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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坐起,还未来得及挪动身体,便觉有道压迫感极强的黑影正往她的方向侵袭而来,似恶狼在扑食幼兔,气势冷峙,掠夺感极盛。

  “咚——”一声。

  男人攥着强劲掌骨,往床面力道不轻地锤了下,嗓音沉哑地命道:“又想跑哪儿去?”

  阮安被他制伏在下,也自是被他这举动震慑。

  霍平枭颈脖上坠挂着的那条嵌着琥珀的墨色狼符,也随着他动作,“哒”一声,落在她纤细锁骨。

  质感冷而硬,惹得她身体抖然一僵。

  “小媳妇儿。”

  男人低声唤她,说话间,他侧颈绵亘的那道狰狞疤痕,也微微划、蹭过她肌肤细腻的颌角。

  阮安杏眼慌颤,无助地眨着眼睫。

  那条狼符和他脖子上的那道疤,于她而言,都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之地。

  她想躲,霍平枭温热粗粝的大手却摁住她纤细的腕骨,并将它托举至发顶,不许她动。

  再开口,男人看她的眼神带了威慑。

  他凝睇着她的脸,眼角眉梢的欲感极浓,沉沉又道:“老子不是寺里吃斋饭的,你别招惹我,听话点儿,赶紧睡觉。”

  这种粗鄙的话由他说出来,并未带着地痞无赖的流气,反倒有种离经叛道的野劲儿。

  不同于适才男人在书房同她说话时的刻意温和,阮安仿佛看见他漆黑眼底中蛰伏的淡淡威压。

  姑娘被吓得蜷了蜷脚趾,霍平枭他也太、太、太霸道了!

  次日一早,霍平枭提前去了郊外大营。

  阮安起得晚一些,没和他一起用早膳,想起昨夜同男人发生的小冲突,倒是松了口气。

  不然,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今日上午正好无事,阮安腾出空当,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继续誊抄着医方。

  原本无人打扰,她能得以专注书写,却觉得好似有道目光总在一直盯着她看。

  阮安循着那人的视线看去,却见小霍羲站在了书案前,因着身量过矮,她正好只能看见他露出的额头,和那双清亮的乌眸。

  霍羲垫了垫小脚,也学着她平日的模样,将双手插腰,奶声奶气地问她:“娘,你昨夜是不是又不好好睡觉,熬夜写医方来着?”

  见小团子竟还质问上她了,阮安撂下了手中的湖笔,无奈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霍羲如实回道:“是定北侯告诉我的。”

  定北侯?

  纵然霍羲说话的声音又奶又甜,可当他说出这三个字时,还是让阮安倍觉设防和疏离。

  她忽地发现,自从他们父子相认后,霍羲好像从来都没管霍平枭叫过爹。

  这怎么能行?身为儿子,哪儿能在私下还用爵位称呼自己的亲爹。

  阮安朝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小霍羲走到她身前后,阮安顺势握住了儿子的小胖手,盯着他乌亮的眼睛,同孩子耐心地问:“你怎么不唤他爹爹?”

  霍羲在阮安的面前,是不会撒谎的。

  他的神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下来,如实回道:“因为…因为之前娘带我去茶肆听过书,每次说书人讲起定北侯的时候…娘的神情都很伤感……”

  原来是这样。

  阮安忽然明白了霍羲的想法,小孩子到底是与成年人不同,霍羲将她从前的伤感神情,都解读成了她对霍平枭的态度是抗拒且不喜的。

  她又问:“那你将之前的事同你爹说了没有。”

  霍羲摇了摇小脑袋。

  阮安又道:“那以后也不要再提。”

  这事如果被霍平枭得知,有可能会引起误会。

  更甚,万一让他猜出她一直都在暗自地倾慕他,那就更糟了。

  “今晚再见到你父亲时,要记得唤爹爹。”

  阮安说完,却见霍羲的神情明显不大情愿,男孩的小胖脸儿皱皱巴巴地,颇像个小包子似的。

  见此,阮安温声又道:“羲儿,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有个爹爹吗,现在你有父亲了,为什么不唤他爹呢?”

  霍羲瓮声瓮气地回道:“那他当年…为什么不要我们?”

  阮安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根源。

  如果霍羲还在因为这件事沮丧,那全都怨她没好好地同孩子解释过。

  是以,阮安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尽量用他听得懂的话,将话同他讲明:“你父亲没有不要我们,是娘的原因…他之前一直在外征战,一年连你阿翁都见不了几回。总而言之,他现在寻回我们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三口,羲儿也有父有母。身为孩子,当然要孝敬爹娘。”

  “羲儿如果是个好孩子的话,应该唤他一声爹爹。”

  “那…那好吧。”

  小霍羲垂了垂浓长的眼睫,不甚情愿地应下了这事,又道:“但今晚,我是要陪阿翁吃饭的。”

  阮安却识破了他的小伎俩,甚而觉得,霍平枭和霍羲这对父子俩,在某些方面简直是如出一辙。

  她没想到,霍平枭这么快就开始利用儿子为她做事了。

  思及此,阮安伸出食指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反正你也得给你爹通风报信,等见到他的时候,要记得唤爹。”

  晌午,阮安和霍羲在院里用了些午食。

  高氏院里却来了个婆子,说要让阮安过去一趟。

  这几日高氏都没唤她去过她院子里,冷不丁一要唤她过去,阮安倒也没往深处想,只当高氏是有要事要与她说。

  阮安正要对仆妇叮嘱要照顾好霍羲,不许他贪食过多的点心甜物,霍羲却哒哒地走到她身旁,伸出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阮安垂首看向儿子,温声问道:“羲儿,怎么了?娘一会儿就从你祖母的院子里回来。”

  霍羲却嗓音甜甜道:“娘,我也想去祖母那儿看看,你让我跟着一起去吧。”

  阮安犹豫了一下,觉得霍羲是个听话的孩子,到了高氏那处,也定会乖巧地坐着,不会哭闹。

  儿子既是想去,那她就带着他过去。

  不经时,阮安带着霍羲进了堂内,却见贺馨若和张小娘也坐在一侧。

  而贺馨若看向她的目光,虽看似平静无波,却多了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愫。

  联想到那日同她在江小娘院外的对话,阮安逐渐猜出了事情的缘由,面上未动声色。

  等和霍羲落座后,却见贺馨若从座处站起了身,对高氏恭声道:“婆母,您既然同大嫂有话单独要说,儿媳就退下了。”

  她说完,张小娘也随之站起,对着高氏说了同样的话。

  高氏冲着两个人颔了颔首。

  贺馨若和张小娘退下后,高氏往霍羲肉嘟嘟的小脸儿上扫了一眼,觉出她的目光,霍羲对着她甜甜一笑。

  高氏目光一怔。

  房氏的孩子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子,可到底是个招人喜欢的。

  这般想着,高氏觉得一会儿要同阮安说的话,小孩子不必在场,便对霍羲身后的仆妇命道:“将小世子先抱下去。”

  “是。”

  霍羲被仆妇抱起来后,一前一后地踢了几下小脚,阮安也从座上站起,对着儿子的耳朵叮嘱了几句,让他放心出去。

  等霍羲被抱出去后,高氏方才“叮啷”一声,放下了手中茶盏,转而幽幽地看向阮安,问道:“昨日,你是去江小娘那处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

  阮安故作温顺地颔首,回道:“霍羲喜欢和三弟在一处玩乐,正巧昨日江小娘身子不适,他就随着三弟去了小娘的院子里,我和乳娘去接他的时候,也进内坐了片刻。”

  高氏淡声又道:“嫡庶有别,以后少让霍羲和霍乐识在一起玩乐,他将来是要继承定北侯的爵位的,总跟那庶子在一起,成何体统?”

  说着,高氏也一直打量着阮安的神情。

  贺馨若昨日将阮安去了江小娘院里的事告诉她后,她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悦,也怕这大房是要拉拢那江小娘,好在相府里培养着自己的势力,想在将来同她们分庭抗礼。

  阮安神态恭顺,心里却挺反感高氏在她教养霍羲之事上的指摘态度。

  她不清楚高氏和江小娘之间的恩怨过往,却觉得,这大人之间的事,不应当让下代人还掺和进去。

  更何况,她和霍羲又不能在这儿住多久,说不定以后,她一年都见不了江小娘几回。

  高氏属实没必要这么做。

  思及此,阮安温声回道:“三弟虽然是庶子,但也是霍羲的长辈,我听苏管事说,相爷知道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乐,这事也应当是相爷默许的,就不劳婆母挂心了。”

  高氏圆眼一瞪,没想到这一贯柔柔弱弱的房家小表妹,竟会拿相爷来堵她的嘴。

  她也不准备再同阮安客气,便直入主题道:“也是,你男人厉害,你们大房的事儿,我这个做主母的也管不了。但有一件事,你得清楚,没有两头都占这一说。你儿子一进府,相爷就直接唤了他小世子,你也应当知足了。”

  “?”

  听罢高氏这话,阮安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江小娘一事只是幌子,高氏真正想说的话,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当年喜欢上霍平枭,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和爵位,那时在杏花村,阮安经常会想,他要真是萧平就好了,哪怕他真是个村霸地痞,她也愿意和他做一对平民夫妻。

  只霍平枭这样的天之骄子,就算没有这么煊赫的出身,凭他的本事和才能,也不会在那样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久待。

  她一开始,就不是图霍家的权势和地位,自然也不会贪心到,会让自己将来的孩子也继承霍阆的爵位。

  可高氏和贺馨若却不这么认为。

  高氏既然都这么说了,阮安也准备在临走之前,对高氏聊表下对另个爵位的态度:“儿媳谨记母亲的叮嘱,断不生出不该有的想法,还请母亲放心。”

  阮安说罢,高氏略微放下心神,觉得这位长媳起码嘴上说得好听,可她日后具体怎么做,她还要再继续观察观察。

  等阮安离开后,高氏想起自己已经许久都没见过霍阆,想寻个由头去趟通鉴园,见一见他。

  刚出院,便见霍羲和仆妇守在外面。

  男孩一见到她,便笑意吟吟地同她问安道好:“祖母好~”

  高氏对霍羲并不反感,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道:“你在我院子外做什么?”

  霍羲奶声奶气地回道:“一会儿我要去阿翁那处,祖母好像也好久都没见到阿翁了,羲儿觉得阿翁也一定想祖母了,便想和祖母一起去通鉴园~”

  高氏听罢,一脸惊诧,心中很快涌起了淡淡的喜悦。

  这孩子,简直就跟她救星一样,她正愁没有个合适的由头去霍阆那儿呢。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这房家表妹,可在面对她儿子的时候,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高氏回道:“世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通鉴园一趟,见见你阿翁。”

  “好~”

  霍羲朗声说罢,便走到高氏的身旁,亦朝着高氏伸出了肉嘟嘟的小胖手,软声央求道:“祖母牵着羲儿去吧~”

  高氏看着霍羲那可爱的模样,突地想起,霍长决小时候,也是从他这么大长过来的。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最是可爱,等过了七八岁,霍长决就没以前好玩了,也不怎么爱同她这个亲娘亲近了。

  但一想到霍羲毕竟是大房那处的孩子,高氏还是犹豫了一番,并没有立即牵住霍羲的小手。

  霍羲的小脸儿显露了几分沮丧,他慢慢地缩回了小手,亦垂下了小脑袋,清亮的嗓音很快就多了些哭腔:“呜呜,祖母是讨厌羲儿吗?”

  高氏懵了一下,这回霍羲再抬起小脸儿,眼眶里很快就溢满了泪水,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这孩子是水做的吗?

  怎么能说哭就哭?!!

  高氏赶忙让身后的婢子给霍羲擦眼泪,再一想到如果到了霍阆那儿,这孩子还是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那就糟了。

  相爷定要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就说,这好运怎么可能就这么从天而降。

  思及此,高氏干脆从婢子手里夺过了那方手帕,她亲自俯身,为小团子擦着眼泪,尽量温和地哄他:“乖孩子,快别哭了,祖母怎么会讨厌你呢?”

  霍羲吸了吸小鼻子,哽声又问:“不!祖母一定是讨厌我,就是因为讨厌我,才那么对娘说话的。”

  “呜呜呜,如果羲儿有哪处惹到祖母了,祖母您一定要跟我说啊,羲儿会改的,呜呜呜……”

  听着孩子可怜的哭声,高氏的心中越来越慌张,生怕再在路上耽搁一会儿,相爷再派苏管事来催他们,万一苏管事认为是她将霍羲给弄哭的,再在霍阆那儿说道几嘴,那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原来霍羲这是听到了她和阮安的对话。

  这么大点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心眼儿,高氏转念一想,她平日对这孩子的态度是冷淡了些,再加上今日同房氏说话的语气也不算客气,霍羲自然就会以为,她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

  “祖母不讨厌羲儿,也没…针对你娘,快别哭了。”

  霍羲这才渐渐地止住了抽噎。

  高氏心中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孩子要再哭下去,她都能折寿个一年。

  她赶忙将孩子面上的泪痕又用帕子拭了拭,又哄着霍羲说了好一会子话。

  一时间,高氏甚至觉得,霍羲这孩子虽然小小的一只,可威力并不小。

  这一哭起来,竟比他爹那活阎王还要可怕!

  去往通鉴园的路上,霍羲再也没哭闹过。

  高氏便觉得,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她却仍觉得提心吊胆的,怕霍羲当着霍阆的面儿说些什么。

  她战战兢兢地带着霍羲进了轩堂后,小团子很快就跑到了霍阆的轮椅前。

  霍阆摸着男孩的脑袋,掀眼看向了高氏,淡声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高氏有些不知所措,霍羲却先她开口,对霍阆朗声道:“是我在路上看见祖母,就让她跟着我一起过来啦。”

  霍阆眸色幽深,又问:“怎么突然想起让你祖母一起来了?”

  高氏觉得,自己的那颗心都快要提到了嗓子眼儿处,生怕这孩子会将适才的事同霍阆说出来,她可不想被霍阆斥责一通。

  霍羲却话音甜甜地回道:“因为祖母对我可好了,而且祖母应该是想阿翁,她也想来看看阿翁。”

  “哦?是吗。”

  霍阆看了高氏一眼,淡淡又问。

  高氏点了点头,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等这紧张的精神一松懈,高氏忽又觉得,霍羲这孩子讨喜,他亲娘其实也没碍到她什么事。

  阮安不过是因为意外,才与江小娘见了一面,她倒也不必因为这件小事,就同她这个长媳计较。

  反倒是贺家的那位,昨天同她说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将言语刻意抛引到,阮安这是在有意拉拢江氏和霍乐识的话头上。

  高氏在心里啧啧两声。

  看来贺家那位心术不太正,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媳,以后她还是要好好地提点提点她。

  霍长决在东市署忙完手头上的公务后,回到相府,时已至黄昏。

  正巧见到从郊外大营归府的霍平枭,他今日骑了匹寻常的汗血马,等马奴牵着那大马去了西侧门的马厩后,霍长决走到霍平枭身前,准备同长兄在路上聊叙一会儿。

  未料霍平枭今日难能先他开口,男人面色冷峻,淡声叮嘱道:“你那新婚妻子有些不安分,你回去后跟她好好说一说,别总让她在内宅挑起事端。”

  霍长决连声应是后,道:“对了兄长,最近那黎意方,又请了两日的假。”

  上次西市发生的那事,让霍长决知道,霍平枭貌似与那个阮姓医姑有些不为人知的风月事。

  霍羲的生母好像就是那医女,房家表妹只是抚养他的人而已。

  当然,兄长在剑南道的时候,肯定也对房氏产生过感情。

  像兄长这样的男人,身侧多几个红颜知己,再正常不过了。

  他身为弟弟,也不能指摘什么,更不能将兄长的私事同外人随意说。

  而且好想就是因为那个医女,兄长才对黎意方其人颇为忌惮。

  果不出霍长决所料,见他一提起黎意方,霍平枭果然提起了些兴致。

  他淡淡瞥眼,状若无意地问:“他不是个勤勉的好官吗?怎么还总向官衙请假?”

  霍长决如实回道:“好似是去了趟嘉州吧,那阮姓医女好像就是嘉州人,他母亲既是不同意他和那医女成婚,估计是又去嘉州寻她了。”

  说罢,霍长决也和黎意方一样,对那医女的下落颇感好奇。

  阮姑到底是回嘉州了,还是被兄长安置起来,金屋藏娇了?

  话音刚落,却听霍平枭嗤笑一声。

  再开口,男人的嗓音透了些森然的寒意,话音幽幽地说了四个字:“自作多情。”

  觉出男人周身的气势蓦然凌厉了些,霍长决没敢再多说什么,不过却深以为然。

  他兄长看上的女人,连皇帝都不敢同他争,黎意方只是一个从寒门出来的仕官,霍平枭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将他未来的所有路子都堵死。

  黎意方属实应该见好就收,犯不上自毁前程,偏得刺他兄长的眼。

  二人走在鹅石路上,却见霍羲和乳母也往他们的方向行来。

  觉出霍羲是来寻他的,霍平枭停驻了步伐。

  男人浸着冷意的眉眼渐变得温和,他垂眼看向小团子,好整以暇地问道:“小鬼,寻你爹来做什么?”

第28章 小医姑

  霍羲没立即回他,霍平枭倒也没急着催促。

  “二叔好~”

  霍羲见霍长决站在霍平枭身侧,乖巧礼貌地唤道。

  霍羲毕竟是他们这一辈出世的第一个孩子,霍长决身为叔父,自然也很喜欢这个小侄。

  霍长决俯身看向小团子,神情也变得温和了许多,问道:“羲儿最近都跟着阿翁学些什么了?”

  霍羲如实回道:“侄儿这几日学了大经中的《礼记》。”

  这话一落,霍长决的神情微微一变,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才多大,现在就学上大经了?”

  霍长决不太了解霍阆是怎么教导的霍羲,却觉得像他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字应当都未认全。

  反正他像霍羲这般大的时候,也就只能背背三字经。

  霍长决忽地有些明白了父亲为何要亲自教导霍羲,看来他这小侄是真的天资聪颖。

  “羲儿要继续用功,这样就能去国子监上学了。”

  霍羲点了点小脑袋。

  霍长决温声叮嘱完,复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国子监上学的那段时日。

  国子监的监生们一般都在朱雀街外的广文馆上学,东都的洛阳也有个国子监。

  当年霍乐识差点就去洛阳读书。

  霍阆的官位是正一品,位列三品之上,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嗣在国子监中修习的科目是国子学,每年长安的广文馆也只招七十二名生员修习国子学,竞争极其激烈。

  霍乐识的天资本就比别人差点,而现任国子祭酒陈铎的性情又极其的刚正不阿,就算那些勋爵、高官对他纡尊降贵,他也依旧会照规矩行事,择其优而录,不会给任何人开后门的机会。

  当然,在广文馆中学习国子学的,还有大骊国的那些皇子皇女们,其余的监生也都是非显即贵,但凡是进了这里,就等同于提前打通了未来十几年的官途。

  但这些门阀世家出身的子弟们若想在朝廷做官,也得在每三年举办一次的春闱中榜上有名。

  霍长决离开后,鹅石路上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霍平枭垂眼却见,适才还冲他二叔明朗笑着的小团子,在霍长决一走后,立即就板起了小脸儿。

  男孩的小眉毛蹙着,两只小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模样奶凶奶凶的。

  看来他儿子会变脸。

  霍平枭淡淡瞥他,懒声问:“你不是来找我的?”

  男人有时看着霍羲这个小小的男孩,还是觉得很神奇,这个小奶团子,是阮安为他生的孩子,一半像他,一半又随他娘。

  霍羲摇了摇小脑袋后,又飞快地点了点头,方才气鼓鼓地唤道:“爹,我先去我阿翁那儿了。”

  听到“爹”这个字,霍平枭漆黑的眸色怔了下。

  霍羲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娘亲交给他的任务,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离了霍平枭的身前。

  看着霍羲踉跄离去的小小身影,霍平枭淡哂,他吊儿郎当地拖长了话音,自言自语道:“去吧,乖儿子。”

  “夫人,侯爷将您让送的茶水饮下了。”

  入夜后,阮安原本想和霍平枭好好地谈谈昨晚的事,她适才往他书房瞥了一眼,见男人眉眼冷淡,缄默地端坐在漆木书案后,正用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兵书。

  又觉军务重要,先等他忙完再说。

  白薇和茯苓正好在浴房备好了热水,阮安便想,等她沐完浴,霍平枭也应当能忙完,他昨夜既是答应要教她写字,那她也得尽快将这事同他敲定下来。

  不经时,阮安从浴桶而出,白薇和茯苓为她擦拭着身体,泽兰则站在她身后,用帨巾为她绞干湿发。

  姑娘发着呆,那双盈盈的杏眼也一直看着湢室内氤氲上热雾的墙,灯火有些昏黄,阮安忽觉周遭的氛感变得不甚对劲。

  有冷冽熟悉的气息从她发上拂,隔着帨巾那层单薄的布料,指尖抓握她发皮的力道也重了些。

  这明显是个男人的手。

  阮安赧然垂睫,小声唤道:“侯爷……”

  见她出声,霍平枭干脆停下了为她拭发的动作。

  阮安刚要转身察看情况,微湿的帨巾已然落于地面,蹭过她泛红的细嫩足跟。

  她仓皇抬眼,手腕却被男人掌心温热的大手轻攥,霍平枭攫着她手,往她发顶上方抬去。

  阮安整个人就像是只被叼起长耳的兔子,还没搞清霍平枭到底要做些什么,却被他推着腰窝,摁在了浴桶外。

  姑娘的前身几乎贴在了那包围着热水的木板上,一脸的懵然无措。

  桶里的清水晃了晃,仍泛着些微热气。

  阮安用小手抓住桶沿,莅了适才的那番浸泡,姑娘的手背也染上了浅浅的樱粉色。

  霍平枭顺势欺近她纤瘦的背,刚要倾身轻啄她耳垂。

  阮安觉得耳侧有些泛痒,想躲开,便将小脸侧过了一旁。

  霍平枭干脆顺着她躲他的方向,将姑娘拨弄着翻了个儿。

  小妻子趿着的木屐因着适才的动作掉了一只,地面的绒毯也有她湿哒哒的小小脚印,她软软的唔了一声,肌肤也泛着甜馥的馨香。

  可她却在躲着他,不肯让他靠近。

  之前的几次,她也都统统拒绝了。

  眼前的种种,让霍平枭忽地想起了霍长决适才说的那番话。

  他想起了黎意方,也想起了阮安和他的过往。

  阮安这么排斥他的靠近,莫不是还在想着她旧情郎?

  思及此,男人低嗤一声,冷感偏锐的眼角眉梢逐渐浸染淡淡的戾气。

  他撑着双臂,将娇弱的姑娘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嗓音还算平静地问:“你是我十里红妆娶回来的媳妇,也同我拜过天地和高堂,现在却连亲一下都不行?”

  “没…没不行……”阮安讷声回道。

  她当然不是在排斥,或是抗拒他的接近,而是在他的面前,她依旧紧张。

  等白薇和茯苓回到湢室,还未绕过屏风,却都顿住了脚步,不敢去贸然打扰。

  侯爷毕竟是个武将,身形自然格外的强悍精壮,夫人那小身板儿与他相比,则显得格外的羸弱娇小。

  霍平枭背部的阔肌呈着贲张之态,将阮安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罩覆。

  他沉眉,亦抬攥指骨,将美人的下巴往上扳起。

  另手则拍了拍她腰窝,单看他高大的背影,都能觉其掌控的意味浓郁。

  阮安立即踮起了小脚,缓而慢地阖上了眼睫,乖顺地配合着他猛然的欺近,和在她唇角的攫取。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下,眼神交汇间,都在感慨,侯爷和夫人到底是新婚燕尔。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白薇和茯苓的双颊皆是一红,赶忙退了出去。

  阮安迷迷糊糊地被男人抱回内室后,觉得霍平枭的情绪好像好了些。

  男人同她和衣躺下后,顺势将她柔软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