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他的喜欢源于十几岁时的知慕少艾,这种感情完完全全出于精神层面,纯洁且不掺任何杂质。
可越接触,越觉霍平枭这人的锋芒颇似燃烧炬焰,身上散着能燎原的野性,欲感蓬勃。
只消微微靠近,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女子对他,产生最原始的本能。
她虽看似温吞沉静,可骨子里却也潜藏着叛逆和疯狂,一靠近他,那些情愫就如藤蔓般,悄无声息地在心间滋长。
阮安在他坦荡目光的注视下,将视线避开,小声回道:“没…还没想好。”
她瞥首时,泛红的软小耳朵正好对着他。
霍平枭见此,轻微地啧了声。
阮安的手背、颈部都涂了相应的膏脂,惟耳朵那处忘了掩盖。
肌肤柔嫩且绵软,似将要化掉的细腻新雪。
霍平枭微微抿唇,伸手捏了下她的耳朵,无奈地问:“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想好?”
男人的语气或多或少透了些埋怨意味。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
你好像都不怎么想我。
第36章 晋江正版
是日,长安城天朗气清,国子监恰好给监生们放了一日旬假。
霍乐识在散学后,便乘车马,再度来到丰安坊的药堂。
飒飒的秋风将少年发顶折上巾的墨色飘带吹拂,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清爽且朗然。
霍乐识振了振长袖,阔步往药堂方向走去,这回他来寻阮医姑,早就在心中编好了病状。
就同她说,他在秋日总容易困倦,不能集中精力。
但在仅离药堂门槛几步之遥时,霍乐识却蓦地停住了步伐,清瘦的背脊也微微一僵。
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男人的身形高大冷峙,正单手倚着药柜的表面,亦微微垂首,姿态极为亲昵地同一个人说着什么。
是他的长兄,霍平枭。
待隐约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和女子极弱的温柔话音后,霍乐识的神情很快蔓上怅惘和茫然,甚而多了些伤感之色。
老妇说话的声音怎么可能这么娇柔?
霍乐识蹙眉,渐渐攥紧了拳头。
他难过地错开眼,暗觉这一切果不出他所料,阮医姑应当是个妙龄女子,只是一直在扮老而已。
恩人总比外室好听,他大哥为了让她的名份听着更正大些,才给她开了间药堂。
霍乐识忽地为静静待在定北侯府,翘首以盼地等着霍平枭回长安的房家大嫂感到不值。
霍平枭一出征,她就去大慈寺为他吃斋祈福,可身为丈夫,霍平枭回到长安后,见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他的妻子。
反是先跑到丰安坊,来这里私会这俏医姑来了!
看着眼前刺目的景象,霍乐识只觉多情是他兄长,无情也是他兄长。
这时,霍乐识也再无心情去见那阮姓医姑,他一脸愠怒地甩了甩袖,终是离开了这处。
田芽和田姜从食摊处回来后,便见霍平枭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梨木方桌前。
他将双手交握,置于身前,就同尊门神似的,异常的惹眼。
这人的气质原本就桀骜不驯,又刚从战场归来,身上多少透了些罹经杀虐的戾气。
不笑时,眼角眉梢间的冷感很强。
下午药堂终于来了病患,阮安眼见着一位中年妇人想要进来看病,可在看见霍平枭后,面色微有犹豫,最终那妇人无奈地摇了摇首,还是离开了这处。
霍平枭若再待在这儿,不说把她的生意搅黄了,也会耽误寻常百姓看病。
思及此,阮安无奈地走到他身前,温声央求道:“侯爷,你还是别待在这儿了,先回侯府吧。”
“…免得耽误这里的事情。”
这话一落,霍平枭即刻瞥首,颇为不悦地看向了她。
“嫌我烦?”
他低声问罢,亦在阮安错愕目光的注视下,垂了垂浓黑的鸦睫,或多或少带了些失落。
阮安自然察觉出他神情的些微异样,温软的眉眼闪过一瞬惊诧。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总觉得,这次霍平枭回长安后,好像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哪处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阮安微微启唇,不知该回他什么。
“老子这就走。”
霍平枭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木椅亦“呲”一声划过青石板地,音质颇为锐利。
徒留阮安和田芽田姜两个药童呆呆地站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
霍平枭离开后,阮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在药堂坐诊了半个时辰。
临近黄昏的时候,药堂来的病患稍微多了些,阮安耐心地询问过他们的病状,又让田芽和田姜给他们配了药方。
做好了本职,阮安回到侯府,换了身烟紫色的诃子裙,外罩藕荷色的大袖衫,亦将浓密的乌发高绾成了有些松垮的垂云髻,温静中多了些女子妩媚。
阮安从屏风后走出,霍平枭的视线顺势落在她身上。
男人眼中的那抹凌厉逐渐褪去,适才在药堂还存着的气焰似是消了些。
觉出他的情绪转好了些,阮安径直走到他身前。
霍平枭的神态恢复了平日的散漫,觉出阮安好像同他有话要讲,男人并未急着开口,而是耐心地等她先说。
“侯爷的军队刚入关时,我就掐算好了你回长安的日子,今日婆母会在相府置办一场家宴,侯爷随我一同去吧。”
“父亲应该很惦记你。”
霍平枭听完,轻抬眼梢,淡声回道:“他应该早就知道我平安回到长安的消息了。”
阮安仰首,神态认真地看着他眼,又劝道:“我知道你回长安后,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热闹,但侯爷你到底是个有父有母的人,出征这么久,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当然要先回家里看看。”
说完,姑娘赧然地垂下眼睫,将语气放低了许多,又说:“我们也不用待太久,坐在某处茵席,简单地用些菜便可以走了。”
阮安同他说这话时,语气就同哄小孩似的,霍平枭也曾听过她这么哄过霍羲。
“就这么想让我陪你去相府?”
霍平枭的口吻并无不耐,语气却有些幽然。
阮安杏眼泛了层盈盈的水光,态度肯定地对着他又点了点头。
高氏命人在宴厅备好了精美的菜式,霍阆一时半会还过不来,高氏往两侧的几案扫了一眼,费解地问向霍长决:“贺氏怎么还没过来?”
霍长决回道:“母亲,贺氏身子不适,就先不过来了。”
高氏颔了颔首,她猜八成贺馨若在听到霍平枭可能会过来后,也很怵他,生怕他会在宴席上找她的麻烦,没敢过来找不痛快。
贺馨若不过来也好,免得那活阎王在宴上又犯起混劲儿来,惹得这一家子都不自在。
天色将暮,高氏适才派了个小厮去府门外打探了一番,等小厮回来后,却说还没见到定北侯府的车马。
霍乐识想起今日晌午的事,语气幽幽地说了句:“大哥八成是不会过来了,连侯府兴许都没回呢。”
他依旧在为房家大嫂鸣不平,江小娘却在这时睨了他一眼,霍乐识立即噤住了声,没敢再多说些什么。
等霍阆被下人推着轮椅进厅后,似是压根就没想着阮安能成功带霍平枭过来,他面色平淡,目不斜视地命道:“用罢。”
高氏一听这话,也觉得霍平枭和房家表妹八成是不会过来了,等会子,定北侯府就该派人递消息,编理由了。
她刚要动筷,耳旁却听见了小厮恭敬的声音:“见过定北侯,见过房夫人。”
高氏难以置信地抬起脸,见不远处站着的人,果然是霍平枭和阮安,两个人郎才女貌的,外表仪容都是一顶一的优越,看着极为登对。
看来房家表妹还真有两下子,竟然能将霍平枭给差使过来了!
阮安同众人一一问过安,霍平枭的神情稍显懒倦,颇似在糊弄差事,只不时地瞥眼,看向身侧面容温美的姑娘。
霍阆神情淡淡地看了霍平枭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也过来了。”
霍平枭应付般地嗯了一声。
等落座后,霍平枭的视线原本一直落在阮安的侧脸上,看着她十分专注地嚼着食物,白皙的脸颊一鼓一鼓的。
他突然很想伸指,戳一戳那处。
当着众人的面,当然不方便做这种举动。
霍平枭曲指抵额,倦淡地耷拉着眉眼,静静地等她吃完。
不过阮安倒是比之前听话了些,知道多吃些东西了。
他正这般想着,忽觉某道颇为不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霍平枭微觑眼目,循着这人的视线看去,却见霍乐识竟然颇带敌视地看着他。
可霍乐识到底有些畏惧他这个兄长,二人的视线相接后,霍乐识立即就避开了眼。
霍平枭的神情却变得凌厉了些,誓要将幺弟对他不满的理由弄清。
离开相府前,霍平枭单独将战战兢兢的霍乐识唤到相府某处偏僻的地界。
男人的面色分明还算平静,并未显露任何怒态,可霍乐识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被当朝杀神支配的恐惧。
他随意的一个轻蔑眼神,都能惹得别人大有颤栗竦峙之感。
“谈谈。”
霍平枭瞥了霍乐识一眼,撂下冷硬的两个字,又不解地问:“我怎么觉得,你适才看我的眼神有些不甚对劲?”
因着江小娘的关系,霍乐识在相府生存时,也颇善自保之道,他也清楚,晌午那事,是兄长的私事,他身为庶弟,属实不该插手。
可憋着不说,却又觉得实在对不起房家大嫂。
这个时代的男子有个三妻四妾,虽然再正常不过了,但他还是希望霍平枭在日后能够善待发妻,毕竟他们两个还有个孩子。
思及此,霍乐识稳了稳心神,鼓足了勇气,对霍平枭说道:“兄长…你回去后多关心关心大嫂吧…外面的女子…再怎么好,也不是同你拜过高堂的发妻。再怎么说…大嫂一个人在蜀中为你抚养小侄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哪有出征回来后,先去寻红颜知己的。”
霍乐识又嘀咕了一句。
霍平枭听完,微微挑眉,凛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
他冷眼睨他,话音沉沉又问:“你什么时候,还敢管起我的事了?”
“可兄长你知道吗,大嫂她在你一出征后,就独自去了大慈寺受戒,她吃斋念佛多日,就为了给你祈福,盼你平安归来。那个女医姑…她有为你做这些吗?”
霍平枭的眉眼微微一动,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长嫂是为了我,才独自去了佛寺祈福?”
霍乐识略微松了口气。
心叹大哥固然是个花心的,大到抵对大嫂还是有些感情的,没完全泯灭了良知。
“是啊,当然是你为了兄长你啊,兄长您日后可得好好地善待她。”
第59章 赠狼符
天色渐昏。
高氏又拉着阮安说了会子话,霍平枭询问完霍乐识后,先她出了相府大门。
他不准备再骋马回侯府,而是径直往马车方向走去,想和阮安在里面叙会儿话。
未料刚一掀开车帷,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个奶团子。
霍羲用乌亮的眼睛看向了他,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爹。”
霍平枭的神情微微一怔。
几月不见,霍羲好像比他出征又长大了些,不过仍是个丁点儿大的小家伙。
适才霍羲没在家宴上同大人们一起吃饭,霍平枭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他甚而都有些忘了,自己还有个四岁的儿子。
还得赶紧将这黏人的小鬼解决掉。
霍平枭不解地问:“你怎么也坐这里了?”
霍羲软声回道:“今天到了我回侯府的日子呀,爹爹难道忘了吗?”
刚回完话,霍羲就被霍平枭用大手托着两个胳肢窝抱出了车厢内。
霍羲不情不愿地来回踢着两只小脚,小胖脸皱得跟个包子似的,连声问道:“爹爹,你做什么呀?”
“今晚,你不能跟我们回去。”
霍平枭的嗓音冷沉,且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为什么呀?”
霍羲被男人放在了地上后,咬着手指,不解地又问。
霍平枭没告诉他缘由,只朝着仰首看他的小团子伸了伸指,以利诱之:“你好好听话,今晚先跟你阿翁住,明天我让魏元给你买点心吃。”
霍羲犹豫了一番,乌黑的眼睛亮亮的,没立即同意。
霍平枭垂首睨了他一眼,又追加条件:“军营刚从北宛那儿弄来了几百匹战马,还有十几只小马驹,我到时候给你弄一只来。”
小马驹!
霍羲听到这个词后,心里终于产生了动摇。
见儿子还在犹豫,霍平枭干脆作势要将他往车厢里抱,压低了声音,又威胁道:“过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你若不想要,跟我和你娘回侯府也行。”
霍羲却避开了他的大手,奶声奶气地问了句:“那…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小马驹牵回来啊?”
“过几日。”
霍平枭淡淡地撂下三个字。
霍羲生怕他说话不作数,又同他确认道:“过几日是哪一日啊?”
“你表现得好,我就让你孟叔叔尽快给你牵过来,红的白的黑的都随你挑。”
“好吧。”
霍羲终于同霍平枭达成了协议,男孩迈着小短腿,神情兴高采烈的,很快就跑回了相府。
阮安乘上马车,隔着夜灯幽微的火光,她隐约辨出了里侧坐着的那道挺拔身形,没料及他也会坐马车回去,姑娘的眉眼微微一动。
霍平枭顺势握住她手,将她往里拉了一把,及至阮安坐稳,他仍未松开她软若无骨的小手。
见阮安没有想要挣开的迹象,男人干脆将右手的五指,缓而有力地嵌入她的指缝。
夜色渐黯,二人的十指逐渐相扣。
阮安的视觉变弱,愈发看不清车厢内的景象。
是以,她其余的感官皆被一寸寸的放大,当柔嫩的掌根与他温热的掌心贴合后,也能清晰地觉出上面硬硬的薄茧。
霍平枭没说话,阮安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不过心中却存了淡淡的欣喜。
此时此刻,她倒是难能有了单独同他相处的机会。
忽地,车前的骏马仰颈微嘶。
整个车厢也“哐——”一声,剧烈地摇晃了下。
车夫及时勒马挽缰,连声对车厢里的两个主子致歉道:“侯爷、夫人,小的实在对不住,没看清前面官道上的那块嶙石,幸好车轮没被它弄坏。”
“下次注意。”
霍平枭低声命着,早已松开她手,顺势伸出长臂,将身侧姑娘纤细的腰身捞锢得稳稳当当。
阮安到底因着适才的颠簸,有些没坐稳,整个人近乎贴在他宽硕坚实的身前。
两个人离得过于近,呼吸也交织在了一处,她刚要伸出小手去推搡他的肩头。
霍平枭却突然俯身,朝着她柔软的唇瓣吻了下去,另只空着的手托举起她纤细易折的后颈,不肯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
阮安只能仰着小脸儿,被迫地承受着这个掠夺感浓郁的吻。
霍平枭的身上散着琥珀的淡淡气息,沉厚且煦烈,夹杂着秋夜的寒凉,令人迷乱。
半晌,他松开她,嗓音透了些哑地问:“我出征后,你是不是去佛寺为我祈福了?”
阮安微微怔住,亦知这事她是向高氏请示过的,相府的多数人都知道,是瞒不住的。
几月来的那些无尽思念和担忧,却让她道不出千言万语,阮安不知该怎样同他倾吐和解释。
最终,她只得温吞地点了点头,声如蚊讷地回了个:“嗯。”
这个简短的嗯字,却足矣抚平他今日的躁郁。
霍平枭却仍不肯放过她,低声又问:“如果不是霍乐识跟我讲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跟我说了?”
阮安抿了抿唇,故作镇静地回道:“没有啊,我去大慈寺前,特意跟母亲请示过,霍家的人都知道,你也…早晚会知道的。”
霍平枭将她避重就轻的伎俩识破,势要将她的真实想法追问出来,捏了捏她脸颊,又问:“那你怎么不亲自告诉我?”
阮安任由他捏她脸,却没吭声。
“阿姁。”
他改口唤她小字,欺负她看不见,也了解她哪处最为敏感薄弱,朝着耳垂下方的那寸肌肤又浅淡的啄吻了下。
男人的嗓音低低地,带了些哄诱意味,催促道:“快回答我。”
宽厚的大手顺势探入她大袖衫的袖口,蓦然抓住她纤细手腕,缓而慢地摩挲。
“回答我。”
霍平枭对着她耳朵,用气音又说了遍,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
这人的心机惯是个深沉的,跟狼一样狡猾。
在他的这些手段下,阮安确实觉得身体有了些微的变化。
但她当然不肯,让他将她的心事就这么轻易地戳破。
霍平枭蓦然抬手,钳住她下巴,作势又要亲她。
阮安一贯迟钝的脑袋终于在这时开了窍。
她好像知道了,霍平枭这次回来,到底是哪处变了。
同他相处久了,阮安也越来越能感知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刚跟霍平枭成婚时,这人也总会寻机肆意地撩拨她。
不过这些举动在她看来,都是出于玩味和好胜,并不怎么走心。
到现在,阮安突然发现,霍平枭对她的态度,和待她的方式,再不及从前那么游刃有余。
他如此催促她去回复,倒像是急于向她询问征求些什么。
甚而她在同他相处时,已经开始占据上风,不会再同从前一样,任由他牵着她的鼻子走。
心中逐渐蔓上一个令她喜悦,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想法。
霍平枭他会不会是…有些喜欢上她了?
起了这个猜想后,阮安的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她别开脸,躲开了他将要落下的吻,平复着略有些紊乱的呼吸节奏,赧声说:“别…别在这里。”
霍平枭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低哂一声:“怕什么?”
“老子就是想亲亲你。”
他用微粝的拇指指腹抚过她唇角,又哄她:“总不能让我媳妇儿受凉。”
他说这话时,阮安虽然看不见,却能觉出,他一直在盯着她的眼。
阮安温软地点了点头,又回道:“嗯。”
瞧着她过于乖巧的模样,霍平枭嗓音透了股坏劲儿,吊儿郎当地又问:“那回去后,能不能让老子弄个几回?”
几…几回?
阮安眼神错愕地看向他,讷声回道:“看看时辰够不够吧,我今晚得整理医稿,这几日因着药圃的事耽搁了。”
这是她身为医者应尽的本分,况且前世她被李淑颖剥夺了自由,无法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好不容易有了次重来的机会,当然要用心对待。
况且她不确定,这一世的她,能不能寻到方法,治好自己的眼疾。
如果好不了的话,那她就不剩多少时间了。
霍平枭缄默了片刻。
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实在对阮安说的话备觉难以置信。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阮安是不是在谐谑她,可看着她那温纯的眼睛,又觉得不像。
男人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地问:“都几个月没见了,你确定,今晚还要写你那医书?”
阮安小声回道:“用不了太久,我已经写了草稿,誊抄在册子上便好。”
“成。”
他攥住她小手,慢悠悠地睨她看,回道:“那老子帮你抄。”
及至子时,寝房里的动静才渐渐转小。
白薇和泽兰等几个女使终于松了口气,没办法,侯爷旷了几个月,夫人定然是吃些苦头的。
等主子终于叫了水,四柱床内的景象已然无法让人看了。
地上的黯红色绒毯散落着揉成团的帕子,女子本来极有韧性的衣料也被男人跟撕纸一样,落在上面,被扯得零零碎碎。
阮安这时因着体力不支,已然昏睡了过去。
可纵是入了梦,耳旁还总似听见霍平枭在说:“不哭了成不成?”
“那你到底想让老子怎么着,咬我一口成么?”
“乖阿姁,不哭了。”
和衣躺下后,阮安在中途迷迷糊糊地清醒过一回,霍平枭将她拥锢在怀,她觉得这么被他抱着,睡起来不舒服。
待挣了挣他后,她软软地埋怨了句:“你下回不能再这么欺负我了。”
阮安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觉他好像用指腹拨弄了下她的眼角,嗓音温沉地回她:“好。”
次日,及至日上三竿,阮安才悠悠转醒。
昨夜疲累归疲累,却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次,因为霍平枭平安回到长安后,她心中最大的担子也终于放下了。
她伸了伸腰,忽觉自己锁骨前的触感有些不大对劲。
阮安揉了揉眼,待垂首看去,却发现霍平枭不知何时,竟将颈脖上的狼符摘了下来,还将它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用手将它捏住,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怎么还把这枚狼符套在她身上了?
阮安因着过于惊诧,豁然从床面上坐起身。
如丝绸般的乌发亦随着动作倾泻在身后,她刚睡醒,神态犹带几分娇弱,斜斜地坐在那儿。
姑娘一脸懵然,一举一动都透着勾人不自知的柔媚。
霍平枭这时走过来,将她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中,神情有些晦暗。
他耐着想将她摁在某处,再狠狠欺负一顿的念头,低声问她:“醒了?”
说完,霍平枭顺势坐在了床侧,刻意欺近她些距离。
阮安看了看那枚狼符,又看了看他,神情带了些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将它挂在我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