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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霍平枭哄人家姑娘的那副模样,啧啧,他就没见过他这么温和的一面。

  这还是那个一人就能抵十万大军的杀神吗?

  这般想着,孟广又不受控制地想看看那位,把霍平枭拿捏住了的姑娘。

  行伍出身的人都有些直接,阮安被孟广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别开了小脸儿,错开他视线。

  霍平枭看出了阮安的局促和赧然,顺势牵起了姑娘纤白的小手,这回再将它包握,男人浓黑的眼睫却颤了两下。

  许是平素舞刀弄枪惯了,霍平枭好像许久都没碰过这么软的物什了,他觉得阮安的小手就跟没骨头似的,肌肤亦如暖玉般触之生温。

  似是他碰一下,她的小手都要在他掌心里化掉。

  霍平枭顺势垂首,看向阮安恬静的侧颜。

  她白皙的面颊匀净无疵,从他的这个角度,仿若能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那小小的耳垂未戴任何耳饰,红若霞珠。

  她身上的每一处,好像都是软的。

  且她浓长的羽睫也在扑簌簌地颤着,应当还有些紧张,可这回,她好像并没有特别排斥他的碰触。

  思及此,霍平枭怕将姑娘弄疼,便松了些手劲儿。

  待收回视线,男人对孟广淡声又命:“在你嫂子面前,少犯点混劲儿。”

  “是!”

  孟广的唇角压着喜色,又对阮安致歉:“嫂子对不住,我是个粗人,您别介意。”

  听见孟广唤她嫂子,阮安怔了下。

  她嘴上并没答应霍平枭,霍平枭怎么就让他部下唤她嫂子了。

  这男人莫不是在先斩后奏?

  一行人出了厢房。

  霍平枭身为阮羲的父亲,自然想和那孩子亲近亲近,他松开阮安的手后,本想在去皇宫前再与阮羲说几句话,可男孩却直往黎意方的身后躲。

  见此,霍平枭觑了觑凌厉的眼目,却也知道来日方长,他在阮羲的人生中缺失了三年,不是一朝一夕的时日,就能让这孩子对自己放下戒备。

  “阮羲。”

  霍平枭低声唤他,见阮羲的两只小胖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男人竟是淡哂了下,又道:“不,以后应当要叫霍羲了。我是你父亲,等我打完仗,就接你去见你阿翁。”

  阮羲听罢,胖嘟嘟的小脸却鼓了起来。

  适才在马车里,阮羲就通过黎意方和阮安的对话,便判断出,这个奇怪的叔叔可能就是他的爹爹。

  可如果他是他的爹爹,他这几年为什么不跟他和娘亲一起生活呢?

  娘亲适才,也分明是想躲他来着。

  不过这个自称是他爹的人,确实挺吓人的。

  思及此,阮羲奶声奶气地反驳他:“不~我不姓霍,我姓阮!我随我娘的姓,你别乱改我的名字!”

  霍平枭却径直走到他身前,男人蓦然低俯下高大的身子,不顾阮羲清亮乌眸里的防备,亦伸出长指轻轻地掐了下男孩的脸。

  阮羲不禁撇了撇小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记得听你娘话。”

  霍平枭睨着他,似要再度让他认清,他才是他父亲的事实,逐字逐句又道——

  “等、你、爹、我、回来。”

  暮色四合,禁廷严整的宫宇巍峨华贵,朱红的宫墙和蓝绿色的剪边重檐被晚霞普照,仿若被渡了层金色的佛光。

  霍平枭从两仪殿同皇帝议完事后,准备先回趟相府,再去军营。

  刚迈过垣门,一抹倩丽的身影却拦住了他离宫的方向。

  来人穿了袭淡香色的大袖华衫,水红的诃子上纹绣着盘簇成蝶状的三瓣花,少女的双颊饰着蜻蜓翠翅所制的花靥,一看便是悉心地盛装打扮了一番——她是皇后的嫡出公主,萧嫣。

  “微臣见过公主。”

  得见是萧嫣,霍平枭面无表情地对她施了一礼,待淡声说罢,便要离开。

  萧嫣却命宫人拦住他前进步伐,可她身侧的宫女和太监刚往男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被他凌厉且冰冷的目光震慑,不敢再挪地半步。

  见宫人也拦不住他,萧嫣干脆走到霍平枭的身前,摊开华贵的宽袖,想用自己的身子拦截他。

  萧嫣自幼被娇宠至大,又是皇后的嫡出公主,从来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可在霍平枭的面前,却屡屡碰壁。

  她一直都想不通,她到底有什么不好的,这男人为什么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你别走!”萧嫣娇声唤。

  “公主有什么事吗?”

  霍平枭的语气透着些许不耐,暖煦的夕日渐渐洒落在他线条冷毅清晰的下颌,愈发显得男人的五官精致浓昳,俊美无俦。

  他撩开眼皮,墨黑的眸里似无温度,冷淡看向萧嫣,又道:“如无要事,臣还要去军营,不便在皇宫多留。”

  萧嫣虽对男人的冷漠习以为常,心中还是备觉凄苦,旁的贵女他看不上便也罢了,可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她都那么喜欢他了,霍平枭就不能给她些回应吗?

  那日萧嫣躲于屏风后,听见了太子哥哥和父皇的谈话,他们都说霍平枭手中的兵权早晚会被架空,最好的解决方法除了封王赐藩地,就是让他尚公主。

  这两种方式都不会伤了和气,也不会在史官那处落得个苛待功臣的名声。

  反正她是公主,她不像其余贵女一样,过了二十便该愁嫁,她等得起,她一定等得到霍平枭娶她的那天。

  思及此,萧嫣咬了咬唇瓣,泪眼灼灼地看向霍平枭,语带泣声:“定北侯,本宫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吗?”

  霍平枭瞧着萧嫣的模样,却蹙起了眉宇。

  旁人若在他的面前哭,他只会觉得心中烦躁,甚而觉得萧嫣这人过于骄纵。

  动不动就哭,矫情得很。

  “告辞。”

  他沉声说罢,再不肯给萧嫣说话的机会,阔步直往嘉德门走去。

  萧嫣赶忙提裙小跑,待好不容易追上霍平枭的步伐,她气喘吁吁地娇声道:“侯爷,本宫听说你又要出征,特地在大慈寺为你求了个平安符。”

  说话间,萧嫣踏着歧头履的步伐跌跌撞撞,紧跟在她身后的宫人都怕公主会栽个跟头,可萧嫣却仍不忘解下腰间坠挂的那平安符,硬是要将它递给男人:“你就收下吧~”

  “不需要,我不信那些。”

  霍平枭目不斜视,没再看萧嫣半眼,只加快了往宫门行走的步伐。

  及至萧嫣差点跑丢了绣鞋,霍平枭也终于走到了宫门口。

  萧嫣再也跑不动半步,也正是在这时,霍平枭终于转身看向了她。

  男人的目光虽依旧冷然,萧嫣的心中却逐渐涌起淡淡雀跃。

  可男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萧嫣如被惊雷劈击,直惹得她在这暖煦的春日里发起抖来——

  “这平安符呢,应当由妻子送给丈夫。”

  “本侯若要收,也是收我夫人送的平安符,公主下回别再犯这种错误了,留着那些送你未来驸马去吧。”

  相府。

  长安虽已入春,但霍阆的平素独居的轩堂里,依旧置有炭火足旺的熏炉。

  高氏进室不久,便觉得热得慌,然霍阆安坐于轮椅,却丝毫不觉热,男人未戴冠帽,靛色的深衣外还罩了件大氅。

  霍阆虽上了年纪,身型依旧偏瘦,甚而颇有之态形销骨立,他鬓发斑白,可那凛然的风骨却依旧不减,五官和轮廓也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

  高氏静静地看着霍阆独自对弈的模样,她想起初见他时,他虽年近而立,可那如冰之清,玉之洁的清冷气质,和眉间偶尔流露出的淡淡阴郁,还是会让还在芳龄少女的她心动。

  正此时,轩室外传来下人的通禀声:“相爷,大公子在庭外,想见您一面。”

  高氏原本正为霍阆烹茶,听得霍平枭竟是主动来见霍阆,持着茶镊的手竟是顿在半空,不再动作。

  霍阆仍专注于那玉制棋盘上的棋局,他手中持着黑子,呈着将要落棋之态,“笃”一声后,那黑子落于棋格。

  见棋局瞬息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霍阆才淡淡开口:“让他进来。”

  霍平枭进室后,见高氏也在这处,便对她微微颔了下首,以表礼重。

  高氏不太想见这个活阎王,便从茶案起身,对着霍阆福了一礼,柔声道:“相爷,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霍阆对她颔了下首。

  霍平枭却道:“还请夫人稍留片刻,我有话,要对您二人说。”

  高氏对此颇为费解,霍平枭若有话对霍阆说,倒也不算奇怪,可怎么还让她留下了?

  这厢,霍平枭落座后,开口道:“我明日便要去黔中打仗,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回长安。”

  另厢,高氏对婢子使着眼色,让她们赶紧给两位爷奉茶,心中却在想,这阎王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以往的每一次,他可什么都不跟她和霍阆讲。

  今儿个,这阎王又在抽哪门子的风!

  霍阆的半只右臂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他缄默地看了霍平枭一眼,方才低声问道:“哪家的姑娘?”

  高氏一愣,相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突然对霍平枭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个您别管。”

  说着,霍平枭顺势瞟了眼婢子递上来的茶水,他将视线收回后,又道:“我先来跟你们两个知会一声,等从黔中回来,我会和她择吉日,尽快成婚。”

  “!!!”

  高氏听罢,方才恍然,原来是这活阎王要成亲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霍平枭终于能从相府搬走了?!

  高氏掩着心中窃喜,对霍平枭道:“你都二十有五了,是该成亲了,长决和贺家姑娘的婚事不急,还可以再往后拖个一两月的时日。我身为你的嫡母,也自会帮你操办婚事。”

  高氏还未搞清霍平枭到底娶了哪家的姑娘,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那就多谢夫人了。”

  霍平枭致完谢后,便欲起身离开轩室。

  待从座位起身,见霍阆神情莫测,霍平枭蹙了下眉宇,还是添了句:“对了。”

  ——“那姑娘给我生了个儿子,丞相也要做阿翁了。”

  儿子?阿翁?!

  高氏的唇边的笑意顿然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霍平枭,又看了看面色未变的霍阆。

  霍平枭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又是谁给他生的儿子?

  这未定婚契,就能与郎君行周公之礼的姑娘,一定不是出身名门世家的贵女,这不是无媒苟合吗?

  可若不是名门出身的姑娘,霍平枭为何要给她正妻身份,高氏有些懵然,同时觉得,她的亲子霍长决虽不及霍平枭优秀,可到底安分许多。

  不像霍平枭,竟做些离经叛道的事。

  高氏了解霍平枭的性情,他说是要娶那姑娘,就一定会娶。

  皇帝、和他老子都是拦不住他这活阎王要做的事的。

  但他做出这等事,霍阆身为父亲,总得批评批评他了吧。

  思及此,高氏再度看向坐于轮椅,眼神无波的霍阆,静等着他批评霍平枭几句。

  可霍阆却并未斥骂霍平枭,只淡声问道:“你儿子呢?我想见见他。”

第21章 备婚二三事

  阮羲成为霍羲,与霍平枭父子相认的那日,沛国公府那身患重病的远方表妹房姌,终是在夜晚不幸离世。

  房小娘似是一早就看出了她将去世的征兆,早在房姌去世的三天前,她便去大慈寺知会了主持一声,准备在她头七的那日,为这可怜的姑娘诵经超度。

  令阮安颇为不解的是,霍平枭在出征前,虽有派手下帮着房小娘置办房姌的丧事,却又让沛国公府秘不发丧,也没让下人去京兆府吊销房姌的户籍。

  公府偌大,且房姌刚一入长安就罹患恶疾,许多下人都没见过她的模样。

  阮安回到长安后,亦在霍平枭的安排下,和阮羲暂时住在了沛国公府中。

  说来蹊跷的是,等男人出征后,长安城中却又开始流传起铃医阮姑在南境的那些轶事。

  更有甚者,将她和定北侯的交集编成了极为缠绵悱恻的话本子。

  写那话本的人竟然还知道她一直都在扮老的事。

  她和霍平枭在嘉州的那些事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但却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民间盛传,阮安不知到底是谁写得这话本子,却总觉得这事同霍平枭脱不开干系。

  分开了这么些年,她亦有些忘了,霍平枭的性格看似外放骄亢,实则心思诡谲深沉,他人虽不在长安城,可在这儿的势力却不小。

  她总觉得这件事,八成就是他刻意做的。

  是日,天朗气清。

  房姌的五七刚过,黔中那处也传来了霍平枭得胜的消息,阮安在公府暂住的馆室里,为故去的房姌抄了些经文。

  看着自己努力书写,却仍不甚工整的字迹,阮安无奈地撂下了手中的毛笔。

  她叹了口气,都过了一辈子了,她的字迹怎么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阮安想,等霍平枭回来后,她一定要问问他,长安城里的哪个先生最擅教字。

  姑娘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世,她要练得一手好字,一定要把她那《剑南铃医录》写成。

  因着房姌的丧事,房小娘近来归宁的次数亦很频繁,今日她来寻阮安时,还给阮羲买了他最爱吃的碧罗

  两个人在偏厅的罗汉床处落座后,阮安认真地聆听着房小娘讲起霍平枭小时候的事,房小娘一提起那些往事,就笑得连连摇首,说他小时候顽劣到,都能让霍阆那种深沉性子的人气得动怒。

  可房小娘却独独没提起霍平枭的生母,大房氏。

  阮安总觉得,比起生母和霍家的人,霍平枭同房小娘的关系要更亲近些。

  在公府生活的这一月里,阮安也终于有了逐渐融入霍平枭生活的实感。

  其实纵然喜欢了他两辈子,阮安对这男人的了解依旧不深,前世每每想起他时,心态也是很复杂的。

  因为她无法确定霍平枭的周围到底有没有其他女人,所以每当她想起他、或是产生想打探他私事的念头时,心中总是会多了些负罪感。

  也只有在身为平民百姓,为出征的大骊战神祈福时,她才觉得自己有些立场,能够惦念他。

  眼下两个人的关系终于确定下来,阮安觉得,自己也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打听关于他的事,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关心他。

  思及此,阮安温声问向房小娘:“那…霍侯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说罢,房小娘的神情虽然未变,可那眼神却不易察觉地黯淡了几分,且隐约透了些伤感。

  阮安觉得自己问错了话,刚要将话题岔开,却听房小娘的语气带着唏嘘和怀念,道:“仲洵的生母,也是对我最好的长姐,她是被老国公千娇百宠养大的嫡长女,容貌最是明艳动人。”

  “当年长安城里的人都说,仲洵的母亲是大骊第一美人,她绮年时的玉貌,令许多自诩有姿色的美人都自惭形秽,比现在她们说的,那李太傅家的嫡长女李淑颖还要美。”

  听罢房小娘说的这席话,阮安深表信服,因为从霍平枭那俊昳精致的眉眼就能看出,她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阮安本以为房小娘还会同她再讲起一些关于霍平枭生母的事,未料房小娘竟对她叮嘱:“姑娘,你嫁给仲洵后,切记不要在霍家提起他的生母,在仲洵的面前,也尽量不要提。”

  “我记住了。”

  阮安对房小娘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再向她问起,霍平枭脖子上的疤到底是怎么来得时。

  婢女白薇走了过来,恭声对她通禀,道:“姑娘,魏管事过来了。”

  魏管事便是自小伺候霍平枭至大的魏元。

  阮安不太清楚霍平枭是怎么和霍家的人说得这事,但相府的人却从没来打扰过她的生活。

  来的这个魏元也是男人的心腹,相府的主母高氏也无法过问他的事。

  阮安没有母家人,是以,她刚进公府的时候,房小娘不仅给她安排好了住所,还给她配了四个伶俐的丫鬟,

  房小娘直接将她们的身契递给了她,要让她自己给丫鬟们取名。

  阮安直接照着药名给这些姑娘们都取了名字,却也尽量挑着好听的给她们取,她们四人的名字分别叫做——白薇、茯苓、泽兰和桔梗。

  前些时日,魏元派了许多人来为她量身,还拿来了数十匹锦缎和料子,现下它们都已被制成了合身的衣物,顺道着,他还让人将她嫁衣的尺寸和样式定了下来。

  而今日魏元来到公府,不仅给阮安带来了刚打好的首饰头面,还命人递了她一万两的银票。

  魏元将其中一木匣递予阮安后,便恭敬道:“夫人先用着,如若不够,再来向小的支取。”

  阮安纤细的手指捏着那张银票,颇为不知所措,其实霍平枭那年在嘉州给她的银两,她还剩了许多,便准备拿那几百两银子做为嫁妆。

  当年一千两银子于她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天价,而今日魏元竟是给她拿出了一万两。

  见阮安盈盈的杏眼里满是诧然,魏元同她解释道:“夫人放心,侯爷是郡侯,他有自己的封地和海域,还有万亩耕田、好几个庄子、马场、将造库……”

  “他在长安城的置业就需要几十个账房帮着打理,早年他在剑南做官,那里还有三个茶庄,江南东道那处,还有两个盐场,他不是仅靠朝廷俸禄过活的。”

  听罢魏元这话,阮安不禁觉得,霍平枭的性格多少有些外放,再加之他是个武将,有时外人会觉得他是个大剌剌的人,应当不会管好自己的家业。

  可实则他是个很缜密细心的人,回道长安后,她和阮羲的生活也被安顿得很好。

  阮安将那银票放回了匣子里,对魏元点了点头:“嗯,多谢你为我和侯爷的事奔波。”

  魏元回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是夜,阮安难能睡了个好觉,还做了许多的梦。

  梦中都是几年前,她在嘉州和霍平枭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他帮她教训刘师爷和朱氏的画面。

  亦有他在山寨将她突然托举至马背,并告诉金乌要跑慢一些。

  还有他在山洞将她抱至身上,用体温将浑身冰冷的她焐热……

  梦中的一切都很真实,阮安甚而能够听见男人低沉温和的话音,亦能感受到他身上,比她烫热许多的体温。

  阮安有些不愿从梦中醒来,却觉这时,自己的拇指竟是被一个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拽了拽。

  “娘~”

  阮羲奶声奶气地唤自己的娘亲起身。

  阮安起身后,揉了揉眼睛,她透过飞罩,看了看槛窗外的天色,温声问向儿子:“你这么早就来寻娘做什么啊?”

  阮羲乖巧的小脸儿却显露了几分赧色,他口齿伶俐地对阮安解释道:“那个自称是我爹的人,说要见你,他身上的血腥味可重了,还穿着铠甲……”

  是了,她昨日才刚收到霍平枭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上面说不日内,他便能回到长安。

  阮安飞快地敛饬好衣发,待走出内室,却见霍平枭果然站在堂央。

  男人的背影挺拔高大,兜鍪后的红缨已然被血染深了几分。

  听得她和阮羲的脚步声,霍平枭循声转首。

  阮安看见他脸上的血污后,不禁怔了下,男人的眼睑下方也存了些乌青,一看便是连夜未睡,看来他是快马加鞭,急忙赶回来的。

  这么奔波,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实则他每次出征,阮安比谁都要担忧,阮安不知霍平枭颈脖上的那道疤痕是怎么来的,可却深知,这道疤若再深半寸,男人的命就没了,更何况他的身上的别处还有别的疤痕。

  她真希望霍平枭以后能不打仗。

  阮安赶忙命茯苓端来清水,她用纤手将坠挂在盆沿雪白的帨巾拾起,并将它打湿,递给了霍平枭。

  霍平枭接过后,低声道:“那叛将属实难缠,所以拖了些时日才得胜,我身为主帅,也得多为手底下的兵员考虑,不能让他们折损太多,这才耽搁了回程的日子。”

  说罢,男人垂眼看了看阮羲。

  男孩在他说话时,也一直在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很专注地听着,没他走前那般防备。

  霍平枭将面上的血污擦拭完后,又问霍羲:“我不在的时候,听你娘的话了吗?”

  阮羲迟疑了一瞬,还是对着男人点了点小脑袋,回道:“听了。”

  阮安不知该同他主动提起些什么好,姑娘抿了抿柔唇,待忖了片刻,只道了句:“怎么不卸甲?你不是应当先去陛下那儿复命吗?”

  “不卸甲自是为了省些时间。”

  霍平枭说着,亦将那帨巾丢入了铜盆,其上染着的血渍渐渐在清水中融化。

  男人的眼角眉梢则浸着浅淡却易察觉的温和,他逐着阮安闪躲的杏眼看去,嗓音低沉道:“况且,回长安后,我第一个要见的人,自然是我的妻儿。”

第22章 大婚

  槛窗外的天色渐亮,暖煦的晨日渐渐洒落于室,男人高大的身影落在地面红毯,并与阮安娇小的影子交叠,亦将它顷刻笼罩。

  霍平枭说妻儿这二字时,阮安的心坎仿若被什么物什撞了下,伴着难以自抑的悸动,有淡淡烫意悄无声息地从它脸颊,蔓至了耳旁。

  她突然想起,还在嘉州杏花村时,霍平枭同她说话的方式也如现在一样,直白又坦荡。

  可再这样下去,她会露馅的……

  那日的时间有限,霍平枭并没来得及问她突然出现在长安的缘由,他应当不知道她倾慕他。

  她得掩饰住,也得克制住,否则他该怀疑她是个别有居心的女人了。

  思及此,阮安故意将话题岔开:“近来京中盛传你跟我的谣言,不知是怎么回事,侯爷清楚缘由吗?”

  “那些消息,是我命人放的。”

  霍平枭说着,顺势坐在了一侧的圈椅处。

  阮安的猜想被印证,却还是问道:“侯爷为何要这么做?”

  那些流言里,不仅有她跟霍平枭的绯闻,自然还将她的医术颇为夸张地宣传了一番。

  ——“我想让你,以剑南铃医阮姑的身份嫁我为妻,只是长安的世家只认门当户对。”

  说这话时霍平枭微微敛眸,话意也很隐晦。

  阮安当然清楚,霍平枭这番话的暗藏之意。

  无外乎便是门第有别,她这种出身的人若想做侯夫人,看在外人眼里,简直是天方夜潭。

  “不过你不必多想,先朝的皇后刘娥也是蜀中孤女出身,还差点临朝当政,做皇帝。我呢,也只是有个侯爵之位,没什么可稀罕的,就是那些人的嘴碎了些,只怕你会在意。”

  霍平枭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还出言安慰她,阮安自然是心中动容的。

  可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前世见够了内廷中的龃龉和纷争,那宅门和宫门当然一样,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适应这样崭新的生活。

  阮安轻启柔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又不想嫁我了?”

  看着阮安的那副模样,霍平枭冷淡的眉眼微垂,掩盖住瞳孔中蛰伏的淡淡戾气。

  他觉阮安还是有些惧怕他,所以待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可她做此举,会不会还是在想着黎意方?

  思及此,男人如沉金冷玉沉冽的声音,显了几分生硬:“我不比那黎意方差吧?”

  话说到一半,霍平枭突然意识到,霍羲不应该留下继续听她和阮安的对话,便让小团子暂时出去。

  霍羲乖巧地对着霍平枭点了点头,哒哒地迈着小短腿,飞快地离开了堂内。

  可男孩到底不是寻常的小孩,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悄悄地躲在了飞罩后,亦将小胖手在耳旁竖起,边连连眨着浓黑的眼睫,边继续听着两人的谈话。

  阮安接着道:“与他无关,侯爷也清楚,我就是一村女出身,不一定能习惯高门生活。万一…您一冲动娶了我,却又与我渐生龃龉,关系不睦……我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当时霍平枭要去黔中平叛,时间紧迫,但他还是为他和阮安的这桩婚事,做了两手准备。

  让故去的房姌秘不发丧,就是他的另一手准备。

  这姑娘好像格外在意自己医者的身份,如果要是以医姑身份嫁入侯府,她以后就不能给人看病行医了。

  “好,我明白了。”

  霍平枭说罢,亦从圈椅处站起了身。

  待走到阮安身前后,他垂眉看向眼前这怯生生的姑娘,将语气放得低缓,又道:“但要委屈阮姑娘,以房家表妹的身份嫁给我。”

  他此前没尝过男女间的情爱滋味,总觉得这东西也无甚稀奇,不值得渴求。

  但阮安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或许阮安现在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与他相处相处,阮安兴许会为了霍羲,与他成为一对还算恩爱的夫妻。

  霍平枭如是想着,再度凝睇着阮安温软的眉眼,对她承诺道:“如果姑娘以表妹身份嫁我,我保证不会纳妾,这样你当了主母后,也不会有后墙那些争端。

  “只不过我一直征战在外,懒得打理陛下赐我的那间宅院,等成婚后,姑娘或许得同我在相府暂住一段时日。”

  阮安浓长的眼睫颤了颤,懵懂地点了点头。

  “如果成婚后,你实在不喜欢我这个人,想提和离,我也随时都能写下放妻书。”

  话说到这儿,霍平枭觉得阮安的神情有些异样,她那双盈盈美目间蕴着的情愫,他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