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既然都收了他的蜜枣粽,再收一只金丝雀也没什么。

  她朝碧桃点点头,自己拿了团扇挡住脸。

  碧桃便挑高帘子,伸手接了鸟笼进来。

  陆濯看眼魏娆,拱手告退。

  碧桃将鸟笼摆在魏娆的榻前,免得不小心掉下来,摔坏了这么漂亮的和田玉鸟笼。

  “世子爷越来越会送礼了,先有清凉解暑的蜜枣粽,今日又送了金丝雀,正适合路上解闷。”柳芽笑着道。

  碧桃则哼道:“世子这么高调地送礼,摆明了对郡主势在必得,别家公子便是想求娶郡主,一想到世子爷,自惭形秽之下哪里还敢出手。”

  魏娆也觉得陆濯是打了这个主意,不过,她也确实喜欢这两次的礼物。

  

  五月中旬,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抵达了行宫。

  魏娆被安排在了行宫内苑的玉泉宫,魏公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魏娆道:“郡主,听说贵人娘娘住在流波宫,就在玉泉宫前面,两宫之间隔了一片湖水,可隔湖相望,走路过去稍微远一点,但一刻钟也足足够了。”

  这么大的行宫,一刻钟的路程已经算非常近了。

  魏娆又有两年没见母亲了,只是如今行宫里都是人,她不能再随心走动。

  魏娆先去沐浴。

  碧桃、柳芽跟进去伺候,两人都熟谙按摩之法,魏娆沐浴过后,趴在席上让二人从头到尾按了一遍,舒服得她直哼哼,幸好沐浴的后殿够大,她刻意压低的哼喘怎么也传不出去,否则该叫人怀疑了。

  饶是如此,碧桃、柳芽也都红透了耳根。

  又重新泡了一会儿,魏娆气色红润地去了前殿。

  没想到母亲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魏娆高高兴兴地去见母亲。

  小周氏可一点都不高兴,元嘉帝那个老匹夫,居然瞒了她这么久,来行宫前才写信告诉她魏老太太已经过世一年多了,而且魏老太太一过世,陆濯就与女儿和离了!虽然元嘉帝还说他封了女儿做郡主,还说陆濯三番两次公然追求讨好女儿,不惜跳河寻药,可小周氏还是生气,还是心疼!

  如果不是陆濯先让女儿受了委屈,女儿怎么会和离,怎么会迟迟不肯原谅陆濯?

  当了郡主又如何,被陆濯追求又如何,女儿刚和离的时候,京城的人会如何嘲讽奚落女儿,当她想不出来吗?

  “娆娆告诉娘,你与陆濯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屏退所有宫人,小周氏心疼地看着女儿道,尽管女儿看起来气色红润艳丽无双,小周氏还是难受地想哭。如果不是当年元嘉帝骗她,说他会给女儿撑腰,如果她没有傻傻地信了跟着元嘉帝进了宫,就算她给不了女儿什么荣耀,至少可以在女儿最需要娘的时候守着她。

  魏娆能感受到母亲的怜惜,可她现在过得很好,真的不用母亲再替她抱不平。

  她已经原谅了陆濯,没必要再让母亲为陆濯曾经的混账生气,生气又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我想替祖母守丧,他不同意,不想耽误他一年生孩子,我很气他,便赌气和离了。”魏娆熟练地撒谎道。

  小周氏不信,可她也看出来了,女儿不想说实话,女儿要维护陆濯。

  那陆濯呢?陆濯敢告诉她真相吗?

  丢下女儿,小周氏去勤政殿找元嘉帝了。

  元嘉帝刚刚休整结束,得知小周氏去见魏娆了,元嘉帝便想等小周氏回来了再见她,没想到小周氏自己来了。

  一看小周氏的脸色,元嘉帝便知道这几晚他都别想近她的身了。

  “你叫陆濯过来,我要见他。”小周氏正眼都不带看元嘉帝的,冷声要求道。这里是内苑,她想见外臣,只能让元嘉帝下令。

  元嘉帝闻言,马上派人去宣陆濯,这一串的事都是陆濯惹出来的,让陆濯承受小周氏的怒火也好。

  陆濯匆匆赶来勤政殿,发现宫人都守在外面,包括元嘉帝身边的大太监康公公。

  康公公低声提醒他:“贵人娘娘在里面。”

  陆濯长睫微垂,朝康公公拱手道谢,进去了。

  勤政殿前殿是元嘉帝处理政事的地方,此时元嘉帝坐在厅堂,看到陆濯,元嘉帝面无表情地指指书房,让陆濯直接进去。

  陆濯躬身往里走,他进去了,元嘉帝才悄悄靠近书房,其实,他也好奇魏娆为何会与陆濯和离。

  元嘉帝没有忘了他给小周氏的承诺,只是他想等小周氏回宫后再让小周氏亲自物色佳婿,他再赐婚。魏娆嫁给陆濯,陆濯醒来的时候,元嘉帝还很高兴魏娆找了一门好婚事,满京城再没有能比得过陆濯的好男儿,谁料到,陆濯竟然如此不争气。

  书房,陆濯一进来,便看到了面如冰霜站在多宝阁前的丽贵人。

  他往前几步,撩起衣摆跪下,诚恳道:“罪婿有负娘娘所托,辜负了娘娘也辜负了娆娆,请娘娘责罚。”

  小周氏转过来,看着跪在那里的前女婿,冷声道:“我只想知道你与娆娆为何会和离,我问娆娆,她说是因为她想替老太太守丧,你不愿意,不想耽误生孩子,她才负气离去,此话可属实?”

  陆濯心中一震,魏娆竟然是这么说的?

  他曾经那么对她,她仍愿意替他在母亲面前开脱?

  可陆濯不需要,眼前人是她的母亲,是他的岳母,他犯了错,便该承担后果。

  陆濯叩首,低声道:“娘娘,郡主孝顺,她怕您生气,所以说了谎话。”

  小周氏咬牙:“那你们到底为何和离?”

  陆濯额头触地,闭上眼睛道:“全是罪婿的错,罪婿在边关历练八年,回京时听说郡主名声不佳,因此病中醒来,得知新娘是郡主,罪婿心中不喜,不肯与郡主圆房,郡主无奈之下提出与臣做五年假夫妻便会自请和离,罪婿同意了,还与郡主签了契书。后来老太太过世,郡主心灰意懒,提前解除了婚约。”

  他还没说完,小周氏便恨得浑身发抖,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滚滚落下。

  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委委屈屈给陆濯冲喜的女儿,竟然被陆濯嫌弃到不肯圆房?

  “上次,上次你们……”

  “郡主孝顺,怕老太太与娘娘心疼,一直请我陪她做戏。”

  小周氏再也听不下去,泪如决堤,转身从多宝阁上抓起一个青瓷大肚花瓶朝陆濯砸去:“竖子欺我儿太甚!”

  陆濯始终保持叩首的姿势,那花瓶重重地砸在他低伏的脊背上,然后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花瓶里的水洒了陆濯一背,几枝鲜嫩的兰花躺在碎瓷与水渍当中,落在小周氏眼里,就像她冰清玉洁却被人百般羞辱的女儿。

  她跪在地上,泪眼模糊地对着陆濯哭诉起来:“娆娆怎么名声不好了?她不就是倒霉摊上我这么个娘吗,是我不守妇道,是我……”

  元嘉帝及时走了进来,神色复杂地道:“休要胡说。”

  他是皇上,天威赫赫,小周氏苦笑着咽下方才的话,继续质问陆濯:“你说,娆娆哪里配不上你了?她是做了什么天怒神怨的事,还是长得丑了,让你那般羞辱她?”

  陆濯悔恨道:“娆娆很好,是罪婿鬼迷心窍,是罪婿对不住她,对不住娘娘,对不起老太君与老太太。之前的种种,罪婿无可辩解,只是与娆娆成婚一载,罪婿已对娆娆情根深种,还请娘娘再给罪婿一次机会,罪婿若再负娆娆,就罚罪婿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他重重地叩首,额头一片红肿。

  小周氏看不到他,眼里全是两年前来行宫探望她的女儿,这么大的委屈,女儿竟然都能瞒着她,是怕她做母亲的跟着难受,还是觉得母亲没法替她撑腰?

  是啊,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她只是一个被元嘉帝丢到行宫的贵人,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护住自己的女儿?当年如果不是女儿命大,早被太后害死了啊!

  苦笑两声,小周氏擦干眼泪,甩开元嘉帝来扶她的手,也没有再看跪在那里的陆濯,一个人走了。

  元嘉帝叹口气,叫陆濯先起来。

  陆濯领命,站了起来。

  元嘉帝见他一身狼狈,扫眼地上的碎瓷,沉声问道:“还想娶郡主?”

  陆濯看着小周氏刚刚所在的位置,道:“非郡主,臣宁可不娶。”

  元嘉帝点点头,替陆濯想了一个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流波宫前跪着吧,郡主若心里有你,自会替你去贵人面前求情。”

  这事,除了魏娆,没人能帮陆濯。

第100章

  晌午过后那一个时辰,才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特别是在这盛夏酷暑。

  陆濯跪在流波宫的正门前,跪在树荫遮挡不到的地方,然而在他前面,宫门紧闭。

  汗珠沿着他俊美的脸庞颗颗滚落,他背上被花瓶里的水打湿的部分倒是早被晒干了。

  “娘娘,世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樱姑来到床前,对怏怏躺在床上的小周氏道。

  小周氏闭着眼睛,美丽的脸上犹带泪痕。

  她不想去后悔曾经的决定,因为后悔无用,可她心疼女儿。

  女儿那样的美貌,血气方刚的陆濯都抗拒与女儿圆房,可想而知当时的陆濯,有多瞧不起女儿。

  小周氏知道,陆濯有清高自傲的资本,他瞧不起别的闺秀小周氏都能理解,可魏娆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可爱女儿,那么漂亮那么娇嫩那么讨人喜欢那么惹人怜惜,陆濯竟逼迫女儿到了哀求他做戏的地步,想到女儿苦求陆濯时的卑微,小周氏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欺人太甚!

  陆濯不来求她原谅,小周氏还没资格处罚一位神武军副将,既然陆濯自己送上门来了,既然陆濯喜欢跪,那他就跪着好了!

  小周氏不许任何人去知会女儿,女儿还愿意替陆濯掩饰,可能被陆濯几次追求哄软了心肠,但她做母亲的,必须替女儿出一口气,必须让陆濯知道女儿也是有人疼有人护着的,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欺负的!

  主子不许,就没人敢去玉泉宫报信儿。

  魏娆的玉泉宫虽然与流波宫隔湖相望,但也只能望见流波宫的后面,看不到前面是什么情形。

  小周氏与魏娆分开的时候,说元嘉帝召见她共用午膳,等傍晚她回来再与魏娆好好谈谈,魏娆就以为母亲会被元嘉帝留在勤政殿,所以吃过午饭,魏娆也去歇晌了。她的马车再舒服,都不如真正的床舒适好睡。

  连续多日奔波,这一觉魏娆一直睡到了红日西斜,醒来仍是困倦。

  碧桃突然跑过来,慌慌张张地道:“郡主,世子爷在流波宫前跪着呢!刚刚我看有宫人在流波宫附近张望,好像有什么热闹一样,我就派人去瞧瞧,说是世子爷都快被晒脱相了,也不知到底跪了多久!”

  魏娆的困意顿时不翼而飞,略加思索,便猜到母亲去找元嘉帝共用午膳是假,借元嘉帝叫陆濯过来算账才是真,而陆濯,应该是对母亲说了实话,才被母亲罚跪。

  魏娆能理解母亲的怒火,只是陆濯,自从陆濯跳河替她寻了半晌药草后,魏娆已经消气了,还有龙舟赛的时候,皇后与一众闺秀都想看她的笑话,陆濯的礼物既合她的心意,也狠狠地打了一把那些人的脸,他这么会来事,魏娆还折腾他什么?

  当然,如果陆濯还想娶她,他必然要跪求母亲的原谅,这是他作为晚辈对母亲应尽的诚意。

  玉泉宫前的湖面上有一艘乌篷游船,魏娆收拾收拾,带着碧桃、魏公公上了船。

  夕阳将近,阳光温柔了很多,湖面上吹拂着怡人的凉风,魏娆面对湖景,心情倒是平静。

  小船很快靠岸,流波宫的宫人早发现了从玉泉宫那边飘来的小船,确认是郡主后,马上将魏娆请了进去。

  魏娆没有先去看母亲,而是撑着伞,悄悄来了流波宫紧闭的宫门前,透过狭窄的宫门缝隙,魏娆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正前方的陆濯,还真是晒脱相的样子,脸与脖子都通红通红的,嘴唇却因失水干涩发白,赤红色的官袍被汗水打湿一片,也就是他长得好,晒成这样还保留了几分俊朗,换个人,早狼狈得叫人嫌弃了。

  看过了,魏娆折回内殿。

  小周氏重新梳洗了一番,叫宫人准备了瓜果,魏娆一进来,小周氏便叫女儿坐到身边一起吃。

  魏娆捏了一颗荔枝,一边剥一边好奇地问母亲:“娘,世子都与您说了什么?”

  小周氏冷声道:“他做了什么,便说了什么。”

  魏娆看向樱姑,樱姑摇摇头,她也没有亲耳听到世子的话。

  魏娆还没来得及多问,小周氏突然红了眼眶,叫樱姑先下去,她心疼地对女儿道:“娆娆你还想替他求情吗?当初他那么对你,不肯与你圆房,还得你求他陪你演戏,若是有人那么对我,我绝不肯回头。”

  魏娆差点被嘴里的荔枝肉噎住,咽下去了才惊道:“我求他陪我演戏?”

  小周氏愤怒地将陆濯的话学了一遍。

  魏娆懂了,陆濯的诚意是太够了,故意说重了他的错。

  魏娆便彻底跟母亲交待了一遍,陆濯看不起她是真的,但当时她也有她的骄傲,她猜到陆濯的心思,所以没有用冲喜的恩情逼他与她做真夫妻,而是提出了五年之约。签订契书的时候,魏娆不怨陆濯什么,公平交易罢了,否则,如果她表示出非要做英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意思,以陆濯的秉性,他再不愿意,也会给她妻子应有的体面。

  “娘,他没那么坏,而且都过去三年了,看在他知道悔改的份上,您就原谅他吧。”魏娆笑着道。

  魏娆最看不惯的是陆濯的傲,如今陆濯为了她自折傲骨,向她低了头,魏娆就消气了,原谅他了。

  听了女儿的解释,小周氏的心里舒服了一点,再看魏娆心平气和吃荔枝的娇憨模样,小周氏叹道:“娆娆这么替他说话,是还想与他再续前缘吗?”

  魏娆闻言,低下头,白皙盈透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

  她无法否认陆濯那么高调地追求她时,她是开心的。

  魏娆也无法否认,当陆濯当着神武军的将士当着围观百姓的面跳下顺河为她去寻找苦药,她的心也被那“扑通”一下砸起了一圈圈涟漪。

  陆濯那张脸,陆濯的才干,加上他后来的诚意,她无法拒绝。

  除此之外,陆濯还有一家喜欢她善待她的家人。

  如果魏娆要嫁人,放眼京城,确实没有比陆濯更好的选择。

  那她愿意嫁陆濯这个人吗?

  魏娆愿意的。

  小周氏懂了,陆濯诚心悔改,女儿也愿意,她若再继续阻拦,反倒容易给两人之间添怨。

  小周氏叫女儿在内殿坐着,她移步到厅堂,命人去宣陆濯进来。

  流波宫紧闭半日的宫门终于打开,陆濯抬起眼帘,看到了樱姑。

  樱姑客客气气地道:“陆世子,娘娘请您进去。”

  陆濯颔首,双腿早已麻木,他单手撑地,缓了缓,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那一身赤红色的官袍,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明明狼狈,可因为他那张脸,没有人会嫌弃他,只会心疼他受了这么大的苦头。

  陆濯身体还好,只是他很渴。

  陆濯进了宫门,樱姑后面才走出来一个小宫女,托着装有茶壶与巾子的托盘。

  陆濯向樱姑道谢,抓起茶壶仰头灌起来,一口气喝了半壶,他才放下茶壶,双手拿着半湿的巾子擦了手脸脖子。汗水淌过的痕迹尽数擦去,重新露出他俊美的脸庞,嘴唇沾了水恢复了些红润,到有种大病过后的文弱憔悴。

  樱姑见了,心想老天爷真是偏心,陆世子生得这副模样,只要他真心求娶,哪个姑娘能拒绝的了?

  简单地收拾过后,陆濯被带到了小周氏面前。

  陆濯仍是要跪,小周氏及时拦下,上下打量陆濯一遍,小周氏淡淡道:“世子客气了,先前我以为你欺我女儿,世子跪我乃属天经地义,所以我才没拦你。如今娆娆已向我解释过原委,你们俩都是按照协议做事,公平公正,你只是看不上娆娆罢了,这又算什么错,和离正好,世子可以另娶贤妻,我也可以为娆娆再择佳婿。”

  陆濯一听,不顾膝盖酸痛马上跪下,恳切道:“娘娘,三年前陆濯有眼无珠,如今陆濯眼里只有郡主一人,臣曾发誓非郡主不娶,还求娘娘成全。”

  魏娆躲在内殿的帘子后面,看到陆濯疼得额头再次冒汗,终于生起一丝不忍。

  小周氏无动于衷,看着陆濯背后的行宫殿宇道:“你发不发誓又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的娆娆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做娘的,自然要为她挑选天底下最好的儿郎。三年前我不在京城,没有机会,今时不同往日,世子尽管等着,娆娆再婚,我必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言罢,小周氏命令樱姑送客,她朝内殿走去。

  魏娆及时避到一旁。

  樱姑则好言好语地将陆濯请了出去。

  陆濯心乱如麻。

  他一直想求得魏娆的原谅,想求得她的回心转意,直到顺河边上见面,魏娆终于肯与他说话,肯让他跳河去找草药,肯给他讨好的机会,陆濯才看到了一丝希望。到她收了他的蜜枣粽,收了他的金丝雀,陆濯总算有了些胜算。

  可魏娆真的原谅他了吗?亦或是,她原谅了,却不喜欢他,不愿意重新嫁他?

  在京城,魏娆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婚事,到了行宫,她那么敬重孝顺母亲,如果小周氏坚持要重新给她挑个夫婿,魏娆会不会同意?更甚者,小周氏之所以那么说,正是因为魏娆先有了什么表示,先求母亲帮她选门好婚?

  突然之间,陆濯对魏娆的心思再没有任何把握。

  而这次跟随圣驾来行宫的,除了朝中大员,更有不少年轻才俊,那些人即便家世才干容貌不如他,至少没有得罪过魏娆母女,万一,小周氏真的从中挑出一位让魏娆满意的人选?那个李蔚,魏娆愿意看他与戚仲恺比试,是不是已经动了心?

  当晚,陆濯彻夜难眠。

第101章

  行宫内苑、外苑界限分明,接下来的半个月,陆濯都没有再见到魏娆。

  他甚至连元嘉帝的面都没见到。

  不过,他这边无人问津,只能带着一队侍卫巡逻行宫,行宫里面却出了一件大事。

  丽贵人封贵妃了,封号淑。

  淑,善也,用在女子身上,是夸其美好善良。

  元嘉帝为何觉得丽贵人美好善良?

  第一,丽贵人貌美殊丽,甚合帝心。第二,丽贵人诞下四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功。第三,丽贵人孝顺太后,太后身体抱恙,丽贵人甘愿带着四皇子搬到行宫替太后祈福,且在太后薨逝之后,自请在行宫替太后娘娘诵经。第四,四皇子聪慧过人进退有度,乃丽贵人教子有方。

  所以,元嘉帝要封丽贵人为淑贵妃。

  在大臣们看来,元嘉帝是睁眼说瞎话呢,这四条里面,丽贵人除了貌美、除了生了四皇子是事实,她来行宫哪里是因为孝顺太后?明明是被太后不喜,想方设法赶过来的。至于四皇子是否聪慧,才五岁的孩子,只有元嘉帝近距离相处过了,大臣哪里知道四皇子是真聪慧还是假聪慧?

  元嘉帝就是想封丽贵人为贵妃罢了。

  大臣们觉得,丽贵人既然生了四皇子,封妃可以了,可是贵妃,皇上的宠爱是不是太过了?

  有人想反对,可是,用什么理由反对?

  责备小周氏当初不肯为丈夫守寡?

  然而朝廷为了鼓励百姓繁衍子嗣,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力,是鼓励寡妇改嫁的,当然,妇人替丈夫守寡孝敬亡夫的家人也是一件美事。也就是说,一个妇人愿意守寡,有人夸,她改嫁了,也不是错。

  仔细算来,小周氏还真没有犯过什么错。

  要说小周氏哪里比德妃、贤妃、惠妃好,那就是她搬到行宫的理由,的确是为了太后的凤体,当初元嘉帝安排小周氏迁往行宫,明面理由的确也是替太后娘娘诵经祈福,包括太后死后小周氏继续在行宫住了一年多……

  到了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元嘉帝真的太爱重小周氏了,早在五年前,元嘉帝就为了今日封小周氏为贵妃铺路了!

  硬着头皮去反对?

  当初太后那么不喜欢寿安君、小周氏,元嘉帝不也将小周氏带进后宫了?元嘉帝连太后都敢得罪,哪个臣子要拆他铺了五年的路,元嘉帝会怎么做?

  元嘉帝可不是刚刚登基的新帝,他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了,大臣们互相观望,还真没有人特别激烈地反对,那些不疼不痒的认为贵妃太高封妃足矣的折子,则被元嘉帝轻飘飘地压了下去。

  因此,宫中再没有丽贵人,只有淑贵妃。

  淑贵妃上位之后,立即独宠于行宫,皇上处理完政事去游赏行宫时,走哪都要带着淑贵妃。

  这日黄昏,换值的戚仲恺跑来找陆濯喝酒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陆濯的膝盖早好了,晒红的脸也恢复了美玉般的肤色,唇也不干了,总之还是俊美得令女子痴迷,令男儿嫉妒。

  戚仲恺却很是幸灾乐祸,给陆濯添酒的时候道:“今日皇上与贵妃娘娘去跑马,回来路上我就跟在身后,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陆濯面无表情地喝酒。

  戚仲恺就知道跟他卖关子无用,嗤了一声,他嘿嘿道:“贵妃娘娘想替郡主挑选佳婿,皇上提议让此次随行的年轻俊杰们比试两场,从文的设文宴吟诗作画,习武的去围场狩猎,到时候让贵妃娘娘与郡主一同观赏,她们看上谁,皇上便为郡主赐婚。当然,名义上只是皇上要看俊杰们表现,贤妃、惠妃等人也会在场。”

  陆濯握紧了酒碗,她还真要选婿了,文武俊杰都要挑挑?

  戚仲恺自然不会骗他,六月初,元嘉帝在畅春园设文宴,挑选了二十几位未婚的世家公子、年轻文官赴宴,宴席上元嘉帝出了一个题目,命这些文人以园景为题作画题诗。

  陆濯并没有受到邀请,只听说有三位公子画好诗好,贵妃娘娘都给赏了。

  又过了几日,元嘉帝下旨,将于六月十五举行围场狩猎,此次狩猎旨在查验随行年轻武官的骑射武艺,尚未获得官职的世家子弟也可参加,如果表现够好,可能破例获得授官。

  陆濯既是世家子弟,也是年轻武官,可他并没有作为武官被元嘉帝点名,又不符合可自己报名的世家子弟条件,显然,贵妃娘娘有意选婿,特意将他踢出了备选名单,让陆濯在贵妃娘娘、郡主面前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加狩猎,陆濯倒是被元嘉帝派去负责围场内众人的安危了,若有人遇到猛兽攻击求救,陆濯便要带人及时救援。

  转眼就到了六月十五这日。

  天未大亮,陆濯已经率领三队神武军精兵进入了围场。

  围场分为外场、内场,外场没有猛兽,全是兔子、山鸡这等凶性不大的小兽,用于给皇族女眷以及应邀的夫人闺秀练手用。内场便是正式的狩猎场了,男儿们在里面猎杀熊、狼、野猪、狐狸等野兽,不过多数也都是由宫人饲养,远不如山林里野生的兽类凶残。

  安置好每个精兵负责的地带,陆濯策马,望向围场之外。

  透过树冠洒下来的阳光渐渐变得耀眼,外面终于传来了阵阵的马蹄与人语:元嘉帝等人到了。

  魏娆今日也要下场的,就连小周氏也换上了马装。

  狩猎开始,年轻的武官以及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的世家子弟率先冲进了围场内场,待马蹄扬起的尘土散去,元嘉帝、小周氏骑马并肩而行,率领跃跃欲试的女眷们进入了外场。

  元嘉帝要陪小周氏狩猎,魏娆自然不想跟着二人,叫上陆长宁以及几位闺秀换了个方向。

  围场占地以万亩计,期间分布着草原、湖泊、森林,便是外场也足够辽阔了。

  魏娆一行十几个闺秀,但魏娆只与陆长宁关系最好,其他闺秀的骑术只是能保证她们可以骑马缓行而已,做不到魏娆、陆长宁那般恣意奔驰,更不用说一边骑马一边狩猎了。她们似乎也没有兴趣,只想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看看花,看看水。

  “这样慢腾腾的没意思,郡主敢与我比马吗?”陆长宁凑到魏娆身边,指着远处山坡上的一棵独立生长的白杨道。

  魏娆早想放开速度跑一场了,欣然应允。

  在其他闺秀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中,魏娆与陆长宁快马朝山坡跑去。

  魏娆的白马与陆长宁的黑马是同等级的良驹,魏娆骑术更好一些,提前陆长宁来到了山坡上。

  不过陆长宁很快就追了上来。

  这处山坡的视野极好,越过一片树林,能够望见对面的一片湖泊,湖面上似乎有几只野鸭在游动。

  “我想去那边,猎只野鸭也不错。”休息片刻,陆长宁指着湖水道,“可惜不能去内场,据说内场有驯鹿,我还想猎只鹿呢。”

  魏娆同样可惜,然而今日内场全是男子,她与陆长宁明知道这种情况还要过去,不合适。

  “就去猎野鸭吧,到时候我负责将野鸭赶到湖边,你来猎。”魏娆安排战术道。

  陆长宁兴奋道:“好!”

  二女再次骑马朝湖边跑去。

  看着距离近,其实隔得很远,光是挡在山坡与湖水中间的树林,都绵延了一里多地,好在树木之间空隙很大,跑马也方便。

  跑着跑着,陆长宁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