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救命”
汪香胡同,吉安听了一天“风”,事件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才准备歇一会,宥大嫂又跑来报,说赵家将向状元爷投花的丫鬟拖到街上,当众打死了。
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了。吉安早想到会成这般,只成真了,还是有点难受。丫鬟签了死契,在一些人眼里她们的命…如草芥。用力咽下水,长吐一口气。
“别打听了,准备晚膳吧。再有一个时辰,夫君该下值了。”
“是。”宥大嫂见主子这般神情,内里在为自个一家高兴。只有主子把下人的命当命,才不会随意糟践。
翰林院里,楚陌看完一本书,正喝着茶等下值。眼瞧着时辰快到了,一抱着拂尘的圆脸太监走了进来,到他案前笑呵呵道:“楚编撰,太子殿下召您往清乾殿。”
望着沙漏,楚陌不想动,但还是站起身:“有劳你着人去汪香胡同楚府,告知一声我晚一时到家。”这些人怎就喜欢快下值了来事?
小尺子是知道楚陌来翰林院都是腿走,也未带随从,连忙应声:“是是,咱家这就安排人去贵府。”跟着太子爷,他肚里埋了不少秘辛。就譬如说,这位是那位爷的关门弟子。
翰林院一众,像昨日那般目送着楚陌。清乾殿啊,楚陌这一去若表现得好,日后在翰林院的时间就少了。谈宜田拐了拐江崇清,楚陌不在,他们的日子可能要更苦些了。
江崇清抽了下鼻子,楚陌不在,翰林院就数他最年轻。他会好好珍重身子,就不信熬不过这群侍读、侍讲、学士。
清乾殿,太子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朱笔一扔,朝后一瘫,两眼空洞地上望。今年他才二十一,不多活,活到天命之年。也就是说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得过三十年。
三十年啊!若一不小心活到曾伯祖那岁数…咝,倒吸一口冷气,景易十指都绷直了。好想试试做个昏君,但又怕自己还没死,国就破了,那“昏君”估计不下油锅也得滚几圈刀山。
楚陌进殿,就听太子仰在太师椅上叹气。小尺子倾身向前小声禀到:“太子殿下,楚编撰来了。”
摆手让殿里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景易又叹一声,转过头来望向楚陌,脸上的愁苦收敛不住,大眼水汪汪,可怜兮兮的。
从翰林院到清乾殿,用了半个时辰。楚陌不想跟太子耗着,拱手行礼:“下臣翰林院修撰楚陌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要。”景易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千岁。
什么不要,楚陌抬眸扫过殿上,见没搁在笔枕上的朱笔横在案上,还有那几摞应是批复完的折子,心里清楚了:“太子殿下若累了,下臣就先回去。”
“不要。”景易撑着椅把爬站起,右手抵着后腰,一瘸一拐地走下大殿:“善之啊,孤早想召你来说说话了,只近日一直不得空,冷落你了。”
冷落?楚陌眼睫一颤:“陌是下臣,太子殿下有事吩咐即可。”他又不是他宫里妃妾。
“不不不,你不一样。”景易手搭上楚陌的肩,就近欣赏起他曾伯祖的徒弟。听父皇说当年暗卫带回消息,说程隐太子收徒了。他大惊,立即要暗卫细查楚陌出身,就生怕其乃程隐太子亲生。
好在后来确定了,只是徒弟。
目光落在肩头那只手上,楚陌轻眨了下眼:“太子殿下,江崇清和谈宜田品貌不凡,亦有逸群之才,可堪重用。下臣心高气傲,心系小家,不思进取,也就只配在翰林院里理理文书。”
第64章 修撰
额?景易蹙眉,一脸莫名,他怎么突然这般说?江崇清和谈宜田是不错,但比之他还差得远,逸群之才…前头还有个品貌不凡?一下敛紧右眼,撑着左眼看楚陌,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楚陌面无表情,早听说一些有权有势的男子整日里游手好闲,吃饱喝足后,尽想玩些稀奇。这位明知道他在翰林院闲着,有事大白天的不找他。天要黑了,叫他来宫里…安安还在家等着他。
为验证自己所想,景易落在楚陌肩上的手爬起,指头一点一点地往前走,抵达他的脖颈,想要去翻领时。楚陌转过头看太子,见其满眼戏谑,才要说话就听大殿之上传来冷言,“你们两在干什么?”
景易一把推开楚陌,拱手行礼:“儿子请父皇安。”
“下臣翰林院修撰楚陌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楚陌跪地,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日后要尽量回避太子。不是因太子癖好奇特,而是其并非一个见得人好过的主儿。
他和安安过得非常和美,不想刺激到太子,然后专给他找事。
皇帝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他还没老眼昏花:“你们刚凑那么近在做什么?”脑中已浮现大景地舆图,想着将楚陌下放去哪块。
一听这语气,景易就知道父皇是误会了:“这不能怪儿子,要怪您只能怪善之。儿子批了一天折子,累得很,走下殿就搭了下他的肩。他竟张口跟儿子说,江崇清、谈宜田品貌不凡儿子就想验证下善之是不是想歪了,顺便逗逗他。”
批一天折子很累吗?皇帝老脸黑沉沉,移目去看神色平静的楚陌:“在翰林院待得还适应吗?”
“回皇上的话,翰林院很好,下臣很适应。”楚陌回得坦荡荡,中气一点不虚。
能不适应吗?景易笑着,他就没见过哪个状元进了翰林院过得比他还快活。皇帝冷瞥了一眼儿子,走到龙椅那坐下,让楚陌起来:“太子吓着你了?”
楚陌拱手回道:“没有,太子殿下性情活络,与下臣玩笑。下臣受宠若惊之余,也望殿下于政事上能仰瞻皇上,沉稳通达。”
这话说得…他父皇听了该高兴了。景易朝着殿上挤眉弄眼,心想着,沉稳通达是楚陌说的您,并非曾伯祖夸赞。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如太子所料,皇帝听了确实高兴。伯祖教养弟子,又允他走科举,就足以说明其是满意他的施政。政教清明,一直是他所求。虽还未达,但他已经尽全力了。
“天色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谢皇上。”楚陌行礼后,看都不看太子一眼,便快步退出清乾殿。出了大殿也不用谁领,自己顺着来时的路,大跨步往回。小尺子追在后,想不送他,但又不能。
清乾殿里,皇上看了一眼横在案上的朱笔,怒目向儿子:“楚陌说得对极,你尚不沉稳。批一天折子,就把你累得去搭臣子肩膀?引得臣子误会后,竟还戏弄…你是储君,成何体统?”
他做了二十八年皇帝,每日亥末睡,寅正起,从不敢叫乏。勤政为民,三减税赋。为开海禁,他两年没睡个安稳觉,力排众议,终达成。
瞪着殿下垂首听训的儿子,皇帝不以为自己选择错误:“朕最多还能为你撑四个月…”
“父皇?”景易大惊,抬首望去,见他不是在说假,扑通一声跪地,眼眶渐红,心里痛极,盯着看了久久,才磕下头坚定道:“儿子不会让您失望。”
小尺子将楚陌送出宫门,站在原地急喘着,拽着袖口擦汗。望着那走得飞快的人,心里直嘀咕。到底是那位爷教出来的主儿,就是不一样。
今儿要是换了翰林院别的谁…排除一脑门子麻烦的朱正倾,去了清乾殿,定是恨不能留到夜三更。这位倒好,皇上一放人,逃似的直奔宫门。
状元娘子厉害!
被赞厉害的状元娘子这会正在想,楚陌和太子一道会是什么画风?太子…能从吃樱桃这事联想到怀孕,还闹出一起笑话,估计也不是什死板无趣的主儿。
之后武英殿大学士家送老鳖来时,还特地言明,樱桃是萧府送的。意思就是闹出的误会,跟东宫无关。
再有,太子穿襕衫躲在状元楼角落里听一群贡士争辩等等事迹。吉安觉那两位在一块,应该不会冷场。
“姑,方大娘做了胡桃甜羹,让您先垫垫肚子。”辛语端着放温的羹,摆到榻几上。
吉安心放不下,端了羹,调羹来回地搅。古代不是现代,这里封建集权严重,阶层礼制严苛。她家那口子的脾性又古怪,万一哪不对了…放下盅,人不回来,她实在挑不起胃口。
楚陌走到家,天都黑了,进了二门,迎头与踱步来的吉安撞上,将人抱住:“你怎在这等着?”
可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吉安一颗心落地:“太子召见你,是为了流言的事?”楚大老爷去翰林院上值几天,她问了几回话,这位都说一切很好。
今天听了外头传的,她才晓,确实挺好。早上去上班,一天只干一件事,就是等下班。工资一文不少,茶随便喝,翰林院的藏书更是想看哪本看哪本。前头杨小爷过得都没他适意。
不过他回家不说,她也只当没事。永宁侯世子夫人怕她忧心,傍晚还来转了一圈。她是没在担心,能排挤孤立成这般,也不是什坏事。想想楚陌这工作,钱多活少离家近,事业编制,只要他不辞不犯事,就能吃一辈子公粮。
这工作,往哪找?
“不是,太子就是想见见我。”楚陌一点不傻,老和尚当年杀了五王,虽出家了,但圣祖并没废他储君名。有这名在,皇室不可能彻底放逐他。今日见皇上对他的态度,他以为其应是知道他与老和尚的关系。
也好,如此只要不谋逆,他就可以活得肆意些。
吉安不太信,望着他的脸,可惜眼太拙,看不出什么:“你们就没说话?”
“说了两句,皇上便来了。”楚陌手下落牵住妻子,走向甬道:“外界的那些流言你别当回事,本来也与我们无关。”
“是无关,但却句句不离咱们。”吉安拉住人,指点上他的鼻尖:“南风军赵家那个姑娘给你投花了?”
摇了摇头,楚陌望着她审视的美目:“不知道。”安安吃味了,心里泛甜,但面上不显,“打马游街那日,一路上我除了小心避闪,想的都是你。到了延吉街,视线里就只有丰鲜楼了。”
满意了,吉安娇哼一声:“算你乖。”但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许在外招蜂引蝶。蜂蝶投怀送抱,你也得给我躲远远的。”
楚陌郑重地点了点脑袋:“我有家室的事,全京城都知道。这般还投怀送抱,那对方肯定不是好人。”
“你明白就好。”吉安踮脚,在他唇上嘬了一口:“那些不是贪图你美色,就是在谋算着别的。”
“嗯,吃人不吐骨头。”楚陌心中雀跃,搂着媳妇,软语问道:“你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吉安靠着他的肩:“听流言,一天好几变,灌得我两耳满满的。”穿过甬道,回到正房,让青雨、兰月摆饭,“迟潇、陈二道不是要来吗?这都快入夏了,怎还不见两人?”
西北很平静,可老和尚却去了一趟,他心有怀疑:“不急,等我们回乡了,他们会跟着一道。”
吉安也不是急,只今儿门房突然迎来一公公,吓了她一跳。事后静下来想了想,深觉楚陌总独来独往不好,还是要有个信任的人跟着。府里方管事头发都灰了,又要管着外院事务,不合适。
周明呢,时不时大江南北地跑,看顾产业,也不能常年跟着楚陌。思来想去,还是迟潇和陈二道最合适,那两位与楚陌一道长大,手底下功夫也好,又值得信任。
“咱们要不要辟两间院子出来?”
“不用,他们暂时不会带家眷,就住在前院。”楚陌是觉那两人在京里不会待久。太子已经代皇帝批复奏折,皇帝应撑不了多久了。西北一有动向,永宁侯府必动,到时若是有可能,他们会随永宁侯府的人一道去西北。
路给两人安排好,能否走出前途,全看他们本事。
洗了手,吉安淘了方巾递过去:“方大娘今儿买了个牛头回来,已经洗净腌在缸里了,打算明天炖。”
她家这位主,吃肉不喜欢吃不费劲的,总觉骨头上带筋的肉香。而且骨头越难啃,于他来说,是肉越香。她都想买上十斤鸭脖,卤一卤,让他好好啃。
“不要炖得太烂乎。”楚陌擦洗好手脸,牵着吉安到桌边坐。
青雨已经领着方大娘和宥大嫂把饭摆上桌了,一脚跨出门槛的方大娘听着少爷的话,回头应了一声。
外头的流言传了两天,愈演愈烈,不止南风军赵家被拉下水,就连四皇子良王也没能逃过。良王逃不过,当天同在状元楼看热闹的雍王妃也摘不干净。闹到最后,就算楚陌两口子最无辜。
西城詹府内院,吉欣然凝眉苦笑,她与小姑差距是越来越大了。这流言才起时,她虽知是歪曲了事实,但心里却希望能闹出声来。可真等闹出响动来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落后小姑太多了。
听听那些流言,被扯入的都是些什么主儿?赵家清清、良王妃、良王、雍王妃…无一不是顶尖尖的人物,她呢?都搬起石头了,一看这井里,愣是没敢将石往下扔。
还好没扔,不然自个现在也别想在府里安生坐着了。吉欣然轻吐一口气,樟雨嬷嬷说楚陌的请封肯定很快就下来了。六品安人,也就比前生谭家那老不死的矮一头。
等到了明年,那就是一品侯夫人。再看她,云和虽是传胪,但传胪想进翰林院也得参加庶吉士选馆。这庶吉士可不是什么官儿,云和要请封妻子,得三年后庶吉士散馆了,授了官才可以。
三年?吉欣然嗤笑,也就是个七品孺人。夫贵妻荣,一点不假。手覆上肚子,她的小日子已经过了两日了,但愿老天能疼她一回。
小姑的命现在看似比她好,但放眼将来…就未必了。宣文侯后院空置另说,这有了妻子,若一直不生养,可没法交…突来一股热流向下,吉欣然脸上一僵,坐着稳稳不动,眼泪渐渐渗出,滚落眼眶。
终是她奢求了吗?
自醉酒那日一晌欢好后,云和就再没回过后院。她觍脸去前院,他也不愿碰她。这回没留住,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闭目低泣,她只是想要个儿子,求的多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修撰楚陌妻楚吉氏安,淑慎性成,勤勉恭顺,有懿淑之德…堪为女子之表率,敕封六品安人,钦此!”
“谢皇上万岁。”吉安是没想到这敕封来得如此快,她还以为要磨上一两个月,接了敕命文书,由辛语扶着站起:“有劳两位大人了。”
礼部来送敕命文书的年轻官员,笑道:“安人客气了。”余光扫过周遭,早听闻新科状元郎家就在内城外,今儿见了,心羡之。这宅子虽不大,但位置真难得,不怪状元郎每日里上值、下值都靠腿走。
吉安给方管事使了个眼色,方管事立马上前塞了个鼓囊囊的锦囊给年轻官员:“少爷不在家,不便请您入内喝茶。这点心意,还望您笑纳。”
“客气客气。”都是暗里的规矩,他也不推拒。
送走了礼部的官员,吉安回了正房,坐到内室榻上小心地打开文书。这敕命文书可不是纸做的,葵花乌木轴,织锦上书文,背后还有“奉天敕命”。指腹轻轻抚过龙纹,她也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何滋味。
跟着楚陌,吃编制了。不由笑之,吉安转眼看向紧盯着她的辛语:“想说什么就说。”别这样盯着,她犯怵。
辛语小碎步到近前,深蹲下双手举过头:“姑,敕命文书您也看过了,让我帮您好好收起来。”
姑爷请封时,她就打听过了。有这文书,日后就是姑犯了…呸呸,是姑爷不能随便休妻、和离。等姑爷哪天升到五品,这还得换,换成诰命文书,那更金贵。
又将文书上的内容过一遍眼,吉安才轻轻把它卷起,交于辛语:“楚陌中状元,家里发赏银了。今儿我获敕封六品安人,也发一个月月例吧。”
“应该的。”辛语笑嘻嘻,这可比姑爷中状元还叫她开心。姑以后就不是平头百姓了,她这就去拿银子。
从楚府离开的礼部官员,拐道去了翰林院。楚陌听说敕命文书下来了,立时扭头向后,跟谈宜田说:“我府上有事,就先回了。你一会瞧见谁,帮我告个假。”
不是,谈宜田嘴才张开,楚陌人已经到门口了。敕命文书不已经送达了吗?都宣了,他现在回去做什?瞧他那样,这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个正当由头可以告假了?
江崇清紧紧握着手中的毛笔,瞥了一眼拧着疏眉的张雪阳,楚陌真的是把排挤当享福了。关键谁能告诉他,这两天楚陌娘子为何还着管事来送饭?
外面的流言,她是一句都没听着?楚陌在翰林院什么都不干,需要好吃好喝吗?就这样养下去,她迟早要悔。
现在的楚陌多俊,等身上贴几层膘,江崇清想象着,呵呵…好看不了。成功把自己给逗乐了,正努力压着笑,准备继续誊写,室外传来一尖细的男声,“楚修撰,太子殿下…人呢?”
谈宜田与圆脸太监对视着,沉凝两息两眼一弯:“才走,您腿脚快点,说不定能赶在楚陌进家门前追上他。”
那不能,小尺子已经领教过楚小爷的步伐了,扭头看了眼沙漏:“怎就走了,这还不到下值时候啊?”
“正好您替他向太子殿下告个假,他府上有事。”屁大个事,谈宜田拇指揉着无名指关节处的薄茧,都是最近磨的。他读一年书,都没入翰林院这几天写的字多。
是这样,小尺子也不问什么事,朝着谈宜田和江崇清招招手:“那你们两随咱家走吧,上回楚修撰在太子殿下跟前给你们美言了几句。太子殿下正想见见你们。”皇上、太子都纵着楚小爷,他也卖个好。
楚陌给他们美言?江崇清和谈宜田非常意外,那人不像是会说“美言”的人,难道是外冷内热?不管了,赶紧搁下毛笔,互相帮着整理衣饰、乌纱帽,确定齐整了,赶紧跟上那已经掉头离开的小公公。
这可羡煞了几个侍读、侍讲。张雪阳望着门口,抿着唇,他六年前是以庶吉士之身入的翰林院,三年学习三年编修,虽说升得快,但到今没进过清乾殿。
堂叔祖让他耐住性子,他听着但内里却知自己到底隔着一层。在堂叔祖跟前,他应是连骆斌云那个外姓人都比不得。楚陌几句话就能让太子记着江崇清和谈宜田。堂叔祖乃皇上肱股之臣,提携个后辈轻而易举,但却让他耐着性子。
张培立去年中了举,再有三年堂叔祖该是想他停下来等等,到时好扶持张培立吧?
懵着进了宫门,谈宜田还是不信楚陌会“美言”,拐了拐走在旁的江崇清,慢下脚步,两眼瞄着前方小公公,压着声嘟囔:“咱们不会被赶出来吧?”
“应该不会,小尺子公公是太子跟前的人,我在状元楼见过。”江崇清对圆脸小公公可是印象深刻。能与太子殿下坐一桌品茗,能是普通公公吗?
“那就好。”谈宜田决定等休沐时,拖上江崇清好好宴请楚陌。
楚陌不知这方事,回到家里,要了敕命文书来看,确定是照着他折上写的,才露了笑,抬首问吉安:“高兴吗?”
重重点了点头,吉安比较好奇他怎这时回来了:“今天下值早?”
“我告假了。”楚陌将文书递给辛语,清闲日子不多了。等告祖归来,就算太子那没事,翰林院也不会再晾着他。流言还在传,估计张仲的“病”很快就好了,他得上朝。上朝踩着良王、赵家,为自己开脱。
这是太子想看到的。张仲病好,翰林院不会再“排挤”他,还很可能十分“重用”他,让他忙。
“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吉安已经想好了,以后只要上值,家里就给楚陌送午饭。吃饱吃好了,再好好享“福”,争取年底前气死一两个。
楚陌想了想:“你上回做的辣鸡块。”
“好。”
“京郊庄子有消息了,咱们后日去看看。”这个可以告两天假,楚陌思虑着。最近家里还有什么事?詹云和是他内侄女婿,他要回避庶吉士选馆。适当的时候,再学学张仲,病个两三天…
想的是美,只翌日到翰林院就由不得他了。御前首领太监庞大福来时,见太子爷日夜惦着的那位主儿正端着茶在看相山孤本,也是佩服了。瞧瞧这一片,他就不像是个翰林。
“状元爷?”
楚陌站起身拱礼:“庞总管。”
“您客道了。”庞大福可是昌平皇帝的暗卫头子,心里清明得很:“皇上说了从明儿起,您就负责记录早朝事要。”修撰嘛,掌修实录,记载皇上言行,草拟文稿等等。熬了十余载寒冬酷暑,不能白瞎了。
从明天起,他要随皇帝上早朝?楚陌开心不起来,楚府离内城是近,但要上早朝就得寅时达东午门外等候,卯时鼓响宫门开。他练童子功时,也就这般了。
“状元爷,咱家口谕传到了,这就回了,御前还有事儿。”庞大福想着临来时太子爷交代的话,帮他多看两眼状元爷。确定了,在翰林院这些日子,状元爷是被养散了心了。瞧瞧这一脸的沉重,怪可怜的。
楚陌在想日后是不是要提早晚歇:“不送。”看着庞大福离了翰林院,收回目光扭头后望,见谈宜田和江崇清正盯着他,不由冷笑一声。这两是属烂泥的,扶不上墙。
这什么眼神?谈宜田眨了眨水灵灵的鹿眼:“太子问的,不是我们主动招的。”他是看出来了,楚陌就想闲着。
江崇清也不知该笑还是该羡慕,算了,还是先乐一会。昨日他们一到清乾殿,太子就问楚陌怎么没来?他们便把事说了,太子听了,不住哼笑。
也是巧了,楚陌随着上朝的第一天,张仲病好了。在太和大殿见着站在一角的楚陌,张仲笑得慈祥。百官看热闹,可楚陌却冷着一张俊脸在漫不经心地磨着墨。
太子今日特地晚来了半刻,到了还有意清了清嗓子,好叫楚陌知道,他…才来。发俸禄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伸手拿俸禄的,却日日闲着,还时不时告个假。没这样的理儿。
“皇上驾到,”太监唱报。楚陌跪地,跟着百官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平皇帝走入大殿,目光扫过角落一方书案,老眼里滑过笑,坐到龙椅上:“平身。”
“谢皇上。”
站在文官之首的张仲巍巍颤颤地爬起,才退到殿旁,又出列跪到大殿中央:“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昌平皇帝早知张仲今日来早朝,望着殿下的人,不到一月竟苍老成这般,想必是心有负累。也罢,他也想听听他怎么狡辩:“准。”
“皇上,老臣冤枉。因为‘丫鬟暗子之事’,老臣背负欲掌控天下文士的污名,再有书岳楼,张氏对外是百口难辩。可老臣真的冤枉啊,苦思冥想,寻不到破口,就连自己都觉污名合理。不得不说暗里执棋者高明,直到近日流言再起,才叫老臣大悟。”
皇帝见张仲望向老四、老五,心里冷笑,转眼看认真记录的那位:“楚陌,‘丫鬟暗子之事’,你也是当事人,可有何要说?”
搁下笔,楚陌也不去大殿中央,只拱手向上:“回皇上的话,下臣以为张首辅漏说了两点。之前下臣送丫鬟去张府时,并非没细想过。书岳楼乃是书楼,似了书斋,但却不卖书,走了茶楼的路。
文士在楼里,可阅书品茗,与志同道合者论天下事。这本是好,但张家错在将书岳楼开遍了大景。这点张首辅已经提及,但还有两点引人怀疑。
一点,张首辅有一外甥,出身津州骆氏,昌平二十二年被下放到陕东齐州府。”
皇帝敛目,好个小子,把人杀了,他竟还敢当朝提起。如此坦荡荡,还有谁会疑他。太子敛下眼睫,嘴角扬着,果然朝上有楚陌才多趣味。
张仲望着那小儿,勉力保持着面上的悲壮,心里叫嚣着大胆狂徒。
“陕东是大景中北部最大的粮产之地,骆大人被下放到齐州府任知州。照着我朝地方官员的升迁制度,政绩优异,三年后他就可升至阳安府做知府。只要能力足够,假以时日,掌握陕东粮产并非难事。
下臣起初也没想到此,但骆大人昌平二十三年冬失踪了。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失踪,暗里冲的是什么?陕东有什么?
陕东有粮食。张首辅放外甥到陕东,是不是也为了粮食…”
“没有,”张仲断然否认,老泪纵横:“臣送骆斌云去齐州府,只是为了历练,希望他有一日能堪得大用,为民请命为皇上分忧。可哪想思虑不周,却叫执棋者以为是为了粮仓,害了他。臣长姐,就这一子啊皇上。”
“张首辅漏掉的第二点,便是张首辅刚承认的,是他把骆斌云下放到齐州府的。”楚陌直白言道:“知州五品官,张首辅不管着吏部,但吏部却在他掌控之中,他权力过大了。”
第65章 异动
他在说什么?太和大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一众大臣看着楚陌扔完一串炮仗后神情自若地拿起毛笔,在册上快速书文,就好像刚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张仲被气得浑身打战栗,这狂徒是要置他于死地呀!
太子憋着笑,善之无愧于他的真心相待,吏部正是他想要下刀的地儿。吏部尚书严启是张仲的私交好友,侍郎葛铭已更是张仲的外甥女婿。楚陌说吏部在张仲的掌握之中,此话一点不过。
这是一把已经被伯祖磨尖了的利刃,皇帝眼里滑过笑意,在朝堂之上将话摊明,可没人敢说楚陌放肆。
站位与张仲隔着一位的吏部尚书严启,握着玉圭的手指节泛白,嘴紧抿着,本就有些外翻的鼻孔,因着气愤更是张大。相比之,吏部侍郎葛铭已,面上倒是平静,窄长的眼睛半阖着,睫毛下敛,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缓了两口气,张仲辩道:“楚修撰,说老夫放骆斌云去齐州府的是你,老夫亦不过是复述了你的话。另,骆斌云虽是我外甥,可举贤不避亲。老夫不管着吏部,举贤而已,这有何不可?”
提笔离开文书,楚陌望向张仲:“下臣说的是猜测。张首辅宦海沉浮几十年,‘慎’之一字该早已融入骨血。您复述下臣猜测,不是认同就是由心而发,觉本应如此。这不是承认,是什么?
另,举贤确实不避亲,但前提是‘贤’。下臣听闻,齐州府前任知州骆大人在国子监读书时,曾戏弄一西州来京求学的商贾子。在明知某教坊某花魁有病在身,还强制那士子与其欢合,致那士子染病,不久就退学离京了。
而骆大人之所以会戏弄那士子,只是因为士子家里晚了几天向他缴银钱。此事是怎么了却的,张首辅可以回去问问家里人,他们清楚,国子监的一些先生也清楚。
下臣读圣贤书,明事理,读大景律例,知法理。实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国子监的学生,权势能盖过天子?”
“楚陌,你大胆。”张仲老眼暴突。
楚陌这会心里才舒快点,全不管他接着说:“天子爱民如子,可骆斌云骆大人却放肆剥民膏脂,谁给他的势和权力?这样的人,您称之为‘贤’,可真是让下臣不敢苟同。”
这脸打得可真够响亮的,景易深觉御史台要好好向楚陌学学。一天天地吵,却总吵不到点上。他们不是不知道穴点在哪,是心多有顾忌,不敢明说。
严启腮边一鼓,立时出列跪地:“臣识人不清,臣有罪。”这楚陌到底与张家有何仇怨,为何要紧咬不放?再这样下去,今日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他这一动,吏部侍郎葛铭已也不敢再站着了,忙出列:“臣有罪。”
冷哼一声,皇帝双目晦暗:“朕要知道楚陌所言是否属实?”亲孙被杀,楚镇中隐忍十数年,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对骆斌云,楚陌是知之甚深。
张仲重咳着,磕下头:“皇上,老臣承认自己有私心,但很多事确实不知。长姐膝下就一子,爱之若命,多有包庇,对老臣有所隐瞒也是有的。这些罪,老臣不管是否属实都认下,也愿意承担罪责。但不臣之心,老臣没有。老臣实是被冤枉的。”
景易叹气:“张大人,孤也愿意相信你,但你不能光靠嘴说自家不存异心,得拿出点实据出来。不然…”回身看向下臣,“怎么与满朝文武交代?”
实据,他也想,但从哪拿?张仲摇着首:“老臣没有,张家冤枉,是有执棋者在背后要拿张家”
站在武将队列之中的永宁侯世子杨凌南,低头两腮鼓动着,强忍住笑。今天这早朝真太有意思了。
张仲下放骆斌云之事,都是暗里的枝叶末节,大家心知肚明。谁还没两亲戚、亲信?但揭出来,扯到明面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者,楚陌站的立场,高高的,不是天子就是百姓、圣贤、法理,关键还站得住脚。百官也别指望皇上会怎么他了,不占理的最多斥责两句,旁的莫想。皇上也怕欺了小的,引来老的。
听老太君说,方圆大师可护短了。娃都是自家最好。
就在众人以为张仲事今日又要不了了之时,御史王盛走出:“皇上,臣要弹劾吏部侍郎葛铭已修身不正,眷养外室。”
“臣没有。”葛铭已立时反驳:“城西云汐胡同宅里住着的乃是臣舅家表妹,父母早丧,两年前又丧夫,膝下无子无女,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臣。”
“薛氏寡居,但昨日傍晚却请了大夫。她的丫鬟抓回的是安胎药。”御史王盛可是查实了才上奏弹劾:“据臣所知,那薛氏虽父母早丧,但有一亲兄。丧夫后不投奔亲兄,却来了京城表兄这,是因两人青梅竹马,情意极深。两月前,葛大人休沐,可是在云汐胡同薛氏那足足待了一日。”
“在那待一日,并不足以说明什么?”葛铭已还在强辩。
“薛氏寡居,你理当避嫌,若顾念亲表情分,该携妻前往,为何独身去探望?”王盛铿锵道:“葛大人,您昨夜睡得可不好。”那薛氏等着进门,一查出怀喜就往葛府送信了。
事态发展至此,几个皇子都紧了心,吏部要有变。可今日楚陌大实话一说,他们手里但凡有点的权的,都不能再沾吏部。相反太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储君。
皇帝冷笑,沉声道:“修身不正,谈何举贤?”
“皇上,臣罪该万死。”葛铭已心恨,半月前韵莙就感不适,怀疑是有了。他跟唐蜜绢好说歹说,唐蜜绢一哭二闹,就是不同意韵莙进门。现在落得这般,她该欢喜了。
对有些人来说,今日的早朝尤为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朝,张仲才退出太和大殿就老眼上翻晕厥过去,倒在了工部尚书蒙大人身上。蒙大人岁数也大了,好在永宁侯世子撑了一把,才未摔到地上。
站在太和殿上的景易,看着这一幕,小声问道捧着册子站在旁的楚陌:“他是想把蒙老砸伤吧?”
葛铭已被摘了吏部侍郎的帽,回家修身,罚俸两年。职务由礼部侍郎封昶代之。而严启这个吏部尚书,也因识人不明,平调往工部。原工部尚书蒙大人到吏部任职。
吏部、工部,虽同属六部,但差别可大了。蒙大人清正,掌工部多年,行事严谨,又不结党。膝下两子,分别在国子监和太学教书,可谓一门清流。由他来掌吏部,正合适。
“太子殿下,”楚陌只想提醒他:“下朝了。”他还有别的要事。
轻嗯了一声,景易回头看向楚陌:“随孤去清乾殿,咱们再就今日早朝上的事深入谈一谈。”
楚陌蹙眉:“下臣以为暂时可以放过张仲了,您得放眼到别的地儿。”
“譬如呢?”景易扯着楚陌往太和殿乾和门去,一人批折子太无趣了,他得拉上这位说说话。
轻巧地拨开太子扯着他衣袖的手,楚陌落后一步,目视着前方:“南风军赵家。”
“赵家放肆,但都在小节上。他们一句武将人家做事粗枝大叶,便可糊弄过去。孤若是再追究,不免会落得小肚鸡肠的名儿。”景易也想拿赵家,但现在还无法。不过他的人已经潜入南徽、桂云一带,他相信赵家不会让他等太久。
楚陌转眼看向太子:“南风军赵家,这也是小节?”
脚下一顿,景易愣住了。不等他回神,楚陌就将今日早朝纪要交给了缀在后的小尺子,拱手道:“太子殿下,下臣家里还有事,要先回了。”
一把抓住,景易不想放人:“你前天才告过假。”为着让这位状元爷顺心,礼部不等楚吉氏的命妇服做好,就把敕命文书送到楚府了。他倒好,也不知感念上恩,成日里尽想着躲懒。
“下臣妻子正在府里等着,我们要去京郊看庄子。”楚陌下望抓着他臂膀的那只手:“您知道的京郊庄子有些难买,下臣从去年就在等,好不容易才等着一个。”
都买上京郊庄子了,景易不松手:“脱手的未必是好的,你可以再等等。”
楚陌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手里有好庄子吗?下臣可以兑银给你。”
“孤这就两皇庄,你买不起。”景易朝着他挤眼:“等等嘛。”不会久的,他快继承祖业了。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们两联手定能戳瞎几个。到时…不就什么都有了。
“下臣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心喜呢。”楚陌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带着媳妇去京郊走走。
景易也想去京郊转转,但他一身事:“你才授官多久,就一再告假,这会影响到你考核。等休沐,你休沐再去。”
“下臣休沐也要上朝记录。”楚陌想太子是忘了他爹是个极为勤勉的君王。
“你是一定要去?”景易耷拉着一双长眉,有他这么做下臣的吗?早朝才立了功,他刚还想着赏楚陌点什么好,现在…没有了。
楚陌嗯了一声:“下臣妻子正在府里等着。”
“好吧。”景易手一松,伤心地背过身去。有这样不体恤君主的臣子,也不知他能不能活到父皇的岁数?真是歹命,他有一年没去未青湖了,也不晓湖里的游船涨没涨价?
“下臣告退。”楚陌后退两步,转身就走。捧着册子的小尺子,眼巴巴地望着那道身影,小声与太子说:“殿下,楚修撰是不是已经看出您晓得他师父是谁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景易都不屑理迟钝的小尺子,弯唇笑之,楚陌精着呢。不过…敛下眼睫,其也是真的无野望。回头看空空的长廊,不由轻嗤,嘀咕道:“也不知他费心劳神考个状元是为了什么?”
保家里百顷良田呗,小尺子想肯定不是为了建功立业。
离了皇宫,楚陌就直奔家里。府上吉安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都停在了门口,就等着人回来。
到府里换了身衣裳,两口子便上了马车。京郊庄子是位致仕已久的老官儿挂出,牙行的牙侩一得消息,就联系方管事了。楚状元爷最近风头盛得很,牙侩拿出实心来待,就想着人能记他个好。
庄子挨着通州地块,虽不大只三百亩,其中还有近半是果林子,但胜在有一弯温泉。庄里的管事也是个会打算的,就着温泉言建了四个暖棚,两间暖房,全部用来种菜、培育果苗。
牙侩把主家为何要卖这庄子说得清清楚楚。京城居大不易,老官儿致仕后就带着家眷回了湘南。
湘南离京上千里,管起庄子多有不便。家里后辈读书上又不出息,暂无人上京,便决定将庄子卖予需要的人家。
转了一圈,吉安是喜欢:“若有可能,咱们把庄头一家也留下。”这庄子被打理得非常好,看果林子就知了。果树分枝干净,枝干上也无虫洞,树下都有埋肥。林子边上还圈了块地,养了鸡、鹅。
庄头一家走出来,除了女眷,没一个白皮子,手上粗糙但指甲干净。走起路来,也是雄赳赳大跨步。
楚陌点头:“好,”摆手让方管事去谈价。这庄子的主家开价是八千两银,照着这片的地价,很贵了。庄上虽有一弯温泉,但良田少,不到一百亩。果林子里的果树是都长成,可也不值多少银子。
“一会价要是谈得拢,我们就下定钱,然后往未青湖走走。”
听过几回未青湖了,吉安也想去瞧瞧:“要是谈不拢价呢?”方管事说这庄子最多给到六千五百两银,她也觉差不多了。在陕东六千五百两银,都可以买个上千亩的大庄子了。
“那就再等等。”楚陌嘴套到吉安耳边:“等不花银钱的。”
要不是那弯温泉,他都不想买。安安受过寒,他是想有了这处庄子,便可常常带她来泡一泡。如此月事来的时候,也能少受点苦。
双目一亮,吉安知道他是指什了,可又一想,只觉那些未必能轮到他家,毕竟楚大老爷也不是个勤快人。昨儿下值回来,脸拉得老长,一问才知皇上点了他做朝堂记要。
今早上,她丑初就推他起来,他愣是闹到丑末。刚在马车上还跟她说,明日可以再晚一些,寅正到便可。理由很实在,卯时宫门才开。
他这么作,吉安是希望,这口子还是消消停停在翰林院里待着好。不图旁的,就图个心安。
吉安不知,楚陌做记要一日,过半官员想他别再出现在朝堂上。都爬进太和大殿的大臣了,能有几个干净?他随便一扯,一张遮羞布没了。那遮羞布遮着的不是一人,是一大片。
今儿他们没被咬出来,逃过一劫,不代表以后都能安然无事。之前还笑话朱正倾,现在领教过了,没人再觉朱正倾无能了。楚陌真的是口无遮拦。最叫百官看不透的是皇上,太和大殿那般威严的地方,竟纵着他。
四皇子良王去宫里请了安,回到王府就给桂云去了密信,又招幕僚来说早朝事。不知为何,他觉无论父皇还是老七都过于亲近新科状元楚陌了。而那楚陌,心机确实缜密,但行事也是出人意料得很。
他好像不怕…可他哪来不怕的底气?
良王心里不踏实。
内院良王妃陶熙雯,听说王爷回来了,就着房嬷嬷将小厨房煨着的雪梨银耳羹端上,去了前院。听说张首辅在太和殿外晕厥了,这该是病没好全吧?
内阁首辅总病着也不成,陶熙雯想到她父,说是文渊阁大学士,离内阁也就半步之遥。只就这半步,差别却可比天跟地。
赵清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荡。她也望父亲能再进半步,如此在这良王府,自己也能更稳当。才到连华门,便与雪凌院窦侧妃遇上,顿时面上的笑减了两分。
“请王妃娘娘安。”窦侧妃乃西州布政使窦明岳的庶女,一双杏眸水汪汪,肤若凝脂,就是苍白了些。因是不足月生,身子向来羸弱。可就这副身子骨,却诞下一子,也是良王目前唯一的儿子。
陶熙雯心里不喜,但天家不是寻常门户。即便是个庶出子,那也属皇室血脉,可比她这个王妃来得尊贵:“妹妹也是要去请见王爷?”
“王妃娘娘寻王爷有事,那妾身便不去打扰了。由着佑儿闹一会,他该很快就累了。”窦侧妃嘴上是懂事,但却没一点要退的意思。
“哪能让咱们佑哥儿闹?我寻王爷也没什么事儿。近来王爷有些火气重,我着小厨房炖了雪梨银耳羹,有劳妹妹代我送去前院。”
“娘娘大度,妾身替佑儿谢过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