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风四娘的眼睛更亮了,沈璧君眼睛里却仿佛有了层雾。

  她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既没有要别人陪,也没有说话。

  风四娘从未想到沈璧君也会这么样喝酒,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喝酒。

  她知道她绝不是想借酒来忘记一些事,因为那些事是绝对忘不了的。

  她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有些话要说,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酒岂非总是能给人勇气?

  风四娘忽然放下酒杯,道:“我不喝了。”

  沈璧君皱眉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一喝醉,就听不见了。”

  沈璧君道:“听不见什么?”

  风四娘道:“听不见你说的话。”

  沈璧君道:“我没有说话,什么都没有说。”

  风四娘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而且迟早总要说出来的。”

  ——这句话她本来也不该说,她说出来,只因为她已不停的喝了几杯酒。

  沈璧君当然还能听得见,她也放下了酒杯,轻轻的,慢慢的……

  她脸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走了的那个青衣人是谁?”

  这时湖上也有了雾,缥缥缈缈,迷迷蒙蒙的,忽然间就变得浓了。

  一阵风吹过来,乳白色的浓雾柳絮般飘入了窗户。从窗子里看出去,一轮冰盘般的圆月,仿佛已很遥

  远。

  他们的人却在雾里,雾飘进来的时候,沈璧君已走出去,楼上也有个窄窄的门,门外也有道低低的栏

  杆,她倚着栏杆,凝视着湖上的雾,雾中的湖,似已忘了刚才问别人的那句话。

  风四娘却没有忘记提醒她:“你已看出了那个青衣人是谁?”

  雾在窗外飘,在窗外飘过了很久,沈璧君才慢慢的说道:“假如你常常注意他,就会发现他有很多跟

  别人不同的地方。”

  这并不能算是回答,风四娘却在听着,连一个字都不愿错过。

  “每个人都一定会有很多跟别人不同的特征,有时往往是种很小的动作,别人虽然不会在意,可是假

  如你已跟他生活了很久,无论多么小的事,你都绝不会看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停下来,这次风四娘居然没有插嘴。

  “所以他就算脸上戴着面具,你还是一样能认得出他。”沈璧君慢慢的接着道:“我一到这里,就觉

  得那个青衣人一定是我认得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他。”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他们一换了人,你立刻就能看出来?”

  沈璧君点点头,却没有回头。

  风四娘道:“你怎么看得出第二个人是史秋山?”

  沈璧君道:“因为他平时手里总是有把扇子,他总是不停的在转着那柄扇子,所以他手里没有扇子的

  时候,他的手也好像在转着扇子一样。”

  风四娘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连城璧呢?他有什么地方跟别人不同?”

  现在她当然已知道第一个青衣人就是连城璧,除了连城璧外,还有谁跟沈璧君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沈璧君道:“你也知道他一定会来赴约的。”

  风四娘道:“可是他没有想到萧十一郎也在水月楼,所以他先到这里来看看动静。”

  沈璧君道:“也许他们早已知道萧十一郎在水月楼,所以才把约会的地点订在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萧十一郎的名字,她确实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可是说到这四个字时,她

  声音还是带着种奇怪的感情。

  风四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来了。”

  沈璧君道:“他来了。”

  风四娘道:“他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沈璧君道:“也许他要乘这机会,去安排些别的事。”

  风四娘道:“他既然要走,为什么又要史秋山代替他?”

  沈璧君道:“因为他一走要有这么样一个人留在这里,探听这里的虚实动静。”

  风四娘道:“等到他要再来时,也可以避过别人的耳目?”

  沈璧君道:“他们随时都可以再换一次人。”

  风四娘道:“你想他是不是一定还会再来?”

  沈璧君道: “一定会的。”她的声音又变得很奇怪:“他一定会来,所以我一定要走。”

  连城璧再来的时候,就是他要和萧十一郎分生死,决胜负的时候。

  这两个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无论他们是谁胜谁负,她都绝不能在旁边看着。

  她当然要走。

  风四娘道:“可是你没有走。”

  沈璧君道:“我没有走。”

  风四娘道:“你留下来,为的就是要说出这件事?”

  沈璧君道:“我还有句话要说。”

  风四娘道:“你说。”

  沈璧君道:“这几天来,你一定看得出我已变了很多。”

  风四娘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