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刺眼。

又迅速把眼睛闭了上去。

结果眼前一黑,满脑子就是那碧清的小溪和扁舟上的美人。

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

突然想起那张图纸,伸出手去拿,冷风呼地吹来,打了个哆嗦,迅速扯了图纸,又把手收了回去。

太阳高高挂,寒风呼呼吹,这是什么破天气。

身上是又酸又痛,尤其是背上,连我自己都不忍心去看伤口了。

在被窝里滚了两下,裹住自己的身体,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揉揉眼睛,黏得难受,颤颤巍巍地打开图纸,仔细一看,又揉了揉眼睛。

两幅图有差别么?

擦擦牛皮纸的表面,一个个看。

燕尾,月牙,星,镜子,鸟……最后一个变了,花里胡哨的,什么玩意。

翻过来翻过去看,总算是有点头绪了。

雪花。

我就这么傻眼了。

司徒家的某某人在薛红身边做事,看到自己的小少爷被算在了六美当中,就私下把六美图原稿给修改了。

把雪花的空隙涂抹了,就成了个菱形。

改得也够没水准的。

司徒雪天,我就说他是男宠级别的人物,他还不承认。

只是知道了也没用,看司徒家那种势力,能把他骗回去么。

门突然被扣响了。

门外的小厮道:“林二公子,林公子说隔一会要来找您,叫您先更衣。”

“他什么时候来?”

一下慌了手脚,腾地一下坐起身子。

结果刚好扭到那地方了,痛得我“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刚不动还好,这一动,简直比得了痔疮还难受。

小厮道:“他没有说,您先准备准备吧。”

我应了一声,执行了非常困难的工作——先是努力在不要拉到身下神经的情况下坐直身子,然后拉住被子,扯,扯,扯,扯到一块,抱成一团,塞到了床底下。

下一个任务才是异常艰巨。

我勾过身子,一下扯住了床脚处干净的厚被子,扑的盖在了身上,倒下。

一直咬着牙齿,所以忍住没叫出声。

裹在被窝里,疼得浑身发抖。

等剧痛过去以后,伸手摸摸额头,全是冷汗。

用被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林轩凤刚好在门口喊道:“宇凰,我进来了。”

我心虚地往床上又瞅了瞅,才故意懒洋洋地说道:“好……”

顺便把头埋在了被窝里,装睡。

没隔一会就感觉他坐在了我旁边,犹疑了片刻,道:“宇凰,你没事吧。”

我伸出没受伤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没事没事,我困着呢,有事晚点说……”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呵欠。

又是沉默了好久他才说道:“今天我听别人说了,重莲又取消了开始提出的要求。”

取消,取消。

取消有什么用,人人都知道林宇凰和那种人关系不正常了。

林轩凤试探地喊道:“宇凰,你睡着了?”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先将我的脸翻了过来,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我肿得跟馒头似的水泡眼。

算了,算了,反正我都这个样了,也不怕再丢人。

反正林轩凤他们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连我自己都忘了。

估计不用我去寻找那两个宝贝,林宇凰的回忆都会慢慢回来。

就我这个样,回去了能做什么。

我直接怀疑我现在可能连爱上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消失就消失吧,我也不做垂死挣扎了。

林轩凤道:“梅影教主近日收了一名黎子鹤的男宠,据说此人美貌无双,再加上出身不明,名字里又有一个‘鹤’字,我怀疑很有可能是六美之一。”

我点点头,没了下文。

林轩凤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六美的么,怎么今天就没力气了。”

我忍痛坐起身,直视着林轩凤。

我想笑一下,但是嘴唇因为太干,稍微牵动一下就裂开了。

一股腥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林轩凤靠过来想替我擦去,我却拨开了他耷拉在右肩上的长发,一把抓了住他的衣襟,解开了他的外套系带。

他有些错愕地着着我:“宇凰,你……做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往里面脱。

手探入了雪白的亵服,摸到了温热的皮肤,有些硌手。

他倒吸了一口气:“好凉……宇凰,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扯开了他的外套,果真如此。

一条长长的狰狞疤痕,斜划过他的胸膛。

我轻轻沿着那伤疤往下摸,低声道:“你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林轩凤脸色微微一黯,道:“以前和别人练剑时,不小心挂的。”

“你撒谎。”我抬头逼视他,“这是七杀刀动的手。”

林轩凤脸色有些发白:“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画面。

枫红满山的秋日,我蹲在一棵大树下。

一支长枪从朝我划过来,我惊惧地惨叫一声。

我甚至没看清杀我的是什么人。

枪头阴寒,一道血光飞速串过!

我安然无恙,一个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后来的,只剩一片空白。

我松开抓住林轩凤的手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事……我不知道。”

林轩凤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捂着自己的头,低声道:“呜……只能想起一半的感觉……好难受……”

林轩凤扶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别这样,想不起来就算了,说不定……说不定你根本就不是别人,只是暂时忘了以前的事呢?”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采,但是在他目光移到我胸前的时候瞬间消失。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满身吻痕。[红尘]

沉默。

林轩凤沿着我的颈项一点一点往下摸,每经过粉色的印记时都会停一下。

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浑身绷紧。

“……韩淡衣,对不对?”

我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喜欢他?”

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喜欢不喜欢?”

“我喜欢不喜欢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真的……对不起。”

林轩凤微恼道:“你不要和我道歉!你和他做多次我都无所谓!但是……”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不可置信道:“轩凤哥……你在说什么……”

林轩凤提了一口气,可卡了半晌都没说出来,伸手就将我的被子掀了开来。

狼籍不堪。

我手忙脚乱地扯住被子,盖在身上,原本被遗忘的伤口又开始刺痛起来。

林轩凤闭上眼深呼吸了许多次,替我系上衣服,轻轻说道:“我去端水给你清理。”

他抬起手,轻轻扣住了我的脖子。

几缕碎散的发丝落在他的眉间。

我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颤声道:“轩……轩凤哥?”

颈后的力道加重了,我的脸被迫往前靠了些。

近在咫尺的双眼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他慢慢闭上了眼,双唇凑了过来。

眉心的美人痣如一朵绽放的血红腊梅,虽小,但美得让人心动。

可是那两片唇却停在了离我嘴唇半寸处。

秋风吹入房门,阳光耀眼金黄却异常寒冷。

攀在我颈项的手骤然变得冰冷僵直。

他一下推开了我,倏地站起身。

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惊慌失措地冲出门外了。

我愣头呆脑地坐在床上,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下午林轩凤给我请了大夫,却没再进我的房间,只傻站在门口。

果然如我所想,运气真的不好。

肛裂了。

大夫替我检查的时候我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说有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大夫开了几个药方,收了一大笔银子,叮咛了几句饮食需注意的地方。

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门口也就是我听得到的地方对林轩凤说了一通废话:

“小伙子,房事还是不要进行得太激烈了,你看你把你相好的害成了什么样,他半个月都别想下床了。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林轩凤自然是无话。

我在里面是面部发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外加羞愧了一个时辰。

漫无目的地在司徒家白吃白喝蹭了半个月,终于蹭到了天蚕灵芝即将长成的时节。

听了林轩凤的话,打算去泰山上去查一查梅影教主的男宠有没有去。

和司徒雪天商榷了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去。

然后我和林轩凤又白坐司徒家的豪华马车,十万火速赶到了泰山。

司徒雪天那个臭屁的小鬼一路上都摆出一副“我就惹你,你奈我何如”的模样,让人看了特想打。

到达目的地,刚下车,就撑起小扇子,颇有韵味的书生气息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真想让别人看看他在玉香楼的德行。

我跳下马车,伸了个拦腰,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我们住哪儿啊?”

林轩凤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说:“别这么叫,不礼貌。”

我眯着眼笑了笑。

司徒雪天把玩着雪香扇上的桃花香囊,笑得颇有深意:“自然是客栈,不过,不用你花钱。”

我送给他一个白眼:“稀奇那点钱。”

司徒雪天摇了摇扇子:“那林二公子付账罢。”

我扯了扯林轩凤的袖子:“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轩凤哥,咱俩去尝尝?”

林轩凤微笑着点头。

雪香扇都要给司徒雪天给捏坏了。

泰安城里多豆腐作坊,夜间全城磨轮辘辘,豆香四溢。

有不少持拿武器的人士穿梭在城里,看样子都是为天蚕灵芝而来。

住进当地的一家客栈,掌柜的说只有四间房了。

林轩凤、司徒雪天、我、三个随从、车夫,七个人。

司徒雪天道:“两人住一间,刚好够。”

我扯着嘴笑道:“大哥,你不是叫我和你住一间吧,我才不要。”

顺便擦擦自己身上,抖了一下。

司徒雪天横了我一眼,用扇柄指了指林轩凤:“不是我,是他。”

林轩凤道:“好,宇凰你身子还没痊愈,和我睡一块我好照顾你。”

我急道:“喂,我不要……”

林轩凤颦眉不语。

司徒雪天又横了我一眼:“你哥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要?那你给我睡泰安大街上去。”

“你……”

司徒雪天把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本少爷愿意给你提供住宿费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别忘了,来这之前是谁说什么话都听我的?”

算了,我忍。

其实和林轩凤睡一间房也没什么……

哎,就是有什么。

我随便往别处瞥了一眼,结果眼睛就给定住了。

一个脸颊白皙清癯的少年正坐在窗口旁,头发松松的束起,一身淡紫色衣裳。

打扮并不华贵,可那张脸却让人记忆深刻。

尤其是那双带着些稚气的丹凤眼,水灵灵的,美得不像是生在男子身上的。

我捅了捅林轩凤,指着那少年道:“那人会不会就是黎子鹤?”

林轩凤看了他一眼,说:“不可能,黎子鹤要来也该是和冥神教的人一起来。”

那倒也是。

我说:“他武功应该不高吧,长这么女气。”

司徒雪天用扇子戳了戳我的脸,道:“你也会武功,你也女气。”

我一拳打在他脑袋上:“你有资格说我么?”

司徒雪天揉揉自己的脸,但是揉到一半就盯着那少年不放了。

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傻了?”

司徒雪天喃喃道:“他何止会武功,武功可高着呢。你看看他对面坐的什么人。”

我再仔细看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