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罪人,她该赎罪。
到头来,她恨的人不是许砚谈。
她恨的人,是自己。
迈不过去的,也不是许砚谈和岑家的坎。
是她对这份愧疚,这份罪恶的坎。
哪怕爸爸离开了她,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岑芙的罪孽,也并没有终结。
它限制着她对幸福的欲望,束缚着她感情的波动。
它让她在无数黑夜惊哭,它让她不敢再想念许砚谈。
……
梦境的最后,岑芙回到了十九岁的那个夏天,刚得知爸爸患癌的那个午后。
崇京的医院。
人影进进出出的医院大门,她抓紧他的衣领,倒在他的怀里哭到抽噎。
岑芙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么细碎的,那么可怜的。
对许砚谈发出危急信号。
【救救我……】
【许砚谈……救救我……】
……
下一刻,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哗——!
把她扯出了吞没她多年的深邃海底。
岑芙倏地睁开眼睛,张开嘴巴,骤然呼吸。
热泪从眼角滚落,埋入枕头柔软的墓位。
眼前是模模糊糊的卧室天花板,窗帘那边已经有些透光,天已破晓。
她伸出无力发虚的手指,触摸了自己两眼角汩汩不断的眼泪。
越哭越起劲,岑芙轻轻抽噎,这一场翻来覆去不断转变的梦,几乎把她折磨崩溃。
床头柜上的智能闹钟还在一圈圈转着秒针,逼近发作的精准时间。
这样的梦岑芙不是第一次做。
可因为昨天晚上纤纤说的那些,实打实地打在了岑芙的心上,让她既惊愕又惊喜。
于是,这场噩梦更冗长沉重些。
岑芙不打算继续再在床上躺着回味,于是起身,把闹钟关掉,翻身下床。
早上六点半。
一杯冰镇黑咖啡,些许将她红肿的眼皮安抚下去。
八十平米的短租公寓她一个人太过宽敞,在清晨这样的时分,显得尤为孤单寂静。
噩梦的内容千篇一律,她醒了就忘。
只不过。
“哗——”水龙头一直在倾斜噪音。
她冲干净脸上的洁面泡沫,任由水珠滚落,盯着洁白的盥洗盆。
梦里的那句话就见了鬼似的在她脑子里,耳畔挥之不散。
【救救我……】
【许砚谈。】
【救救我。】
“啪!”
岑芙使劲把水龙头扣上,眼底暗淡。
她已经做好了与这心魇缠斗撕扯一辈子的准备。
没人能救她。
……
岑芙没了胃口吃早饭,她不紧不忙地收拾完东西,换衣服出门。
住的地方距离市检察院还有一定距离,坐地铁也要二十多分钟。
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出门的时候岑芙如忙碌一晚回家那么疲惫。
她叹了口气,背上包出门。
打开房门迈出一步的瞬间,隔壁住户的大门同时被推开。
岑芙抬头,正对上许砚谈的眼睛。
他本就是衣架子的身材,个高腰窄腿长,穿着检察制服更是衣冠济楚,配上他那难以挑出瑕疵的五官,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察觉到她观察自己的眼神有些入迷,许砚谈甚是享用,抬起单臂架在门把手上,整个人歪倚些。
散漫不羁的劲儿从他西服外套的缝隙中逃逸出来。
岑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眨眼,回了神。
下一秒,她回过神的目光对上他等待已久的视线。
一夜痛苦的噩梦竟在看见他的瞬间尽数消弭,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什么在挛动。
视线里,许砚谈靠在隔壁房门的边缘,一身制服。
笑得有些懒。
“岑导,上班儿啊。”
作者有话说:
白白:芙芙,救你的人来了。
这章解释了部分之前没有说的真相,岑家和许家,许砚谈和岑芙的事,到现在看来,已经无法单纯的用对和错来评判了,只能说两人这一路太坎坷T-T
第63章 Butterfly
Butterfly:63.
许砚谈见岑芙没什么回应, 也不尴尬,往外迈腿转身把门撞上,看似提醒实则揶揄:“半路退租不退定金, 合同有吧?”
他早就猜到昨晚上她得知自己和她是邻居以后岑芙会做什么打算。
把人猜得明明白白。
被戳中心事的岑芙喉咙一梗, 好几千块的定金,她就算现在再富裕,也舍不得白丢那么多钱。
何况, 这明摆着猜准她打算搬走。
岑芙逆反心理上来,直接反手把自己门撞上,随着巨响,直接否定:“谁说要退租。”
许砚谈回眸, 轻叱一声,却说:“轻点儿关, 我那门挺贵的。”
看着他往电梯口走去,岑芙惊愕到撑圆眼睛。
他, 他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这间。
她租的…是他的房子?
岑芙跟着他走进电梯, 许砚谈一旁摁电梯, 一般轻飘飘地说:“我把那房子代理给中介了, 所以租的时候你没见着我。”
五年前当他室友,五年后又当了他邻居。
岑芙心里仰天长叹,心情很复杂。
电梯在不断下沉, 岑芙瞥了一眼许砚谈, 冷嘲似的开玩笑挖苦他:“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给机会给机会的。”
“今早上就拿定金威胁我。”
电梯抵达一层,许砚谈迈出去之前回头撩她一眼, 轻笑很淡, 有些恶劣:“你不是知道我什么样儿么。”
“我这人对女朋友一向慷慨。”
“对朋友…”许砚谈咬重朋友这个字眼, 同样在挖苦她昨晚上说继续做朋友的提议。
他话说到一半就止了,最后,只是吊儿郎当地摇摇头,那般混蛋耍赖似的笑让人心悸。
岑芙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眯起眼。
她忽然就觉得,这人的痞气如今已经和年龄的成熟浑然一成,哪怕是多么正气凛然的制服都束不住。
“岑导。”许砚谈忽然在远处叫她。
岑芙猛然抬头,瞧见他站在自己几米之外,手指摇晃着车钥匙,不耐其烦的再次邀请:“一块儿上班啊。”
刚刚被他噎了话,岑芙没好气瞥他一眼,直接扭头往小路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莫名有些潇洒。
许砚谈瞧着她走路带风地远离自己,直到消失在抄近道的小路里。
半晌,他自喉间发出一声短笑。
含着阔别已久的爽朗。
……
岑芙所在的节目组负责制作的这档民生普法节目不仅会在崇京市电视台播出,更会投放在各个短视频和长视频平台上。
中老年人关注电视更多一点,所以就要兼顾年轻人比较喜欢的社交平台。
虽然当代年轻人的文化水平日益增高,可是经过调研,结合部分社会现象,发现缺乏法律意识这一点几乎是全社会的弱点。
从普通刑事案件到经济犯罪,轻罪的民事犯罪到有关于未成年人权益法。
如果能让大众对这些法律在脑海里形成或深或浅的印象,组成系统,对个人乃至社会发展都是有益的事情。
大部分民众对于法律部门的认知大部分锁定在公安和法院,对检察院的了解要少很多。
在部分人看来,检察院似乎是隐藏在公安和法院之间的机关,几乎会被很多人忽略。
然而,检察院的职能和存在对于整个国家公检法的执行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是链接公安和法院之间最强有力的保障和链接。
而这就是他们节目后续,对于检察院的微纪录片的拍摄意义。
检察院并没有大家眼里的那么高高在上,严肃冷酷。
岑芙蹲在拍摄角度,用录像机记录下穿着蓝色制服和长裙的检察官姐姐扶着信|访的老人到一边坐下聊,老人嘴里的话带着浓重的方言,语速也很快,但这位姐姐却始终带着笑,耐心的安抚老人的情绪,旁边有个穿着制服的小哥给老人递了热水,然后拿出自己的本子认真的记录情况。
控告申诉科一大早就闹闹哄哄的,这里每日接受信|访的人不亚于岑芙之前在公安局看到的情况。
何为人民公仆,何为“为人民服务”,岑芙站在这里的时候,切身体会了。
她把刚刚拍下来的画面重新检查一遍,然后马上赶回院内大楼里,去配合那边的拍摄。
之前在制作组,岑芙也是全国各地,全世界各地的跟着剧组跑。
可是无论接什么样的剧组,她永远处于的是被人搭建好的摄影场地,拍摄棚。
见着的也都是为了演绎剧本而绞尽脑汁,费劲功力的演员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进了这样的节目组,因为工作性质她可以自由地出入这样的地方。
感受着无法被刻意演绎的真实场面,感受着这里的人是如何怀揣着冰冷的法条,却用温柔的方式传递给普通市民的。
人情和法律,在这些带着检徽,法徽人的手里不断加减砝码,最终达到天平的平衡。
虽然奔走疲惫,薪酬也不如以往。
可是当她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岑芙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岑芙跟着节目组,跟着检察院的同事们也学到了很多法律知识,不仅在工作中输出,也在工作中输入。
……
一忙就到了周五,这天节目组收工,正好那几个配合节目制作的检察官们想撮合节目组的伙伴们一块吃个饭。
一起共事一周多都还没有吃过饭,又都是年轻人,大家商量着热情就越来越高涨。
岑芙本来打算今天周末终于可以下班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结果最后稀里糊涂地就被带着一块团建了。
出检察院的时候,岑芙看见检察院那边的人搭了两辆车前往约好的餐厅。
许砚谈那辆黑色大G刚要出发。
后座坐了三个大男人挤挤巴巴的,偏偏他副驾驶空空如也,许砚谈迟迟不发车,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时候岑芙拎着摄影包和同事出来,一眼就瞧见他和他那气派的黑色越野车。
许砚谈将车窗全部降下,胳膊搭着,闻声偏头过来,一眼攫住她的视线。
换下制服的许砚谈坐在这辆车里,仿佛与五年前那个摁着她在车里胡来的他分毫未变。
岑芙还记得,当年他就是这样,把车停在路边,胳膊搭着窗边说不上耐心地等她一起回家。
许砚谈对她投来邀请目光的前一秒,他那一挑眉,岑芙就猜到他的意图,二话不说转身钻上了同事的商务车。
余光追着她逃离的纤细身影,许砚谈颇为无奈地嗤一声。
“哥,咱还不走?”后座其中一同事问着,不知道他愣在这干嘛。
“走。”许砚谈启动车子,掀眸往后视镜一瞥,嗓音疏冷带着散漫的警告,对另一个同事:“敢在我车上抽就给你丫踹出去。”
坐在窗边刚拿出自己电子烟的男同事瞬间愣住,然后悻悻耍赖:“哥,电子烟。”
许砚谈单臂抡转方向盘,带着车子猛地转向,把后面那三人摇晃地咣咣撞一块哀叫出声。
“你试试呗。”
同事:“……”不让抽就不抽!吓唬人干什么!
……
一行人相聚在约定好的餐厅。
这家餐厅偏西式,价格比较低廉,环境也比较热闹,适合团建。
餐厅里是半点单半自助的形式,大伙交了自助的钱落座以后就纷纷去拿吃的。
岑芙留下来给同事们看着包,让她随便给自己弄些吃的回来就好。
岑芙的同事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排着队去拿吃的。
她看见不错的菜就给岑芙的盘子里加一点,瞧见前面新上的菠菜乳蛋饼看上去不错,拿起夹子刚要去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别给夹了,她菠菜过敏。”
同事回头,就见许砚谈在身后,吓了她一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许砚谈手里端着个盘子,往岑芙坐着的位置抬了抬下颌,示意。
然后他与同事小姐姐擦肩而过,轻飘飘补充:“她吃不了,别浪费粮食。”
同事:“???!”
这怎么回事?!
许砚谈在他们节目组内部是高度受关注和讨论的对象。
同事小姐姐怀着很复杂和好奇的心态端着两个盘子回来,刚想抓着岑芙问个彻底,结果就被大家叫去边吃边玩游戏。
岑芙累了一天实在饿,就不参与他们的联谊游戏,埋头狠吃,时不时端起啤酒罐跟大家碰个杯。
许砚谈坐在岑芙的斜对面,一抬眼就能纵观一整个团建长桌,方便他光明正大的偷窥。
因为驾车所以他手边是罐汽水,许砚谈拇指食指捏着灌口,抬头饮用的时候,用下敛的眸子投向斜对角。
细密的眼睫,挡住了他如瞄准猎物般直白的暗沉目光。
岑芙的头发现在是长到胳膊关节的长度,乌黑的发色带着一点法式的波浪卷,配着她白皙细腻的肤色,纤细有条的身材。
她盈盈含水的眼眸时不时被刘海挡住。
岑芙一个不经意将黑发拢到耳后,露出大片细白脖颈的动作,无声地撩拨他的注意力。
她握着啤酒和其他人笑着浅饮,大方又开怀,谈笑自如,完全舍弃了五年前那般自卑怯懦。
岑芙嫣红的唇瓣上未干的啤酒水渍勾馋着他饮酒的欲|望。
那只被困在牢笼里长大的白蝶,此刻正肆意飞翔,见过无数景色,被阅历泼上了迷人的花纹。
而见着这样的岑芙,一股细麻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许砚谈捏着铝罐的手指轻轻一摁。
因为他意识到,现在的岑芙,优秀又自信,一定吸引着数不清的男人青睐。
他已经没有了自信,她还会选择他的自信。
【许砚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王室留在凡间的公主,并且我和邻国王子早就定了世纪联姻,你怎么办?】
【和王子公平竞争吗?】
【公平竞争?想得挺美。】
【我会把公主殿下占为己有。使劲浑身解数,把人伺候舒服了。】
【让公主半步都离不开我。】
“许检!”忽然有正在兴头上的节目组伙伴试图把许砚谈拉进话题。
许砚谈收回思绪,瞄着大伙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人有些多了,脸稍稍红,嬉皮笑脸着问:“听说许检还没女朋友,把微信号share一下,我们帮你找找啊,电视台美女可多了!”
大家跟着笑,一两个偷偷对许砚谈有兴趣的女节目组同事眼睛都亮了。
许砚谈没喝酒,可那慵懒又散漫的架势却令人品出几分微醺的感觉。
他带着自己的视线在这一长桌的人缓慢扫过,到岑芙那边,停了很久。
久到那视线太过炙热,刺得岑芙挨不住躲开了眼。
见她低下了头,许砚谈扬起了眼尾,惬意,若有所指:“不用麻烦大伙儿了。”
“追着呢。”
说完,大伙瞬间起哄:“哟!!”
“哪儿的人啊,也是院里的吗?说说啊许哥!”
“漂亮吗有照片吗!”
岑芙手心都沁出汗了,她稍稍抬眸,发现他还在看自己。
那眼神,笔直地不能再明显了。
心脏在乱作,下一刻,岑芙看着他,盯着自己。
他付之一笑,有种甘愿被俘的赖劲:“漂亮,大美女,把我弄得五迷三道的。”
大家起哄得更剧烈了。
得知些许内情的岑芙女同事一偏头,瞧着低着头的岑芙,心里恍然。
因为她耳后连着脖颈,一片红。
许砚谈再次捏着罐子灌了口汽水,眼瞳倒映她脸庞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享受。
方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有了答案。
重新追呗,玩命儿追。
不管是谁,谁来他弄谁。
看谁敢跟他许砚谈抢人。
*
酒过三巡,这场团建也随着饭店闭餐来到尾声。
喝得东倒西歪的人除了打车,被开着车的伙伴们送回家。
许砚谈身边那几个同事也有点多了,刚要死乞白赖求许砚谈送他们回家的时候,被许砚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哪怕是醉着,他们也不敢再造次,纷纷摸出手机晕乎乎戳屏幕,说话大舌头:“打车…我我打车…”
岑芙和另外几个同事的家都不在一个方向,不打算麻烦别人,刚要掏手机打车。
有些发蒙的视线里,面对面站来一个人。
许砚谈高大的身影些许染黑了她较小的身子。
身边的几个同事声音都小了。
“走吧,送你。”许砚谈没多废话,抬手想去扶她摇摇晃晃的腰,手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两人身份的不适,于是调转方向去扶她的手臂。
岑芙抬起脸,一个猝不及防的,带有强烈驱赶意味的瞪眼,含着微醺后的娇媚,向许砚谈攻去。
“用不着你。”
许砚谈也不恼,安安静静看了会儿她,然后骤然俯身。
当着几个还没走的同事,他将唇瓣靠在她耳畔。
轻轻的询问,悄悄地威胁。
“是上我的车,还是让他们知道咱俩住一块儿?”
“选选,嗯?”
作者有话说:
白白:选nm啊^^,你这个b无论什么时候照样浑是吧,许砚谈你就不想想现在在这段感情里你什么地位,芙芙什么地位?
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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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Butterfly
Butterfly:64.
岑芙只是高兴稍微喝了点酒, 并没有醉到失去理智。
所以她最后还是跟许砚谈走了。
走之前,还掩耳盗铃似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跟后面的同事辩解:“我, 我跟他一个方向, 他捎我一程。”
“走啦,周一见。”
同事们更是配合,假笑着带着明显八卦的眼神目送他们俩的背影离开。
岑芙小小的一个走在许砚谈身边, 步速很慢,许砚谈摆着那么长的腿却奇异般跟她有着一样的步调。
她晕晕乎乎,稍一个歪身,许砚谈立马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稳住。
岑芙越挣扎他握得越紧,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并肩走着。
等他们彻底走远以后,同事们面面相觑。
“正在追。”
“大美女。”
“把他弄得五迷三道。”
“是岑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