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姐就是心思太重了。”辛语真闹不懂那位,爷奶、三叔三婶都闭口不谈的事,她一而再地打听做什?
吉安浅笑:“是她看不透。”
“快点回屋里待着。”给果树浇完水的洪氏,手里拿着根小竹条,赶着慢吞吞走在前的闺女,嘴里叨叨:“不把皮子给老娘捂白,你就别想着到处乱跑。”
经过东耳房,小欣欣脚步歪了:“娘,欣找姑玩。”
吉安闻声站起,出了里屋。
“等过几天的。”洪氏绝不是怪她小姑:“让娘再缓缓。”小妹白得发光,她闺女往边上一凑,那个对比她看着发慌。
“二嫂,”吉安站在门口。洪氏手捂心头:“小妹,你没事不要总在屋里待着,多出来走走,”最好是跟着日头跑。别让她闺女一人努力。
吉安听明白意思了,嘴角微扬:“好。”
“姑,”欣欣快跑上去抱住她的腿,挠起帽檐,大仰着脑袋,小脸哭丧着:“娘用竹条打,你你带欣去新家家。”
捏了捏小侄女嫩滑的肉脸颊,吉安笑道:“明日大海哥哥就送频婆果来了,欣欣喜欢吃频婆果吗?”
不能提,一提口齿生津。小欣欣吞咽着,直点脑袋:“好迟。”
洪氏知道大海,是小妹庄子上佃户家的儿子,往这送过桃。看闺女这馋样,她是哭笑不得,上前揪住闺女的小耳朵。
“还惦记着庄子?赶紧回屋里待着。”
看着小胖丫被揪走,吉安实忍不住,眉眼弯弯。她决定了,等会画个绣样,给小胖丫做两顶可爱点的小帷帽。
起步去西屋,爹娘往村西大伯家了。昨天大堂哥送来两只鹅,说是给她娘补身子。今日爹提了三挂猪板油,跟娘一道去看看大伯、大伯娘。
才到正屋门口,吉安就闻黄氏在劝。
“相公,你不能拿自己的前程跟我赌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启程去阳安府。放榜之后就是鹿鸣宴,出席鹿鸣宴的都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吉安蹙眉,黄氏怎这般肯定吉彦一定会中举?吉欣然不痴不傻,绝不会将自己重生一世的诡异事外泄。
黄氏?吉安敛目掀门帘进屋,打断了黄氏在说的话。
吉彦见她,紧锁的双眉立时舒展开:“小妹。”黄氏急急背过身,拽袖子摁了摁眼,又回过身来朝吉安扯了下唇角。
“三哥、三嫂,”吉安坦然地从两人身旁经过,入了书房。吉家的书房不大,但其中书不少,足足摆了四大书架。这些书中,近九成是手抄本。
一眼扫过,不见《闺范》。吉安抽了《弟子规》,又淡然离开。
她才走,吉彦脸上笑意不见,回头面向黄氏:“妍娘,你怎知我一定会中举?”还鹿鸣宴?鹿鸣宴是中了举的士子才会获邀。
她跟欣然好似都不担心他考不中。可就连他自己都没这么笃定。
“我”
黄氏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吉彦,强压下慌乱,作镇定道:“在县学半年,我是亲眼见相公早起三更晚卧夜半,苦读五经,深思政策。你若不中,那妍娘只觉是天不开眼。”
是吗?吉彦笑之:“为夫多谢娘子高看,但还是要警告你,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一介平庸,实担不起。”
“不是的,相公。在妍娘心中,你就是最好的,再没有人能胜过你。”黄氏仰慕之情浓浓。
若是以前,吉彦也许会沉迷其中。但现在不能了。近日他上山下河,反思着过往,自省己身,是愈发清醒。
二哥骂得对,别人读书都把心胸读宽阔了。而他却反了,变得狭隘,还自以为是。
“你安心吧,明日我就会启程去阳安府。”吉彦移步入书房,抬手抽了《女论语》,回身递向黄氏:“你好好读一读。”
黄氏脚下一软后退半步,瞠目看吉彦。
回了东耳房的吉安,坐在桌前翻开《弟子规》,心还在西屋。说黄氏对吉彦盲目信任,恕她眼拙,她看不出。
黄氏对吉彦是有恋慕,但信任单从联合女儿,撺掇吉彦私买铺子这一点,便可窥其对吉彦信任不足。
可她怎就那么急切地想吉彦去阳安府,似生怕他错失什么?
半仙吗?能掐会算。吉安轻嗤一笑,招正给她分线的辛语过来:“《百家姓》你已经学完了,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读《弟子规》。”
“好。”
次日一早,吉彦告别了父母,独自离家。他走后,吉忠明拿着书坐在炕上,半天不翻一页。
吉孟氏叹气,老三之前想她陪着去他大舅家。她说等放榜后,其实心中也是存着一念。
九月农忙,近日村里人忙死了,到饭点得片刻闲还都喜往村头跑,堵在路口唠几句家常。这回吉孟氏也不省了,拿了银钱交给吉诚,短工全包,坐在家里等粮进仓。
九月十五这天,一头灰的吉诚,正领着两个短工拉着一车晒干的粮往家里,还未出田间道,就闻隐隐铜锣声。精神一抖,丢下牛车跑去前头路口,一看他爹已经站门前,婆娘和二弟妹正拿着扫帚清扫门前路。赶紧跟短工招呼一声,往回跑。
老三真中了!
第27章 中举
敲锣打鼓,喜报上门。两官差骑马到路口,没了以往的声势:“请问这是东溪镇枣余村吉彦吉老爷家里吗?”
吉忠明拱手向前,难掩激动:“是。”
“恭喜您老了。”官差笑嘻嘻下马:“知县大人特令我二人上门送喜,吉彦吉老爷此回乡试在咱陕东四十七名,恭喜恭喜。”
闻言,由吉欣然搀扶着站在后的黄氏,欣喜地掩嘴低泣,但腰背却愈加直挺。
虽说早有此想头,可当成真时,吉忠明还是泪目了,他吉家出了位举人。秀才、举人天壤之别啊!
“有劳二位跑这一趟了,还请屋里坐,喝杯茶水歇歇脚。”
“不了,我们还要回县衙当差。另知县大人特地嘱咐,府上办宴给他留一席。”
吉诚将话听在心里,掏钱袋摸银角子:“既然二位还有公务在身,我等也不好久留,这点心意就当是请二位喝茶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嘴上如是说,但两人面上的笑却真实多了,推拒一二顺势接了。
送走了官差,吉家热闹起来了。闻讯赶来的村民,聚到门口哄闹。
“从今儿起,咱们就该改口了,叫吉老太爷了。”
吉忠明心情还未平复,红光满面,朝乡亲拱手:“诸位说笑了。”
“吉老太爷,你家这么大的喜事,得摆流水席。咱们村里都来沾沾喜。”
“对,咱们就等着吃吉三的喜酒了。”
“还吉三呢,该叫吉三老爷哈哈”
先是同村,再是一些相熟的人家上门,吉家晚上灯都亮到亥正。待次日傍晚吉彦到家时,村里炮仗震天响,十来娃娃叫嚷:“吉举人回家来喽吉三老爷大喜”
一布袋糖块混了铜钱,吉俞领着几个小子在门口撒,欢喜得跟过大年一般。辛语拉着头戴猫儿小帷帽一心想往外冲的欣欣,不让她出院门。
吉彦红着眼进家门,直奔正屋,扑通一声跪到两老跟前。
“爹娘,儿子中举了。”
“好好。”吉忠明不住地点头,眼里老泪晶莹。听着屋外还在炸响的炮仗以及恭贺声,感怀着过往:“寒窗苦读终有成,老三,你还需继续进取。”
“是,”吉彦磕下头去,他心里还想着一事:“娘,您领我去大舅家吧,我去给大舅、舅娘磕头。”
站在门口处,捏帕摁眼角的黄氏一顿,面露愕然,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求着一道去。
吉孟氏掩面抽泣,她大哥那口气堵了十多年了,是她两口子教子无方。
“你回去换身衣服,我也捯饬一下。”
当晚县里、镇上的富户,不管认不认识,陆续派管事的来送礼。
送的礼也是五花八门,最直白的有金银锭子、铺子、院子。文雅点的,那就书画笔砚。最叫吉安开眼的,还要数县里富户陈家,给吉彦送来了两个美娇娘,连带着一家子下人。
这要是放在过去,吉孟氏定当面婉拒,再好生把人送走。但现在她没那精气神,瞧着黄氏脸僵得跟死人似的,心里畅快。
流水席摆了三日,又在县里品香楼宴请了知县,邀了谢师爷、张主簿和县学的教谕作陪。
一直到九月二十二晚上,吉家才得清静。这晚一家子人分坐两桌,吃着剩菜,叙起闲话。
“那楚陌确实厉害,十七岁的解元,人长得又俊,省府不少人家盯着。不过他没有参加鹿鸣宴,听说是家里有事。
宴上,陕东布政使司参政童大人还问了。可楚陌此人一向独来独往,少有人知他根底。其同窗只晓他父亲早丧,母亲现也有病缠身,爷奶都不在了,家中还有个太爷。”
“也是个命苦的。”吉忠明吃了半杯酒:“解元不在,几位亚元该得意了。”
“确实,被楚陌压着的詹云和,同样年纪轻轻。鹿鸣宴上作行酒令时,他就入了翰林朱正倾大人的眼。”吉彦羡慕,但也知自己年岁过大,比不得楚陌、詹云和之流:“朱大人乃是内阁张首辅的学生。”
吉俞端起酒杯:“那咱们齐州府岂不是要出一位翰林?”
翰林算什么?低头挑着米粒往嘴里送的吉欣然,下敛着眼睫,认真听男桌说话。范州府那位才是真的卓绝群伦,不满二十五岁就封侯了。
论起来,那骆温婷也是个薄命人。本是津州府骆氏嫡房姑娘,上头还有稳坐内阁的舅爷,奈何亲爹不见了。房里没有兄弟,无依靠,世家千金下定给楚陌。不等及笄,楚陌亲娘死了,要守孝。
这才及笄,骆温婷一次游湖竟失足落河,溺死了。楚陌出孝,高中状元,后又弃笔投戎,功拜侯爵,她一点风光没沾上。
津州骆家该败还是败落了。
抬眼看坐在对面的辛语,吉欣然暗恼。这两日她几次寻机想与之说话。可辛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每每总能避过。
吉安听说“詹云和”,就开始留意吉欣然,不想她又盯上辛语了?给辛语夹了一块驴肉,让她多吃点。这丫头近几天忙坏了,厨房锅碗瓢盆都是她在清理。
“谢谢姑。”辛语冲斜上角的欣欣做了个鬼脸,开心地吃着饭。
饭后,吉彦叫了两哥哥,留在了正屋。黄氏一步三回头,犹犹疑疑,只可惜吉彦似没看到一样。
关起门来,人跪到两老跟前:“爹娘,以前是儿子糊涂了。现醒悟虽不晚,但”看了眼两兄长,“儿子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几天,吉孟氏心里好受不少。时隔十四年,她大哥大嫂又上她家门了,老三那几个头,算是解了结。
“你起来吧,别跪着了。”
吉彦笑之:“我该跪着,”望向他娘,“我此次归家,放您那的四锭金,您分给大哥、二哥。这是我跟他们的账。”
四锭金,其中有二是齐州府知州谭志敏赐下。另二分别是许通判、钟知县奖赏的。他拿到,就已想好它们的去处了。
吉孟氏没反对。一锭金十两,一人两锭金,算是平了老头子捋出来的那本账。
“老三”
吉诚想说什么,却被他爹一个眼神给拦住了,抬手挠了挠头,拐了下二弟,挤眉示意他说点啥。吉俞耸了耸肩,他在爹跟前也没多少脸。
“这金子给了,不是说我们兄弟情就断了。”吉彦哽声:“一个娘胎出的,日后大哥、二哥、小妹若有难处,只要我力所能及,定鼎力相助。”
吉忠明盯着他品了许久,见他情真,点了点头:“我和你娘已年老,就算老天给我们过,前路也看得着头”
“爹,您说什呢?”吉俞不爱听这话:“我小妹还小,你们可得看她到我们哥三这岁数。”
吉忠明笑了:“老三,我与你娘不指望你多少,只想你以后多看顾一点你的几个兄妹。”
“爹,”吉彦眼眶红了,磕下头去:“儿子错了,您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您和娘,儿子会用余生来奉养。”
吉忠明笑着摇了摇头,拉他起身。刚老二提到丫儿,他心里正有一疑,“老三,我记得钟知县两个儿子都成亲了,他府上还有别的青年吗?”
午时在品香楼,钟知县私下跟他说及家中夫人极喜丫儿手艺,想下帖请老妻与丫儿去府上说说话。丫儿正当龄,他不得不往深里想。
这吉彦还真知道:“钟知县有一亲弟,前年病逝了。近日脱孝,弟媳领着儿女来投奔。他侄子钟映,我十六日回迟陵县时在县衙见过,长相斯文,话不多。”
吉孟氏蹙眉追问:“钟映还在读书吗?”
吉彦摇了摇头:“不知道。”
“再过些日子,村里又该交税粮了。”吉诚有主意:“我近日多跑几趟税课司,三打听就清楚了。”
吉孟氏叮嘱:“那你打听仔细了。”听完老三讲的,她心里就有点不愿意。
吉家不知此刻迟陵县县衙内院,钟知县也在思虑吉安。
其洗漱之后坐在榻边,双手撑在膝上,问正翻首饰花样的妻子:“据闻吉忠明家那闺女相貌上层,孟氏管教极严。现吉文礼又中举,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想头?”
双眉修剪得细细的钟太太,翘着保养得宜的手,又翻过一页,幽幽道:“吉文礼只是中举,又不是进士及第。他妹妹能金贵到哪里去?你我拿映哥儿可是当亲子。”
她想甩脱二房,就得给映哥儿找个能挣银钱的主儿。张主簿家的透露,吉家很宠那闺女,未及笄,就给买了庄子。加之她那手艺,足够养活二房了。
二弟妹天天那副嘴脸,她也是被逼上头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谁叫她是知县夫人,命强过吉家?
第28章 分家
吉彦在正屋待到亥初才回西厢。梳洗好的黄氏,着一身薄缎等在堂屋,逮着人立马起身:“相公,”两眼含泪,心有委屈,“你要与妾身气到哪时?”
六月初六那日也该她倒霉,两老东西离开不过半刻,相公就归家了。发现屋里茶盏碎片,他一句也没问便追了出去。人没追上,他回来说了她两句,就没再细究了。
后来老婆子大病,吉诚跑上门要打他,他才知事情经过,当晚便不再和她共枕。原以为老婆子病好了,他气也该消了,不想却跟她愈发生分。
县里陈家送来两贱皮子,妖妖娆娆的。人虽挪去了镇上小院,但她心里不安得很。人老珠黄了,她实在是怕。昨儿娘还骂她了,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就属她书读得多爱端着。
哪是她端着?相公压根就不搭理她。
冷了黄氏这么些日子,吉彦也在反省。当初自己是迷障了,才会将大哥、二哥往下流里想。直到近日,他才发现两位兄长比他更想分家。
而这个家里,最没分寸的就是他。
“爹说了,后天分家。”
什么?黄氏愣住了,回过味来立马想到此回相公中举,各方送来的礼全在老婆子手里握着,心不由得一紧:“相相公,爹怎么会突然要分家?你才中举,这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吉彦笑之:“年底信耘都要成亲了,树大分枝,没什不对。”
“也是啊,”黄氏观男人神色,小心试探:“那明日我让人给我爹带个信。”
闻言,吉彦轻嗤,打量起黄氏。他就晓得她会此般,这也是之前自己将四锭金放娘那的原因。黄氏比大嫂、二嫂都要精,但精得不大方。
“随你。”反正家怎么分,爹娘早有算计,刚在正屋也跟他们说了。他没意见。
黄氏笑笑,小小上前两步,柔声细语道:“相公,妾身服侍你就寝吧。”双手才抬起来,吉彦却起步自她身旁过,往儿子房中走。
“你也早点歇息,明日要请里老和大伯到家里吃饭。”
黄氏僵在原地,久久不动,满含泪的两眼不眨,心里的怨气在翻涌。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嘶吼的冲动。在这寂静的夜里,独一人站在堂屋里,抬着的手慢慢握成拳,面上渐渐冷若冰霜。
她做错了什么?
所行一切还不是为了他,为了他们这个家?
翌日早饭时,吉欣然听说要分家,惊诧地一口粥呛进了鼻子里。咳嗽不止,脸胀红。
欣欣两小手捂上了自己的碗:“慢慢点。”辛语跑去厨房拿了块方巾,覆上吉欣然掩着的口鼻。
男女两桌,只吉安没盯着吉欣然,安然地吃着饭。吉欣然大概也是被惊到了,毕竟在其原生一世,吉家分家是在她嫁去谭家之后。
其实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人事不同了,形势自然也会跟着变。夹菜时,看了一眼正给吉欣然拍背的黄氏,吉安回想书里的分家情节。
书里,吉家分家那日,黄氏请人叫了她爹黄掌柜来。随黄掌柜一道的,还有黄氏二哥黄耀米。
那黄耀米从小走街串巷,能说会道,上来就开始讲他妹妹自嫁进吉家,受了多少苦,又与吉彦夫妻难聚头等等,理摆得一套又一套。
黄掌柜光嘴上说,过去的不谈了,但却不堵他儿子那张嘴。父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成功地将吉大伯那颗心给唱偏了。
最后,吉彦是没要吉家两老的田和铺子,可也将自己中举所收的礼尽入囊中。后者才是大头。
昨晚都拿了二十两金的朱氏和洪氏,闷不吭声。她们都被家里做主的给警告过了。分家的事,全听爹娘的,不许有二话。
黄氏见两个嫂子面上无异色,心一沉,生了疑。这回相公中举,她也私立了一本账册,单金子入项就有三十六两,银子更超五百两。
人说穷秀才肥举人,一点不假,她这也算是见识了。
夜里孤枕,黄氏一夜未眠,也想过了,此回分家怕是不能如她所愿。吉家的东西,她可以不要。但无论如何,她男人中举收的礼必须归三房。
缓过那阵,吉欣然两眼里都爬上了血丝,看向主位的奶。见她冷着脸,以为是不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吉家是真的要分家了。
有了这个认知,吉欣然只觉鼻间不那么难受了,心中欢喜,但面上不敢流露一丝。
吉安夹了一块鱼肚上的肉,剔去刺放进小欣欣碗里。收回筷子,正想夹鱼尾,蓦然一顿,不过只瞬息又恢复如常。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书里吉安的第一桩亲事上门好像就在吉彦中举那年的年底。对方是谁她记不太清楚了,书里吉安非主角,着墨也不多。
她只知这门亲事定下没几天,男方就出事了。正因为吉安被退过一次亲,吉家老两口才在极不甘愿下,同意与谭家结亲。
那谭東年岁上,可是比吉安大了不少。
烦心的事排着队来了。若没谭東在后,她除了可怜与自己定亲的男子,旁的倒是没所谓。碗里的鱼尾不香了,她得想想分家之后的事。
吉孟氏吃好放下碗筷,进里屋取了一吊钱:“老二,一会你跑趟镇上,买些肉菜、称几斤糕点回来。”
“好,”吉俞接了钱,三两口喝完碗里的粥,跟他爹说一声就离座去忙事了。
吉家分家,可谓是来得毫无征兆,不但震得枣余村人懵了,就连镇上都议论纷纷。不过人家里没闹没吵,一片安和,外人也不能妄自猜测。
到底吉家已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们也怕口舌惹祸。
只镇上黄家左邻右舍倒出点闲话,将去年黄氏被吉家送回娘家的事扯了出来。正巧被一大早要往枣余村的黄家父子听到。
“我就说黄妍娘不是善茬,男人才中举就分家,哪有这么急的?”一豁牙妇人挎着一空篮子,小声跟边上两妇人说:“你们大概是不记得了,那黄妍娘没出门的时候,见天地往她爹书肆跑。一个闺女啧啧啧”
“可不就叫人家遇上了,没皮没脸的,现在一翻身也是举人太太了。”同挎着空菜篮的长脸妇人讽刺道:“被婆家送回来,咱们这一片也就她黄妍娘有这体面。”
走在最右的妇人笑道:“这次吉家分家,说不定里面就有她的事。”
豁牙妇人一跺脚:“肯定有。这不昨天让人给她爹捎信了吗?”
“真不知道黄老才哪来的脸面?吉家分家,又不是他黄家分家,他闺女让他去,他就去?一家子全一个德性。”
“你们准保瞧着吧,肉铺子洪大爷今儿肯定还在摊上。黄妍娘嫁去吉家十多年了,我可没见过吉老秀才两口子上黄家门吃一口。”
“是啊,老秀才遇着洪大爷,每回都是好吃好喝。他两人才是好亲家。”
黄掌柜走在后,话一句不落都入了耳,脸上阴雨密布。
天生一双笑眯眼的黄耀米跟着,心里暗骂前头那三丑妇,只脚下步子却同他爹一样,放得轻轻的。
好不容易熬到那三妇人拐了道,黄掌柜长出一口气,脚下迟疑了半分,但终还是没改变主意,仍往镇西去。
“爹,您别在意。她们就是嫉妒妍娘,眼红咱家。”黄耀米可是打定主意了,今日一定要叫吉家把家分到他满意。
第29章 分家
吉家老两口说了一夜话,天没亮就起身去了书房。铺纸磨墨,一个报一个写,把家里大大小小爱吃的菜都列了出来。一用过早饭,就将单子给了老大家的,让她去张罗。
朱氏叫上大儿,套了驴车,母子两一道往镇上。半路遇见黄家父子,打了声招呼,驴车都没停。
“娘,这不好吧?”信耘还回头望了两眼。
半敞着的车棚没挂帘,朱氏笑哼一声:“有什不好的?你三婶那人一肚子鬼心思。今天咱家分家,就她叫了娘家老子来。黄老才来就来了,还带了黄耀米,他怎么不把大儿叫着?”
镇上谁不知道收旧书的黄耀米笑里藏精,惯会算偏账?还好,老三这次做了回人,提前给了大房、二房二十两金。不然她认识他哪个黄老才?
信耘干笑两声,长辈间的事,他一晚辈可不敢妄言。
家里洪氏也没闲着,去南边大菜田挑着挖了一篮菜,到河道边摘一摘,洗干净。
吉安接手了欣欣,把人拘在自己屋里。她二嫂盯了这么些日子,没白费功夫,小胖丫白回了些许。
“今天你就在这陪小姑,好不好?”
戴着顶兔耳小帷帽的小欣欣,坐在她二舅请人编的小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吉彦从齐州府带回来的牛乳糖,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好,欣陪姑。”
吉安不知道欣欣溺水的具体日期,也不去赌溺水之事今生会不会有变。她就防着,把小人儿看紧。
“大鱼呢?”
“大语姐姐去给欣欣洗频婆果了。”吉安拿了针线篓子放腿上。这都九月底了,一天凉过一天,她准备给娘做两抹额,再给爹缝两双护膝。
一提到频婆果,小欣欣立马就坐不住了:“姑,树浇水。”将手中牛乳糖塞嘴里,站起便往外跑。
吉安正要跟上,就见辛语端着一盘红彤彤的频婆果回来了,在门口截下了人。
辛语牵住欣欣的肉爪子:“等一会,大鱼陪你去给小树浇水。”
右手抱一个频婆果在怀的欣欣,没了坚持:“一会去。”
黄老才、黄耀米父子到吉家时,里老方大云由孙子搀着也到院门口了。吉忠亮是吃完早饭就来了,一夜过去,他到现在还糊涂着,闹不明白孩他叔咋在这时候想起分家?
只老二向来主意正,他要分家,家里上下又都和和睦睦。自己这个当大哥的能有什么话?自是支持。
一阵寒暄后,吉忠明老两口坐上主位,三儿子站在堂中。朱氏、洪氏都有事忙,这会不在。唯黄氏领着个闺女,杵在吉彦身后。
刚见着黄老才父子,吉忠亮心里就有点不快,这会再看到黄氏母女,脸上更是挂不住笑,转头问二弟:“没请你大舅兄?”
黄老才知道是在挤兑他,当作没听见。吉忠明侧过身来,笑道:“二十那日家里办席的时候,我有和大哥说分家的事。他也赞同,还讲等分完家,再带大嫂来家里坐坐。”
“这样啊,”吉忠亮老眼瞥向黄老才,故意扬声问:“那大全子和洪大啥时到?”三儿子三亲家,分家大事,没有只到一家的理。
吉孟氏接过话:“吉家分家是吉家的事,他们不爱凑这热闹。”
“哦,”吉忠亮这一声拉得老长,端起茶来:“那就开始吧,我和方老哥听着,给做个见证。”
白发苍苍的方大云,连连点头:“对对,做个见证。”吉诚自个就是里长,吉家分家完全不用叫外人来。忠明给他这个脸,他心里高兴。到底是学问人,做事周到。
黄耀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冷笑,这就给下马威了?他还真不怕。
吉忠明才要说话,吉忠亮忽然冒声:“唉,不对啊,丫儿呢?她咋不在?”
“她在带欣欣。”吉孟氏也不去看黄氏母女。人家身份现在不一样了,举人太太、举人家小姐,十指不沾活是应该的。
吉彦心里火熊熊,面上仍带着微笑:“爹,您把家怎么分给咱们说一遍。说完了,我们点个头。”今儿他也做不了人了,黄氏亲手撕了他的体面。
听到此话,黄老才眉头一蹙,女婿这是早知道家怎么分了?不等他细思,吉忠明就开口了:“今日吉家分家,有劳方里老和大哥给做个见证。”
“应该的,”方大云双手搭在拐杖上,脸上的老人斑几乎铺满脸。
吉忠明手放到炕几上的账本上:“我和内人忙活了这么些年,也略积了些薄底。家里现有铺子两间,都在县里。良田一百一十二亩,旱地三十亩,银钱若干。”
听到这,黄耀米立时来了精神:“吉老叔,这银钱怎就若干了?分家该分明白,不带藏私的。”
“不管你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今日都请你把嘴闭紧。”吉彦敛目:“吉家的地儿吉家的家事,没你这个外人说话的份儿。”
言语铿锵落地,屋里顿时陷入死寂。黄耀米睁大了一双笑眯眼,似不认识一般看着吉彦。就连黄氏都惊愕地忘了呼吸,瞠目盯着身前男人。
吉欣然也被惊着了,她见过她爹发火,但从未见他像今日这般不留情面,还是对二舅。
怎会这样?直觉有什么事,已经出离了她的认知?
“爹,您继续说。”吉彦面上依旧和煦。
“先说房子,你们现在住的,就归你们。谁要是不想在这待,那我与你们娘就出十两银买房。
县里铺子,老大、老二一人一间。良田,三兄弟一人二十亩。旱地,一人十亩。银子,老大、老二一人一百两,老三五十两。家什什的,你们都少用,就不分了,各房缺什拿什。”
言简意赅,吉忠明一气说完。
黄老才当了那么些年的掌柜,心知吉家是把先前女婿给妍娘买的铺子也算在里了。这些都是小节,他想知道的是另一桩。
“亲家,文礼中举,县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贺。这些也是他日后要往来走礼的,你可得把着点。”
吉忠明笑笑:“此事就不烦你忧心了,之后我会与文礼交代清楚。”
老三中举收的礼,他自己说了三十六两金放他娘这,保条退路。至于铺子、院子、田地,他会请牙行寻摸个靠谱的管事。
说了跟没说一样,黄耀米嗤笑:“吉二叔,都是儿子,你这家分得也太偏了”
“你以为呢?”吉彦突然转过身,问黄氏。
黄氏一惊,手紧攥着帕子,望着吉彦。她当然不满意,但却不敢直说。
吉彦扯起唇角:“爹这样分,我很满意。你若是不认同,那我怎么把你娶回来,就怎么把你送回去。”
吉欣然闻言不禁勒大眼,抬手捂住嘴,她爹
“文礼,你在说什么?”黄老才霍得站起,怒目瞪他。吉忠明半垂着眼,端起茶杯喝茶,明显是不欲掺和他们夫妻间的事。吉孟氏则脸撇向一边,不看不管。
吉彦丝毫不怵黄老才,只盯着黄氏:“你清楚的,我说得出做得到。”
他还说?黄氏一拳钉在心头,泪滚滚下,失声嘶吼:“相公,你是要妍娘死吗?”
“不事舅姑,不从夫训。”他警告过她多少回了,不要与谭教谕妾室往来过密,她何曾听过?大家之中,妾者,奴也。她竟还敢将人往他爹娘面前推?
谭教谕的夫人,张氏是不是该备重礼谢谢她?她讨好张氏的嘴脸,早令他在谭東那颜面尽失了。
让她闹娘的时候,注意分寸,她又是如何做的?恨不能把他亲娘气死、吓死。当然他不否认这里也有他的错,谁叫他一开始就纵着她?
黄氏遍体生寒,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吉老三,你他”
“耀米,闭嘴。”黄老才看吉彦这样,心沉得跟顶了千斤巨石一般。吉彦不是在吓唬妍娘,他是真的动了休妻的心。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这趟他和耀米不该来。
愣了许久的吉欣然扑通跪到地上,抓着她爹的衣摆惊惶道:“您在说什么休了娘,您是不要我们了吗吗呜”
拉着小欣欣,站在正屋门外的吉安轻挑蛾眉,有些意外,这大戏唱得过分精彩了些。
此刻同吉安一般意外的,还有百多里外,身处家中的楚陌。自他在乡试中夺得魁首,楚家就以当家主母韩氏身子不适为由,闭门谢客。
客是被挡在门外了,但礼还是能进来。楚陌站在他的三知院正屋檐下,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一封已拆开的信,眼底墨色沉沉。
第30章 三合一
周老管家抄着两手,眉头紧锁:“少爷,津州府骆氏跟咱拐了十八弯了,多少年没往来,竟在这个时候给大”老眼瞥向那封被拆开的信,舌头一转,“给咱们府送来贺礼,心思绝对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