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放声大哭。

直至哭到喉咙沙哑,眼睛胀痛,一只手轻轻搭到我肩膀上:

“哭什么?”

“我没哭,是眼睛里掉进了一只虫子。”

“哦呀,这只虫子好像很大。”

他蹲到我面前,缓缓拉开我脸上的手,让我看着他的眼。

眼睛绿盈盈的,如一汪水,水里倒映着我的脸。

脸被泪水泡得像头猪。

于是眼里的水又满溢了出来。

我狠狠拍开他的手,重新将脸捂住:“是啊,所以这只虫子还有名字。”

“虫子的名字叫什么。”他把我抱进他怀里。

“狐狸。”

“小没良心,五年不见,一回来就把我骂成虫子。”

“你怎么不再滚个五十年。”

“滚了五年就把你逼上昆仑山,再滚五十年,你岂不是要去长白山跳天池?”

“要脸吗!谁会为你跳天池,你怎么不再想得更美一点!”

“想我么?”他低头笑。

我没再吭声,只是比他更紧地抱住了他。

他将脸埋入我颈窝:“小白。”

我没应他。

他手抚向我腕上那道疤:“小白。”

我依旧没应他。

他双唇滑过我脖颈吻住了我的嘴:“小白……”

狐狸消失后的第五年,狐狸回来了。

——完结——

第486章 番外一 冥王

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仿佛是亘古不变的,譬如我。

世人称我天齐仁圣大帝,我独钟爱一个冥字。

‘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如这无尽沉浮的岁月。

有时候已经记不清我在这世上到底走过多少年。

漫漫时光,世事如尘,久了,总未免令人心生疲惫。

便不由自主会被身外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所吸引。

譬如那只贪恋红尘,流连魔窟,身为天狐却总以妖狐自居的狐狸精。

第一次见到碧落,是在酆都大帝宫内。

我不知道一只天狐究竟是得了怎样的力量,能直闯十王阎罗殿,杀过五方鬼帝府,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最终连破东岳、地藏两座宫,站到我面前。

彼时他伤痕累累,似已如一缕幽魂,却仍笑得妖孽。

他问我讨要一个新入的魂魄。

那天地府来过很多魂魄,因为人间刚发生过一场大战,一场无论数量还是力量都极为悬殊的大战。

碧落想问我索讨的,是在大战中死去的梵天珠。

梵天珠?梵天珠不就在你的身上么。我问他。

他不言不语。

他不信。他始终否认梵天珠消失的事实。

所以十王阎罗殿找过,五方鬼帝府寻过,甚至斗胆以一百六十道幽冥刑的代价,换我这里一次问询。

最终,在看过我扔给他的生死簿后,他沉默接受了由此交换的那一道道刑罚,就此从地府离开。

我以为他是聪明的。

一只能突破天幕,能断龙脉破佛阵释放出血罗刹,能诱得梵天珠放弃元神的天狐,怎么会不聪明呢?

如此聪明,却又为什么会在梵天珠自断前尘自毁金身又失去了元神之后,偏要固执地相信,他能够在地府中找到她早已湮灭于世的灵魂。

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他起了兴趣。

自那天之后,碧罗开始执着于对梵天珠金身的重铸。

碧落曾经距离梵天珠的复生非常近。

他以人间帝王的气数为梵天珠重塑金身,以此试图令她重新复活,并且一度几乎就要成功了。

那颗名叫林宝珠的天珠,在他眼前死去,死前亲手剥离了他和她的一切过去,连同自己的元神珠。此后数百年,每一分每一秒,这只天狐无时无刻不在为当日那一瞬的错失而懊悔和弥补。

他曾以为他的做法能够弥补。

甚至险些成功,那成功离他近到仅仅只隔一步之遥。

但,就是这么一点距离,最终却成为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天堑。

金身即将塑成的前一刻,或许命运使然,或许梵天珠死前那句遗言生效,一个令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变奏突兀发生,不仅令他前功尽弃,亦造成了梵天珠无法逆转的损毁。

作为梵天珠重生的最关键部分之一,梵天珠的转世斯祁家朱珠,自尽了。

死在金身塑成的前一刻。

她的死,牵动最后一道气数断,使即将成型的金身瓦解,由此,令那颗等待金身的梵天珠崩裂。

我知道这妖狐对梵天珠的复生有多执着,执着到曾不计后果闯地府,执着到即便逆天而行也要以身涉险去收集气数。

因此梵天珠的崩裂,对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那时我看着他再次来到地府,站在奈何桥头,一次次朝黄泉彼岸凝视着。

所不同的,这次他没有狂妄地在地府翻天覆地,或许是因为前次的酷刑和长久的执念已令他力量消耗殆尽,也或许是那个名叫朱珠的梵天珠转世,在他面前飞蛾扑火般以死一搏,彻底颠覆了他以往对自己,乃至对梵天珠的所有认知。

所以当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没有问我那女孩魂魄的下落,而是道:我将她给彻底弄丢了。

丢了。

曾以为无论是死是活,是在黄泉还是碧落,只要梵天元神在手,他终能令梵天珠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却是大错特错。

失去便是失去。彼时的梵天珠已将一切斩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余地,他凭什么以为重塑金身,重造生命,就能还他一个原原本本的林宝珠。

我对碧落说,我能让梵天珠重新愈合,但你需付出一定代价。

没错,那天他在奈何桥头,便是为了等我这句话而来的。毕竟仍是那个狡猾的狐狸精。

这世上能令梵天珠复生,除了重塑金身,便只有我这生死掌权人。

多年以前,我曾为一颗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情为何物,便一头跌入情海中几乎永世不得超生的佛珠脱胎换骨,续接过生命。

今次会更麻烦些,却也未必不可以。

但,无论前尘还是现今,无论容易还是不易,有求者,必付出代价。

当年凤凰的代价已付,今次的他呢?

我所要求的代价并不高,只需九尾天狐的一尾便可。那对他来说修来最为不易的一条。

他知道失去那条尾巴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如当初那只可悲的凤凰。

碧落,你给么?在我对他述说了那只凤凰为此付出的代价后,我问他。

他默不作声看着手里那枚暗淡无光的珠子。

身后长尾摇曳,如他那双眼眸一般妖冶得令人错不开眼。

碧落,你会悔么?遂又问他。

他朝我嫣然而笑。

如死而复生一般。

若干后,当那只小小的白狐小心翼翼含着嘴里的佛珠匍匐在我脚下时,我抚着他身后那条几乎弱不可辨的尾巴,再一次问他:碧落,可悔么?

小小的狐狸一无所知。

兀自甩着尾巴在地宫的最高处朝外看,看着忘川河,看着彼岸花,看着飘飘荡荡从奈何桥上走过的芸芸众生。

嘴里吱吱呀呀,也不知是在对那颗浑浑噩噩的珠子说着些什么。

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晃脑。

似乎是从那天开始,他入戏已深,深到终有一天离开地府后,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面前,依然尽力地扮着一个傻子。

碧落,可悔么?

再一次见他来到地府时,他已几乎无法成形。

他蜷匐在地上用他全身唯一尚且鲜亮的那双眼睛看着我,笑容如百年前一般璀璨:不悔。

——完——

第487章 番外二 铘

东汉年间,有麒麟名铘,私自坠世,横行无忌,险酿天下大乱。

后被一把天火将其焚毁,只留其身上最坚硬的部分,因为龙王过境一场大雨,冷热交替,相融而成骨舍利。然,骨舍利虽失其肉身,麒麟戾性却不失,流落民间蜃伏一阵后逐渐神力恢复,于是开始以另样的方式行凶人间。

直到有高人将之收去,以纯银淬以纯阴之水,用地火烧灼九九八十一天,打造出一副链子将舍利以套锁的方式全部封印,以防止它吸食日月精华恢复肉身,此后再没有滋生事端。

由此人称这条困着麒麟骨的锁链为锁麒麟。

传说得锁麒麟者,上观阴阳,下测鬼神,凡人得之能开天眼,修道者得之可谓通天。

传说这东西,真真假假,再经由笔者层层渲染,人类命短历史冗长,到后世再看时,有几分能还原当时过往,已成奢望。

譬如关于锁麒麟的传言。

锁麒麟是以我的骨舍利制成。

制造它,并用它将我禁锢的人,是个名叫林宝珠的女人。

东汉末年,紫薇星动荡,人间朝廷摇摇欲坠,内有外戚宦官干政,外遭十三州群雄割据。

为巩固政权,延长朝廷的寿命,人类帝王在暗魔所化的司天监暗示下,将血族之尊奉为神明,并授予传国玉玺,令暗魔用秘术开坛行法,借血族之力,将本不该在当时那片乱世中降临的麒麟,强行从休眠的圣卵中唤醒。

彼时我正因多年前佛与魔的那场大战,而在圣卵中休眠。

被提前苏醒,又深陷在人间的法坛,当时的我失心失智,原形混沌,在最初一怒咬死了那只潜伏帝王侧的暗魔后,几乎手无缚鸡之力。

偏偏末世帝君有眼不认麒麟王,一眼看到我完全与传说中祥瑞相左的模样,以及吞噬暗魔时的暴戾,便大惊失色,一心以为是错唤出了凶星。

凶星出,紫薇灭,国君丧,国必亡。

愚蠢的人类,把自己无能所造成的惨败归咎于天命,又将天降的祥瑞轻易视作凶兆。

在得了如此荒诞一个占卜后,原本那些恭恭敬敬前来迎我入麒麟殿的兵将与术士,一瞬间变成了恨不能将我万刀剔骨,打入归墟的狂徒。

他们再次开法坛,行妖法,在困着我的缚龙台上用五百名阴年阴月阴时生的女子生取其血,浸泡我全身,再以千名童男童女祭天。由此,令天庭震怒,降下三昧真火,将尚未从休眠状态完全醒来的我瞬息间烧成一把灰烬。

可笑曾辅佐佛祖在神魔之战中大杀四方的一代麒麟王,竟就此死在了那群胆小懦弱,却为了贪权恋势而不择手段,罔顾天道皈依魔族的区区鼠辈之手。

更可笑的是,一世战功显赫,死时却落得一个私自坠世,横行无忌,屠戮无辜生灵的罪名。

如此血海深仇,岂是后来那些清醒者们穷尽一切方式,替他们君王在我埋骨地以命忏悔,所能平息的。

既说我是凶星,那就彻底应了他们那个荒诞可笑的占卜罢。

瘟疫,战乱,权势割据,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浇不熄我周身燃遍的恶意。

我要让血和火,染遍这荒唐国君统治下的每一寸土地。

无法平息的仇恨。

无法熄灭的怒火。

我以为终有一日这区区十三州会在我刻意加深的灾难中一天天化为灰烬。

后来,是怎样被渐渐遏止的呢?

那天我看见了一个小姑娘。

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道袍,在我的埋骨地若有所思游来荡去。

我以为她同那些为君王尽愚忠的献祭者一样,又是一个来替他们君王作忏悔的。但是错了。

她走到埋骨腹地的一刹,从手掌抽出灼灼一把火剑,径直往地心刺了进去。

这举动令我猝不及防地显形。

她抬头看到了我,有些微怔,然后朝我笑笑:“你就是那个动荡了十三州的恶鬼?这么漂亮的一头麒麟,怎会成了为祸四方的恶鬼?”

她说,她叫林宝珠。

曾经是一颗佛珠,跟我一样,也被一把天火烧成了灰。

但和我不同的是,我被凡人所陷害至此,而她,则是真正犯了罪。

佛珠诱惑了罗汉。

呵,真是罪孽深重。

所以被罚下界,一世又一世,终日在人间游荡,寻找着那个同她一样被贬下凡间的和尚,亦在同时,寻找着一些能令她一点一点赎清罪孽,早日回归极乐天的人或者事。

“譬如我?”我问。

她点点头,目光在我骨舍利上缓缓划过:“譬如你。”

人小,志气倒是挺大。

后来才知,她并非只是嘴上说说的志气而已。

佛珠名为梵天,是当年佛寂灭时所化的万朵金莲凝结而生。

生来便是强者,只是因天性至纯,所以磨难重重。

站在我眼前的她,已是不知经历了第几重磨难,她一次又一次来找我斗法,一次又一次如灵山那些苦修者一样,劝我放过众生,放下过往,早悟大乘,回归天界。

大乘,什么是大乘?

在我得到过那么多显赫战功后,轻易因着人类的栽赃而烧毁我肉身,赐我恶名。

而她,只因一段不被天所认可的情,便被扔下凡间,从此受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重回天界,有什么意义?我堂堂麒麟王需要悟什么大乘回什么天界,不如在这里为所欲为,痛快自在。”

我这样说。

她沉默。

尔后在又一场死伤无数的乱战因我力量的介入而起之后,她对我用了明王咒。

明王咒,大乘佛教斗法中的至高法咒。

修为最深者能召唤十佛法印,譬如如来。唯一一次亲眼目睹后,他入了寂灭。

林宝珠在召唤出第四佛时,终将我骨舍利戾气所化的魂形摄住。

而她,则险些因此形神俱灭。

几乎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却并没有就此阻止群雄割据的局势,和东汉末代朝廷的颓势。

人类终将在一场又一场灾难,以及由此引起的瘟疫和饥荒中,慢慢迎来历史推进,朝代更迭。

我这样对林宝珠说后,她朝我笑了。

笑容如她身上那片明晃晃的阳光。

那似乎是在被五百人的纯阴血液浸泡之后,我第一次感觉到的温度。

很烫。

她说,我本就不是为人类和他们的历史而来。

我要渡化的是你。

可你真的太不听话。怨气冲天,渡你可真难。

那就不用劳烦了。我道。

她又笑:难。但我偏不信这个邪,你说我怎么能对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英雄堕落到现今这个地步袖手旁观。

说着那些话,她纤细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我被人间尘土掩埋许久的骨舍利,将附着其上的泥沙一点一点拂开。

在我正要讥讽她说得一派冠冕堂皇时,她接着又道:又叫我对你曾经那番毁天灭地的力量,如何做到视若无睹。

边说,她边将喉咙咽了咽,眼里生光,烈烈燃烧在我的骨舍利上。

之后她将我的骨打造成了一条锁。

再之后,她将我漂浮不定满是戾气的魂拘在了这条锁链上。

“镆铘,传说中诞自春秋年间的宝剑,因铸造者干将的妻子叫莫邪而得名,也作‘莫邪’。”

“既是以此利器为名,麒麟,以后你就是我手里那把最利的剑了。”

此后经年,陪伴在她身边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

每一次轮回,无论我在她逝去后走了有多远,锁麒麟总能将我带到她面前。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日复一日的陪伴从最初的烦躁抗拒,到后来我已全然忘了,那东西究竟是困住我的束缚,还是守在她身边令我无法割舍的羁绊。

我习惯了她的相伴。

习惯了每次转世后,她飞扑进我怀里时的样子。

习惯了她遭遇强劲对手时,一身劲装跨坐在我背上,手里握着那把嚣张夺目的剑,意气风发地指着前方对我道:铘,给我杀!

习惯了每次厮杀之后,我与她守在一处,如一体双生般彼此舔舐着对方的伤。

由此,越来越怕失去,每每在她逝去之后。

总仿佛每一次的离别都会是最后一次,尽管每一次都能在若干年后见她笑着朝我飞扑过来。

仍是怕。

无法形容的不舍,随着陪伴时间的久远,越发不可收拾。

那是藏在我心底永远不能被她所察知的隐秘。

如灯火摇曳,我心亦在悄然摇曳。

只不愿以此改变她脸上每一次笑,每一次沉默,每一次每一分牵动我任意情绪的神情。

便只能继续安静地以我的方式尽可能长久地将她留在我身边。

然,无论我如何竭尽所能,无论用尽何种手段,也无法阻止她每一次轮回后英年的早逝。

正如她无论怎样也无法与那个和尚再得一次圆满。

这是上苍给她的惩戒,亦是给我的。

而这惩罚,在我随着她踏进无霜城后,近乎到了极致。

无心无伤,城做无霜。

那是一座终年被冰雪封锁的城。

冷到极致,无霜,一如无情者无心。

那个时候,我和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佛珠一颗上天下地自由自在肆无忌惮的心,会在那座妖魔肆虐冰冷无霜的城里,被一个无心之人给挖了去。

亦没想到,无心后亦会有伤。

这个小姑娘,无法无天的小姑娘,恣意妄为的小姑娘,骑在我背上朝气蓬勃对我高喊着‘杀!’,然后一头往前冲的小姑娘……

在我陪伴了她将近一千五百年时,她遇到了一个名叫碧落的狐妖。

狐妖挖了她的心,我失去了我的佛珠。

我以我的离去宣泄着我的愤怒,殊不知,却由此将她推入绝境。

她挥剑剜向自己心脏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如那座城,一夜冰封,一夜霜无。

零点的爆竹声四处响起,隐隐的,我听见楼下那个傻姑娘又在哭了。

不过这次总算不是闷在小屋里的拼命隐忍,而是痛痛快快的畅爽淋漓。

遂想起失去她的最初那段日子,极致的愤怒和迷惘过后,我曾在那只狐妖造成的时空裂缝里窥见过的未来。

我不愿在这个傻姑娘面前说出口的未来。

无数次看着身旁这张脸,我曾试图将那个未来亲手打破,如当初那个大天罗汉。

却终究在听着楼下那一声声的喜极而泣后,只换作心底轻轻一声叹。

如此,甚好。

依旧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哭,看着她的笑。

如此,甚好。

——完结——

第488章 番外三 引龙调 上

一.

在我修成人形的第三百年,素和对我说,该是带你出去走走的时候了。

我问他,什么叫走?

他用他那双三百年来从未看过我的眼睛朝我望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喜欢看这和尚叹气的样子,好像佛指间柳絮从我脸上拂过时的感觉,所以我重新把身体团做一团,在他脚下滚来滚去。

于是他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好听得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那至少把衣裳穿上好么,梵天珠?”

“什么是衣裳?”

“同我身上所着的一样。”

“不穿。”

任性着,一如既往,听他轻轻地叹气,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便是亘古。

所以也从未想过它亦是会匆匆结束,如我生命中的每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匆匆流逝,在不知不觉中戛然而止。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自己被素和从金池里带出那天,第一次睁开眼时的感觉。

那一天,懵懂醒来,突然好像整个世界的颜色一瞬间都撞进了眼里。

让人措手不及,也让人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所以在第一眼见到灵霄殿时,我觉得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有些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在那一片片隐现在浮云背后的雕梁画栋间,闪烁得令我睁不开眼。

于是我只能小心地扯着素和的衣角,小心地按着他的步伐在周围那些层层叠叠的身影间走着。

他们都是素和要带我去见的神。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穿得如同周围的宫闱楼台一般闪耀得令人睁不开眼帘的神。

他们在我走近的一刹那分散了开来,好似我是一股吹入云层的风,吹得他们分离开来然后又在不远的地方默默聚拢,并以一种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环佩叮当,他们卷着五色的水袖提着轻软的云锦彼此耳鬓厮磨,交头接耳,用着一种低却足够令我听见的声音,面朝着我的方向轻轻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