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仍在想那断桁,随意应道:“说。”
沈无尘抬头看她,“学士院会同祠部正在商议陛下大婚之典,因无往例可循,所以不知陛下…”
他话尾留空,不再说下去。
英欢猛地回过神来,心底一震。
再避也避不过这一事,再躲也躲不开那一人。
该来地,终究还是要来。
她背过身子垂了眼,低声道:“容朕再想想。”
殿外阳光铺地而落,人影双行,盖过地上融雪之痕。
曾参商看着领她在前的乔妹,忍了半天没忍住,上前两步走至她身边,冲她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像皇上的?”
乔妹慌慌忙地往后退两步,脚下踩进一滩雪水里,险些就要滑倒,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子,也不敢看她,只是小声嗫喏道:“曾大人…”
曾参商看着她这样心中就是不爽快,未及多想便皱眉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胆小?怕我作什么?抬头。”
乔妹仍是不动,肩膀微微在抖,“奴婢不知哪里得罪大人了…”
“啧…”曾参商无奈不已,逼上前一步,“你抖什么抖?我不过是问你一句话,若是有你就说有,若是没有你就说没有,至于怕成这样么!”
乔妹缓缓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眼睫,“回大人的话,没有人说过。”
曾参商看着她,颇没好气道:“就你这样的,当真是给天下女子丢人!”
乔妹怔怔地看着她,不解她话中之意。
曾参商眉头更紧,低哼道:“白长了这么一双眼,留在皇上身边那么久,连神之一分都没学来。”
乔妹心口一缩,不由将唇咬住,呼吸紧了起来。
她又何尝不想做个能令人钦慕仰望的女子,只是…
这些年来在男人那里吃的苦受地委屈,又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尽数泯灭于心的。
曾参商定定地看着她,“真想不通,不过是对着男人罢了,你竟能怕成这个样子!你记住,没有哪个女子是比男人低一等的!想想皇上,以一介女流之身…”
乔妹眼中含光,颤兮兮地打断她,“曾大人…”
曾参商见她仍在抖,不禁更来气,“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乔妹眼睛望向她身后,声音更颤,“不是…”
“不是什么?”曾参商声音作怒,“先前在殿中,皇上问你话,你当着我的面竟是不敢答,你…”
乔妹咬了咬唇,看她一眼,又望向她身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奴婢见过沈大人。”
晴天一道雷!
那三个字有如山涧中地回音一般,在她耳旁脑中穿来穿去。
曾参商身子绷紧了,半天不敢转过去,听见身后那个清稳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你先退下罢。”
然后就见眼前乔妹飞快地拜了礼,转身疾步而走。
却还是不敢转身与他相对。
低头去看,地上两条影子斜斜长长,他在她身后站着,一动不动。
她僵着,握紧的拳已被汗润湿。
他的影子往前近了一步,牢牢盖住她的。
她心里一抖,几不能喘息。
就听他开口,语气略带戏谑之意——
“先前训旁人时如虎生威、头头是道,怎么现下自己却不敢回身看人?莫不是枉担了这堂堂男儿身,竟连女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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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欢若平生,喜之不尽帝业十八
此言如明火一簇,刹那间便燎烫了她的心。
曾参商猛地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大人说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沈无尘于她身后三步处负手而立,逆着光,看不大清眉眼,只见他嘴角微微向下,脸色不甚明朗。
阳光扑面照下来,热且刺眼。
过身微风仍冷,可她却是浑身都在冒汗。
眼前男子闭口不言,儒雅之范肆溢身周,可却令人感到莫名惶恐。
她动动膝盖,撇开眼,转身想走。
沈无尘却开了口,“那就好。”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若何。
曾参商笑容僵硬,“此处风大,沈大人大病将愈,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去罢…在下先走了。”
不等他有所反应,她便转身,心砰砰地跳。
“站住。”
她的脚便粘在了地上,心中恨恨的,复又回头看他,脸上笑意全无,“沈大人还有何事?”
沈无尘朝她走过一步,阳光削面,衬得一张脸更是清肃,“皇上许你出入禁中,不是让你这般对宫女说教的。”
曾参商展开拳,将掌心上的汗水在袍侧擦了擦。
果然是全听见了。
她一撇嘴,抬起下巴直直去看他的眼,挑衅道:“怎么,沈大人要去告我御状?”
沈无尘摇头,目光却又深了几分。低声道:“那个宫女你少招惹。”
曾参商一听这话便怒了,没想到她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她眼中火苗扑闪,“在下谨遵沈大人教导。只是在下不才,比不上沈大人胸怀韬略,招惹不起皇上。只能招惹宫女过过瘾了。”
沈无尘闻言,眼角略略一抽,面上黑红相错,握起的拳背青筋凸现,忍了半晌,才道:“谬赞了。”
她再不多言,冷冷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他在身后又叫她。“我话还未说完。”
她愈加恼怒,停了步子转身大声道:“大人还有何事统统一次全说了,莫要捉弄人!”
沈无尘面色亦冷,盯着她道:“皇上欲幸西苑习骑射,此事可是你的主意?”
这话如同当头一桶冷水,瞬时浇灭了她心底怒火。
曾参商心底有些发虚,看他两眼,尴尬道:“沈大人先前不是一直卧病在府么,怎会知道这事…”
沈无尘打断她道:“虽是告病,但朝中大小事情我亦有所耳闻。”
她望向别处。搓搓手跺跺脚,小声支吾道:“甚冷,在下一日滴水未进,此时饿得难受。还想先走…”
沈无尘走过来,挑眉看她,“那便找个暖和地地方说。”
她抬眼,气道:“你…”
他已越过她往前走去,声音飘过来,“骑马来的?”
她愤愤然跟上去,“是。”
沈无尘不再多言,一路出了禁中。过了御街后至宣德门外,才又对她道:“坐我的车驾。”
说罢一掀袍摆,直往路那边的四轮青轴镶花马车走去。
曾参商心中暗骂了声可恶,颇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待至车前就见沈府的小厮地已来迎沈无尘,又是递手炉又是接披风的。模样甚是恭敬。
她翻翻白眼。这大官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