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罪不及出嫁女,到时信旻要是有本事,帮着护一点谭灵芷的胞弟,就可以了。
“快进屋。”吉孟氏拉着闺女:“等你们好些天了,之前去府城,我还怕错过你们,故见过灵芷就赶紧回来了。”
叫上“灵芷”,该是十分满意。吉安反手搀扶住她娘。
楚陌与岳父、三位舅兄走在后。缀在最后的信旻低头与二伯家的小堂妹对视着:“欣,你看够哥了没有?”
“哥,你脸红得跟频婆果一样。”欣欣六岁了,长高了不少,身上的小肥膘脱去了一层,面上五官随之凸显了出来。现在瞧着,眼睛都大了一圈。
信旻笑了:“你不直勾勾地盯着哥,哥脸上红早退了。”爹从京里回来,就跟他讲了京中事。
长姐真的是和娘一样,越来越糊涂了。爹不在,他时有去镇上看娘。每回见,娘都说爹亏欠她,爷奶待她不慈,强调他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将来不管如何要听她的话。
嘴里泛苦,开始时他还辩几句。但娘根本听不得逆反的话,又哭又闹。后来他只听不说,渐渐的从三日去探一回,到五日一探、十日一探。
他没想冷落娘,但也是真不想多见她。
他怀念过去没分家的日子,上有爷奶,他和信嘉可以同信宜哥、信启一道早读,上私塾。私塾里有二叔,爹不在家,但家里有大伯。那时候,他过得分外安心。除了娘总是哭哭啼啼,他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分家后,三房只爹一人在撑着,娘和大姐还隔三差五地折腾些事出来。他怕极了爹会塌。娘才断腿的那一个月,夜里他常被噩梦惊醒,醒了就抱住信嘉。这几年,他抓紧时间拼命读书,真的希望能尽快考取功名,帮爹一起撑家。
爹回来说给他相看媳妇,他觉挺好,但提了一个要求,请爹别照着娘和大姐的样子找。他喜欢大伯娘、二伯娘那样厉害又讲理的。
灵芷性子温和,但眼神里没有很多情绪,虽柔声细语,可话语不含糊,待他爷奶也妥帖,分寸拿捏得恰让两老感觉舒适。比起这些,相貌如何于他真的不值一提。
“哥,你肯定是害羞了。”欣欣煞有介事地点点脑袋:“我还是觉得你比小姑父差远了。小姑父在我眼面前都敢偷抓小姑的手。你跟小嫂子见面,却只知道牢牢牵着我的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都替你着急。”
“你闭嘴。”两腮的红迅速外延,信旻稍稍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肉爪子。
走在前的楚陌回过头看小肥丫:“你还敢提这事?”
“我只说了一点点。”欣欣小手捂上嘴:“没把你蒙我眼睛偷抱小姑的事告诉爷奶。”
楚陌手伸到她下巴下:“你已经告诉了。现在把你吃我的那些糖和糕点全吐出来。”
她告诉了吗?欣欣懵懵地看着小姑父,眨巴着圆眼细细回想,还摇头:“不可能,我爹哄我,我都没告诉他。”
一家子人瞧着热闹。楚陌故意板下脸,哼哼两声:“欣,别跟姑父装傻了。还不来糖果糕点,就拿你私房来抵。我知道你有不少私房银子。”
“我没有银子。”欣欣抽回被牵着的手,就往厨房跑:“娘,我想姥爷姥娘了,咱们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在厨房摘菜的洪氏哈哈大笑:“你准备去你姥爷家躲几天呀?”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楚陌没放过,冲厨房说道:“欣欣,我跟你姑已经打算好了,这账你不清,我们就找你爹娘清。他们没银子,你就跟我们走。等哪天他们拿银子来了,我们再放你离开。”
“小姑父,你可不能带走我。我很能吃,会吃穷你家。”小女娃的童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不怕,吃饱了干活。也不用干旁的,就绣花。绣好了我拿出去卖,卖了买米。”
“你还逗,一会要哭了。”吉安拍打了一下楚陌。楚陌正经得很:“不行,一个月里我一定把这账清了。”
瞧妹夫的样子,吉俞有点信老三说的了:“不是,那些糖果糕点都是你送给我闺女的。怎的娶到我闺女她姑,你就出尔反尔了?”伸手拉过小妹,“你这是不满意我闺女她姑啊?”
吉安乐了。
“没有没有。”楚陌握住媳妇的左手,去拨拉着她右手的那只爪子:“这不是欣泄露了我们之间的一点小秘密吗?得让她长长记性,不然以后被人三言两语诓骗走了怎么办?二哥,你快谢谢我。”
吉孟氏掩嘴大笑,陌哥儿这张嘴真的是能言善道。
“谢你?”吉俞松开小妹,拉上妹夫问:“那你说说我家欣欣像不像小妹。”以前是他眼拙,总觉姑娘长得随娘。哪知闺女给他争了一回气,塌鼻梁在她娘的努力揉捏下成功地拱高了。一双蛾眉,和小妹就是模子印出来的。
嘴不像,但小肥膘一脱,脸小了,嘴也跟着小了。就连嘴唇都脱膘,变得薄厚适中。
“差她姑老远呢。”楚陌将媳妇挡在后:“二哥,你总拿闺女跟我媳妇较着劲可不行,这对欣太不公平了。”
“爹,”欣欣扒在厨房门口:“你先把我跟小姑父的账扯清了,再谈我美不美的事。”她记得自己好像吃了小姑父很多…很多牛乳糖、松子糖,那些都不便宜。
吉俞耍起赖:“没事闺女,咱们脸皮厚点,任他讨,咱们就不还。”
推着楚陌跟着爹娘进了正屋,吉安好久没回来了,屋里已不是过去模样。地上灰砖全换成了大切面的石砖,合了缝更平整。榻上也重新收拾过了,新木小榻几摆在当中,几上茶盏还冒着热气。
“快坐。”吉诚请楚陌到上手。楚陌也不客气,就座后扫了一眼屋里,面上露了满意。
吉彦留意到,笑着说:“爹娘去府城时,我请大哥、二哥找人整的。没费多大工夫,几个泥瓦匠手脚快一天就弄好了,又晾了几天。从府城回来,刚好可住。”
“三哥也快要去赴任了?”楚陌接过吉安递来的茶。
提到此,吉彦不无向往道:“把家里安顿好,就准备出发了。李管事已经带着家小,先一步启程。我这大概还要半个月。”
安顿好?楚陌眼睫轻颤:“你不带三嫂?”
吉彦摇首:“才去任上,人生地不熟,她身子又不便。我官虽小,但也是一方父母官,未必有余力照顾她。便打算等明年信旻成亲了,再着人来接他们一道南下。”
“信旻的婚事大哥、二哥代办吗?”一县父母官,无要事是不能离任的。楚陌不以为黄氏能操办好长子婚事。
“只能劳烦大哥、二哥了。”此事他在信旻亲事定下后,就已经和爹娘哥嫂商议过。黄氏不喜谭家姑娘,一心想借楚陌和云和名头去攀阳安府知府李茂志家闺女。可李茂志往他这递的信,是欲将姨娘养的庶女许给信旻。
他婉言给拒了。
这次回来,自个也较真地考了一回两儿子。这一年里,信旻闭门在家读楚陌和他的书稿,进步极大。再沉淀沉淀,明年若无意外一举过县试、府试、院试是十拿九稳。
历经许多事,吉彦自觉心胸放开了,看轻了名利,愈发在意长远。该多谢黄氏和欣然,这娘俩可是叫他吃够了教训。他不想去图李茂志的势,只望信旻能比他命好,妻贤子孝,家宅安宁。
小妹…因着爹娘,小妹面上不显,但心里多少有些埋怨他。他该的,京里那回邪寒入体,小妹能管他,他已经很知足了。信旻…是个好孩子,不同于他。他相信将来孩子真到了不得已的境地了,小妹有能力不会完全不管。
这就够了。至于云和…他要求不高,不结仇便可。
“你们好,我们费点劳力没什。”吉诚挠了挠头,也许是自个日子好过了,他看老三…有时竟有点舍不得。黄氏那边一条腿都瘸了,还不省心。老三派官的消息才送到家,人还没着家,她就在黄耀米夫妇陪同下去往阳安府。
好在三人到齐州府时,走了一趟詹家,被詹家老太太硬留着没让离开。詹家的下人就等在码头,老三的官船一抵达,便立马将事告知。
黄氏性子是越来越拧巴,过去腿脚好好的,她都没能当上老三的家,现在…却想一把将三房整个握在掌中。
要老三事事听她的,那黄耀米也不是个东西。这老三还没到哪呢,他就打起“师爷”的主意了。做师爷,他读过经义吗?老三要不是为着信旻、信嘉,早休了黄氏了。
还折腾?再折腾下去,准没好果子吃。
吉俞附和:“对,你那屋安生了,我们都能多活几年。”娘回来就跟他说了,谭家闺女不是个简单的主儿。这最好,只要她能压住黄氏,以后信旻若是敢对不住她,他第一个动手收拾信旻。
老三不在这半年多,黄氏闹出多少事?以前团在一起的时候,她这个瞧不上那个嫌着臭,恨不能离吉家院子百八十丈远。等老三把她送镇上去,她能一天照三餐往村里跑。
信耘家小豆子才多大?玩忘了在三房门前撒了泡尿,正好被她回来逮见了,拽着条跛腿冲上来就是一脚,把娃踢得头栽地。不过大嫂也没饶过她,拿了扁担一顿打,还吼着要将她左腿也给打折。
整天闹哄哄的,烦得两老带着欣欣去小妹庄子上住了几天。后来还是大哥拿了黄家的不是,才叫黄老才、黄老娘出手治了黄氏。
都是一家子,吉彦也不怕他们笑话:“这两天也不知听谁说的,小妹得了敕命。她又问我,为什么不给她请封?”别说他还未上任,就是将来有那么一天了,他也只想请封娘。
敕命,是封德行俱佳的妇人。他请封她黄妍娘是实打实的欺上,不敢也没那脸面。
信旻都尴尬地默默退出了正屋。
吉俞听了也挠头,转眼看向楚陌:“状元郎,像这样的人你说怎么治?”黄氏稍微收着点,老三也不会把她一人安置在镇上。
治不了黄氏,是因为你们还把她当人。楚陌笑而不语,换作他,黄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会觉她是头记吃不记打的畜生。畜生嘛,那就好好训,训到她听话为止。
说起小妹,吉诚这还有一消息:“钟知县的弟妹…昨晚上突发疾病死了。”
楚陌敛下眼睫:“她死得倒轻松。京里因她的一己之私,闹出多少事?良王、内阁首辅、赵家全部被卷在内。我还想着要找她对质一番,问一问安安到底是什么样儿人。”
吉孟氏叹气:“钟映有她这么个娘,也是无奈得很。”死了,那孩子日子还要好过点。
“我估计这两天,钟知县肯定会上咱家门。”吉俞双手抱臂:“有关小妹的流言从县郊码头那才传开,我就觉不对。果然很快又有新消息传来,说”歪头欣赏妹夫的脸,“善之,你有没有考虑留点胡子遮一遮?”
这张脸没少惹事。
“不要。”吉安瞥了一眼她二哥:“尽瞎出主意。”她还没看腻楚大老爷的盛颜。钟蒋氏突发疾病死了,这是钟知县给出的交代吗?她没受什么损失,无所谓,就不知京里那几位愿不愿意原谅了?
“以前没觉着迟陵县码头是个好地方,现在不一样了。”朱氏端着一大盘才出锅的糖丝地瓜进屋:“停歇在码头的船只越来越多,那带来的消息一茬一茬的。爹最近就爱往那溜达。”
吉忠明笑了:“我也是闲着无事。”
该是在担心他们。挨着吉孟氏坐的吉安,倾过身去握了握她爹放在榻几上已经长斑的手:“闲着无事,那这次您和娘也随我们去京里转转,正好太爷和迅爷爷也一道。”
“小妹,”吉诚、吉俞、吉彦三兄弟不约而同道:“这不行。”
“三哥,你一脑门子糟事就别吭声了。”楚陌笑看向吉诚、吉俞:“去京里玩几天而已,你们紧张什么,是觉我们两口子会照顾不好吗?”
吉安见她爹没出声,立马接上话:“爹读了一辈子书,虽然停在乡试,但谁心里还没个梦?去天子脚下看看,多少人的念想,他们又不是不回来?”
朱氏这个做大嫂的发声了:“去玩几天没事,但你们两口子可别让我们三家子在外抬不起头来做人。”三儿子,娘老子被闺女弄去养了,成什么样子?
“怎么就抬不起头来做人了?”吉安可得提醒他们:“我上头没婆婆,就一太爷了。娘不顾着我点…”
“你有了?”吉孟氏一喜,怎回来这么久也不吱一声?一屋人盯着吉安,顶着一众炽热的目光,吉安眼珠子看地,清了清嗓子喃喃道:“正在努力。”
“迟早的事。”楚陌是一点不见羞,这次他本就打算要带上岳父岳母回京:“娘,咱们这有没有手段厉害的产婆?”
这个还真有,只是吉孟氏不懂了:“你给谁找产婆?”
楚陌嘴都张开了,吉安急道:“等一下,等我出去了,你再跟爹娘哥嫂说。”她皮子没他厚实,就不掺和这种场面了。疾步走出屋,她家楚大老爷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羞。
媳妇就这么丢下他了?楚陌剑眉耷拉下:“娘,您说我这是为谁担忧为谁忙?”
“别演了,快点说到底是给谁找产婆?”吉俞看小妹走路那步子也不像是有孕在身。
楚陌面有哀伤:“楚家就三口人了,我上头没爹娘,太爷年纪大了,也指望不上。我和安安年轻不知事,就怕哪天有了都不知道…”
“好了别说了,”吉孟氏听不得这些,心都揪着:“我跟着看两年。要哪天真有了,咱就写信回来,让你二哥请村里王二娘去京里。她祖上便是精这行的,去年还在下村那里给人挤过死胎。”
“娘,”吉诚傻了,怎么从几天一下子就变成两年了?
“怎么,你真当你小妹是泼出去的水啊?”吉孟氏也不否认自己偏心,摆谁身上一连三儿子,快四十了来一闺女,都会疼到骨子里。
楚陌笑得欢喜:“娘,有您看着,我就放心了。”
“善之,你故意的吧?”吉俞还想说什,就闻屋外传来呜咽声。吉安牵着眼泪珠子往下淌的欣欣走进屋。见着大坏蛋小姑父,欣欣再也忍不住了,仰着红红的小脸冲他哭:“你都拐走我小姑和大鱼姐姐了,还要嗝骗走我爷奶哇…”
“又是谁惹的?”洪氏抓着一把葱头走到门口,笑看她闺女那伤心样儿:“她小姑父,你就不能让让我们家吗?”
吉安抽了帕子给小侄女擦擦眼泪:“她自己蹲在门边上听的,忍了好一会了。”
“老鹰抓鸡都是一只…一只抓呜呜,”欣欣越哭越伤心:“你一次骗两个走哇”
“那你要不要还我银子?”楚陌看小肥丫都哭出汗来了,不由发笑。
欣欣抽噎着:“我带你去镇上,你咻…你把我三婶娘和她的老嬷嬷骗走吧。”
“三叔多谢你出的好主意。”吉彦自己先乐了,一屋子人跟着笑。朱氏揽着小侄女的脑袋:“几月不见,你们要对我们欣欣刮目相看。她都能听出你俩在哄骗。几天…两年,到时候再耍点别的花样,两糊弄三糊弄,一年一年就过去了。”
“大嫂,我问你,我是不是爹娘生的?”之前爹娘虽没说,但她也不瞎,看三个哥哥的神色便知黄氏没少闹。吉彦不在家,她跑来枣余村不就是闹二老吗?
朱氏没打算阻挠:“是,可你们隔段时日也得送爹娘回来住住。”
“你们也可以去京里探望。”楚陌跟小肥丫大眼瞪着小眼:“走迟陵县码头上船,抵京时我们会去接。”
欣欣气愤道:“吃穷你家。”
“那你要放开肚子吃了。”楚陌细细看,小肥丫还真如二哥说得那般,五官越长越精致。
一提到吃,欣欣才收住些微的眼泪又泛滥了,拉着小姑上前两步:“我一共有四十三个金花生,三十九颗银花生,还有十七两银子,一百三十五个铜钱。您看够抵我吃你的那些糖和香糕吗?”
“你还挺富裕。”楚陌拿吉安的帕子给小丫头擦擦脸:“小姑父没骗爷奶,他们是去你小姑家里看看。你要是不放心,等你爹娘有空了,可以让他们带你来京里瞧瞧。”
欣欣抽噎着松开小姑,扑到她奶腿上趴着:“可我舍不得爷奶。”爷会偷偷塞给她和小豆豆银角子,去码头还会给她们带甜饺子回来。奶教女红时虽然很凶,但会抱着她一边说她笨一边握着她的手教走针。
“都大姑娘了,不能咧大嘴哭。”带在身边快一年了,吉孟氏也喜欢这小孙女。小丫头心眼实,比起老三家的那位
“爹?”
吉欣然几乎是一下马车就往院里跑,见吉安站在正屋,便知人都聚在正屋,还没进屋就说道:“你怎么给信旻定了那么户人家?她除了有个知州祖父,一无是处。况且她那知州祖父,也不是个好人,会盯上信旻,完全是冲着小姑父来的。”
有些人还真不经念叨,吉孟氏搂着忘了哭的小孙女,望着冲进正屋的大丫头。一屋子长辈,她就冲她爹这样说话?
詹云和跟在后,进了正屋,抬手向各位长辈拱礼:“近日云和家里事多,故来晚了几天,还望祖父、祖母…岳父体谅一回。”
“你我这个情况,家里事都多。”吉彦不理闺女,示意女婿坐。吉欣然草草屈了屈膝,面上不善地看向吉安:“小姑呢,小姑也觉得信旻这亲事可?”
吉安敛目:“信旻虽是我侄子,但他父母双全,亲事还轮不到我来做主。”
“可那是谭志敏的孙女。”吉欣然一想到谭灵芷要成她弟媳,整个人都不好,眼眶红红,怒目看向楚陌:“姑父呢,谭志敏为何被下放到齐州府,难道您不清楚?”
心头一动,楚陌打量起她:“你说说我该清楚些什么?”
第72章 驾崩
“谭志敏他是张…”她在说什么?吉欣然一下子闭上嘴,惊惶不已急急躲避楚陌清泠的目光。强压着不稳的气息,勉力镇定下来。她被那消息气糊涂了,差一点…差一点就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谭志敏他是张什么?”吉安冷眼看着吉欣然。没人去搭理她。她倒好,自个跑上门作死。在座的几个男人,都满腹经义,谁不知道齐州府知州谭志敏是张仲的人?
骆斌云失踪三个月,刑部郎中被下放。哪个不知道谭志敏到齐州府来是为了何?
她语气激愤地冲着楚陌是想表达什么?吉安等着话,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话。楚陌看吉欣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他确定那天夜里,整座善林山就只有他一人是清醒的。
吉欣然怎么会知道骆斌云的失踪与他有关?
他不怕事被揭露,就是好奇。
以吉欣然的行事看,绝非是个聪明人。说从细微之处推演出来的,也不可能。她又不是安安,能与他朝夕相对,就近观察。再者她真有这份细致,也不会赌江崇清是传胪了,还输了三百两银。
能掐会算?楚陌都忍不住露了笑,老和尚都没她这本事。目光蓦然寒冽,所以…她从哪得知的?最近老和尚若再给他来信,他有的东西回复了。这类志怪,可都是老和尚喜极的。
“又病了,跟三婶娘一样一样。”欣欣一滴小眼泪珠子还挂在下睑上。
可不就是随了她那个娘,吉孟氏冷笑一声:“怎么话说半截不说了?”信旻娶谭灵芷,跟陌哥儿有什瓜葛?都是两家子人。说句难听的话,就她和老头子哪天死了,人家陌哥儿都不用守丧。
“反…反正信旻不能娶谭灵芷。”吉欣然梗着脖颈:“娘不是看好了阳安府知府家女儿吗?”
“大姐,”信旻走进屋:“我的亲事就不劳你管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拱手向脸上快掉冰渣子的詹云和行礼,“姐夫。”亲眼见证了,娘和大姐一步步把日子过绝,他怎么可能再照着两人的想法往前走?
两人天天痴念着所谓的荣华富贵,从未思虑过那荣华富贵来时,她们是否承得住。
他和她们不一样,未妄想过大富大贵,只愿能靠己身撑起一个家,给他的妻与子衣食无忧的日子。若是将来…学识足够,他还想寻一书院教书,不求闻达于世,只求问心无愧,夜能安眠。
“不劳我管?”吉欣然像是受了大打击,身子晃荡了一下,慢慢转过身看向她从小疼到大的大弟:“你清楚谭灵芷是什么样的人吗?”
信旻紧敛双目:“大姐,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见她瞳孔微缩,不由苦笑,“你还是放眼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吧。你所求的,姐夫通过一番努力给你了。你要懂得珍惜。”
谭灵芷对他别无所求,只求一样,惜她。他多谢娘和大姐,教会他要懂得珍惜。
“长大了,都敢说教起我来了?”吉欣然泪目,哑声大斥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别来求我。”
“我还真希望你能有我求上门的那一天。”信旻不气,但心里悲得很。她在这邪说也有一会了,姐夫有拦一句吗?坐着的几位长辈,包括爹,没人将她看在眼里。
她只比小姑小两天,怎就活不明白呢?顾好自己,手不往外伸有那么难吗?
这就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弟弟?吉欣然心抽疼,抬起巍颤颤的手指着对方:“你…你是在咒我吗?”那么恭喜他,被他咒着了。家里那位安生了挺久,她在京里时就觉奇怪,不想回来一看,肚子都滚圆了。
唐氏那个老虔婆还想着将唐悦儿肚里那块肉记嫡,她做梦。詹云和最近日日歇在她房里,庶孽生在前,他詹云和的名声现在就捏在她手里。
信旻嗤笑:“你需要人咒吗?”她眼里的疯癫都快溢出眶了,“你抄写那么多经文,有真正用心去悟过吗?”
“你…我还是不是你长姐?”
“我宁愿你是小,我为长兄。”
“爷奶大伯、二伯、爹。”
詹云和突然起身,跪到堂中:“今日云和一是来探望你们,二也是来赔罪。家里贵妾有喜八个月余了…我也是回乡才知道。”
什么?朱氏拿着一根糖丝地瓜才送到嘴边,两眼大睁,这可有趣了。见爹娘面上还好,眼珠子左移。老三抿着唇口,眉头紧锁。糟心啊,然丫头也是活该。
不是她这个大伯娘见不得侄女好。当初詹家婚前闹出那样的丑事,上门请罪。老三态度是摇摇摆摆,然丫头自个也不晓怎么想的,坚定得很,不退亲。
黄氏说的话更好笑,高门大户里,谁家还没个妾?说什妾通买卖?詹家那妾是一般的妾吗,人是詹云和他娘嫡亲的侄女。
屋里沉静着,洪氏进入将自家闺女拉走。三房的糟事,他们不掺和。
信旻的亲事,那是推不掉。再者孩子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懂事得很,记恩。老三又留了足够的银钱,他们也只需费些劳力。然丫头…她是一点都不想沾这贵主儿。
吉安拉起楚陌,她是外嫁女,管不了这事。随二嫂、欣欣出了正屋,去往厨房,看今天中午弄什好吃的?吉孟氏也不乐意坐着了,同大儿媳一道离开。两人脚才出了门槛,身后一声气愤极了的尖叫。
“啊…你还说你不知道?你们一家子就瞒我一人。我还是不是你原配妻子,竟抵不上一个贱妾?”
厨房本就不大,还团了一窝人,显得有些拥挤。欣欣带着她的大侄女小豆子,坐到灶膛后帮着她娘看火。见状,吉安走了过去,把两小拉起,自己坐下抱着她们:“呦,这谁烤的落花生?”
欣欣抓了两颗:“大嫂子烤的。”
皙白的小脸上沾了点点灰的小豆子,有点认生,两短胳膊紧紧抱住她小姑姑的腰,黑亮的眼珠子盯着吉安。
“叫姑奶。”正切菜的张巧娘教着女儿:“不认识呢。”
吉安拿了帕子给小豆子擦了擦脸,细声细语地说:“豆豆,我们见过的。”
“姑…奶。”叫完小豆子就害羞地往小姑姑怀里挤。欣欣剥了颗落花生,捻去皮送到她嘴边:“啊…张大嘴慢慢嚼,越嚼越香。”
“你都会带小奶娃了?”楚陌蹲下,靠着吉安,给灶膛里添了一块树皮。
“我还会…”话到嘴边了,欣欣想起之前事,抱住小豆子倚在小姑怀里,改口道:“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晓得要吃要喝,还挑嘴。”
洪氏乐了:“我家不傻吧。”
“就你家最精。”吉孟氏掀开里锅盖,将锅里收汁的红烧鹅翻了翻,两耳带着正屋传出的音儿。都这个时候了,然丫头还闹?妾都大肚子了,她若想把日子过下去,就不能挑着詹云和脊梁骨上的刺说。说完了呢?
当然了,要是不想继续过下去了,那随便说,打骂都行。
楚陌点了点欣欣的小鼻子:“把大侄女抱得这么紧,是不想给我看吗?”
“豆豆小,会把尿撒你靴子上。”欣欣吓唬着小姑父:“上回她还把大伯的鞋当了茅坑…”
“欣欣啊,大嫂子对你不错。你听大嫂子的,多想想咱小豆子的好,别将她的这些丑事往外扒拉。”张巧娘笑哭不得,她家这个懵懵懂懂,走路还不稳当,不能要求太高。
欣欣脸上又变阴了:“小姑父,您哪天要骗我们走的时候,就把我爹和娘放一块,小豆豆跟着我,大哥和大嫂子一起。”
这安排…吉安止不住地发笑,一手揽住楚陌:“坏人这层皮是难脱喽。”
“给我剥两颗落花生,我便金盆洗手,不再行骗了。”楚陌轻轻摸了摸小豆子有些卷的发。欣欣闻言,忙不迭地去掏了几颗落花生,咔咔给他剥了一小把仁:“您是大人,一口吐沫一颗钉子,不能食言。”
轻嗯了一声,楚陌捡了两颗仁送到吉安嘴边。正屋里传出的全是吉欣然的声,看詹云和的样儿,他该是确实不知家里妾室怀喜。吉欣然自进正屋,除了气愤,便只余盛势,这是明显以为拿捏住了詹云和。
可真是这样吗?
詹云和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可是进士老爷,今日堂中一跪,说是请罪,实则是将庶子女摆上了明面。吉彦让他起身,就算是承认了庶子女。
他心若是恶一点,之后再借吉欣然的手除去毁他声名的庶孽。他也就有了和离或休妻的理由,旁人还说不出个不好。
吉欣然一个和离妇,背着个残害庶子的恶名,别说再嫁了,不嫁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一生。可詹云和呢…前途依旧光明,再娶太容易,且十有七八,门第比吉家高。
吉欣然窥不见己身之危,竟还在此强势逼人?愚蠢已不足以来形容她了。
楚陌吃着落花生仁,眼睫下落,詹云和是良善人吗?他不清楚,但却知道其野欲极高远。而就目前来断,吉欣然于他无甚多助益。
正屋里,吉欣然痛哭:“庶孽为长,你要我怎么出去见人?人家见到我,首先想到的全是你有庶长子。詹云和,我哪点做得不对,要你一家子这样作践我喔”
“好了,哭哭闹闹成什么样子?”吉彦气得心口都疼,一张脸铁青。詹家也是会做事,上回他去府上接黄氏,有关妾室怀喜的事他们可是一点没透。现在叫云和来请罪…是打量着事已至此,他怪罪也无济于事吗?
“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吉欣然瘫跪到地上:“詹家欺负人。”
“我给你做主?”吉彦都被气笑了,她早做什么人去了?
厨房,朱氏接了正屋传出的话,似无意一般问了一句:“小妹,然丫头和她爹之间不太对呀?”
“能怎么对?”吉安不瞒:“拜亲闺女所赐,三哥差点死在京城。”
“啊?”吉孟氏一惊,才挑出的一小截鹅腿掉回锅里了:“发生什么事了?”老三这次回来,单看皮相比老二还显老。
长话短说,吉安将事讲了:“能被安排到南方,三哥运气不错。”
“死丫头,现在叫她爹给做主了。”吉孟氏气都没处发:“后院小狗崽子都知道护爹娘,她…她怎么就能蠢成这般?”把亲爹折了,靠姑父。丫儿都嫌弃死她了。她也不扒大两眼瞧清楚,凡是丫儿不喜欢的,楚陌近着谁了?
“老三也是的,喘着气呢,是个死人吗?没参加过会试,难道还没见识过倒春寒?自己怎就不知道多加两件衣服?”
朱氏冷笑:“我是真没见过这么狠的闺女。要是老三待她狠,也就算了。她这…可不是拎不清了。”是毒,连亲爹都下得去手,要她是詹云和,夜里都不敢闭眼。
“亲爹都烧糊涂了,做闺女的床都不扒边儿。”这也算是老三的报应,洪氏哼笑一声:“怪不得老三不让她沾信旻的亲事。”
“这不是胡来吗?”张巧娘接过奶拿着的筷子和小碗,从里锅里挑了两小截鹅腿,吹一吹,送到欣欣手里。小姑侄两先垫一垫。
吉安帮两小娃端着碗:“三哥也就是从那时冷了她。我是已经把话跟她说明了,让她别想多了。”瞅了一眼娘,“说句实话,若不是怕三哥出什么事,爹娘受不住,我连他死活都不想管。”
“唉…娘谢谢你。”吉孟氏眼里泛泪光:“他活该。”当年跟他说了多少好话,他死倔要娶黄氏。今天的果,全是他自己养护出来的。
“你们瞧着吧,”洪氏也不压声:“再这么闹腾下去,迟早有一天有人会带着嫁妆回娘家。出了事情,就只知道一哭二闹,也不权衡权衡想法子处理。日子是这么过的吗?”
朱氏看着小孙女两眼盯着肉,脸上露了笑:“三房母女都有一个大病,不管出了什么事,嘴上连声认错,那心里压根不觉自己有错。错都是旁人的。”
一屋子明白人,楚陌伸手小心地戳了戳小豆子鼓囊囊的肉脸颊。欣欣见了,眼都笑眯了:“小姑父,豆豆脸嫩吧?”说完还俯下身在大侄女脸上吧唧了一口。
“跟你小时候一样。”楚陌又往灶膛里添了根柴。这个时候,他也就适合和两小娃玩,旁的最好别插嘴。
“善之。”朱氏这些日子就爱听当家的讲京里事:“听说你在京里天天能见着皇帝老爷?”皇帝老爷长啥样?村里暗地都在传皇帝老爷比吉家丫儿女婿还俊。她是不信。
楚陌笑着摇头:“也不是天天能见到。之前皇上龙体抱恙,都是太子监国。”
洪氏接上话:“太子爷比你长得还好吗?”话本里都写天下美眷全在深宫,也不知宫里那些美眷比小妹强多少?小妹在她眼里,已经是顶标致的了。别说,她还真动了心思去京城瞅瞅。
不止她,当家的也有这念头。
“太子啊?”离京一个月余了,楚陌都快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儿了:“宫里膳食丰盛…”
“懂了。”洪氏不为难妹夫,话点到了就行。太子胖,一胖…她家欣欣就是个例子,“京里猪肉贵吗?替我亲爹问问。”
吉安笑了:“肥瘦适中的,快四十文一斤。”这还是方大娘她们跑去南市才有的价,东城商行里,猪肉更贵。
“四十文?”吉孟氏都惊叹:“咱们镇上才十二文一斤。”小孙女说要吃穷陌哥儿,还真不是不可能。
“正常,”听够了哭的吉俞走进厨房:“那里猪卖的就贵。像咱们这里的良田,十一两银一亩,京郊旱地都要十八两银一亩。”京城居大不易,可不是说说而已。
楚陌笑道:“二哥还挺清楚。”
“明天有空,我带你去码头转转。”吉俞玩笑:“你可是咱迟陵县码头上的大红人。回乡一个月,好些人都惦记你。遇着爹,总关照一声。吉老太爷,状元女婿来看您,您得领来给咱大伙瞅瞅。”
轻轻地捏着小豆子的小手,楚陌道:“那明天我在后走,你拿个盆走在前头收铜钱。”
吉安都给他们想好口号了:“走过路过别错过,两文钱一睹楚状元真容,便宜实惠又好看。两文钱…两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哄堂大笑,楚陌一手揽过他媳妇的脑袋,凑近逼问:“你就这么卖丈夫的?”
“哈哈…”吉安头顶着楚陌的颊,笑得毫无保留。吉孟氏见了,欣慰极了,她还从未见闺女这般笑过。
瞧瞧,朱氏感叹,一个院子长大的,小妹和然丫头差别也忒大了。
笑过后,吉俞走到灶膛边,把她闺女和小豆豆牵出来:“家里门户不允许,要是能放开来,善之也不用走出门,就待在灶膛后烧火。我拿着麻袋站院门口收铜钱。看状元郎烧火,不贵,二十文。估计这一天下来,能赚好几十贯铜钱。”
“主意不错。”吉安杵到楚陌耳边,叽里咕噜跟他说了三岁时卖春联的事:“二哥把我偷出去,我以为他是要将我给卖了。”
“爹能打死我。”吉俞大笑:“小妹当时站街口,是这么叫的,五文钱五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副好春联,喜气洋洋一整年。卖之前,我还给她买了红头花扎上,别提多漂亮了。”
吉安拉起楚陌,凳子分他一半:“最后他就给了我三文钱。”
“你后来也报复回去了。撺掇我闺女给你看桃,一天三文钱的工钱,两个多月把人晒得黑黝黝,害我和你二嫂焦心了大半年。”现在提起来,他还心有余悸,摸摸闺女白嫩的脸:“好在白回来。”
正屋里哭闹声渐渐歇了,不知怎又回到了先前事上,吉欣然再言明,她绝不同意谭灵芷进门。只她不晓,谭灵芷对她这个未来大姑子压根就不在意。
齐州府知州府内院芬冉苑,一头发灰白的老嬷嬷端着午膳进了内室,见姑娘正在理着已逝二太太的首饰盒子,心疼不已,挤出一丝笑:“该用午膳了。”
眼睛稍窄,但睫毛浓密的谭灵芷,脸模随了祖父谭志敏,下颚略宽,肤白只鼻上及两边散落着不少雀斑。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简单挽了个髻,一双被修剪得不粗不细的浓眉微微蹙着。
“娘的这些首饰都旧了,赶明等父亲回来,我也送去几件,当留作念想。”
老嬷嬷摆膳:“是该送几件给老爷。”顺便感怀一下已逝二太太的好,老爷心有愧疚,手面也能宽点。
收了首饰盒,谭灵芷看桌上已经不带一丝热乎气的饭菜,不由一笑:“她也就这点手段了。”
“姑娘,咱们忍一忍,不跟她闹。”
“闹什么?我早就说了,只要她不仗着继母的身份,拿捏我的亲事,生多少个跟我一点干系都没。我只管自己和谦哥儿。”接了筷子,谭灵芷挑了一块饭送进嘴里。
老嬷嬷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亲家那边急,您最迟明年底就出嫁了。”出嫁后便当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一想到以后,谭灵芷蹙着的眉都平了:“听伍月说詹家少奶奶回娘家了?”
“是,”一家子总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老嬷嬷叹气:“她和她那个娘都巴望着阳安知府家里姑娘呢。”不是她爱往脸上贴金,那李家姑娘她见过一回,容貌是出色,但本事上不及她家姑娘十分之一。
谭灵芷细嚼慢咽:“随她吧,她要是能做主,吉伯父也不会劳动老太太来府城。亲事是吉伯父定的,成亲的事也交给了吉大伯和吉二伯,只要信旻不死,我是嫁定了。”
这个家,她一刻都不想多待。至于黄氏和吉欣然那两不知好歹的主儿,她一点不惧,等进门了,有的是法子收拾。
“还是吉老太太眼神明亮,见了您就欢喜。”
谭灵芷婉笑:“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老太太的好,我记着。”家里这般,她不望高门,只求哪天谭家没了,婆家能许她一席容身之地,再多…便是谦哥儿。
轻吐一口气,不想了,想多了伤神。她目前最该考虑的事,是怎么从爹和祖母那里多掏点嫁妆出来。
吉家午饭摆上桌,不管心情好坏,各人都拿筷子吃饭。男桌没闹酒,碰了几杯便罢了。
吉安夹了一块酸菜白肉,也不去看坐对面在挑着饭粒的吉欣然,菜放进嘴里,细嚼两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今年的酸菜不是大嫂腌的?”
“是我腌的。”巧娘夹了一块尝了尝:“是不是没娘腌的够味?”
“没有,就是跟以前吃的不太一样。”没那么酸,吉安又夹了一块:“我在京里也腌了,还是家里的好吃。”
吉孟氏给她夹了截鹅翅膀:“好吃就多吃点。”
“谢谢娘。”吉安余光瞥见楚陌正朝这看,不禁发笑,她就多吃了两口酸菜。男女桌菜都一样的,楚陌尝了,明明巧娘腌的跟自家府里的没差,正要问什么,左眼微缩,一声“律”传来。
周明也不敲门,急跑进院子里,驻足在正屋外:“少爷,皇上驾崩了。”
什么?詹云和筷子掉了,扭头去看楚陌,他离京才多久?楚陌几乎是第一时间留意吉欣然,见其一脸不可能的样子,心中更是确定之前所想,敛目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五月二十四午时一刻,邸报下午就会到阳安府。”
那不就是前天,怎么可能?吉欣然死死握着筷子,昌平皇帝是七月中旬驾崩的。这里肯定有阴谋,转眼望向男桌那位主,见其起身,走到小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