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又不敢不脱,因为他的目光逼着我,他的拳头蓄势待发。于是,我只能颤着手,一点一点,拉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他白皙且一马平川的胸膛。他没让我停,我只能继续往后剥去,露出他清瘦的肩头、线条优美的长腰、肌肉紧实的长臂…等我剥完上衣,准备退开的时候,他伸出手,猛地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我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

然而,他面上一片平静,和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叶清歌,”他有些迟疑地道,“我很害怕。”

“我更害怕…”我感觉自己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

“我是个男人。”他陈述。

我已经无法分析这个句子,只能呆呆地回答:“可能是…”

哪个女的胸能缩水还能缩得一点没有啊!老子的胸这么裹,还加了护心镜都没这么平啊!

我内心委屈得快哭了,用手不断抚摸着他的胸,企图证明他是不是用了什么材料把以前的胸遮住了。有这种材料你分享给我啊!我需要啊!

可是我摸了好久,都没摸出来。她…哦不,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醒我道:“清歌,这是真的胸,以前的都是假的,你别摸了。”

我的动作僵住了。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男的要装女的,女的要装男的。我把胸拼死裹上,他把胸拼死挂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含泪抬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清歌,”他温柔地看着我,提醒道,“咱们先把药换了,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好吗?”

我不说话,手握药品,双目怒视着他。

他用手轻柔地覆上我的面颊,满脸疼惜地道:“清歌,乖,不然我揍得你母后都不认识你,啊?”

我可以把你揍得你母妃都不认识吗?

——当然不可以。我内心已经懂了。于是,我悲愤地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准备给他上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背上密密麻麻全是伤痕。以前的,不久前的,以及鲜红还流着血的。

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头:“你哪儿来的伤?”

然而,我立刻又明白过来。他十四岁上战场,哪里会没有伤?

他一个人突破万人大军进山找我,怎么会没有伤?

我拿着药,瞧着低头静静等着我上药的他,一时之间,心上突然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了上来。我蹲下身来,凝神给他上药,整个过程里他没有说一句话,等到我将他的衣服给他穿上时,他突然开口:“清歌,能不能抱抱我?”

我呆了一下,看着火光照着的他的白皙的面容,他失去了平日的锐利,带了几分不知哪里来的温柔,我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的,这样的情形,我与他不该再近了,然而看着他如蝶翼一般的睫毛下期待的眼神,我竟什么都没想,伸出手去,从他身后轻柔地抱住了他。他僵直了身子,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忐忑地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环在他腰间的手。

他的手宽大而温暖,带着习武人特有的厚茧。

“清歌,”他喃喃,“我找你好久了。”

“那么多年,我在心里找你,”他言语里带来片刻的失神:“找了好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大概能明白,他说的找,是年幼我和他一起被劫持然后分开之后的事情。但其实对于被劫持的记忆,我并没有那么清晰。他是我生命里太匆忙的一个过客,我从来不知道,那几个月对于他来说这么重要。让这个杀伐果决,闻名天下的战神此刻卸了兵器,弯了腰,将所有要害留在我身前。

此时此刻,我的心境复杂得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而他却仿佛是已经很清晰的样子。我抱着他,过了许久 苏域终于开口:“清歌,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说吧,”我有些忐忑,思索着他要问什么问题。然而他却是转过头来,很认真的问:“这么久了,你难道不觉得饿吗?”

我:“…”

“清歌,”他指着山林,“里面有兔子,我听到声音了,去抓吧”

我没说话,怀以悲愤的心情站了起来,然后进林子去抓了兔子。抓兔子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虽然苏域对我的心态改变了,但是他那欺男霸女的性格估计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也就是说,对于我的生活质量来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被欺压的状态,估计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变化。

想通了这一点,苏域是个男人这件事,似乎也就好接受了很多。我提着兔子回去,他去把兔子杀了烤好,然后她坐在一边守着柴火,我就靠在她的大腿睡在了火堆边上。

我问一个问题,他回答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装女人?”

“因为父皇曾经怀疑我血统不纯,但是他很喜欢母妃,所以当时就决定,如果我是个皇子,便杀了我;如果我是个公主,倒还可以留下。所以出生之后,母妃就一直对外宣称我是公主。”

“她…”我有些迟疑,“她还算是个好母亲吧那为什么后来对你这么不好?”

“因为她要我变强。”他扔了一截柴进火堆里,慢慢道,“我已经是这样尴尬的出身,身份瞒不了一辈子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本来我是想,先在你这里混个军功,你发现我有才,便会重用我,等你当上皇帝后,为我编造一个身份,宣称太子妃去世,然后让我去当个将军就好。”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信不过。”他回答的很直接,“你要是不合作,直接对外宣称我是个男的,那我回不回北禇都是死。”

“那你现在信得过了吗?”我有些疑惑,“为什么现在就能说了呢?”

“因为…”他迟疑了片刻,用手慢慢抚上了我的头发,有些疑惑道,“我喜欢你吧…”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你软弱,就想欺负你。后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习惯你在身边了。我看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开心,看你委屈也开心,看你想生气不敢生气的时候开心,看你心疼钱的样子也开心。”

“反正,看到我过得不好,你就开心了是吧…”我依稀明白了他的思维。

他很贱的笑了笑 然后突然变了脸色:“但是,看到你对谢清运好的时候,我就很不开心。我连杀了他的想法都有!那时候我就慢慢意识到了我对你的感情。只是我觉得我不能喜欢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所以我就想,我得离你远一点,或者干脆让你死了比较好。”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背上一凉。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顺着我的头发,继续道:“我一直接到木大泱的消息,情报网也会每天给我送信,你们第一时间被围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我告诉自己,我得放开你,你会毁了我。我的人生不需要那么多柔情,母后告诉过我,做人不能心软,心软就会软弱,软弱就是无能。我已经在年少的时候遇见过那么一个人,一直在我心里,我不需要再加你,所以我一直没有增派援兵,几个时辰,我一直在不远处不断收着探子的消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越来越难过。”

“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了他:“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不理智吗?你的计划是靠我给你个管职,结果现在想要弄死我,你不觉得很功亏一篑吗?”

“我想换个身份,还有其他方法。但对于我来说,喜欢上你比让你死了我要重新找个换身份的方法,影响要大得更多。”

“好吧…”我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改主意来救我了呢?”

“我要控制去救你的冲动,所以我翻看你给我的信消磨时间,然后我看到你写给我的那封信——你问我是不是那个玉玉,我心里面突然给了自己一个救你的理由。我想,你果然是上天注定给我的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相遇,可能就是为了让我去拥有。你不喜欢我又怎么样呢?我喜欢你就够了。我喜欢你,你总会喜欢我。

“于是我来了。到山下的时候看见木大泱,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多箭,全身伤痕累累,却还在拼命往外冲。

“他看见我,给我开了路,带我找到你,然后让我带给陈芳一句话,他很喜欢她,是真心想娶她。我听着这句话,看着满山大火,心里面突然头一次这么安定。

“清歌,”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我,“那时候我觉得,如果和你一起死在那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遗憾的事情。”

我没说话,枕着他的大腿,打量着他这样陌生而熟悉的面容。

我听着这个男人和我说这么温情的话,心里面萦绕了我无法理解的情绪。似乎是欣喜,又似乎是惶恐。我静静地瞧着他,好久,终于问:“你喜欢我,可我是个男人,你还喜欢我吗?”

他便笑了,星光和火光落满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他说:“叶清歌,我喜欢你,与身份无关。哪怕你是个男人又怎么样呢?我喜欢的只是你,叶清歌。”

说着,他低下头来,发丝垂在我的面颊上,他底下起来:“你呢?喜不喜欢我?”

我正想回答,然而他却不等我的答案,就低头将我的话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我睁大了眼,惊得不敢动弹,他似乎也很紧张,抬起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感觉他温柔而笨拙地追寻着什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下了那么一句话:叶清歌,苏域喜欢你。

我活二十年,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喜欢。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许多达官贵人送上来的侍妾对我说过喜欢,想要攀高枝的宫女对我说过喜欢,想要入主东宫的一些贵族女子也会在花会上给我一株花表达喜欢,可是却从未有过一个人的喜欢,能这么动听,这么认真,好像一颗石子儿扔进了湖里,让我的心一直泛着涟漪,一路上忍不住打量他。

我总是这么偷瞄他,让他终于忍不住了,冷冷瞟了我一眼:”你的眼抽了?“

“没有。”我立刻摇头。

“那你看什么?”

“我......”我迅速思索出了一个好答案,“我觉得你挺帅。”

“这个,”他的口吻明显好了很多,脸上露出了自得的表情,“不用你说,老子也知道自己比谢清运帅了不止一点点。”

“你为什么总是要提他”我有些抑郁,“我并没有喜欢他。”

“你每次见到他眼睛就直了。”

“有吗?”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感觉自己并没有这么做过。

“你每次见到他还都要和他套近乎,拉拉扯扯,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之心......”

“我想了一下,”我忐忑地提醒,“我和他好像没有做过什么不顾礼义廉耻的事情。”

“呵呵,“苏域脸上露出了阴冷的表情,“你还和我说,在你生死关头,只想起了他,没想起我。”

我我无言以对:“......”

苏域:“而且,你还为他让人打了我五十一大板,八十巴掌。”

我更是无语:“......”

“怎么,“苏域挑眉,“你都忘记了?”

我:“我看到援兵了。”

“少岔开话题,援军,什么?!哪儿来的援军?!”苏域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穿着大宣军装的士兵正在沿岸四处搜索着,大喊着我们的名字。苏域立刻拉着我躲进了草丛中,静静看了片刻之后,他终于确定道:“是我的人,走吧。”

说着,他便准备出去。出去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叶清歌,把你的外套给我。”

我看了一眼他平坦的胸,又看了一眼我自己的胸,片刻后,我果断把外套脱给了他 。

我的胸本来就小,还绑得很紧,里面穿了金蚕护甲和护心镜,哪怕只穿一件衣服,别说看,摸都摸不出来什么。

这样一想,我不由得又放心,又悲伤。

苏域迅速套上了我的外衣,虽然有些小,只能勉强遮住个大概,但已经足够他遮住胸了。接着他将头发都拨到了前面,然后伸出手,大大咧咧道:“来,背着我出去吧。等到军营,赶紧让他们上一大盘包子。”

说着,他想了想:“馒头也行。”

我忍不住嘴角一抽,看着他魁梧的身躯:“我感觉我背不动你......”

“你是男人吗?”他有些不耐烦。我站在原地不动,我好想说,我还真不是男人......

但是我忍住了,认真提醒他:“我背不了很久的。”

“没事,”他咧嘴笑道,“你要让我掉下来了,我就立刻打死你。我死了,你当然要陪葬。”

我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

于是我蹲下身,让他爬了上来。他整个人都贴到了我身上,娇羞地将脸埋在了我肩窝,我艰难地抱住了他的大腿,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问他:“苏域,你这么重,这么大只,就没人怀疑过你吗?”

“哎呦,人家只被你一个人背过啦,其他人哪里知道人家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嘛!”他换成了女声,又嗲又娇羞地说着在背上掐了我一把。我瞬间涌上一种把他打死在这里同归于尽的冲动,但我忍住了,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他的腿就冲出去。

我准备好了很多台词,但我刚冲出去,一个士兵立刻就懂事地扑到在了我脚下,用他的高呼阻止了我所有台词。

“殿下,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殿下,你没受伤吧?!快传御医,传御医!”

“殿下要昏倒了吧?快拿担架,拿担架!”

“殿下,你不要抛下我们,呜呜呜呜呜......”

说着,那个话多得要命的士兵抬起头来,露出了小桃子满是眼泪的脸。我忍不住愣了愣。

“小桃子,”我反应过来,夸赞他,“你的演技真是太好了,居然都哭出眼泪了。”

“殿下,”小桃子继续哭,“奴才磕到膝盖了。”

好想把他拖下去杖毙......他和我对话的时候,旁边的士兵已经拥了上来,有人意图碰苏域帮我分担,虽然我的确很想让人分担苏域的体重,但是当苏域的手掐着我的腰的时候,我立刻明白这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

我将对苏域的愤怒转移到那个意图接手苏域的士兵身上,死死瞪着他,活生生用目光将那个士兵逼退三尺。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个士兵立刻跪在地上,我含着痛出来的眼泪,悲愤道:“吾的太子妃,谁碰吾砍了谁,都给吾滚开!吾要亲自将太子妃背回去!”

说完,我感觉到了周边都投来了“太子果然是爷们儿”的赞赏目光,我艰难地背着苏域,带着一群士兵,一瘸一拐地走在河岸上。

好几次我都差点把苏域弄掉下去,但是每每想到他要打死我的警告,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立刻又把他抬了上来。

其实我也知道,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我都不能将这样的他交给别人。我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我必须要保护他。

走了一半的路,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力竭,每走一步,都是这么艰难。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官道,那里有马车,我艰难地移动着,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落下来,我看到苏域捏紧的拳头,喘着粗气,安抚他:“马上就要到了。”

“我......”

“你别说话。”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苏域,我知道,其实你现在比我还害怕,如果害怕,就不要冒险。”

“我可以的,”我喘着粗气,慢慢挪移,不断重复,“相信我,我可以的。”

他没有再说话,紧捏的拳头慢慢松开,然后环住了我的脖颈。我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马车边上,同周边人道:“跪下,低头!”

所有人立刻跪下来,低下了头。苏域趁这个机会,立刻冲进马车,顺便将我也一把拉了进去。进了马车之后,我终于放下心来,让外面开始准备启程,然后我整个人躺了下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