陆濯却跌扑出去!

  陆濯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用手托住了魏娆的后脑。

  “扑通”一声,新婚的夫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魏娆坐着秋千位置本来就低,后脑也被陆濯护住了,所以摔没摔疼,却被紧随而至的陆濯压得胸口一闷。

  她吸了口冷气,睁开眼睛刚要瞪陆濯,头顶光线一暗,陆濯竟低下来吻住了她!

第109章

  陆濯陪魏娆来后花园游逛,没有带任何丫鬟,此时园中也没有当差的下人,因此确认魏娆没有受伤后,陆濯扣住她的手,没有着急起来,反而吻得更加绵长。

  魏娆摔了一跤的怒火就都被他一点一点地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