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高氏立即眼带狠色地往邵氏那儿剜了一眼。
这个毒妇!
因着一些小小的恩怨,她就要把活阎王的小娇妻推出去,若是出了事,整个霍家都会受牵连。
——“陛下,臣妾想让…想让定北侯夫人房氏为臣妾接生……”
听见贵妃虚弱的央求声,高氏的面色登时大骇。
天呐!
贵妃既然这么说了,房家表妹可怎么办啊?如今他们霍家可谓是进退两难了!
邵氏的唇角渐渐展露一抹浅且不易察觉的讽笑,她再度看向了阮安,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的惊惶和失态。
可出乎邵氏意料的是,阮安的神情异常平静,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淡然无波,亦看向了她。
邵氏的神情一怔,这房家表妹的表情怎么没半分惧色,反倒还一脸同情地看向她了呢?
大太监焦急赶来,请她过去,阮安将视线收回,亦在高氏担忧的目光下,步履沉稳地往上首方向走去。
阮安发现,每次邵氏想找她的麻烦时,非但不能得逞,反倒还都帮了她一把。
看着邵氏每次都要做无用功,她自然会目露同情地看她一眼,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好笑。
第46章 失控(二更)
虽说陈贵妃开了金口,说什么也不肯用那杜太医,一定要让房家表妹来给她接生,但高氏身为相府主母,也定要为霍家满门考虑,她亦随着阮安往上首方向走去。
事关皇嗣,不容拖延。
待阮安渐次对着帝后等人行过礼后,皇帝的眉宇略带焦急,问道:“定北侯夫人,你能给贵妃接生吗?”
阮安依稀记得,皇帝萧攸在晚年十分沉迷炼丹和方术,几乎不怎么踏足后宫,据宫人说,他是因为陈贵妃的死才跟变了个人似的。
陈贵妃去世前,在后宫独享的圣宠也是无人能及,皇帝和陈贵妃这两个人的年龄几乎差了快二十岁,感情倒是比那些年龄相仿的夫妻还要和顺恩爱。
皇后对陈贵妃动了杀心的缘由,除了皇帝对她肆无忌惮的宠爱,引起了她的嫉妒,更是因为陈贵妃本人的性情颇为跋扈骄纵,父亲陈郡公又握着部分兵权,在军中能起到制衡霍平枭的作用,皇帝因而格外器重陈贵妃的父亲。
若是陈贵妃平安地生下了皇子,自然会威胁到她和太子萧崇的地位,后患无穷。
但不管这些皇室成员间有什么龃龉,阮安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定要将陈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救活。
刚要回复皇帝,高氏却将她的话打断,恭声对皇帝道:“陛下,定北侯夫人虽然通些医术,但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并不是专业的医者,万一伤及了贵妃娘娘的凤体,或是皇嗣…她和霍家都难辞其咎,还望贵妃娘娘让更专业的太医来为您接生。”
陈贵妃的身下纵然鲜血如注,腹部也泛着剧烈的疼痛,可骄纵跋扈的本性却一点都没减。
眼下这境况,她并不怕得罪人,管她什么权相的嫡妻?若是耽误了她的皇儿,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群人。
陈贵妃怒声斥道:“本宫是在问定北侯夫人,让她来回陛下和本宫的话!”
高氏被贵妃的怒斥弄得神情一愣,随即便在她凌厉目光的注视下打了个激灵,陈贵妃果然同传言一样,不愧是将门虎女,高氏今日算是切实见到了她跋扈嚣张的一面。
见着阮安颦起了眉目,神情微带犹豫,陈贵妃喘声又道:“在场的所有后妃、皇子、女眷,都给本宫听好,一会儿不管本宫和腹中的孩子是死是活,都和定北侯夫人没有任何关系,更同霍氏一族没有关系!”
说完,陈贵妃神情恳切地看向了阮安,她已没有力气再多说半句话。
阮安从她看她的眼神中解读出了这样一席话——我都做到这种份儿上了,你还不救我吗?
救,当然要救。
眼下的局势,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臣妇必当尽己所能,保下贵妃娘娘的凤体和皇嗣。”
陈贵妃誓死也不让杜太医救治她的态度自然让皇帝的心中产生了怀疑,他用幽冷的目光朝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对阮安道:“侯夫人,那就拜托你了。”
最近的寝殿很快被改成了临时的产房,宫人端着热水来来回回地出入,站在殿外的所有人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处。
华贵的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阮安神态紧张地跪在矮塌一旁,身上那袭繁复且华丽的淡绀色衣裙也被陈贵妃的鲜血晕染了大片,可她现在当然顾不得这么多。
她为孕妇接生的经验很足,再加之自己也生育过孩子,是以干脆没用稳婆,准备亲自为陈贵妃接生。
阮安语气温和地告诉陈贵妃呼吸之法,催产的过程还算顺利,可在陈贵妃即将生产婴孩的过程中,却发生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
如果孕妇是顺产,正常的分娩体位应该是婴孩的头先出来,可陈贵妃的情况却是,孩子带着血的手,先从母亲的身体里探了出来。
见此,陈贵妃宫女的神情骇然一变,纵然她不是医者,却也知道女人在生产的时候,应当是婴孩的头先出来。
她颤声问道:“定北侯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阮安白皙的额首渗出了涔涔的冷汗,看来前世陈贵妃早亡的缘由,也不全是皇后加害的缘故,杜太医在为她接生时,想必也是碰见了婴孩脚手先下的这种怪状。
可那杜太医是凭才学被朝廷选入太医院做官的,怎会不知,这种情况,看似是横生倒产至危之症,却并非不可救治。
“拿针具来。”
阮安的语气还算平静地命道。
宫女立即将摊开的针具摆在阮安身侧的凭几,阮安一边挑着针,一边命道:“再拿笔纸,将我接下来说的药方记好,派个信任的人立即去御药局抓药煎服。”
“是。”
“人参二两、酒洗的当归二两、川芎一两、附子一分……”
宫女一一记下,阮安亦不断地用言语安抚着哀声呼痛的陈贵妃,试图缓和她的情绪。
“贵妃娘娘,您不必怕,臣妇当年产子时,遇到的情况比您复杂得多,也平平安安地将世子生下来了,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陈贵妃启了启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虽没有看见婴孩单手探出体内的可怖场面,却还是惊恐万分。
阮安见此复又叮嘱:“娘娘您一定不要害怕,怕只会让气血更虚,您的气血一旦亏空,胎孩也会虚弱无力。”
陈贵妃艰涩地点了点头。
少顷,宫女端来了阮安开的这方名唤转天汤的方剂,阮安却在宫女没给陈贵妃喂下汤药之前,持起一细针,要往皇嗣露出的小手刺去。
宫女瞪大了双眼,走上前去,厉声制止道:“定北侯夫人,我们娘娘这么信任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是不会害你们娘娘的。”
阮安说罢,那宫女的神情近乎崩溃,眼睁睁地看着阮安将针刺向了婴孩的其中一指。
紧接着,令她更为惊惧的事情发生了。
在阮安用针刺完皇嗣的手后,很快,婴孩便将手缩回了陈贵妃的肚子里。
正此时,阮安急声命道:“赶紧将汤药喂贵妃饮下。”
“是!”
那宫女渐渐会出了阮安的意图,她这么做,能让婴孩因着疼痛而缩回母亲的体内。
这般,陈贵妃再饮下这碗增补气血的转天汤,肚子里的胎儿便能自己转身,按照正常顺产的体位,先将头从她身体里探出来。
殿内很快响起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贵妃娘娘生了!是个皇子!母子平安!”
宫女传话的声音虽然带着颤抖,却难掩激动和兴奋。
母子平安,一个多么令人喜悦的词汇。
皇帝老来得子,自然面露欣喜,笑得合不拢嘴,撩着龙袍就要往殿里闯。
“好好好!定北侯夫人果然医术了得,有勇有谋。”
待夸赞完阮安,皇帝又对身侧的大太监命道:“先给朕记着,一定要好好地嘉奖定北侯夫人。”
大太监恭声回道:“是。”
高氏终于松了口气,只觉今日陈贵妃生产,她竟是比生霍长决时还要紧张。
但有人高兴喜悦,就有人忧虑发愁。
站于一旁的皇后和李淑颖四目相对,都露出了些担忧的神情。
皇后的心情自然要比在场所有人的都复杂,今日是她四十五岁的生辰,陈贵妃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局,本该是她最想要的寿礼。
可她日日夜夜的算计谋划,和精心布的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破坏了。
定北侯的夫人房氏偏是个懂医的。
那陈贵妃也真豁得出去,什么人都敢直接用。
从皇宫出来后,已过了宵禁的时令。
高氏和阮安沿着长长的甬道出宫时,都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相顾无言。
秋夜风凉,阮安适才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纵然白薇往她身上披了件大氅,姑娘的身体还是连连发着抖。
高氏见阮安如此,突然想起了已故的女儿霍馨。
馨儿如果还在人世,也该是房姌这么大的年纪。
高氏毕竟是为人母的,她想,如果馨儿还在世,她自然不希望她像阮安一样,在宴会上被人陷害,或是不管不顾地就要强出头,连自保的本能都没有。
思及此,高氏准备好好地提点这个小表妹几句,免得她以后再在这种场面上吃亏。
“下回再遇见这种事,要记得明哲保身,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这么幸运的,这可是在皇家禁廷,稍一不慎,全族的性命都要因此被牵连。”
阮安只知高氏好似同她说了些什么,可她却没怎么听清内容。
阮安唇瓣发颤,只神情麻木地对高氏点了点头。
莅了适才那事后,阮安也在后怕。
毕竟她的那些经验,也不能保证次次好用,这孕妇在生产时,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入鬼门关了,稍一不慎,母子皆亡,这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每次给孕妇接生完,她都觉得就如被抽筋剥皮般,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连魂儿都飘远了。
阮安前脚刚一踏出承天门,神情犹自恍惚,身体却忽地被一道暖意裹缠,她嗅见琥珀沉冽且熟悉的温煦气息,有人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大手亦扣护住了她的脑袋。
纵在夜色中,霍平枭亦看见了阮安的衣裙被染透了大片大片的血迹,这样的景象于他而言,可谓触目惊心。
忽然让他有了即将会失去她的错觉。
这种感受于他而言异常极端,且不可掌控。
一想到会失去阮安,适才有那么一瞬间,霍平枭几乎要丧失理智。
“阿姁。”
他渐渐阖上凌厉的眼眸,低沉的嗓音有些发颤,问道:“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第47章 你没事就好
男人温暖的怀抱令阮安的意志逐渐松懈,一时间,姑娘忽觉鼻间有些发酸,四肢也愈发虚软无力。
霍平枭高大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寒朔的秋风,他温热且触感微粝的掌心带着安抚意味,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后颈的那寸软肉。
惊魂未定,阮安突然用手抓住了他章服的臂襕,蜷指的力道越来越紧。
她觉自己就像颗被困于罅隙的芽草,一旦得到阳光的普照,就再也不想钻回潮暗的地底。
阮安深深地吸了口气,似带贪婪地汲取着他予她的滋养,亦缓缓地在他的怀里阖上了双眼。
高氏和相府的女使、嬷嬷们站在宫门旁,她们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都有些不自然,甚而透着尴尬。
高氏暗觉,这对夫妻分明已经成婚半年了,却跟新婚燕尔似的,腻乎得很。
她瞧着眼前的景象,也颇觉稀奇。
原来活阎王对自己的女人是这样的。
还挺温柔。
高氏正准备开口同这二人告辞,想早些回相府休息。
今儿个参完这宫宴,她都得折个几个月的寿!
还没说话,高氏如被黑夜里蛰伏的野兽盯视,忽觉一道凌厉目光遽然落在她身上,让她不寒而栗,浑身悚峙。
霍平枭的大手仍扣护着怀中人的脑袋,却冷冷地看向了她,神情暗蕴着质问之意。
高氏忽地反应过来,适才出宫门的时候,她在提点房家表妹时,表情或多或少有些疾言厉色,估计霍平枭会认为,她这是在训斥他的小娇妻。
那小表妹被吓得失了神,一言不发地缩在他怀里,霍平枭当然会对她产生误解。
好巧不巧的,阮安的身上又都沾上了血。
她这不是拿了个活生生的,恶毒婆母欺凌柔弱小娇妻的话本子吗?
霍平枭的嗓音如锋刃般冷然森寒,问道:“适才到底发生了何事,本侯夫人的身上怎么都是血?”
他从军营回府的时辰普遍较晚,按说他回府时,阮安应该从宫宴回来了。
可及至听见坊内传来击鼓声,长安城即将宵禁,他终于按耐不住,没再侯府多留,即刻骋马赶到了承天门外。
高氏平日在霍平枭这个继子的面前就容易发怵,也不敢催促阮安帮她解释,一时不该说些什么,周围的女使也都垂下了头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正此时,阮安终于回过神来,亦听见了男人透着戾气的话音。
“侯爷。”
阮安突然唤住他,又解释道:“与婆母没有关系,陈贵妃在宫宴上早产,来接生的太医她不信任,妾身临危受命,为她接生,这才蹭了一身的血迹,幸而陈贵妃母子平安,没有殃及霍家……”
话说到一半,阮安从霍平枭的怀中挣脱,亦掀眼看向他。
二人四目相对时,霍平枭微垂鸦睫,沉黯如墨的眼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高氏终于松了口气。
却听这时,阮安又对霍平枭温声问:“侯爷适才错怪了婆母,是不是该跟她赔个不是?”
高氏神情微怔。
她觉,房家表妹这就有点得意忘形了。
她怎么能跟霍平枭这么说话呢,依着活阎王的性情,不得将她训斥一顿啊?
但房家表妹肯为她辩解出头,高氏的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
可高氏意料之中的狂风骤雨却并未发生,只见霍平枭的唇边却忽地多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略微垂眼,却只凝睇着表情认真的阮安,慢悠悠地说了句:“对不住了,夫人。”
——“是本侯太紧张她了。”
高氏的神情万分诧然,甚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天呐,活阎王竟然跟她道歉了!
她虽知道霍平枭挺宠爱房家表妹的,却总觉得,阮安那么说话,霍平枭总要撂撂挑子的。
房家表妹还真有两下子,这就把活阎王这么桀骜的男人给驯服了!
回定北侯府的路上,阮安坐在行驶平稳的马车中,突然想看看外面的霍平枭。
刚用小手掀开车帷,霍平枭也瞥眼看向了她。
阮安的视线与他深邃的目光触及后,男人挽缰的动作带着某种掌控感,低声对她命道:“把车帷放下去,免得受寒。”
霍平枭乘于颜色赤红的大宛马,脸色寒肃,周身的气压亦很低,倒像是生了闷气的模样。
阮安即刻将车帷放下,自然弄不清他突然生气的缘由。
可适才在高氏的面前,他的态度倒是平平淡淡,应当不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而生气的。
那是因为什么?
阮安实在弄不清楚他的想法,便将纤白的食指交错,不断地打着圈圈。
马车终于到抵侯府,阮安再度掀开车帷,这时本该由白薇这些女使将她搀扶下车。
霍平枭已利落地纵身跃下马背,径直朝她方向走过来,男人的薄唇紧紧抿起,缄默地将她横身抱在了怀里。
男人的动作颇为强势,且丝毫不容她挣脱。
阮安反应不及,软声惊呼。
霍平枭将怀中的妻子抱稳了些,低声对白薇命道:“尽快备水,服侍夫人沐浴。”
阮安再度陷于霍平枭宽阔的怀中,心情异常复杂,他身上的气息分明危险又强势,可却莫名予了她许多安全感。
她无奈地阖上眼眸,自己满身是血,又出了汗,自然要尽快洗去满身的污垢。
很快沐完浴,阮安换上干净衣衫,听着迢迢递递的更漏之音,暗觉眼下这时辰,离天亮也不远了。
不远处,霍平枭的书房仍亮着。
阮安披着半湿的发,蹑手蹑脚地往那处走去,她想问问他,适才在外面,为何要生气。
进室后,霍平枭似凝神在看堪舆图,男人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玩着那枚泛着寒光的流镖,身上的凌厉气场渐褪,可看上去,却仍不怎么温和。
“夫君。”
姑娘温软的话音甫落,霍平枭亦蓦然掀眼看向了她。
阮安站于暖黄的烛火下,如暖玉般柔润的肌肤在被热水浸烫后,染上淡粉色泽,她浓长的睫羽坠挂着水珠,杏眼温弱。
不上妆容时,外貌稚龄偏幼,看着并不像年过双十的女子,所以用了房姌的身份,也无人会产生怀疑。
可她确实在十几岁的时候,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
霍平枭的思绪逐渐回忆起杏花村的那个温倔少女,几年过去,她好像是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阮安已然走到他身前,霍平枭虽然习惯先发制人,却没搞清楚她突然来寻他的缘由,是以并未开口讲话。
男人的沉默,反倒让阮安倍觉压抑,她抬眼看他时,他墨色的瞳孔中也倒映着她无措的脸。
阮安即刻又同霍平枭避开了视线。
“想说什么?”
霍平枭终于开口,低声问道。
阮安适才在沐浴时,已经想好了许多的说辞,可即要说出来时,却仍是磕磕绊绊,甚而语无伦次。
等事情发生完,她才忽地意识到,这后面牵扯的东西有多深广,前朝的官员和禁廷的后妃很有可能因为她这个举动,误认为霍家在站队、在结党营私。
她属实不该忘记,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如今的她不仅是个医者,还是一个稚儿的母亲,是定北侯的妻子,霍家的儿媳,沛国公府房家的远亲。
霍平枭很尊重她的职业,许她开药堂坐诊,也掏了大把的银子让她经营药圃,什么都由着她的心意去做,从不用她去操持中馈。
可她却险些给霍家和定北侯府惹了那么大的一个麻烦,霍平枭应该对她很失望吧。
“对不起。”
阮安突然哽声,向他致歉。
霍平枭眸色微怔,一时没弄清阮安道歉的缘由。
“我以后绝不会再这么冒失行事…我知道今日是侥幸…万一……”
阮安说话的声音渐渐透了哭腔,她还想说,自己从小是孤女,并不像高门出身的贵女,已将家族荣辱与共的意识都植根在骨血里,只知道循着医者的本能去救人。
却又不清楚,她这么解释,霍平枭会不会认为她这是在狡辩。
阮安闭上双眼,准备等霍平枭开口讲话。
一会儿无论他是责备也好,训斥也罢,她都认。
“阿姁。”
他低沉唤她,阮安的发顶也忽然一重。
再睁眼,便发现,原是男人用大手揉了揉她微湿的发顶。
霍平枭刻意倾俯身体,尽量与她平视,他盯着她闪躲的眼,嗓音温淡又说:“你没事就好。”
二人没在书房多说些什么,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
霍平枭抱着阮安回了寝房后,自然没闲着。
阮安突然觉出,今晚的霍平枭很不一样。
男人扣着她的手腕,与她唇齿厮磨时,身上的欲感依旧浓郁,却又带了些别的,她辨别不出的情愫。
霍平枭很耐心地等待她回应,强势且不失细致温和。
皎洁的月辉渐渐透过绡纱帷幔,洒溢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亲吻阮安失神落泪的眼,吞吃掉她软软的轻喁,气息温热煦烈,不时在她耳侧说着那些令她面红心跳的话。
阮安意识朦胧,忽觉窗外天色渐亮,她应当没睡多久,果然折腾到了白日。
躺于她身侧的霍平枭应当没睡,见阮安转醒,突地勾住她纤细颈子,呼吸隐忍深重,颇为发狠地俯身吻向她唇。
男人强壮又强势,将她抱胁在怀。
阮安动弹不得,亦会出了他的心思,她并未拒绝,只讷声问道:“一晚上没睡…你身体吃得消吗?”
霍平枭低哂一声,边吮噬她耳垂,边用磁沉的嗓音说道:“若逢战事,你夫君好几夜不睡是经常的事,这算什么?”
说着,他蓦然将她制服在下,将语气压低,诱哄她:“对付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阮安错开脸,有意避开他灼灼的视线。
正此时,寝房外忽地传来泽兰惊恐的声音:“小世子,您现在不能闯进去,侯爷和夫人…还没起身呢……”
阮安的神情大骇,却听霍羲不依不饶地噙着小奶音,辩驳道:“哼~你骗人,我分明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说完,霍羲又冲里面嚷道:“爹、娘,我听见你们说话了!祖母今晨跟我说了昨天的事,我要见娘!快让我进去~”
阮安慌乱无措,赶忙要起身穿衣。
霍平枭却眸色深沉地摁住她手腕,对她做了口型:“不理他,我们继续。”
阮安又羞又急,双颊都要滴出血来,就算霍羲有女使们拦着进不来,这怎么能行!
霍羲很担心阮安的状况,正忖着对策,该怎样躲过女使们的拦截,好能见到娘亲。
“小鬼。”
霍平枭懒洋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男人走出寝房,凌厉的眼眸微微觑起。
他伸出一指往小团子的方向甩了甩,沉声吓唬霍羲道:“你再这样,以后就没有弟弟和妹妹了。”
第48章 诰命
另厢,阮安终于敛饬好了衣物,隔着道屏风,自然也听见了霍平枭说的那句混话。
当着儿子的面,他怎么什么话都说?
阮安面色微愠地走了出去,见站在外面的霍羲果然迷惑地用小手搔了搔后脑勺,费解问她:“娘~为什么他说我以后都没有弟弟和妹妹了?”
霍羲纵然比寻常的孩童聪慧,但到底是对大人的世界一无所知,看着孩子懵懂天真的神情,阮安只觉心中愈发羞赧。
她不免有些气恼,却能明显觉出,男人的目光正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从她出来后,霍平枭就一直在看她。
阮安轻抿柔唇,仍不敢看他此时的神情,待微微俯身后,她伸手刮了下儿子的小鼻子,嗓音温柔地将话头岔开:“昨日广文馆是不是旬考了,羲儿考得怎么样?”
霍羲被问起了课业,也不再纠结适才的事,乖巧地回道:“孩儿和三叔都觉得不难,娘放心吧~我一直都很用功的。”
“那羲儿先去偏厅等娘。”
阮安说着,亦朝着男孩伸出了小指,温声又道:“一会儿娘和你父亲,一起陪你用早膳。”
霍羲笑起来时,乌黑的眼睛也眯成了两道似月牙儿般的缝,他同阮安打了个勾勾,奶声奶气地回道:“嗯~”
等霍羲被乳母牵走时,霍平枭望着他远去的小小背影。
及至阮安带着赧怯的杏眼,再度与他视线相接,男人略显凌厉冷淡的眉眼微微一动。
眼前人,是他的妻和儿。
他亦自此,在长安城有了牵挂,再不是孤身一人。
等霍羲休完旬假,阮安正好想去东市,打听打听那里生意较好的药肆,了解一番那里药材的定价。
霍羲这几日都待在定北侯府中,阮安如果不去药堂或是郊外的药圃,通常都会与孩子共乘一辆马车,亲自送他去广文馆上学。
许是因为上辈子的离别过于惨痛,阮安很珍惜和霍羲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霍家到底权势极盛,在禁廷里,当然也有很多眼线。
阮安隐隐听闻皇后被禁足宫中的消息,而杜太医突然被大理寺的官衙关进天牢,丽贵嫔也被打入了冷宫。
看来,皇后在背地使的手段是败露了,但皇帝念及她是他的发妻,并没将这件阴司事摆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