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参商抬头,神色微变,“陛下…”
英欢望着他,眼波轻动,“朕让你过来,”她拾袖一指身前,“到朕跟前来。”
曾参商犹豫着起身,一步步挪过来。
皇上好男色,天下皆知,只不过…
英欢见他走近,忽然起身上前两步,抬手便捏住他的下巴,轻声道:“好一张俊脸。”
曾参商大惊,只觉眼前女子眸光利指己心,威迫之势及身,几不能开口而言,只是颤声道:“臣…”
英欢伸指,在他面上划过一圈,而后淡淡一笑,“礼部官员们都是傻子不成?竟让一个女子留于朝中为官这么多年!”
今天更得晚实在抱歉!上周感冒一直昏沉沉,好不容易周末想偷懒睡一下,结果一下睡到凌晨四点才醒来(万恶的时差啊)…又不好意思随便弄两千字来更,所以写到这么晚才更,对不起…泪。
祝大家情人节之夜欢乐无极限(有谁不CJ想歪了这话的写长评戳粉红去…)
卷三欢若平生,喜之不尽帝业十六
曾参商眼睫颤了颤,使劲咽了咽口水,垂眼盯着英欢的手指,“陛下,臣不是…”
还未说完,英欢手上一用力,猛地扯开她官服领口,在她平滑的喉结处划了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是什么?”
曾参商眼一闭,心一沉,跪了下来,“臣死罪。”
英欢低头望着她,“朕有话问你。”
曾参商伏于地上,面色惨白,“陛下问话,臣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英欢略一晗首,转身回座,拢袖收履,定了定神,再看向她,“若是朕没记错,当年于满香楼中同你动手的那人是个武贡生,你一介女流,身不强力不壮,怎能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此间莫不是有何隐情?”
当年殿试后封卷誊录,一奏策论言辞犀利句句撼人,时阅卷几臣当夜便呈其于上,英欢阅后大喜,钦点其为状元,拆卷后见是礼部试第一名曾参商所为,几位老臣皆是惊诧不已,人人都道此人定是第二个沈无尘;谁料张榜前夜,突有消息传至宫中,道于礼部试拔头筹的那名贡士与另一名来考武举的武贡生在妓馆大打出手,毁物无数,又将对方打至辨不出面目才止。
因是除其状元之名,直贬至进士二甲第三十九名;次日黄榜放出,人人皆见,人人心中皆明,谁也未想到如此天纵奇才却是这般莽撞之人,扼腕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但时如流水。天下风云变幻多端,日子久了,也就没多少人再将此事记在心上了。
曾参商没料到英欢竟能一眼识破她为女子之身,瞬时心念俱灰,本以为英欢定要开罪于她。却不料英欢开口相问之言竟是当年之事,不由怔了怔,而后才道:“并无隐情,当年确是微臣将人打伤的。”
“哦?”英欢纤眉高挑,脸上一副讶然之色,当下又将曾参商打量了几番,见她身形虽较一般女子高了些许,可绝比不过能考武举的男子。“…可是徒手将人打伤地?”
曾参商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点点头,“是徒手。”
英欢坐在那里,心间震诧不已,未想到以她这身架竟能徒手打过男子,心中竟莫名其妙多了几分赞赏之情,不由轻轻一笑,道:“既是女子之身,当年为何要去满香楼这种地方?”
曾参商声音低了些,“当时赴京赶考。从礼部试到殿试结束,前后半年有余,人都要闷坏了,好不容易考完。想着满香楼声名在外,又从来没见识过烟花之地,便想趁闲时去瞧个新鲜,也不枉至京城一趟。”
当真是有话说话,诚实可嘉。
英欢见她性子直率,不禁又是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又怎会因个卖笑女子而同人打架?想来你虽是扮作男身。却也不至于会对女子生出情意罢?”
曾参商闻言脸微红,头稍稍抬起些,飞快看了眼英欢,又低头道:“并非是因妓馆女子才同人打架的,可不知为何传至外面,就成了争风吃醋之举了。”
英欢追问道:“那是为何动手的?”
曾参商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当时那武贡生当众要那女子脱衣献曲儿,行径当真不堪入目。那女子面薄不依。不论那人出多少钱都不肯,那武贡生一急,张口便说天下女子生来就是供男人玩的,管它是在妓馆还是朱宅大院,没什么区别。微臣本是在旁瞧个热闹,可听了这话却是火大,不由同那人理论了几句。谁知那人性急蛮野,竟先动手相迫,微臣逼不得已才还手的…只不过越打他心中越来气,想到他那话,便恨不得将他打废才好…”
英欢低笑,看向她地目光中夹杂了些暖意。
谁说女子生来便是供男人玩的。
谁说女子成不了大业。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身处高位,心中难言之苦从不为外人道,本以为这天下女子无人能及她所思,却不料今日会见到一个曾参商。
女扮男装隐于朝野之中,此举堪称欺君大罪,可她望着这女子,心中竟生不出丝毫恼意。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作得当年那篇好文章。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使得男人都望而生怯。
璞玉似的心性,毫不遮掩自身锋芒,却又纯得透澈,叫人一望便可探着底。
虽是身份卑微,可女作男身这么多年,其后辛苦亦是可想而知。
英欢沉默半晌,才道:“当年事出紧急,次日便要张榜,因是夜里未及详查便将你贬至二甲之位。”
曾参商闻言不禁惶恐万分,头叩于地,颤声道:“将为天子门生,却于烟花柳巷中滋事,此行堪堪是给陛下蒙羞;陛下未治臣之罪却仍赐功名于臣,臣多年来时时心存感激。”
英欢看着她,轻声道:“将官袍拉好,起身说话。”
曾参商依言起身站稳,抬手将领口系好,才垂手,低声道:“谢陛下…”
不杀之恩。
怎么都没想到,英欢从头至尾都未就她女子之身而降罪于她,言辞之间竟还隐隐带了笑意。
多年来苦楚甚多,可是一想到九崇殿高位上的那个女子,便觉心中再大的委屈亦算不得什么。
纵是比男子辛苦千百倍,女子也可成大业。
今日终得一见,能这么近地对着心中多年仰望之人,她又是欣喜又是紧张,因是觐见初时连礼数都忘至脑后,只求能仔细看看这女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肩负这一国之运,能够治理这万里江山,能够让满朝文武臣服于下,能够让它国君王闻之心惧。
见过之后终是未得后悔。
凌厉之时让人丧胆,抚慰之语令人心颤。每言每行皆能让她心潮起伏,诸情涌荡不休,才知不枉自己这么多年来地苦苦磨砺。
只见一面,便心甘情愿拜于其脚下,为其尽忠。
只要能够…
继续在朝为臣。
英欢看着她,云淡风轻一挥袖,“身为女子之事,莫对旁人道。”
曾参商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陛下?”
竟是…真的准她继续留于朝中!
英欢扬唇,却不重复先前所言,转而问她道:“响箭之羽,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曾参商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臣自小便认得这些东西。”
英欢下巴一抬,眼中透着不信之色,“女儿家怎会从小就认得?”
曾参商耳根泛红,低声道:“臣自小就是被当作男儿养的。”她停了停,看英欢一眼。见她没要打断之意,才继续道:“家父原先是奉清路禁军的致果校尉,后来左腿负伤,再不能上战场。心有不甘,只盼能得个儿子以承他胸中之志,可惜多年来得女不得儿,叫他颇感无奈;家中共四个女儿,臣年岁最大,家父便把臣当儿子教养,刀枪棍棒这些统统自小教习,兵书什么地也不管臣愿看不愿看。只管叫臣死背…”
英欢恍然,不由笑道:“难怪当年在满香楼,那个武贡生打不过你。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女子文章做得好,武学竟也了得…”
曾参商脸微微一红,小声道:“说来也都是因为家父,自幼便听他说女儿没出息。不能上疆场杀敌亦不能光宗耀祖。臣憋了一口气,就是想让他看看女儿也能有大出息…若非考武举需得验身。臣当年定也会去考武举!”
英欢听着她这不畏世事的口气,心下一笑,面上却做淡稳之色,“迁你为九崇殿说书,如何?”
曾参商愣住,指尖瞬时发麻,浑身血液朝头上涌去,只觉晕乎乎的,眼花一片,“陛下,臣…”
英欢看着她这模样,实是忍不住,静静笑出来。
一点都不懂得伪装。
这样的人配着这样地性子,若是不得人护着,还不知往后会被何人何事给毁了。
可若是好好雕琢磨砺一番,说不定能成块稀世之玉。她缓缓起身,“就这么定了。”
曾参商使劲稳住身子,一双大眼亮得绽光,嘴动一动,终是挤出话来,“谢陛下!”说着便要跪下。
英欢抬手止她,眉尾轻挑,对她道:“再同你说一事。”
曾参商微微低头,“陛下请讲。”
英欢开口,声音如水似波,轻轻传至她耳中——
“当年若不是沈无尘极力护你,只怕你真是一文功名都得不了。”
曾参商双手一下紧握成拳,抬头望过去,见英欢面色甚肃,竟不像随口之言,心中惊颤不已,却不敢质疑,只是怔怔地看着英欢。
英欢看她几眼,眉毛又挑得高了些,“当时几位老臣皆要除你功名,只有沈无尘惜你才学不可多得,求朕将你的功名保下来。”
曾参商心底一阵阵地凉下去,半晌才艰难开口道:“可当年谁都知道,是沈大人将臣所犯之事上奏天听的…”
英欢微一晗首,“禀他所闻是臣子之责,护他所惜是文人之骨,二者有何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