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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人都知道,近来陛下多了个习惯。

  御前总管太监王福海经常会在他批折子的闲暇时当,将近来的进贡之物同他一一道出。

  譬如南海又进了一株硕大的红珊瑚树,抑或是西边的哪个小国又送来什么琉璃奇石,但凡是听见珍贵的玩意儿,圣上就会下旨,命匠人和织工都给公主提前制出来。

  凡臂环项圈、珠钗小衣,悉数按照适合三四岁女童的款式来打造。

  霍平枭一直沉浸在这胎定是个公主的喜悦中。

  阮安却生怕霍羲会因她和霍平枭的这第二个孩子,感到受了冷落,经常派白薇这些凤仪女官往霍羲那儿送东西。

  内务府下辖七司六院,在后宫禁廷占地庞大,而内务府的统领申维,在后宫的地位也仅次于御前的王福海,这两个人都是宫人又敬又怕的宦官。

  今儿个申维特地去了趟织造局,催促了番织娘织衣的进度,皇后腹中的孩子还要三个月才能出世,圣上却已经让织娘用新得的几匹妆花缎,给皇后腹中的“公主”裁制冬衣了。

  申维负着手,在织造局的阔堂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他虽年近花甲,鬓发斑白,声音却不苍老,反带着宦官常有的尖刻:“都认真仔细地缝,尤其是那针角,一定得缝的细密些,可不能伤到公主娇嫩的肌肤!”

  另侧的阔堂,织娘们手持梭子,灵活地在织布机上引纬、打纬、送经,单脚不时向下踩着踏板,机杼之声哒哒又吱呀,听上去极有节奏感。

  这时,阔堂外来了个禀话的太监,道:“申公公,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适才还带了些耀武扬威之态的申维一听霍羲来此,忙扶了扶发髻上的盖耳笼冠,急匆匆地走出阔堂。

  太子和小黄门站在内务府外,他们的身后以朱红宫墙为幕,就同画里走出的人似的。

  太子在穿戴上随了皇后,并不喜赫奕仪容,在初春便穿青衫佩褩带,惟端正发髻上的那顶白衣小冠,略矜身份。

  男孩双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皎白皮肤愈发贴合匀巧骨骼,原本温幼的眉眼已是初显英气。

  那抹英气既不锋锐,更不凌厉,反是朗润如玉。

  让人望之如置身江南烟雨,亦如遥见海晏河清。

  太子的身形也不似从前圆小,逐渐显露了少年应有的清瘦和挺拔之态,每次他来皇宫给阮安请安时,身量瞧上去都要比之前长高了些。

  霍羲年纪尚稚,一举一动流露出来的仪态却绰然雅贵。

  申维也曾见过霍阆年轻时的模样,瞧着过于赏心悦目的小太子,他突然有些恍惚,竟忘了向霍羲请安。

  前朝的权相,太子的祖父霍阆,在未患腿疾前,也曾是长安城里郎才绝艳的少年郎。

  申维听闻,霍羲幼时曾被霍阆亲手抚养。

  所谓血脉延承,在霍羲的身上,申维依稀窥见霍阆当年风华。

  只眼前临近少年之龄的男孩眼里毫无阴郁,只有濯濯的清气。

  今日正好放榜,申维也派人打听到了中了前三甲的考生都是哪家的郎君。

  其中有一考生,是鸿胪院少卿的嫡长子,据说他样貌极其英俊,又美风仪,表字也带了个檀字。

  西京的世家圈子里都说,他是再世檀郎。

  凭着那副俊美的皮相,定能被圣上拔擢为今科探花郎。

  过几日的殿考,太子也会去。

  申维忖着,虽然太子仍是个孩子,但那被称作再世檀郎的进士,见到他后,也会自惭形秽。

  “奴才参加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亲临内务府,是为何事?”

  申维拱手问完安,霍羲温声回道:“母后说,徽州来了几块好墨,让孤派人来取。”

  “都是小的顾及不周,那些个墨娘娘一直没个差遣,就当是留给殿下的。”

  霍羲语气未变,道:“统领忙着在织造局监督织娘,应是没空去看那几块墨。”

  申维心中一慌,不知这内务府里是有太子的眼线,还是太子真有神通天眼,怎的刚来,就知道他是从织造局那儿赶过来的。

  霍羲的唇边总带一抹若隐似无的笑意,看上去颇带孩童温朗天真,却总似暗蕴城府。

  他微微捻指,略一垂眼。

  申维按照他的示意往下一看,忽地反应过来,原是他鞋底踩了个线头。

  原是霍羲在不动声色间,就已将他观察得细致入微。

  宫里人都说,小太子看着温和天真,却一点都不好糊弄,申维这番是实打实地体会到了。

  临行前,申维还受了番霍羲的敲打。

  让他该制什么衣服,就制什么衣服,不要人云亦云。

  就连太医院里的院判都不知皇后腹里的皇嗣到底是男是女,陛下虽然总命人做些女孩的衣饰,他们内务府却也得清醒着,万一皇后这胎又是个皇子,总不能让他没足够的衣服穿。

  离开内务府后,时辰尚早。

  霍羲携着几个小黄门郎,乘轿辇离开皇宫,直奔大慈寺而去。

  阮安的眼疾痊愈后,身为帝王的霍平枭也来还过愿。

  霍羲在孙也做换眼术前,也异常虔诚地为自己的娘亲祈祷过。

  帝王乘御驾,动辄来寺庙烧香多有不便,是以霍羲曾被霍平枭属意,有空可佯装平民造访寺中,捐些香火,或是静心听听虚空禅讲,修身养性。

  大慈寺的内里依旧有通人性的神鹿行走其间,也有霍平枭命人奉还的黄金曼陀罗树,一应配置与前朝并无两样。

  等霍羲一行人离开后,虚空手持禅杖,望着男孩远去的瘦小背影,静伫在原地,久而未动。

  由他一手养大的神鹿则站在他身侧,仿若雕塑般,静止不动,只在偶尔眨眼时,才能让人辨出,它其实是个活物。

  “九岁。”

  “二十九岁。”

  虚空淡声念着,亦用拇指拨弄了下左手持的檀木佛串。

  兜兜转转,阮羲也走上了与他前世截然相反的路。

  却说上一世,在阮安和霍平枭接连去世后,萧闻乘机登基,还复旧朝。

  虚空在辞去骊国佛子后,一边羁旅,一边在中原寻找阮羲的踪迹。

  但孩子的下落只有李淑颖知道,萧崇在世时,本就与萧闻不睦,是以在萧闻登基后,先皇后李淑颖的处境也极为尴尬。

  她自然不能再同太妃住在禁庭,而是被萧闻安置在了行宫,随时随地都有眼线盯着。

  出乎虚空意料的是,实际在李淑颖人生的最后一年,阮羲那孩子一直都在她的身侧。

  那年阮羲十三岁,已被培养成武艺高强的少年刺客,只李淑颖虽然在阮安生前,一直拿阮羲的性命作为要挟。

  可在阮安进东宫做了女官后不久,李淑颖也很快失去了阮羲的下落,并不知他被萧闻手底下的人发掘,并作为暗桩培养了起来。

  李淑颖被困行宫后,仍未死心。

  因着傅贵妃的幼子仍在她手中,她一直有在暗自谋划,想让那幼子将萧闻取而代之。

  阮羲自幼就心思深沉,一般人识不破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被萧闻派去行宫,盯着李淑颖的一举一动。

  李淑颖以利诱他策反,让他为她做事,当她和萧闻的双面暗桩,却不知阮羲只是佯装同意。

  他从来没忘记,到底是谁,让他和她的母亲分别。

  更没忘记,害他生母惨死宫中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在取得李淑颖的信任后,那个外表冷漠的少年,在她每日用的餐食里动了手脚,并在里面一种慢性毒药,吃下几剂后,这辈子都会难以安眠。

  李淑颖夜夜被梦魇折磨,生不如死,短短半年就形如枯槁。

  阮羲却依旧佯装,要帮李淑颖和傅贵妃的孩子复位。

  李淑颖也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颇为信任。

  是这个少年给了她全部的希望。

  又是这个少年,将她的希望尽数湮灭。

  李淑颖是在极度的痛苦下,得知了这个少年的背叛。

  也眼睁睁地看着,阮羲面无表情地持着佩刀,力道凶狠地将它插入她的心口。

  她听见钝器击骨的脆音,耳旁亦划过少年情越低沉,似无任何情绪的嗓音:“娘娘,您还记得我死去的母亲么?”

  鲜血飞溅,李淑颖蓦然瞪大双眼。

  这才意识到,为何她在初见阮羲这个少年时,心中就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李淑颖死之前,阮羲就收集了她要策反的全部证据,并凭此在萧闻面前立下大功,成为了萧闻手底下最为得力的爪牙。

  仅用十余年的功夫,就凭出色的才能,未经科举,成为了骊国地位最尊的权臣。

  但阮羲在民间的名声却极差,都说他是谗言媚上的奸佞之臣,而真正对萧闻忠诚的大臣,不是被他用离间诡计与君王离心,就是在他狠辣的手段下死于非命。

  阮羲之才,可谓经天纬地。

  翻手,可使山河无恙,国运连绵。

  覆手,亦能让朝堂腐败,民不聊生。

  他虽位极人臣,却是一代佞相。

  那么信任他的萧闻,也死在了他处心积虑的谋划下。

  阮羲扶持他的幼子为帝,继续做着只手翻云覆雨,祸乱朝纲的佞臣。

  虚空在前世见到阮羲的最后一面,阮羲已近而立之龄。

  而虚空也是知天命年的老者,他看着阮羲戴着枷锁,坐在囚车中,沿途押送他的官兵神情肃穆,周遭的百姓一脸愤恨地朝他扔着菜叶,斥骂着他所有的奸恶之行,说他祸国殃民,定会遗臭万年。

  阮羲虽衣着破败,受着万人唾骂。

  虚空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他唇边的一抹讽笑,带着十足十的轻蔑,亦对死亡毫无畏惧。

  他在四岁,就被迫与亲母分别。

  人生于他而言,就是一条漫漫的复仇之路。

  只他的复仇,殃及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恨极了萧家人,更恨他们统领的这个腐败王朝,他就是想让这个王朝烂得不能再烂。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将自己,当作这个王朝的一个符号罢了。

  檐下铃铎随风轻曳,韵律和鸣。

  站在虚空身侧的神鹿歪了歪脑袋,纯良盈水的眼睛看上去竟有些呆怔。

  虚空亦将思绪回圜,看向了身侧的神鹿。

  说它是神鹿,其实只不过是经由驯化的麋鹿罢了。

  日暮西沉,远方男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虚空面上露出释然的笑意,对身侧的鹿说:“走吧,也到了该闭寺的时辰了。”

  他相信,这一世的霍羲,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为百姓造福。

第116章 闹别扭

  适宜种痘的季节为春冬两季,霍平枭在去岁初冬,就已命太医院的两个院使事先培养好了专门负责种痘的医官,也贮存好了痘苗。

  是以,春闱刚过,工部的人就在西京各地都安置了种痘所,百姓在接种完人痘苗后,也可去福田院和安济坊集中养病。

  种痘一事,在起初推行时,自然极有难度,尤其是百姓在得知,痘苗本身就带着传染性后,都对接种人痘这事望而却步。

  好在阮安和太医院的人早有预判,事先让前往民间的医官们学习好了话术,待这些医官在种痘所附近为百姓讲解好人痘苗的原理后,他们方才逐渐打消了顾虑,纷纷加入了种痘的队伍之中。

  那些依旧迟疑的百姓,在得见有高官亲自做表率,他们趁着休沐,也和平民一样来接痘,还能被朝廷准予“痘假”,待发个几日热后,症状全消,这些官员又能穿着官服去上朝,顾虑也皆被打消。

  此番,在西京和京郊的种痘之事需历时一月,宫里太医院的大半医官和女医被派往民间,惟如杜院判这般,一直负责照顾阮安孕期事宜的医者,依旧留侍宫廷,随时等待帝后差遣。

  种痘事宜在民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阮安却在这几日,与霍平枭起了些冲突。

  起因是,她觉自己胎相稳固,也想去民间看看推行种痘的进程。

  阮安如今大着肚子,自然不会亲自参与其间。

  只这推行种痘之术一事,当年她和霍平枭在定北侯府就曾谈起过,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心愿,阮安也在此事上注入了无数心血,自然很想亲自去验验成果。

  同霍平枭提起这事时,阮安的心里就很没有底。

  果不出她所料,霍平枭听完她话后,立即将这事否决,态度斩钉截铁。

  男人没说重话,只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往她鼓起的肚子上看了一眼,似在无声说,你还顾不顾自己的身子了。

  阮安想再争取一番,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用吻堵住她话音,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又撂下两个字:“睡觉。”

  霍平枭在她又有身孕后,一直对她很温柔。

  但他骨子里毕竟霸道,做了皇帝后,又在举朝说一不二,身上那种强势的气质更压人。

  一想起他那如带刺的凌厉目光,阮安就有些不舒坦。

  心中憋着的那口气,及至次日都没散。

  阮安昨夜没大睡好,次日起来得也晚了些。

  等意识回笼,转为清醒,安庆殿的大朝刚举行完毕,穿戴繁复又华贵的霍平枭也已在殿阁里见完了一轮大臣。

  霍平枭前脚刚忙完政务,后脚就赶到和鸾宫,想看看阮安的状况。

  阮安和太医都对他说过,等月份大了后,要经常散步,这样才会对腹中胎儿更好。

  是以近来,阮安若起得早,霍平枭就在清晨陪她散步,若她起得晚,他就在她用完晚食后,于傍晚陪她散步。

  殿中的博山炉焚着气味沉旷的安神香。

  阮安知道霍平枭正坐在床侧,无声凝睇她看。

  今日大朝,他亦穿着繁隆的帝王冠冕,高大挺拔的身体背逆着从槛窗洒进内殿的日光,随之落在床厢内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

  她听见他冕冠前的珠旒在轻撞,鼻间亦沁进淡淡龙涎香的气息,霍平枭已用手抚上她面颊,低声唤她:“阿姁,都快午时了,该起了。”

  阮安的心里仍积着气,不太想跟他说话,决意继续装睡。

  她亦清楚,霍平枭这等心思诡谲的男人,自是能猜出她是在装睡。

  男人半晌没得到回应,便微屈食指,硬冷的骨节抵在她眉心,顺势往下轻划至她秀挺鼻尖。

  他的动作极轻,语气却隐隐泛沉,又道:“起来。”

  霍平枭做上将多年,这话说的,也同对小兵下命令似的,嗓音的质感冷且沉,自带淡淡威压,很容易让听者专注,甚至会下意识遵从。

  阮安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盈盈的杏眼在看向他面庞时,却依旧透着愠色。

  她虽然睁开了双眼,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图。

  刚睡醒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浓密乌黑的长发四散于鸳鸯衾枕,满身的雪肌似若凝脂,颊边染着自然的淡绯,一贯温甜朗然的神态而今多几分了薄愠,瞧上去却愈发明媚动人。

  双唇似花瓣般饱满,亟待采撷。

  霍平枭硬冷喉骨不易察觉滚了下,他微微瞥眼,将异样掩饰,耐心地又问了遍:“起不起来?”

  阮安气鼓鼓地瞪着他,依旧没回话。

  见小妻子如此倔强,势必要同他扭着劲儿,霍平枭不准备再同她继续僵持。

  阮安这头,刚想开口赶客,未料男人带着压迫感的身影已向她方向袭来,二人的距离顷刻拉近,他冷冽气息拂过她额发,冕冠前的珠旒亦噼里啪啦地往她面上落,并不疼,但那力道却足以惹得她更恼愠。

  腰肢和腿弯很快被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担起,并逐渐往内收拢,阮安反应不及,已被他抱在腿上。

  他的动作固然强势,却又很有分寸,并不会伤到她。

  霍平枭凝睇她看的眸色沉沉,突然倾身欺近,态势近乎恶狠,似噬似咬地吻住她唇。

  当嗅见她身上馨甜气味后,他的气焰就消了大半。

  他骨子里固然有暴戾的一面,但对于阮安,向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唯一能表达不满的,也就是予她这种带着惩戒意味的吻了。

  阮安的身体几乎陷进他宽阔的怀中,挣脱不得,几乎被他掌控,但她今日的脾气有些大,一点不想同他服软。

  在他想伸舌勾缠时,她便用银牙力道不轻地咬了他一口。

  霍平枭轻嘶一声,终于停下了吻她的动作。

  男人掀眼看向她时,漆黑的眼底浸着野和欲,充斥着侵略感。

  阮安的心跳重重一顿,暗觉不妙。

  霍平枭这人,性格桀骜不驯,又格外好斗。

  她这么做非但没激怒他,反倒让他起了兴致。

  几息后,霍平枭的神态没了适才的懒散劲儿,还挑了下眉稍。

  有额前那道珠子隔着,吻她时很不方便,干脆一弯指骨,将贴合着下颌的冠缨扯断。

  “嗙——”一声,华贵的帝王冕冠被霍平枭随手扔到地上后,他再度倾身,姿态放肆地吻起阮安来。

  二人对彼此都足够熟悉,霍平枭也知道怎么个亲法,怀里倔强的姑娘才能受用。

  及至阮安被亲得呜呜哭出来,霍平枭方才罢休。

  她眼疾刚好没多久,有孕时哭泣最是伤眼,他当然见不得她哭,也觉适才是有些欺负人了。

  男人温热的吻落在她眼皮上,他将阮安的眼泪尽数吻去,嗓音沙哑地哄:“宝贝儿不哭。”

  大手也顺势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耐着性子又哄:“不哭,你眼睛刚好,不能这么哭。”

  阮安也知道孕期哭伤眼,边用纤手揉着眼角,边努力将那些眼泪又悉数憋了回去。

  舌尖仍泛着淡淡的麻意,原是适才小兔子生气时咬的。

  霍平枭突地想起一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跟猫不一样,兔子没有野性,也不爱晒太阳睡觉,却生性喜在山间蹦跳。

  阮安这只小兔子也不爱受拘束,天生爱自由,是他拘着她了。

  二人都平复了会儿情绪。

  半晌,霍平枭语气幽然,忽地说:“老子后悔让你怀孩子了。”

  他边说,边将阮安眼角的那滴眼泪用指抹去,嗓音低低地又说:“不管是男是女,我们就最后要这一个孩子。”

  阮安无奈,讷声回道:“可万一不是女儿呢。”

  霍平枭不以为意地回道:“那也就这么算了吧,你怀着身子太辛苦,我心疼。”

  见着怀中人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霍平枭欺近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将语气放得很轻,又问:“气消没?”

  阮安迟疑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刚想让他将她放下,霍平枭又说:“昨夜你说的那事,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不过等你生完孩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许你。”

  话说到一半,他掀眼看向她,透着骄恣的目光,直白地盯着她眼,似笑非笑地说:“你往我脖子上拴根缰绳,将老子当马骑都行。”

  “……”

第117章 一更

  五月芳菲未尽,西京晚烟浓,桃夭残蕊散落一地。

  淑景殿的管事姑姑吩咐完宫女好好洒扫殿外时,殿内的近侍宫女也在按部就班地添香、卷珠帘、插贮瓶花。

  高氏斜倚在罗汉床,神态略显严肃。

  一侧为她捶腿的宫女动作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更漏初响,帘外传来方姑姑的声音,道:“娘娘,清玄真人已在殿外恭候。”

  话落,内殿静了半晌。

  及至槛窗外掠飞过一道雨燕身影,高氏方才开口:“传她进来。”

  “是。”

  高氏说话的声音无甚波澜,听不出任何喜怒,眼角眉梢间,却犹带几分穆然。

  待高氏被宫女扶起坐正,清玄也在女官的指引下进了内殿,她依着宫中礼节对高氏扣首问安。

  高氏则边端详她面容,边命人给她赐座。

  眼前女子身着一袭女冠常穿的云帔青裙,头戴芙蓉玉冠,肌如冰魄,眼神沉静。

  乍一看她面庞并不惊艳,且五官稍显寡淡,可由她清冷气骨撑起的那副皮相,却总给人绝色之感。

  偶尔流露出的神情,大多恹然又自适,总能让人品出几分,似谪仙般的孤傲。

  高氏不由得想起,初见这女子时的场景。

  那时她便觉,清玄绝非寻常奴籍出身,定当是哪个落魄世家出身,曾为官家女。

  霍长决诓骗人的水平太差,这样的女子,自然无法在寻常的牙行就买到。

  因着清玄做事稳妥细致,心思缜密聪慧,高氏不免对她高看几眼。

  及至霍长决从长安脱身,来到蜀中。

  高氏发现,霍长决隔三岔五就会来她院里请安,来她院子里的次数比先前在相府时还要频繁。

  起初她以为,霍长决这么做,是因为霍阆刚走,他想多尽些孝道。

  后来才发现,霍长决来她这儿时,视线总会时不时地瞟向她身侧的清玄。

  他悄悄看向她的目光,越克制越谨慎,高氏就越觉得不对劲。

  待派身侧信任的仆妇打探了一番后,高氏果然发现,霍长决在私底下,会时常遣人与清玄互寄书信。

  高氏曾将二人私寄的信函偷偷截住,但清玄擅诗文,霍长决也是清流科举出身的士人,里面写的不过就是些吟诗作对的内容。

  她总觉得这个儿子愚善,甚至有些一根筋。

  全然不似他兄长霍平枭,虽看着桀骜张狂,其实心思深沉,颇擅诡道算计人心。

  霍长决自小就懂事听话,开蒙后认真读书,虚心向夫子请教。

  弱冠之年,也是日日挑灯夜读,勤奋不亚于任何寒门学子,亦在春闱一举中第。

  至于他的婚事,全由父母安排做主,对于她为他择的新妇贺馨若,他虽不算喜欢,却没半句怨言,在婚后对她也极为善待,甚至在她做出那等错事后,还要为她求情。

  以往长安的世家圈子提起霍长决,褒奖居多,都说他克己复礼,恭顺礼让,虽不及他长兄才能出色,却也是长安城里最优秀的那批官家子弟。

  在高氏眼里,霍长决什么都好,可说是门阀世家里,最完美的嫡次子,但他虽对自己百般约束,却好似从未活出过自我。

  高氏起初想,清玄出身虽然低,但是她对这个姑娘挺有好感,若是霍长决看上了她,要给她脱籍,纳为良妾,也并无不可。

  霍长决那时虽还在守热孝,可纳妾却不逾礼制,高氏也希望他身侧能有体己之人照拂。

  所以高氏在得知霍长决在私底下,一直在为清玄脱籍的事奔波时,并未做阻拦之举。

  她半装着糊涂,想着等霍长决自己将这事揭到明面后,她再做顺水推舟人情。

  没成想,在阮安失踪后,之前不受重视的敦郡王萧闻在朝中渐有权势,还被封为了亲王。

  更没成想,看似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玄,竟与萧闻有段风月秘辛。

  萧闻因着清玄对她的欺瞒和背叛,使了些伎俩,将她曾是罪臣之女,沦为道中女冠,又堕入娼门的往事命人在蜀中传遍。

  高氏一早便猜出,清玄应是罪臣之女出身。

  霍平枭即将叛变,清玄的父亲是不是骊朝的罪臣并不打紧,但高氏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儿子的心上人,竟做过数年的平康妓,曾靠零沽色笑为生。

  那日霍长决不在,高氏将清玄唤到鸳鸯厅,命她跪在厅央。

  她则坐在上首,对清玄言辞审问,不欲给她任何脸面。

  她竟险些让这样出身的女子,做了霍长决的妾室。

  高氏向来知道,自己做人处事的方式偶有刻薄一面,事先也想好了许多难听的话,来挖苦甚至是羞辱清玄,好让她彻底断了对霍长决的念头。

  她不为自己曾堕入风尘之事做任何辩驳,答她话时,没有羞惭,亦没有卑怯,反是很坦然面对自己过往的一切。

  清玄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高氏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早已脱籍,身契也被销毁,现在不是道观的女冠,也不是风尘窟的娼家女,而是已经从良的女子。

  那场质询过后,清玄将行囊收拾好,独自离开了霍家,再无人知她踪迹。

  她留给霍长决一封书信,向他陈情了缘由,在那信中,清玄没提高氏半句不是,只说自己依旧心向道法,想避世入观,继续修行。

  但那日高氏与清玄之间的谈话到底瞒不住,待霍长决从蜀南归来,得知清玄是被她逼走的后,头一回与她这个母亲有了争吵。

  高氏也是在那时得知,原来霍长决从一开始,就不愿清玄委身做妾,他要等热孝过后,迎娶清玄为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