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同桌的其他人都各怀鬼胎地看着苏之微和尹从森。感受到苏之微的关切之情,尹从森笑了,开心的神情没有任何隐藏和掩饰,他笑着说:“两天没睡,有点儿累。”
然后对大家说:“我一直想追Stella,看来,还是有机会的。”大家乐呵呵地把注意力从苏之微的失态中转移过来。这着以毒攻毒的完美救场让苏之微松了口气。这顿饭苏之微吃得心不在焉,尹从森话里有话,玩笑的言语中时常是难掩的失落和疑惑。
苏之微知道和他的分手太过莽撞,缺失了一个明确的交代。
那场爱情,没有谁对不起谁,是自己不愿意错过尹从森而飞蛾扑火,也是自己毅然决然地放弃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而选择王旭。尹从森无论是否与Ada在一起,至少他曾经那么炽热地爱过自己、付出过真心。
在那个南方小城度过的情人节,尹从森曾哭着对苏之微说:“今天是情人节,今天是情人节啊。我来找你,我没有离开你。我没有扔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去见你父母。我已经和美国的父母讲了,我们结婚,好不好,好不好?”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画面与泪水,一旦忆起,就令人心痛不已。
晚餐的最后,苏之微举起酒杯,微笑着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了,希望咱们的三亚项目顺利推进,能够成为双方合作的范例。”
散场后,尹从森在大家的簇拥下,和苏之微一起往电梯厅走。尹从森转头对大家说:“你们先回去,给我个机会追求Stella。”
大家哄笑着快走几步,上了电梯。面对尹从森,时空仿佛都凝滞了,苏之微只能又一次,不知所措。
尹从森扬起眉看向她:“出去走走?”
苏之微点点头。
踌躇了一会儿,尹从森开口问道:“还好吗?”
苏之微低着头说:“还好。”
渐渐往僻静处走去,沉默了一会儿,尹从森又说:“他对你…”
苏之微一阵鼻酸,赶紧抢白道:“很好,他对我很好。”
尹从森“嗯”了一声:“听张讲过他…可是,Stella,你真的爱他吗?”
尹从森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哀伤地看着苏之微。苏之微的心里像有一把小锯子,被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低下头,几乎嗫嚅地说:“对不起,Elson,我们…不适合,真的不适合。”
像是再一次受到了伤害,尹从森的声音愤怒而颤抖:“为什么不适合?!我两次向你求婚你想都不想就拒绝,而他,他为你做过什么?!你竟然肯和他住在一起!!”
苏之微从来没有见过尹从森情绪这么激动,这样发脾气,看着他的愤怒,一半担心一半心痛,却无计可施。此时此刻,自己有一万句话要说,可是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一张嘴竟然哭了出来。
尹从森看到苏之微那么难过,心一软,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对不起,Stella,对不起。我太爱你了,你不知道这大半年我是怎么过的…”
又陷入尹从森的怀抱中,陷入那个让人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美梦,苏之微心中一紧,挣扎着离开,哭着说:“放开我!我不关心!我不在意!随便你跟谁在一起!随便你在哪里!随便你过怎样的生活!我只要平淡的生活!我只要一个一心一意只爱我的男人!我只要在我很冷的时候在我难过的时候在我被撞倒在路边的时候,有一个我的男人在我身边!Elson,我们不可能了!”
听到那么决绝的话语,尹从森也仿佛发了狂:“那么,你哭什么?!你跟他在一起,那么开心,你哭什么?!看到我被你甩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你应该高兴啊!你哭什么?!我飞了大半个地球到这里来见你,就是怕在北京会给你和他添麻烦,你应该大笑啊!你应该开心啊!你哭什么?!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担心我,你看着我这个样子你心痛吗!我比你心痛一万倍!一想到北京就心痛!我们不适合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在尹从森一连串的质问与咆哮下,苏之微泣不成声。不能,不能这样,不管有多艰难多心痛,一定要说个清楚,分个明白。或许,不清不楚才是更深的伤害。
苏之微哭得断断续续,但是努力坚定地说:“不是,不是这样。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们之间很简单,简单地在一起,没有负担。Ada…她…”
听到Ada的名字,尹从森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他打断苏之微:“又是她。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过我。Stella,你这样对我公平吗?那个时候在美国,她知道我想跟你结婚,自杀了,我陪她在医院…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Elson,如果半年前,如果你肯在那个电话之后就对我解释,也许我会继续等你。可是,现在,王旭给了我真实的生活和完整的爱。我不能再等你了。对不起。这辈子遇见你,我对上天充满感激。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改变了我多少。下辈子,也许,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讲给你听。
苏之微忍住哭声,努力地说:“Elson,王旭连需要解释的事情都没有。让我好好地生活…我曾经那么爱你…算我求你。”
尹从森转过身去,声音中也有了一丝哽咽:“Stella,我爱你。我发过誓,我会缠住你,从此刻一直到你不知道的将来。我发誓!你可以走了。”
回到房间,苏之微心神恍惚地看着花园里的树影,一个一个都仿佛是尹从森那沉默而哀伤的背影。如果能够重新来过,如果早知道这段爱情会如此伤人,ELson,我还敢爱你吗?我还会如当初那样奋不顾身吗?这短短的一年多,已经让我疲累了,也胆怯了。可是,ELson,你给我的,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是如此刻骨铭心。如果,如果我们之间从未开始,又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暗恋着你,像过去两年的每一天那样,做一个默默的路人甲,那样,或许你现在就不会那么痛苦。原谅我,Elson,不要再飞过半个地球来看我,我不值得。
苏之微慢慢地哭出声音。
门开的时候,苏之微完全没有留意到,当王旭的人站在她面前时,她才猛然惊觉,仰起一张泪脸。
王旭边脱外衣边问道:“哭了?”
苏之微抹着眼泪说:“你回来了,我没事。”
王旭把外衣挂好,淡定地说:“你去找他就是了。”
苏之微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你知道他来了?!”
王旭微微一笑:“看见他了,他挺显眼的。”
苏之微瞅着他:“你也很显眼。”
王旭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点点头:“嗯,他也看见我了。”
苏之微不明白王旭的意思,心里有点儿着急,问他:“然后呢?!”
王旭打了个呵欠:“没然后,我就上楼了。”
苏之微“哦”了一声,依然一眨不眨地望着王旭。王旭给她看得烦了:“别看我,自己躲这儿哭有什么用,去找他。”
苏之微给他一个老大的白眼:“你有病啊!”
王旭不耐烦了:“去找他说清楚,别天天跟对不起他一样。最烦你哭。”
苏之微问道:“你倒是真不担心我跑了?!”
王旭伸个懒腰,一屁股坐了下来:“要跑早跑了。我要是连你都收拾不了还混个屁啊?”那副欠抽的样子让苏之微恨不得扑上去撕他的嘴。
然而,心里到底是温暖得不行。谢谢你王旭,让我的坚持有了价值。
苏之微边拧他边说:“自大狂!都说清楚了,没什么可再说的了。”
王旭一边躲她一边嘴也没闲着:“那就好,赶紧洗洗脸吧,哭得真他妈难看。”
尹从森再也没有出现,大约第二天一早就飞走了。
王旭也没有再提起这个人。对苏之微而言,Elson就像一场梦,梦醒之后,还依稀记得梦中的那份伤心欲绝。只是,梦中的一切已与现实无涉。
在海南剩下的日子里,作为项目负责人的苏之微有着大把的自由时间,项目顺利推进的同时,把尹从森公司的各位同事也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王旭大部分时间只穿一条短裤在阳台上晒太阳,要不就是躲在屋里蹂躏苏之微,还逼着她跟一个当地的司机学开车。四天的时间,苏之微会开车了,就是不太会停车。王旭神通广大地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驾照。从此苏之微也是有本儿的人了。
跟对上司走对路
回北京正是项目进展的关键阶段,苏之微一天开11个会,从早上8点开始,一小时一场,连午餐都是工作餐,边吃边开会。晚上还要把开会的成果和关键问题写成小报告,一方面是给自己提醒,另一方面也是让公司各位领导实时了解项目进展的情况。
同时,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用这种方式可以让公司其他部门或合作方尽可能提供专业支持。
渐渐地,公司都知道苏之微一个人扛了太多工作,上司让苏之微挑一个同事做自己的副手帮忙,苏之微想都没想,直接挑了Cindy。Cindy在原来的工作中顶多算是打杂的,再干10年也不会有什么进步。而跟着苏之微做项目,累是累,同时也很锻炼人。
Cindy漂亮泼辣,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这在项目后期谈判中会派上大用场。Cindy很高兴,她知道苏之微在车祸后对自己是掏心掏肺的好,也知道只要有苏之微在,她就不会被排挤,也不会吃亏。
信任这个东西,在工作中同样适用。刚开始时,苏之微一点儿一点儿告诉Cindy,工作中什么是最有效的方法,告诉她在什么时间点把什么样的结果给自己。
如果报告有问题,苏之微宁可花一个小时,手把手地陪她改。一个肯教,一个肯学,到后来,苏之微把Cindy能做的事情都交到她手里,根本不用多说一句话,而Cindy总能完成得漂漂亮亮的。苏之微也从不吝啬对Cindy的夸奖,对Cindy在工作上的任何一点儿进步都会由衷地表扬。Cindy越来越职业,越来越投入,能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苏之微向自己的直属领导也是部门总监的梅提出升职申请,不是为自己,而是为Cindy。梅犹豫着,答应她在年底时给予考虑。即使是这个听上去很推诿的“考虑”,也把苏之微和Cindy给高兴坏了。项目进行中有两次大型的汇报。第一次是苏之微做汇报。这项目从头至尾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苏之微都烂熟于心,做报告前又在家对着镜子把汇报演示练习了三遍。结果公司大佬都比较满意,张总直接在会上说,这个项目Stella做得不错,成长很快。
第二次是Cindy汇报,苏之微是想让Cindy也多锻炼锻炼,在会前盯着她练习了三遍。Cindy在肚子里骂:“Stella你就是个工作狂!”骂完自己又练习了两遍。会上Cindy汇报得干净利落,大肚男总监一向歧视女性,也忍不住开口道:“Stella你们这个小组厉害啊,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汇报完成后,公司要给苏之微这个两人小组加人。苏之微开出硬性条件:CFA,男性,35岁以下。Cindy一听急了:“Stella,你疯了,这种男的肯定要爬到你头顶的!”苏之微一笑:“没关系。好的公司应该人尽其才,给每个人发展机会。如果新人能够做更多的事,我们更应该替公司聘用他。”
新人招来了,很不错的小伙子,只是对苏之微这个年纪轻轻的项目负责人颇有微词,说白了,就是不服她。苏之微也不在乎,他能做的就让他做,他推托不会的苏之微也不勉强。后来苏之微才知道,这小伙子暗里写些研究类的报告越过苏之微给部门总监。苏之微只是不动声色。
有一天,梅总找到苏之微,旁敲侧击:“新来的小伙子怎么样?”
苏之微颔首肯定道:“专业能力很强,很有干劲。”
梅总斟酌着说:“我想把他调到研究部,那边缺个人。”
苏之微大度地说:“没问题。他应该愿意去,也完全能够胜任。”
梅总凝视苏之微:“那你们组呢?”
苏之微笑笑,不介意地说:“我们能顶住,还可以再招人。”
上司若有所思地说:“你对下属太信任了。”
苏之微知道梅总想说小伙子越级报告的事,笑着回复她:“好的上司才能带出好的下属。信任是团队合作越来越好的基础。”
上司也一笑,感慨于苏之微的心胸,也明白苏之微不经意地拍了自己马屁,很满意地说:“你年纪不大,但处事很成熟。”又招人。这次招来一个刚毕业的男孩小浩,学习背景非常不错,人也长得体面。Cindy像苏之微带自己那样,手把手地把小浩带起来。
三个人干活干得热火朝天,其乐融融。某天,苏之微的团队在尹从森公司也就是仁合管理的带领下和LV的团队谈判。冬天了,LV来了四个人,通通貂皮大衣,LV正装配LV包。这气势一出场就把从没买过正品的小浩和Cindy压住了半截。
即使作为合作伙伴的仁合经验丰富,这一场谈判也谈得颇为艰难。苏之微很是郁闷,会后把Cindy叫来,问道:“这个月组里招待费用还有多少?”
Cindy算了算,答道:“5000多一点儿。”
苏之微低头想了下,说:“这个月下个月都省着点儿吃,拿出10000去买衣服。”
Cindy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苏之微继续说道:“我去跟上面请示,你和小浩一人买一身正装,找仁合他们要折后价。”
Cindy激动不已,一迭声地说:“好好好!”
苏之微把谈判情况大致给梅说了一下,梅默许了她的做法,叮嘱道:“找点儿餐票报了,别用服装发票,嘴严实点儿,别跟其他部门说。只此一次,下次不行了啊!”
最好的名牌衣服买回来了,Cindy和小浩雄赳赳气昂昂地穿着上班。小米加步枪是对部队不负责的做法,你是长官你就有义务为你的士兵配备最好的武器,否则就不要怨士兵发挥不好,导致战斗失利。
LV毫无疑问很难搞,这是行业惯例。能做的工作都做完了,成不成只有天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先尽人事,后听天命。
这一年过得飞快,转眼要新年了。苏之微重新为Cindy提交了升职申请,为小浩提交了加薪申请。一个小男孩在北京打拼也不容易。苏之微自己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其中的辛酸感同身受。
交完申请没两天,上司梅把苏之微叫过去,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你的工作总结写得不好。”
苏之微一听,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对梅说:“对不起,我去重写。”
梅示意她坐下,说道:“等等!你知道写什么啊?你这份总结太专注于工作本身了,应该把你管理团队的能力这部分着重写一写,比如为研究部培养了人才,比如工作组的内部分工和人才培养是如何有条不紊地…”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之微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在关键时刻借钱给自己买房付首付,又在历年的考评中对自己无比支持的上司。选择工作很容易,但跟对了上司有时候却是运气。
苏之微觉得自己很幸运。同样的,梅也为苏之微写了升职申请。Cindy忐忑不安地等待公司审核结果,四处打听一圈无果,今年人事部换了经理,消息封得很紧,只能到年会的时候才会最终公布结果。
王旭给苏之微的新年礼物是一辆两门的奥迪TT,按他的口气就是:“别打车四处开会了,你们公司真够寒碜的,连个车也不给配。”
苏之微接过车钥匙,啐道:“你才寒碜!老娘我是要带兄弟的!两个门我怎么用!去换个四门的!”
王旭把苏之微拖到沙发上,嘿嘿地狞笑道:“你先把老子伺候爽了再说!”
说换就换,换车的整个过程没用半小时,把销售经理给乐坏了。苏之微开着车感慨万千,一年前,自己为12万元的首付款在公司的洗手间里大哭一场,脸上受伤的时候,兜里揣着一元钱买两个包子果腹;现在呢,除了自己的小房子延迟交房了,要晚一点点才能拿到房,其他的仿佛什么都有了。
生活就是一场大戏,起伏不定,悲喜有时,演好自己的戏码,同时也要记得千万别入戏太深。苏之微开着新车去上班,高高大大的车更容易让人有安全感。
Cindy和小浩听说苏之微有车了,跳起来就下了车库。
看到车就嚷嚷:“天哪!你老公真肯花血本对你啊!”
苏之微笑笑道:“本来是辆奥迪TT,两门,为了你俩才换成这个大家伙。”
小浩夸张地说:“老大,就为这,弟兄们万死不辞。”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爬上车,好奇地摸来摸去,开心得不得了。人真的很容易被物质武装得很快乐。苏之微想着王旭的好,心里琢磨着,快过年了,是不是应该去王旭家拜访一下,总这么同居着也不是正经事。
晚上回到家,王旭在家看电视。苏之微和他东拉西扯,找了一堆话题想绕到见家长这事儿上。没说几句,就被王旭拆穿了:“你是丑媳妇上赶着见公婆吧!”
苏之微又羞又怒:“你才丑!谁上赶着!随便!”
王旭乐呵呵地说:“知道了,我回家说去。”
苏之微愣了一下,骂道:“你家人还不知道我?!你一句都没说?!”
王旭一副拿她没法子的样子,求饶道:“哎呀,别嚷嚷,多大的事儿啊!我说不就完了吗!”
苏之微看他的样子,晓得其中必有自己不了解的隐情,叹口气说:“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情。”
一直都知道王旭的家境不简单,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显赫得让苏之微倒吸一口凉气。王旭的父亲尚在位,重权在握。难怪王旭的身边总有形形色色的人簇拥着、谄媚着。
之前很多事王旭都一掠而过,但苏之微也能猜到七八分,王旭的职业不只是皮条客那么简单,确切地说,他是一个权钱交易的通道。这么想着,苏之微的神色有些凝重。
王旭看她神情严肃,停了停,才说:“别担心,他们不管我的,我在国外那么野,他们也没怎么着。”
苏之微点点头,除了相信王旭,她别无选择。侯门将相的喜好和心理岂是她一介草民揣摩得到的。
咫尺天涯
第二天王旭就回自己家做汇报去了。苏之微加班到九点多回家,王旭还没回来。不知怎么的,她的右眼开始突突地跳,跳得自己心慌意乱。
就这么惴惴不安地等到半夜,王旭才回来,一脸的阴沉。苏之微看着王旭的神情,心里也知道大概情况如何,然而这结果既是在意料之中的却又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苏之微什么都不敢说,怕一开口,会给王旭更多压力。
王旭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对苏之微说:“我就不信了!周末你准备准备,去我家见我妈!”苏之微担心地看着他,尽量柔和地劝说道:“不如再等等吧。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给家里人一个接受的过程。”
王旭握着苏之微的手,烦躁地说:“你不了解我妈,她不同意的事拖多久都没用。她没见过你才会反对,见了你就没事了。我老婆这么美这么好,她凭什么不答应!”
苏之微点点头,如果连王旭都觉得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奏效,她除了相信之外别无选择。不管前方是什么,都要赌上一赌。
在苏之微单纯的头脑里,没有什么理由能够阻碍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
周末一早,苏之微精心化了一个淡妆,做了很淑女的装扮,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又在心里掂量斟酌了一番,实在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再细细地询问了王旭家里的禁忌情况和父母喜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才上了车出发。
王旭的车来到后海,开到一个胡同的大门前。刚停下,门及时地打开了,两个武警对着他敬礼。也不是多大的阵仗,苏之微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头晕,手脚冰凉冰凉的,有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院子不大,但这地段,这么高的围墙,古代的四合院里全是现代化的装修。墙上每隔几米就有个摄像头。不管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此时此刻,苏之微的心跳无力,连气都喘不匀。王旭停好车,拉着苏之微往正屋走,边走边说:“手这么凉?别紧张,有我呢。”
这个当下,苏之微也唯有紧紧地握住王旭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让苏之微心里稍稍安定了点儿。
一进正屋里,王旭就张嘴道:妈,这是苏之微。”
还没看清周遭环境的苏之微又感觉有点儿晕眩,听到王旭的声音在耳边飘,赶紧走上前伸出手:“阿姨,我是苏之微,初次见面,打扰您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握住苏之微的手:“你好,听王旭说起过你。”苏之微生怕她不握手,小松一口气,暗忖,老太太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苟言笑。
趁着这工夫,她赶紧用眼角余光四下扫了扫。老太太眉毛微抬,对王旭说:“叫你爸出来。”王旭答应着进了里屋。
老太太客客气气地说:“小苏坐啊,别客气。王旭说要带你回家来,我还以为他开玩笑。”
苏之微小心翼翼地坐下:“谢谢阿姨。是我一直想见阿姨,听王旭说过很多您和伯父的事情,一直很敬仰…”
正说着,老太爷从里面走出来了。看上去很严肃的一个人,腰杆挺得直直的,穿得很普通。
苏之微给自己壮胆,站起来,主动伸手:“伯父,您好,我是苏之微。”
老太爷手一挡,说道:“嗯,知道知道,坐吧。”
老太太转头对王旭说:“不知道你们真要回来,没准备什么,吃顿便饭吧。”
苏之微赶紧搭话:“麻烦伯父阿姨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老太太笑了笑,说:“不用,有人做。我们聊聊天就是了。”四个人聊了些家常,又问了问苏之微的情况。
苏之微感觉老太太和老太爷其实都挺平易近人的,渐渐地,心里有点儿如释重负。吃过饭,老太太说:“小苏,我带你看看家里吧,你还没去过里屋。”
苏之微看了看王旭,王旭的表情也明显轻松了很多,示意苏之微跟着去。苏之微赶紧答应着,随老太太进了里屋,发现这院落真不小,一层层地套着。老太太一个一个房间介绍,然后来到王旭的房间,顺手从黄花梨的书架上拿下一本相册。
苏之微很喜悦地看着王旭小时候的照片。老太太介绍着王旭上的小学中学,指着他的一张年级合影照片说:“他的学校都是跟他一样的孩子读的。”
苏之微心里一激灵。她不说话,也不能说什么。
老太太继续说:“他爸挺不容易的,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到这个级别很多时候需要互相扶。王旭这个孩子在国外玩野了,正经事儿都不会做,这个家怎么支撑他都没想过。咱们见这一面挺好的,你很努力,以后多带带王旭。”
苏之微只感觉头皮发紧,思前想后,谨慎地回话:“王旭他也很努力,他的公司都经营得很好,挺赚钱的。”
老太太微笑:“钱能解决的都是小事,赚钱有什么用。”苏之微无言以对。
阶层的差别在这句话上彻底地显现了出来。老太太接着说:“这下好了,老爷子也挺喜欢你。王旭将来有你帮忙,再给他介绍个身份相当的对象,我就放心了。”
苏之微突然觉得自己耳鸣了,老太太的说话声,不疾不徐,声声入耳,怎么就突然听不见了?!苏之微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只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仿佛一尾鱼濒死前徒劳地发出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之感。
老太太说完话,把苏之微带回堂屋。王旭看着僵笑着的苏之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和父母寒暄了几句,便带着苏之微告别家里。
刚一上车,苏之微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地涌出来。王旭紧张地晃着苏之微:“怎么了啊?!怎么了啊?!”
苏之微稳了稳心神,擦擦眼泪道:“没事,开车吧,咱们回家说。”
一路上,苏之微都没有再说话。老太太说的话犹在耳边,句句在理。她苏之微再努力又能怎么样呢?!她在内心反问自己,难道真的没有依赖王旭吗?车、房子、奢侈品、日常花销,都是王旭付出的。
自己还在依赖金钱的阶段,又怎么能够为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家庭带来任何附加价值?!做一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毫无自由的大太太,又或者做一个低眉顺眼没有自尊的二房,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苏之微转头看着专注开车的王旭,心酸地想,如果你一无所有,我还会爱你吗?
回到家,苏之微心乱如麻,什么都不想说,她哀求地对王旭说:“我心里乱,今天什么都别说了,明天我再跟你讲。”
王旭抱着苏之微,着急地说:“不行!必须今天说!我妈说什么了?!快说!”
苏之微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滚下来:“你妈说她和叔叔都喜欢我。”
“那你哭什么?!还说什么了?!”
苏之微忍住哭声,断断续续地说:“王旭,阿姨她不容易…我很喜欢她,她有修养…她是真的为你们家考虑…”
王旭急躁起来:“考虑个屁!都他妈的瞎考虑!我告诉你苏之微,你别他妈的胡想!好好过日子!你管他们!明儿我们去领证!”
苏之微很清楚,这不是一件可以商量的事情。双方的立场都那么明确,没有人有错。一纸婚约如果真的可以那么简单,又怎会有这么多人纠结其中。
结婚,说到底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我无所谓,但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因为我而没有尊严。
越想清楚这件事,她愈发地理智起来,反过来哄着王旭,安抚住他。
第二天一上班,苏之微就开始找房子,既然想清楚结果就要勇敢地走出来,自己的人生如果自己都无法掌控,还为什么要活下去?!
她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小房子还有一个月才交房,交房后至少要装修三个月才能住。
这么想就有点儿抓狂,四个月的短租房去哪里租?除了上班,就是安抚王旭和找房子。在心里逼迫自己去接受日后没有王旭的生活。
一夜又一夜,苏之微看着熟睡的王旭,自己却整夜整夜地失眠。这大半年的时光,是苏之微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世事无常才是永恒。
王旭,在你之前,我曾经那么勇敢地独自面对生活,在你之后呢?我不敢想。
物质都可以舍弃,但是,北京的夜里,再也没有一盏灯为我打开,再也没有一个人为我守候。
王旭,在认识你之前,我从不曾真的寂寞。你曾经问我,是不是真的觉得寂寞好过纠缠。那时,我并不寂寞。
但现在,只要一想到要离开你,只要一转过这个念头,我就从灵魂里感到寂寞。哪怕能纠缠你一辈子,哪怕你爱了别的女人,只要我能在你身边,无论以何种方式,我都会觉得幸福。
可是,即使这样,你母亲和你未来的她也是容不下我的。我始终不能放下自己的尊严,更不能让我的家人放下尊严。王旭,你能懂吗?
短短一周,苏之微瘦了8斤。王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提议两人一起出去度假,散散心。两人商量来商量去,短短一星期的假期,也只能就近去东南亚。
最后确定去泰国。这是他们第一次结伴外出旅游,在苏之微的心中,这是一次分手旅行。
从曼谷开车一路向北,在历史的沧桑里,在速古台王国的灰飞烟灭里,在兰纳王朝的点滴遗迹里…
行走在所有的山河风光里,苏之微都如同在为自己疗伤。无论在哪里,王旭都能看到苏之微眼里的忧伤神情,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头盘旋不去。
素可泰历史遗迹的北区,树林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阳光与微风的声音。苏之微跪在高耸如山的石佛前,专注而虔诚地祈祷。
王旭劝她:“走吧,从曼谷、大城一直跪到这里,拜了不下一百尊佛。佛都听厌了你的心愿了。”
苏之微怅然若失地说:“王旭,如果祈祷有用,我真的希望,突然之间,我们老死在这里。”
王旭慌了:“别乱说!别乱说!上天有神灵!”
苏之微自言自语:“是吗,那么就请让我如愿以偿。”
王旭抱起苏之微:“早知道不让你去我家了!不要这样!我们在一起!不分开!”
苏之微呆呆地想,该怎么安慰王旭呢?如果自己都痛得生不如死,要怎么安慰别人挺过去呢?想着想着她笑了起来,人生真是一个冷到刺骨的笑话。
最后一站是清迈,最后一晚,苏之微在酒店里抱着王旭说:“我们不出门了,我们把这个酒店买了,我们不回中国,好不好?”
王旭紧紧地抱着苏之微,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苏之微,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到底怎样才能快乐起来!”
苏之微为他抹干眼泪,镇定地说:“我们分手吧。”
王旭抓紧苏之微,不敢置信地说:“你冷静冷静!分什么手!不分!我说不分!你听到没有!不分!”
苏之微脸色惨白地笑笑:“你总这么霸道,这样不好。”
王旭手上的力气慢慢散去,良久,他松开手,低声说道:“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你早就打定主意了,你早就想好了,所以你不吃不睡地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苏之微觉得自己是个魔鬼,斩杀这段爱情的同时就像在啃噬自己的心,血淋淋的,残忍已极。
没有了王旭,自己也没有心了。
王旭没有再跟苏之微说一句话。苏之微拉着他的手,拉着上飞机,拉着起飞,拉着降落。苏之微知道,只要一放手,以王旭的性格,他们俩从此就是天涯陌路人。
终于抵达首都机场。王旭看着苏之微,终于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