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撞邪了,晚上要听听别的音乐了,不能没完没了地哼哼同一段。苏之微心想。
David在海风中弹着钢琴的背影和深情的歌声,还真是很打动人。
可惜的是这世道动人的男人多了去了,靠谱的却太少了,不能不说是悲剧。
又想起尹从森洗手间的Grazia,心里像被捅了一刀,刚才那一点点因为虚荣带来的快乐瞬间成为泡影。
求求你,不要再想了。苏之微又开始默念。傍晚时分,苏之微累得几乎是爬回房间的。Cindy下车就去做SPA了,苏之微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
打开房门。天!好大一束玫瑰!走错门了?她退到门口,关了门,仔细看了看房间号,重新插进去房卡。哔!房门顺利打开了。没走错啊。苏之微疑惑地想,哪里来的玫瑰?不管了,就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还从来没被送过玫瑰花呢。
苏之微高兴地看着这一大捧玫瑰花,到底有多少朵啊,数啊数…
竟然有199朵!难怪这么巨大!在花丛中乐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桌上有张卡片:“一起晚餐?David。”
早餐签单需要房间号,包车需要房间号,在酒店里做什么都需要房间号。看来这房间号也是被窈窕女给拿到了。去不去呢?苏之微发愣,好大一束玫瑰花。
她忍不住骂自己:“我肤浅,我肤浅,我喜欢花,我喜欢法拉利。”可是,有错吗?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只是有的人有了这些就以为有了一切。而有的人已经有了一切,自然无所谓有没有这些。还有的人什么都没有,喜欢喜欢,也不是大毛病吧。
苏之微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又自我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赴宴。
晚上七点。房间电话响起来,是酒店的西餐厅打来的。
苏之微穿上高跟鞋。如果,只能买一件东西打扮自己,那就买一双好鞋。
苏之微没有晚装包,没有春夏的大牌新衣,只穿了一条简单的小黑裙。
到餐厅时,David已经到了。他又换了一身衣服,泛着浅浅珍珠光泽的西装,蓝宝石的袖扣若隐若现,整齐的修理过的胡茬儿,淡雅的古龙水味道。苏之微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与自己“上过床”的男人,以她这一年修炼过的眼光来看,居然挑不出什么破绽。
“苏小姐。”David斟酌了一下,礼貌地开口。
“叫我Stella。”
“Stella,这顿饭是为昨天晚上道歉。”David的声音听上去很诚恳。
苏之微淡淡一笑:“没必要这么正式吧。”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David补充道,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儿。
“我们轻松一点儿好不好。我只是来吃东西,不要道歉来道歉去。说实话,昨晚的事儿我已经不太记得了。”苏之微故作随意地说。
David的神情有些松弛:“当然好。你有男朋友吗?”
苏之微眉毛一挑,这也太直接了吧。让你轻松点儿不是让你不礼貌。
David笑得很是无辜:“呵呵,很想知道,所以就问了,现在不问以后也会问,所以不如就先问了。”
一时间,苏之微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尹从森算是男朋友吧,和他之间算分手吗?想到分手两个字,心就被揪了起来。
她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和尹从森怎样,这个开法拉利的David,怎么看都不是做男朋友的合适人选。何必对他实话实说。
她正色道:“我有男朋友了。”
David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所以刚才回答我会犹豫?所以会昨天晚上一个人出去散心?”
“嗯…是啊,出来出差很久了,很想他,觉得孤单。”
David依然不依不饶:“所以听到《别爱我》会想哭?”
苏之微心中一惊,急忙说:“没有想哭…”
“所以会疯狂地和很多男人跳舞?”
苏之微怒了:“有完没完?!我走了!”
David恢复平静,淡淡道:“别生气,只是很少有人能骗我。”
苏之微气鼓鼓地说:“好,我不骗你。你赢了。可以不这么咄咄逼人了吗?”
接下来的晚餐无波无澜。苏之微对David,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因为不在意,所以表现得很放松,也很自然。喜与怒都那么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沙滩上的狂欢派对还在夜夜进行。苏之微依旧混进去跳舞,只是滴酒不沾。
David偶尔被美女们簇拥着跳跳舞,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苏之微。
白天工作,晚上跳舞。
一日日下来,倒也平安无事。又过了几天,苏之微同组的同事接到公司电话,要他们回北京汇报调研进展。
真要离开这个能看到海的酒店,回到廉价出租公寓里了,苏之微心里还真有些不舍。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情绪在她心里蔓延着。
“为什么不能电话会议?”苏之微问。
Cindy翻了个白眼:“鬼知道。飞一趟三个半小时,我的脸啊,天哪,我得去买面膜候着。”
“是我们的差旅费超标了吗?”
“哪有?!我们又没有住行政房。”
苏之微还是有点儿想不通:“每天的调研报告都发送公司相关人员了吗?”
“都发了啊。说实话,我觉得我们做得不错啊!”
苏之微叹口气:“好了,别自夸了。公司让回就回吧。”
注释
[3]3.Dior,即迪奥,法国著名时装品牌。
[4]4.JohnGalliano,即约翰·加利亚诺,著名设计师及其同名时装品牌。
[5]5.Givenchy,即纪梵希,法国著名时装品牌。
[6]6.JilSander,即吉尔·桑达,极简主义时装品牌。
理智与坚定
下午的航班抵达北京。一到公司,相关部门负责人、战略主管、CEO都到齐了。苏之微把三亚的情况一一阐述。
听完报告,CEO也就是张总开口:“Stella,报告我们都看过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讨论过。这里面有两个事情需要加快推进。第一,马上与咨询公司合作启动海南省城市排查,看看除了三亚以外还有什么城市值得进入。其二,对三亚的项目做深度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从海南省委来的消息,国际旅游岛的规划已经在酝酿,必须尽快推进。”
张总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Stella,其他地区的考察目前暂缓,先把这个方案做完。”
回到自己的座位,苏之微有点儿郁闷。暂缓其他地区的考察是几个意思!目前不能出差了吗?不过是海南的一个案子,至于搞这么大动静?早知道不写这么详细的报告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回到熟悉的城市,不可避免的回忆与思念像潮水一样将苏之微淹没。待在办公室加班,她试图将自己投入在文案里,反反复复地修改,总比溺死在回忆里好。
11点,12点,子夜1点…再不睡觉就要死了,再不关电脑就要瞎了。终于,苏之微揉揉眼睛,收拾东西,下楼。
白天热闹的大厦门口,在半夜里空旷寂寥——尹从森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苏之微的心,不可抑制地痛起来,痛得连呼吸都不能,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突然,车门开了,尹从森快速地走出来,在微弱的灯光下也看得到他眼睛通红。什么都没说,他一把把苏之微塞到车里,开车就走。苏之微不知道怎么办,尹从森一句话都不说。车子在沉默中快速行驶着。
还是苏之微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要下车!”尹从森不说话。车速80。
“我要下车!”车速110。
“放我下去!”车速130。
苏之微不敢说话了。简直是被拖到了尹从森的家门口,胳膊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指印。想起张总就住在对面,出了电梯后,苏之微也不敢大声吵闹。乖乖地进门。
门刚关上,尹从森猛地抱起苏之微,疯狂地吻下去。一路上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动摇的坚定的心,瞬间瓦解。他的香水味,他的身体,他的力量,他的嘴唇…
苏之微的一切理智都被此时此刻尹从森真实的热度化为灰烬,只剩一个念头牢牢占据:Elson,我想你。这么多天的思念一触即着,苏之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轰”的一声烧了起来,不顾一切地与尹从森纠缠在一起。
尹从森把苏之微抱到了沙发上,窗外依旧是璀璨如昼的不停息的长安街的灯火。
他低低地喘息着:“说!说以后再也不离开我!”
“我…我…再…不要,再也不要离开你…”被他的气息撩拨得不能自已的苏之微断断续续地说。
尹从森像一头嘶吼的野兽,凶猛地把所有的等待报复给了苏之微。
筋疲力尽。窗帘外薄雾一样的灯光,若有若无地笼罩在两具光洁的身体上。
尹从森紧紧地抱着苏之微,像是只要一撒手,苏之微就会消失。
“放手,让我翻个身。”苏之微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尹从森在她耳边说:“不放手。你竟然敢换手机号码!教训你!”
“我也不想…”
“你还委屈?!我早晨一起床就发现你不在了,打电话关机,去公司找,没人。在楼下等你下班到半夜,没人。早上6点到你家门口等你上班,没人。你为什么走?因为那天晚上没要你?!你就是欠教训!”说着,尹从森咬了苏之微一口。
看着他留下的浅浅牙印,苏之微突然不开心起来:“Elson,给我讲讲美国,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我都愿意接受。但是,如果不讲,我会承受不住的。”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尹从森叹口气,说:“起来,先洗洗澡,换上睡衣。这里冷,去卧室讲吧。”
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苏之微的手心濡湿,心里发抖,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
如果,他真的有别的女朋友,Stella,你怎么面对自己的自尊?
残酷的真相
尹从森读大学的地方在美国的西海岸。学校很好,当年的张总也千辛万苦地从国内考过去。刚去的时候语言关还没过,各种不适应,是一段非常艰难的低沉岁月。还好后来张总认识了生性开朗的中美混血儿Elson,慢慢成为死党。同时结为死党的,还有Terry,一个美国和泰国的混血儿,非常英俊。三个人在社团活动和学习上都非常出色,兴趣爱好也接近,很是玩得来。
放假的时候,三人便结伴旅游,苦哈哈的背包自助游,可是很快乐。两个长长的假期下来,去过的地方很多,默契与友谊也与日俱增。
陷入回忆的尹从森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那是人生中最逍遥最快乐的岁月,以为只要和朋友在一起,赤手空拳就可以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甚至打遍天下…”
那是第三年的夏天,三个人在东南亚旅游,厌倦了大同小异的海滩景致,准备找个野海去游泳。尹从森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很美的海岸,回来很兴奋地告诉张和Terry。
次日的下午,三个人就结伴去了。那一片海岸优美而安静,毫无人迹,三人也没多想,临下水之前,张看到海边的悬崖中部是空的,就像有个大大的断层,又有点儿像是怪兽的大嘴。张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犹豫地说:“Elson,我感觉这个地方有点儿怪怪的。”尹从森不以为然地说:“风化吧,很正常的地貌。”Terry催促道:“得了,下去下去。”三个人在海里你追我赶地比赛游泳。两人一组,另一个人做裁判,分胜负。再换一个人做裁判,再接着比。再分胜负…
一个多小时后,Terry已经很累了,说:“累了,回去吧,岸上有东西吃。”
三个人一同往岸边游,感觉游了很久,还是没有靠近岸边。
继续游,又游了半个多小时,离岸边的距离几乎纹丝未动,甚至还似乎远了些。
三人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张最先明白过来,他大叫道:“海水在退潮!引力在把我们拉向海中央!速度很快!我们必须游得更快!”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使出浑身的力气,疯狂地游向岸边。
这时已经是黄昏了,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海浪大起来,每一个波浪打在脸上和身上都有重量。
三人已明白了眼前的严酷局面,节省体力,默不作声地全速游着。没过多久,尹从森和张发现Terry落后了。
他的体能本来就不如尹和张,加上之前他们比赛嬉闹足足游了两个小时到海中央。体力消耗太大了。
Terry对他们喊道:“我不行了,你们走吧。”尹从森大喊:“不要!Terry,加油!必须游回去!快!不要停!”
张一边奋力游一边回头对他们说:“快点儿!悬崖上的断层是被海水引力彻底掏空的!快点儿游!”
谁都知道不能停下,不能减速。可是Terry的体力真的接近极限了。
尹从森和张,谁都没有力气去拉Terry一把。谁能坚持游到最后谁才能活着出去,也有可能,谁都出不去。
此时大家的体力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加上海水的引力,需要四个小时甚至更久才能游回岸边。
这样的回忆让尹从森痛苦不堪,他的眼睛闭了起来,不管时间隔了多久,那一晚的情景始终深深地铭刻在脑海中,成为纠缠一生的梦魇。
“这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夜,一个月圆之夜。月亮又圆又大,高高地悬在天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除了海浪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你能想象吗Stella,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觉到生命在流失,累到极致的时候想着就这么睡着了在海里死去也很好,至少不用再拼命了。就是在赌吧,是不是可以在耗尽最后一点儿精力之前到达岸边。
“那样的情况下,你最好的朋友,手足一般的好兄弟被甩在后面,你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你知道你只能自保…边游边流泪,一整个海洋的苦涩和咸味,我的几滴眼泪又算什么…
“黑色的大海和黑色的天幕,铺天盖地的游不出的绝望,月亮的清辉又遥远又凄凉,像是一张陌生无情的面孔,没有丝毫的怜悯…张比我游得快一些,我紧紧跟着他,我知道自己决不能落下。后来我时常想,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或者只有我和Terry,我一定也游不出去的。”
是那样的拼尽了最后一点点力气游回岸边,触碰到陆地的那一刻,尹从森几乎休克过去。与张互相鼓励着连滚带爬地爬上岸,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而Terry还在海里,生死未卜,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生还的希望,也不能放弃。一句话都没有,他们分头去找救援。走不动路,只能继续爬。张拼命地爬了一个多小时,昏倒在沙滩上。尹从森在岸上爬了一个半小时,指甲磨掉了,膝盖和手肘磨破了,完全不知道疼。尹从森终于找到一个小房子,喊到人,开着船到海里找Terry,找不到。回来找更多的救援,在沙滩上救回张。两天两夜的寻找,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Terry没有丝毫踪影。
无情的海水吞噬了一切,掩埋了一切。直到最后一刻,尹从森和张才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直到协助警方联络Terry的家人,尹从森和张才发现,Terry一早就没有了父母。事实是,Terry一直在课余默默地打工,为了他的妹妹。
那一刻尹从森和张才发现,他们从来不曾了解真正的Terry,也从来没有想过在一起的整天乐呵呵的兄弟竟然肩负了比他们沉重得多的负担。一想起那一夜Terry在海里时绝望的眼神,尹从森和张就内疚得不能自已。
后来无数次的醉酒中,尹从森都希望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张与尹从森两人担负起了照顾Terry妹妹的职责,就是那个170厘米的混血女孩,Ada。
“Stella,这段回忆对我来说,太痛苦。我不想说,所以没有告诉你。但是,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尹从森侧身抱住了苏之微,第一次,苏之微感觉到他的身躯在颤抖,双手竟然是冰凉的。苏之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答非所问地说:“原来张总也在照顾她呀。”
尹从森摇头道:“不,现在只是我。我想Ada是恨我的,她知道是我带他们去那里。或者,她真的爱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我们找到她告诉她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我。无论我在哪个地方,无论我住哪里,她都会找来,像一个悲伤的幽灵。
“她要和我在一起。我不能,我不爱她。可是我不能看到她哭,我会想起Terry,是我害死了他。Stella,你知道我遇见你后才开始真的快乐。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尹从森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开始哽咽。苏之微心疼地看着这个男人,明白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的痛楚。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那张总呢?他帮你做过些什么?”
尹从森说:“他一直在帮我,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觉得如果我结婚了Ada可能就会好很多。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冒这个险。你没有见过Ada失去理智的样子,我怕Ada会和她哥哥一样。我不能再害死一个人了。可是,我又那么爱你,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想结婚,即使我知道Ada会更加恨我。”
一切的一切终于清清楚楚了。所以之前他不结婚,所以他觉得女人烦,所以他抱着Ada的时候面色沉重,对自己恍若不见。Ada真的像是一个幽灵,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个房子和这个男人的灵魂最深处。
苏之微真的怕了,胆怯了。爱情,需要两个人都那么那么努力。婚姻,需要很多人都非常非常努力。两个人在一起的一辈子,容不下一个幽灵。反过来说,如果,两个人的婚姻会伤害到另一个人的生命,那么不如,就算了吧。苏之微的胆怯与害怕,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她再怎样努力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原来面对命运,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不值一提。明白了尹从森的脆弱,反而让她手足无措。
苏之微苦涩地问:“Ada经常来,对不对?”
尹从森低声说:“是。她喜欢在我的房间里待着。我总是费尽力气才能把她劝回去。有时候她只是在我的床上躺着。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怕床上有她的头发或者味道,怕你疑心,所以让你睡客房。”
苏之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在家那天晚上,她也来了?”
“是,跟你打完晚安的电话,她就来了,说什么都不肯走。后来实在没法子,我把张叫过来,才把她赶走。”
原来如此,苏之微叹了口气说:“所以张总才会说刚和你参加完‘活动’,可是为什么他先回来?”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尹从森低着头一五一十地说:“送到家后,Ada不让我走,一直哭闹。我们两个大男人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好不容易等她睡着我才回来。”
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皱着眉。揽住尹从森的头,苏之微心疼地抚住他的眉头,说:“Elson,你好辛苦。”
这一刻,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尹从森,哪怕只能帮到一点点也好。
第二天,苏之微来到张总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地说:“张总,请您帮助我,也帮助Elson。”张总凝视着苏之微,片刻之后说:“他都说了是吧。可以。Elson太小心了。你去找找Ada也好。但是,要注意分寸,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电话。”
那一刻,苏之微觉得张总和尹从森的不同在于,张总总是能敏锐地洞察所有的问题,运筹帷幄,沉静稳重。
Ada竟然就住在北京,住在尹从森家东边的一栋高级公寓里。苏之微拿着张总给的地址和电话,想了一整天要对Ada说的话。
晚上加完班,已经9点了,苏之微没有打电话给Ada,而是直接杀了过去。这种公寓的月租应该在四位数以上。她想了想自己的小破公寓,心里很有些愤愤不平,我是正牌女友哎!竟然住那种地方!还不如这个小无赖吗?必须解决掉她,苏之微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跟在别人的身后过了公寓大堂。看着电梯镜子中的自己,苏之微觉得自己像个杀手,要杀掉对自己爱情一切有危害的东西,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那一刻,苏之微充满了无往不胜的勇气与决心。站在门口,苏之微定定神,在心里重温了一遍要说的话,狠狠地按下门铃。门开了,是Ada。
Ada仿佛一点儿都不意外会见到苏之微,她仰着精致的下巴,蔑视地看着苏之微,嘴巴里吐出的是中文:“知道你会来。进来。”
反倒是苏之微愣住了,Ada竟然知道她?尹从森没有跟她说过啊!张总也不可能说。一时间她的阵脚有些乱了,迷迷糊糊地跟着Ada进了家门。Ada的公寓布置得非常暧昧,淡紫色的色调,有很多垂幔,像一个妖娆的梦境。
一想到尹从森在这里哄着Ada入睡,苏之微的心里就像被毒蛇噬咬。
一转身Ada落座于沙发上,那样高傲而不屑的目光,公主一般地开了口:“你不是第一个来找过我的女人。”
苏之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她木木地站在那里,看着Ada的嘴巴一张一合。
“你们都以为自己跟Elson在一起的短短时间,他就会爱上你们?笨蛋!你看看我的家,看看我!我哪一点不如你?你们谁能够像我一样对他忠贞和不顾一切?你们谁有我了解他?”
苏之微这才反应过来,涩涩地说:“你才不了解他!他是因为内疚才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你哥哥的意外,他不会允许你的纠缠!”
Ada冷哼了一声:“在我哥哥出意外之前,我们就在一起。”又一个意外!苏之微没有想过这一点,大脑一下子陷入混乱,那些尹从森口中的往事模糊不清起来,不是Terry死了才知道Ada的吗?关键之处男人的避重就轻,让苏之微此时此刻在Ada面前完全丧失了主动权。Ada乘胜追击:“怎么,他没告诉你?是啊,他会告诉你吗?你知道什么是‘三人行’吗?你知道情色party吗?你爱的那个男人抱着两个女人的情形你见过吗?”
一个又一个巨浪向苏之微打来。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苏之微绝望地望着Ada艳丽的双唇一开一阖,望着一屋子充满挑逗意味的紫色垂幔,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完全听不见Ada还在讲什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直直地往下坠落,无休无止地坠落,仿佛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苏之微突然就喘不过气来了。
耳边继续飘来Ada的声音:“我告诉你,我不会放手。我哥哥的性命和我自己都给了Elson,他要照顾我一辈子。我没有工作,我不能养活自己,我喜欢名牌,喜欢现在的生活,除了Elson我都想不出来谁能这么好好地养我一辈子。”
她走过来摸着苏之微冰凉的脸:“如果你喜欢跟我分享他,我也没有问题。”苏之微看着Ada的面孔,突然真切地觉得她是个魔鬼,只要自己和尹从森在一起一天,她的影子就不会消失。那样偏执的追随与刻骨的纠缠,对尹从森而言,也许至死方休。
与苏之微相比,Ada有更坚强的内心和更直接的动力。
苏之微甘拜下风。
爱已凋零
走出Ada的家门,涌上心头的不是难过与痛苦,而是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是的,这样一个幽灵般的女人,让苏之微感到无比恶心。
她根本就不是尹从森想象中那个精神脆弱需要保护的女孩,这么多年来的追随与成长,早就让她刀枪不入,无比强大。渐渐地明白了整件事情,苏之微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以尹从森这样的条件,女人不肯放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像自己这样拼命工作的女人,到头来肯定拼不过像Ada这样把尹从森当作事业的女人。有的女人有事业,有的女人把男人当作事业。
显然,苏之微不是后者,她也做不了后者。见过了Ada,她终于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使尹从森和自己结婚,或者不管他和谁结婚,Ada都不会自杀,她太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尹从森会永远徘徊和纠结在两个女人之间。又或者,苏之微突然恶毒地揣想,也许尹从森也喜欢这种纠结吧,就像Ada口中的“三人行”。
至少苏之微无法容忍这种纠结的婚姻,也不可能接受永远有一个女人徘徊在自己所爱的人的身边。
再一次,苏之微明白了尹从森一直不结婚的原因。想通了这一点,也看清了自己与尹从森的未来,苏之微反倒不那么痛苦了,心里一片淡然。
从Ada家出来,苏之微打车去了尹从森家。尹从森穿着棉质睡衣,懒懒地来开门。看见门外苏之微惨白的脸色,他关切地问:“宝贝,你怎么了?”
苏之微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寒意与倦意:“没事,以为自己遇鬼了。”
尹从森没多想,伸手抱住她:“傻瓜,哪有鬼。你身子怎么那么冷,我帮你暖暖。”
拥住尹从森宽厚的身体,苏之微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她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我们做爱吧。”
至少这一刻,我完完全全地拥有了你,至少这一刻,我的身体和心,都是暖的。Elson,当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不曾想到,我们之间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就算我猜到了离别的结局,却也没能猜到原因。
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离开,此时此刻,让我尽情地拥有你。1月的北京,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
离别在即,尹从森争分夺秒地跟苏之微在一起。不管在一起的时候尹从森表现出来对她有多呵护多在意,也不管相拥相吻时有多么热烈多么紧密,苏之微还是觉得好冷好冷,一想到未来的日子里将没有尹从森这个人,那样透心透骨的冷就一点点地泛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尹从森开始打包行李,准备搬家,东西越来越少,屋子变得空荡荡的,苏之微再也不敢去,怕控制不住自己,触景伤情。
好多个夜晚,苏之微躲在自己的小公寓里,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长安街绵长的灯火,一如在尹从森家窗前看到的。
就能感觉到尹从森湿着头发懒懒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能听见尹从森在说小家伙不要玩了该吃东西了;就能看见他撒娇的神情,孩子一般地对她说,宝贝我累了,给我倒杯水;他哼着歌在浴池里高兴地喊,小丫头快来泡泡浴!…
还是到了这一天。冬日下午的阳光和煦地洒了进来,尹从森的短信静静地在手机里:“起飞了。爱你。你知道我会回来看你。”
苏之微望向窗外,心一点儿一点儿地被抽空,她就这么呆呆地坐到太阳下山,坐到下班,坐到天色一片黑暗,坐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黑暗中,她摸索着拿到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妈…”电话接通了,苏之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泣不成声。
妈妈在电话那头也抹眼泪,什么都没问,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别难过,过去就好了,过去就好了…”
这就是亲人。在你一切顺利,勇往直前的时候,你记不起他们,连电话也很少打。有的时候你觉得他们老了,他们不开化,他们穷,他们没品位,他们说话好大声,他们吃饭吧唧嘴。可是,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你发现平时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与你一同欢笑的人群,其实都是过客。只有亲人,无论我们遭遇怎样的不幸,都默默地守在我们身边,才让我们在世上行走,不是孤独一人。
尹从森走后的每一天,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早晨发来短信:早安,宝贝,爱你。可苏之微心里清楚,一切都不一样了。
终于,再也不用紧张尹从森会看到自己那双丑陋的面包鞋,再也不用担心午餐时众目睽睽下的接送,各种流言八卦的风生水起,再也不会有那辆熟悉的车在子夜1点守在办公楼下。
再也不会了。完完全全属于苏之微和尹从森的时光,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还是加班吧。除了工作,苏之微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还好,股票的走势丝毫没有受到她坏心情的影响,一路飙升。没日没夜的工作加上北京的寒冷,小公寓里见不到阳光,暖气也不足,心力交瘁的苏之微病倒了。她硬撑着去医院排队挂号,看病买药,自己在床头放上半夜要喝的水和药。黑夜里渴醒,她伸手去床头拿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水杯滑落,洒了一地。
苏之微静静地躺在那儿,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过去就好了,过去就好了,一定会过去的。”
不管是疾病还是爱情,都会过去的。快过年了,一转眼在耀华已经第四年。这一场大病的侵袭让苏之微斗志全无,任凭怎样咬牙,苏之微也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只想回家,逃离这座城市。
打了报告,一级级地请示,张总最终审批同意,她可以提前休假了。病还没好,反反复复地低烧不退,苏之微晕晕乎乎地坐飞机回家。
机票还是上次打算和尹从森旅行时买好的,之后改签了。
飞机落地的一瞬,苏之微觉得安心了很多。爸妈到机场接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有无微不至的照顾。身体渐渐好起来,可是心里依然疲惫不堪,苏之微在饭桌上和父母商量:“我不想回北京了,我在家这边找个工作,陪在你们身边吧。”
妈妈心疼地看着大病之后瘦得不成样子的苏之微,说道:“你这个孩子太容易走极端。过一段时间心情好点儿再说吧。”
是真的累了吗?还是不想再去面对那些人和事。苏之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爱的人,也失去了爱的方向,她竟连自己也要失去了吗?这一天,刚吃过中饭没多久,苏之微接到了尹从森的电话。
“在哪里?”电话里听不出他的喜怒,又或者是苏之微已经无心无力去揣测他声音背后的情绪。
她淡淡地回答:“在家。”电话那头微微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家在哪里?”那样的强硬而不容回绝。
苏之微想了下,问:“是张总又告诉你我离开北京了吧?真倒霉啊,身边有间谍。”
尹从森笑了起来:“嗯,这就是张最后一点儿用处了。哈哈,我下飞机了。你不用接我,身体还没好吧。告诉我地址,我自己打车过去。”啊!!!苏之微呆住了。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可是不说也得说,都快到家门口了。苏之微强打精神,迅速地上网订酒店。还好,快过年的时候,酒店生意清淡,有房间。
还是硬着头皮对妈妈坦白:“妈,尹从森来了…”说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妈妈的脸色一沉,苏之微的心就悬了起来。“哦。人家这么远来,还是要有礼貌。”
苏之微心虚不已:“我去给他安顿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也不敢多看妈妈的表情,赶紧出门去酒店等尹从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