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娆记住,男人就是要吊着,你对他太好,他反而不上心,你时不时地冷他一冷、闹他一闹,他反而挠心挠肺。”吃着荔枝,小周氏不断地向女儿分享驭夫之道,“其实就是一句话,你得把自己放在男人前面,不能事事以他为先,你真把他当天,他就敢把你当土。”

  魏娆听了,最先想到的是母亲与元嘉帝。

  难道元嘉帝对母亲念念不忘,便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结果?

  可魏娆作为女儿,可以向母亲请教自己感情上的事,却不好意思打听长辈的秘密。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早晚的天气已经颇为凉快了。

  元嘉帝宣布动身回京。

  车驾缓慢,七月中旬,车队终于驶进了京城城门。

  回京之后,元嘉帝连续下了几道赐婚圣旨,分别为景王、福王定下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其中最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是皇上将书香世家谢府的六姑娘谢画楼赐给景王做了侧妃。

  谢画楼与陆濯订过婚又退过婚,因为老太傅的丧事,她的名声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当然有心人非要说谢家背信弃义,那也能说,可孝道大过天,总会有人觉得谢家没错。而元嘉帝是谢老太傅的学生,谢画楼又有京城第一次才女的美名,如果不是出了退婚的事,当年选谢画楼做正经的王妃都行。

  消息传到英国公夫人耳中,老人家轻轻叹了口气。

  她当年千挑万选地选了谢画楼,足以说明谢画楼本人的好,两家姻缘不成,英国公夫人却也希望谢画楼能嫁个好儿郎。景王乃皇后嫡子,身份自然尊贵,说不上委屈谢画楼什么,但谢画楼一旦嫁进皇家,以后的路注定会曲折复杂。

  她替谢画楼惋惜,皇后还觉得谢画楼配不上她的儿子!

  “皇上,谢画楼是被英国公府退婚的女子,怎么能做皇家的儿媳,难道咱们的儿子还要捡他陆濯不要的?”得知旨意的第一时间,皇后便求见元嘉帝,不服气地道。她很不高兴,儿子的婚姻大事,元嘉帝怎么一点都不跟她商量?王妃也不是她看中的人选。

  元嘉帝面对奏折,淡淡问:“四月的牡丹花会,你点了谢家女进宫,朕还以为你很喜欢她。”

  皇后一噎。

  她不喜欢谢画楼,叫谢画楼进宫是想利用谢画楼压压魏娆的气焰,但这理由,怎能明说?

  “谢家女出嫁前从不踏出谢府一步,皇后两次召她进宫,朕若不赐婚给她,如何面对老太傅在天之灵?”合上手头的奏折,元嘉帝终于瞥了皇后一眼,“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思量清楚。”

  年纪不小了?

  短短几个字,比今日他说的所有话都要气人,皇后精心打扮过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

  打发了皇后,元嘉帝传人拟旨。

  稍顷,两路宫人分别离开皇宫,朝郡主府、英国公府去了。

  翌日,魏娆与陆濯的婚事,势如破竹般取代二王的婚事,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第104章

  魏娆做了郡主,出嫁事宜皆有礼部操持,她与陆濯的婚期也是元嘉帝、小周氏从钦天监呈递的满满一页吉日中挑选出来的,来年三月初六。

  眼下已经七月下旬了,距离婚期不过还剩半年多而已。

  魏娆觉得这日子不错,她愿意嫁陆濯,却也没那么急,而且八月里二公子陆涯马上就要成亲了,陆濯这个和离过一次的大哥总不能再抢了堂弟的风头。

  等宫里尚衣局派人量完魏娆的尺寸,要重新替她做一回郡主规格的嫁衣,魏娆就骑马去了闲庄。行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母亲做了贵妃,她也订了亲事,外祖母肯定想知道详情。

  魏娆来的巧,她才到闲庄门外,就见一个媒人打扮的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呦,老妇给郡主请安!”

  猜到魏娆的身份,那媒人笑眯眯地行礼道。

  魏娆心中大惊,看这媒婆的态度,是说亲说成功了,外祖母要把慧珠表妹订出去了?

  朝媒婆点点头,魏娆迅速下马,进了闲庄。

  寿安君与魏娆的舅母王氏还坐在厅堂,看到魏娆,寿安君露出了笑脸,王氏抿着嘴,强颜欢笑的模样。

  魏娆分别给两位长辈行礼,然后便坐到寿安君身边,好奇问道:“外祖母,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媒人,是来向慧珠表妹提亲的吗?”

  寿安君笑道:“正是,男方就住在云雾镇,他祖父你应该知道,就是卖糖葫芦的那个张记的张老。”

  魏娆瞪圆了眼睛,这么巧?

  寿安君又解释了一番张家的情况。张家是祖传的糖葫芦手艺人,北地人都喜欢吃糖葫芦这种小吃,张家的手艺又好,靠着云雾镇的张记铺子,虽然没有攒下多大的家业,但也衣食不愁,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温宁和乐。

  张老头有一个儿子,三个孙子。长孙继承了祖传的糖葫芦手艺,以后会接管张记以及张家的山楂林子。次孙是个种地好手,张家的五十亩地都由他打理。这两个孙子都已经娶了媳妇,这次来提亲的便是张老头的幺孙张献。

  张献今年二十四岁,已经考中了举人,明年会下场参加春闱,据说张献与他的先生都很有把握。

  云雾镇这十几年就只出了张献一个举人,张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烂了,可张献一心读书,曾放话要等首试春闱后再考虑婚事。结果今年周慧珠去镇上玩耍,被张献瞧见了,张献对周慧珠一见钟情,托了媒人来提亲。

  寿安君毫不客气,先把张献叫到闲庄亲自考较了一番。那张献肤色白皙容貌周正,议论起民生来颇有见解且不是书生长谈的空话,寿安君故意安排一个貌美的丫鬟上茶,张献虽然注意到了丫鬟的美貌,却并未多予关注,稳重端正。

  寿安君非常满意,躲在侧室偷窥的周慧珠也很满意。

  今日媒人来,是来问周慧珠的八字的,与张献的一并拿去寺里测一测吉凶。

  “外祖母的眼光,您说张三郎好,那肯定是真的好。”魏娆都迫不及待想瞧瞧这位准妹夫了。

  寿安君笑笑,朝儿媳妇那边努努嘴。

  魏娆就问王氏:“舅母觉得张三郎哪里不好吗?”

  王氏攥攥帕子,低声道:“慧珠没你们长得美,我原本对她的婚事也没有太大指望,可,如今娘娘封了贵妃,风风光光地回京了,你也与陆世子再续前缘了,再有慧珍那边帮衬,我想着,只要咱们再等等,肯定有更好的人家来提亲,何必急于一时呢?”

  王氏是真觉得张家的门第太低了,可长女的婚事老太君听了她的,小女儿的婚事,王氏总该让着老太君一次。

  涉及到母亲,魏娆不好多言。

  寿安君瞪着王氏道:“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咱们家是咱们家,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有人冲着贵妃娘娘来求娶慧珠,你觉得那家人会真的喜欢慧珠吗?嫁郎嫁郎,关键还是要嫁对男人,再说了,张家门第低又怎么了?低了才不敢给慧珠脸色看,慧珍出嫁后过得什么日子,连个庶女都敢跟她叫板,你当娘的真不心疼?”

  王氏讪讪地低下头。

  魏娆不再搀和两位长辈的辩论,跑过去找周慧珠了。

  “表妹,恭喜啊!”见了面,魏娆笑着打趣道。

  周慧珠羞答答地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绣花。

  魏娆坐到她身边,拿走绣绷,小声道:“快给我说说,我那准妹夫长得什么样?”

  周慧珠扭捏一阵,老实交代了。

  张献肯定没有陆濯、韩辽那种世家公子有气度,容貌也远远不如,但放在云雾镇上,放在普通的百姓人家,张献也算得上翩翩君子了,白白净净彬彬有礼,一看就是读书郎,而且张献长得高高瘦瘦,穿上长袍特别俊逸,总之周慧珠很是心动。

  她不像姐姐,对男人的家世没有什么奢望,长得好看,有些才华,最重要的那人必须喜欢她。

  魏娆也很看好这门婚事。张献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如果明年顺利中了进士,无论在京城当官还是外放,表妹都能做正正经经的官夫人,婆母、妯娌们不说敬着她,至少不敢欺负她,而且魏娆猜测,表妹与张献小两口单独住在外面的时候更多。

  到九月的时候,周慧珠与张献的婚事正式定下了,等明年春闱放榜后四月里就完婚。

  因为周慧珠订婚,魏娆、周慧珍都过来吃席了。

  周慧珍能看出妹妹的喜悦,那份喜悦,她嫁给韩辽之前也曾拥有,只是如今越来越难以记起了,每日面对的全是侯府里那群笑里藏刀的女眷,晚上韩辽虽然热情,可一想到他只管贪她的身子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心情,周慧珍便越发郁闷。

  吃完席,周慧珍随韩辽回了侯府,韩辽倒是不介意她在闲庄多住一段时间,可周慧珍盼着快点怀上孩子,快点生个儿子在韩家扬眉吐气,并不想留在闲庄浪费时间。

  魏娆准备陪外祖母过完重阳再回京城。

  九月初八,陆濯来闲庄给寿安君送节礼,魏娆并没有露面见他,陆濯陪寿安君用了一顿午饭便告辞了。

  重阳宜登高,翌日清晨天刚刚亮,寿安君便带着王氏、魏娆、周慧珠,一起去爬云雾山。

  她们占据了地利之便,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可能还在排队出城,娘四个已经到了云雾山脚下,偶尔会碰到几波附近的百姓,要么登高赏景,要么去半山腰的云雾寺上香。

  寿安君毕竟年纪大了,到了云雾寺就再也不肯往上爬,王氏留下来陪婆母,魏娆与周慧珠姐妹俩带着丫鬟、侍卫继续往山顶上去。

  距离山顶还有一段路程,周慧珠也爬不动了,赖在路边供游人休憩的凉亭中不肯走。魏娆喝口水,正在嫌弃表妹没出息,周慧珠瞥眼她身后的山路石阶,忽然哼道:“娆姐姐那么喜欢爬山,叫我表姐夫过来陪你爬吧!”

  魏娆拿团扇敲她的脑袋:“什么表姐夫,还没成婚,还是喊世子。”

  周慧珠就改口道:“那让世子陪姐姐爬吧。”

  魏娆突然意识到不对,转身一看,陆濯竟然已经来到了凉亭外。秋高气爽,清风徐徐,他穿了一件玉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冠,俨然神仙公子下凡。

  魏娆呆呆地看着陆濯,他怎么在这里?

  陆濯笑了笑,一边走过来一边解释道:“昨日来送节礼,想到今日祖母也会来云雾山进香,我便在镇上歇了一晚,准备今日在寺里与祖母汇合。”

  魏娆明白了,偏过头,那团扇挡住脸,按照规矩,未婚的男女不该见面。

  陆濯却没有守礼的意思,径自在亭中一侧的美人靠上坐下,闲聊般问道:“郡主也来登山吗?”

  魏娆瞪了他一眼。

  周慧珠笑着接道:“是啊,老太君也来了,在下面的寺里休息呢,世子来的刚刚好,娆姐姐还想爬到山顶,我实在爬不动了,正准备下去,最后那一段就劳烦世子为我代劳吧。”

  说完,周慧珠不给魏娆阻拦她的机会,带上自己的丫鬟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跑去。

  魏娆气道:“跑得那么快,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陆濯则吩咐站在凉亭外的两个郡主府侍卫:“郡主这边有我,你们去护送表小姐。”

  两个高大的侍卫一起看向郡主。

  魏娆点点头。

  侍卫们走了,碧桃在旁打趣道:“郡主,我也爬不动了,能不能……”

  魏娆一个眼刀飞过来。

  碧桃嘿嘿笑,走到凉亭外面朝下面的山路,一副替主子们望风的架势。

  魏娆戴好方才喝水取下的帷帽,瞪着陆濯道:“世子登完山了,为何还不下去?”

  面纱轻薄,陆濯能看清她黑亮妩媚的眼,还有那樱红饱满的唇,这两处颜色最为分明,倒是那娇嫩的脸庞,朦朦胧胧。

  围场白杨林中的那一幕再次清晰起来,陆濯看着她,低声道:“猜到郡主今日可能会登高赏秋,所以特来一会。”

  魏娆面色涨红,今时今日的陆濯,当真不要脸了。

  “谁要会你,赶紧走。”魏娆别开脸,叱他道。

  陆濯自然也知道他此举不合礼法,可自从白杨林中一别,他已经三个月没见过魏娆了。昨日去闲庄便料到她不会出来,却又更加想见她,所以陆濯今早早早来到云雾山,想赌一赌她会不会来登山。

  魏娆不来,陆濯一路下山不再强求,她来了,便是两人的缘分。

  如今见了,被她骂上一句,竟比喝了美酒还要舒畅。

  “既然郡主不喜,臣这便告退。”

  最后看她一眼,陆濯离席行礼,真就下山去了。

  “世子爷好可怜,巴巴地来山上等郡主,没说两句就被您轰走了。”碧桃跑进亭子,半是同情半是揶揄道。

  魏娆看眼陆濯颀长挺拔的背影,三分恼他,七分喜吧。

第105章

  重阳过后,天气转寒,养尊处优的官夫人们渐渐少了走动,魏娆也很少再出门,想骑马了,就在郡主府后面的大花园里跑几圈。

  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后,百姓们又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

  年前魏娆去了一趟闲庄。

  寿安君身体硬朗,养生之道便是每日清晨都要沿着闲庄溜达两圈,兴致来了再打一套五禽戏。

  “你姨母来信了,过完正月他们一家四口会来京城住上仨月,等你与慧珠都完婚了再走。”

  寿安君笑着知会魏娆道。

  所谓的一家四口,便是魏娆的姨母大周氏、姨父霍敬常、表哥霍玦,以及霍玦新娶的妻子宋氏,表妹霍琳早已成婚生了孩子,跟着夫家生活,不好走开。

  “那敢情好,我还没见过表嫂呢。”魏娆期待地道。

  寿安君笑眯眯的:“听你姨母说,你表嫂知书达理持家有方,有她帮忙,你姨母省了不少心。”

  霍敬常有几个同族兄弟,平时都要走动的,霍家的产业那些同族兄弟也都有参与,亲情金钱两样关系纠缠到一起,族人之间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这便要求霍玦必须娶一位贤内助,内能管家,外能应付亲戚。

  所以当初大周氏想从周慧珍、周慧珠姐妹俩中间挑一个做儿媳妇,寿安君才始终没有松口,姐妹两个,一个心太大,一个知足常乐,都不适合进霍家。

  待到过年,魏娆被小周氏叫进宫,就安排魏娆住在她的昭宁宫,母女俩天天都能见面,免得魏娆一个人在郡主府孤零零的。

  宫中没有太后,小周氏独宠后宫,德妃、贤妃、惠妃都与她保持明面上交好的关系,皇后虽然看小周氏不顺眼,却也不敢做什么,因此昭宁宫里一片安乐,四皇子暂且也被接回了昭宁宫,等过完年再回他的皇子所。

  时隔多年再次陪母亲一起过年,还多了一个仰慕她的弟弟,魏娆很满足。

  一直住到正月十五,在宫里赏了花灯,魏娆便回了郡主府,安心待嫁。

  婚期是三月初六。

  三月初一,英国公府将聘礼送了过来,比魏娆第一次嫁过去的聘礼只多不少。

  寿安君、大周氏、王氏、表嫂宋氏、魏娆的大伯母郭氏都搬到了郡主府,替魏娆操持这几日的宴请,甭管魏娆身份多高,出嫁还是要娘家亲戚帮忙的,不过府里有魏公公率领宫人操持,几位长辈只需要帮忙待客便是。

  寿安君娘几个过来那日,霍玦也来了,见了魏娆一面。

  魏娆把他当亲哥,霍玦看着即将出嫁而且是嫁给同一人的表妹,只觉得庆幸,幸好表妹与陆濯和离的消息传到太原时他已经娶了宋氏,没了后悔的退路,否则他便要陷入是否退婚是否去追求表妹的挣扎之中,可表妹既然会再嫁陆濯,就说明那年和离时表妹心里也有陆濯的位置,纵使他来了,表妹同样不会接受他。

  这一刻,霍玦面对魏娆时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遗憾,没有惋惜,只剩下对魏娆的祝福。

  他不能留宿郡主府,临走前单独与母亲大周氏说了几句,妻子宋氏夜里畏寒,还劳母亲与表妹说一声,多给宋氏准备两床被子。

  大周氏啧啧两声,没看出来儿子这么会疼媳妇。

  魏娆得知后,笑着吩咐柳芽去安排。

  到了初五的晚上,寿安君又来魏娆屋里了,坐好了便拿出一本小册子。

  魏娆脸颊通红。

  寿安君盯着她道:“看你这样,就知道那一年你跟守城还真是什么都没做过,想必之前送你的小册子早被你丢了?”

  魏娆没丢,那种东西,她能往哪里丢?被谁看见都不好,自从帮完四夫人,魏娆就拿祖母、外祖母送的两本小册子压箱底去了。

  “收着吧,反正我都拿来了,看不看随你。”该交待的老早以前就交待过了,寿安君塞了小册子给魏娆,这便走了。

  魏娆叫碧桃、柳芽关灯,等两个丫鬟退下了,魏娆才偷偷点了一盏灯,躲在帷帐里面脸红心跳地仔细研习了一番。第一次出嫁,陆濯命都快没了,哪有力气圆房,所以魏娆才没看,这回不同了,她总该知道圆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英国公府,晚宴散了后,英国公也把陆濯叫到了书房。

  宴席上陆濯喝了酒,那些武将们争先恐后地灌他,陆濯酒量再好,脸上也浮了红。

  即将当新郎的年轻世子,周身都洋溢着一种血气方刚,与他平时的温润君子范儿大不相同。

  英国公上下打量一眼孙子,哼道:“怎么,二次娶亲了,还打算做假夫妻吗?”

  陆濯惭愧道:“不敢。”

  因为他当年的糊涂,伤了魏娆不说,还劳烦家中长辈替他多操心了一次,实属不孝。

  英国公料孙子也没有那么傻,新婚花烛夜啊,哪个年轻儿郎不盼?

  “这个拿去,回房了一个人好好看看,省着明晚丢人。”英国公将提前准备好的小册子丢给了陆濯。

  陆濯双手接住,看到封面上写着“房中术”三个字。

  他俊脸微红,趁着夜色回了松月堂。

  沐浴过后,阿贵也退下了,陆濯坐在床上,取出祖父送他的册子,如看兵书般面无表情地翻开第一页。

  一共三十六张图,除了第一张陆濯仔细看了文字注解,其他的看过图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边关历练八年,陆濯听说一些荤话,但直到今晚,他才知道男女之间,竟然还能演变出这么多的花样。只是花样虽多,有些姿态实在过于大胆,便是他有心,魏娆未必愿意。

  收好书,陆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一直到三更天才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陆濯就起来了,穿衣打扮,上午晌午待客,下午到了吉时再去郡主府迎亲。

  四年一过,今年他已经是二十四岁大龄,当年代他去迎亲魏娆的五弟陆澈都是十六岁的英挺少年了。

  戚仲恺拿胳膊搂着陆澈的脖子,笑话陆濯道:“当年你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可可怜我们小五了,抱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那公鸡可不老实,小五怕它飞出去,一路上都紧紧抱着,别提多紧张了。”

  陆澈用胳膊肘顶他,涨红脸道:“我才没紧张,要你胡说!”

  老三陆淙、老四陆泽从边关回来了,见戚仲恺欺负弟弟,哥俩一起过来,分别拽着戚仲恺的一条胳膊,将尚且单薄的陆澈救了出来。

  “二爷别总打趣我们大哥,您都二十五了,还没打算成家呢?”陆淙嘲笑道,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该不会还在惦记他们大嫂吧?

  戚仲恺没惦记魏娆,对魏娆,他是能娶就一定要争取的,一旦魏娆说了亲,他这边也就断了念想,只是戚仲恺对他未来的妻子的美貌要求太高,偏偏他自己五大三粗的,与戚家门当户对的美貌闺秀看不上他,不美貌的戚仲恺看不上,至于女方家世太差的,平西侯夫人根本不会安排儿子去相看。

  戚仲恺的婚事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提到这个,陆濯瞥了戚仲恺一眼。

  戚仲恺瞪他:“看什么看,老子不是那种人,你敢介绍一个美人给我,我马上娶了她!”

  贺氏过来找儿子说话,还没绕过走廊,就听到了戚仲恺的大嗓门。

  等她过来,陆濯几个年轻小辈齐齐行礼。

  除了陆家五个堂兄弟,外人就戚仲恺一个,贺氏心头火热,眼神在戚仲恺身上过了好几遍,看得戚仲恺都怀疑是不是他衣裳穿错了,低头检查起来。

  贺氏单独叫走了儿子,交代完迎亲的一些琐事,贺氏激动地问道:“仲恺迟迟不娶妻,就是想娶美人?”

  陆濯闻弦音而知雅意,皱眉道:“母亲想把表妹嫁给他?”

  贺氏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微雨除了身世低,容貌也就比娆娆差点,仲恺见了肯定喜欢。”

  陆濯道:“他喜欢,表妹未必愿意。”

  贺氏不懂:“微雨有什么不愿意的?哦,因为仲恺向娆娆提过亲?那算什么,都过去的事了,你都不介意还把他当兄弟,说明仲恺胸怀磊落,他又是世家子弟,微雨真能嫁他,不定多高兴呢。”

  陆濯确实担心这个,怕姑娘家心眼小,介意夫君求娶过别的女人。

  可表妹想嫁戚仲恺,光戚仲恺点头还不行,平西侯夫人对身世极为挑剔,连魏娆都瞧不上过。

  贺氏见儿子不太赞同的样子,忙道:“算了算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不跟你说,等娆娆嫁过来了,我跟她商量。”

  说完贺氏就走了,她真觉得跟儿子说话费劲,远不如与儿媳妇打交道轻松。

  陆濯与母亲一分开,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今日他要娶魏娆进门,除了魏娆,旁人都只是他眼前、脑海里的过客。

第106章

  黄昏吉时,陆濯从郡主府接了新娘子回来,浩浩荡荡地带着迎亲队伍往回走。

  百姓们夹道围观,那热闹比去年腊月景王迎娶正妃时还要更胜一筹。

  陆濯虽然是二度成亲,骑马迎亲却是第一次,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织金喜袍,面如美玉,笑如春风,街道两侧的大姑娘小媳妇看了他,眼里就再也没有旁人了,只恨不能变个法术将自己与花轿里的新娘子换了,晚上代新娘与陆濯洞房才好。

  男人们就比较想取代陆濯了。自从魏娆当了郡主,出门走动更加恣意,虽然她常戴着面纱,可那婀娜妖娆的身段大家有目共睹,美名更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而且,就算没见过魏娆,光看陆濯对魏娆那股死缠烂打的劲儿,能把一个神仙公子惦记成这样,魏娆都不会是普通的仙女,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月宫嫦娥才能与其媲美了。

  总之,郎才女貌,玉人成双,打世子爷开始高调追求郡主开始,百姓们津津有味地议论了一年,如今世子爷终于把郡主娶回家了,百姓们竟然也有一种圆满之感。

  吹吹打打,英国公府到了。

  爆竹冲天而起,红鞭噼里啪啦,震荡起半空白烟。

  陆濯骑在马上,仰头看半空荡漾开的朵朵白圈。

  魏娆第一次嫁他的时候,仪仗应该像今日一样热闹吧,除了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可笑他误会新娘是原定的未婚妻时,还觉得惭愧让她受了委屈,发现新娘子是魏娆,便开始思索魏娆为何会答应,是不是别有所图。

  今日,他总算补偿了魏娆一个真正的婚礼,他全心全意地迎娶她为妻。

  陆濯知道,魏娆答应嫁他,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他的家人们也是她能找到的最和善的家人,魏娆对他未必有多深的感情,可那没关系,她进门了,他有大把的时间赢得她的心。

  不是最合适的选择,他要做魏娆最爱的男人,要她的情深入骨血,要她至死不渝,哪怕有一日他在战场出了意外,她也绝不会生出改嫁再找另一个男人的念头。

  春风吹走了薄烟,陆濯下马,在女官的示意下去踢花轿。

  魏娆微微低头,手里捧着大红的绸球,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花轿。盖头轻摇,一双黑靴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不同于当年小五陆澈的那双稚气的小脚,眼前这双脚一看就属于一个成年伟岸的男子,他能飞马射箭,箭无虚发。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由女官扶着,被陆濯拿红绸牵着,魏娆沿着熟悉的被下人们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路来到了松月堂。她还记得四年前大婚那日松月堂的死气沉沉,今日里面坐满了女客,欢声笑语飞过院墙飘了出来。

  到了新房,魏娆坐到床上,听女官井井有条地安排宫人们站好,要开始行新房礼了。

  魏娆心情舒畅,这才是她幻想过的成亲,热热闹闹喜喜庆庆,而不是没有人给她掀盖头,新郎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一杆秤钩探了过来,魏娆轻轻地吸了口气,垂下眼帘,唇角微扬。

  盖头掀开,新娘子露出脸来。

  当年出嫁,魏娆心如止水,随便周围的人如何为她装扮,这次不一样,魏娆向女官表达了她的要求,她不要那种脸上涂满脂粉面团似的再把左右脸颊分别弄红一圈的新娘妆,她要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样,脂粉该为她增色,而不是弄丑了她。

  所以,陆濯见到的魏娆,一顶凤冠戴在顶上,额头光洁,面如皎月,双眸楚楚,唇间一点嫣红。

  大红的嫁衣映衬下,她肌肤雪白生光,如深海里刚刚现世的白珠。

  十九岁的魏娆,褪去了花苞般的青涩,犹如一朵半开的芍药,艳丽妩媚,却还藏了一点极妙在最里面的几片花瓣中间,只等夜深人静,交给新郎亲自探索。

  寻常的新娘都是羞涩的,魏娆没有,她仿佛压抑了太久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她骄傲自信她的美丽,她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任人欣赏,任人惊艳,任人臣服。在新郎与女客们仍然沉浸在她的美貌当中忘了呼吸时,魏娆动了,她扬起下巴,丹凤眸子直接看向站在面前的陆濯,眸光潋滟,不慌不乱,仿佛只是要审视这个新郎是否配得上她。

  陆濯察觉到了她的挑衅,他甚至能看到魏娆身后还藏了一个小小的魏娆,大魏娆端端正正地坐着,小魏娆却飞到了床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讽刺着说她愿意嫁他是他的荣幸,他再敢瞧不起她,有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