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闭了闭眼睛,脑中又闪过那双似冰褐眸…

不由抬手,在车板侧面轻轻叩了两下。

狄风退了两步,“…夫人?”

英欢定了定神,隔了车板对他道:“便依了他。”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欢七

沈无尘闻言,见眼前之人举止不凡,心中已生结识之意,不禁上前,对贺喜抱了抱拳,道:“这位公子,我们先前本是要去前面的奉乐楼,既是如此有缘,也莫要说什么谢不谢了,若是公子不嫌弃,但跟我们一道去便是。”

贺喜眼中一亮,先前面上不悦之色一扫而光,虽是不知道沈无尘口中的奉乐楼是个什么地方,但看这几人身形气度举止皆为上品,想必那也不会是什么下作之地,便顺势道:“好。”

谢明远本是不放心去一个不熟之地,但见皇上应得如此之快,也便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上前挡在贺喜一侧,对沈无尘道:“还请几位在前面带路,我们在后面跟着。”

沈无尘看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向狄风比了个手势,自己骑马先行,狄风见了,让那小厮继续驾车,跟着沈无尘,他自在后面护驾。

待前面走了几步后,谢明远才放心地让贺喜向前行去,他自己紧紧跟在后面,左右望了望,便压低了声音对贺喜道:“陛下何故今日如此不顾身份…”

贺喜略侧了侧脸,看了谢明远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望着前面马车,脚下一使劲,让身下马儿走得更快了些。

谢明远默然不语,心中低叹一声,只得策马跟了上去。

街角转过,再行两条街,弯过第三个路口,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奉乐楼的黑底金字大招牌,高高悬宕在四层楼高的第二层外檐处,铁划银钩般的三个大字,将那奉乐楼衬得愈加宏伟。

马车悠悠停在酒楼门前,沈无尘与狄风二人先下马,一人去前面撩起车帘,另一人去门口迎上来的小厮处,给了两串吊钱,让那小厮将马牵至楼后好生喂上。

贺喜仍在马上不下,眼睛只盯着前面马车的帘子,一动不动。

那帘子轻晃,一双茜底杏花缎面平头绣鞋先伸了出来,只在外露了一瞬,便缩进了襦裙底下。

可就只那一瞬,贺喜也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双窄而小巧的脚…被那似艳非艳的缎面裹着,平白无故地让他的心痒了起来。

那女人从车中出来,背对着他,抬手轻轻拢了拢头发,敞着的衣袖顺着腕子滑下半寸,那藕瓣似的小臂在阳光下微微泛光,显得柔滑不已。

贺喜一垂眼,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一甩,收入马肚侧面的皮袋中。

再朝前望去,只见她的头微微向后偏了一下,迟疑了一刹,又转了回去,由身旁那两位男子护着,向奉乐楼里走去。

贺喜握了握拳,看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腰间玉环绶另侧的流苏如水般贴在她的腰间,随着襦裙的摆动而左左右右地轻扬…软如柳的腰,让他的掌心也跟着发痒。

他松开拳,手指展了一展,又缓缓握起。

那般亮目的绸缎,那般细软的腰身…若是握在掌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贺喜心口一缩,先前那火烧火撩的感觉又窜上来了。

那边谢明远也将几人的马都交由奉乐楼的小厮带至后面去喂着,吩咐王铭在附近随便找一处酒肆歇着,然后过来贺喜这边,低声道:“陛下,真要进去么?”

贺喜脚下已朝前走去,口中淡淡“嗯”了一声,便无它话。

奉乐楼的店堂小二眼光何其毒也,瞧见这几人,早就笑脸迎了上来,对最前面的沈无尘道:“几位公子,可是来吃酒的?楼上雅间儿请吧?”

沈无尘点点头,便带了英欢与狄风跟着那小二上楼去了。

谢明远在后面慢了两步,陪着贺喜打量这奉乐楼里面的百十分厅馆,见这楼上楼下宽敞明亮,动使各各足备,堂中饮酒之人纵是独自一人独饮,那桌上碗碟也俱是银盂之类。

贺喜面上还看不出什么,可谢明远心中早已暗自嗟叹起来,这奉乐楼的排场,竟丝毫不逊于邺齐国京中那些繁华酒楼,如此看来,这杵州一镇,当真是邰涗重地!

上得楼,那引路的小二自推开最里面一间,请这几人进去。

英欢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雅间内的布置,眼里溢出点笑意,回身对沈无尘点了点头,便进去依着桌边坐了下来。

沈无尘将贺喜三人请进,笑道:“几位公子,随意就好。”

贺喜眼睛只是望着英欢的侧脸,脚下几步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沈无尘吩咐那小二上些酒来,注碗盘盏果菜碟及其它水菜碗都依这奉乐楼的规矩,一一上来便是。

英欢眸子半垂,并不去看眼前诸人,自己伸手取了桌上的小茶碗,却也不倒茶,只是轻轻将它捏在手中,开口问道:“公子贵姓?”

谁都知道她这一声公子,唤的是谁。

贺喜眸子一沉,嘴角微动,也伸手去取了一个茶碗,在掌中转了一圈,才开口,道:“姓…何。”

他低低的声音送入她耳中,搔得她耳垂都痒了起来。

英欢微微一笑,看着他手中茶碗,红唇更柔,道:“听口音,何公子不是这杵州当地人?”

贺喜看着她那笑颜,目光便再也挪不动,不答却道:“夫人也不像。”

英欢看他身后立着的谢明远一眼,又望向贺喜,道:“敢问何公子府上是做何营生的?”

那站着的男子甚有气势,却不入桌同座,想必这何姓男子定是身份不凡,非富即贵。

贺喜背脊一硬,身后谢明远忙探身过来,替他答道:“我家公子,是行商的。”

贺喜手中茶碗落桌,看向英欢的目光愈烈,热度逼人,“夫人如何称呼?”

英欢扬唇,头稍偏,“姓殷。”眼中闪了一下,模样竟是有些俏皮。

贺喜心口一动,望着她,手指轻划碗沿,“可是夫姓?”

此言一出,沈狄二人均是皱起了眉头,谁都没想到他竟然道出如此大胆露骨之言。

谢明远在后面却是低了头,心底叹了又叹,皇上的心思,他此时已是明白了。

本以为英欢会生怒意,岂料她将眼睫一抬,直直对上贺喜的目光,浅笑了两声,才道:“不是。”

这一双眼,似蓝非蓝似黑非黑,里面波光流转,如雾蔽星…又让他一瞬间失了神。

美目顾盼,盼得生姿,他贺喜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过,可却对着她,一怔再怔…

贺喜心潮浅翻,望向她,“殷夫人府上又是做什么的?”

英欢低眉垂眼,他的目光甚是火辣,搅得她心底泛起了波澜,“也是行商的。”

这男子,俊则俊矣,可身上却偏偏透着丝贵气,一动一开口,那大气感便从骨子里往外溢。

贺喜闻言一挑眉,脸上刚硬的线条化了开来,唇角一软,竟似要笑出来一般,可最终还是噙住了那丝笑意,只是眼里淡淡地亮了一亮。

正在此时,那小二恰巧端了酒与碗碟上来,摆了一桌子,正要替几人斟酒,却被沈无尘拦住,那小二愣了一下,又陪笑道:“几位慢用,若是哪里觉得不周,遣人来唤我。”说着,便走了。

沈无尘上前,亲自给英欢与贺喜各斟了一小杯酒,又道:“前一日那茶叶,实是我们家夫人说要让的。何公子若是想谢,便谢我们家夫人罢。”

英欢纤眉略翘,挽袖伸手,拿了那杯酒过来,却是不喝,眸子里深深浅浅一片,看着对面的贺喜。

贺喜的手刚刚抬起一点,身后谢明远便忍不住上前来,想要拿那酒替他验一番先。

贺喜冷眼看过去,止了谢明远的动作,又自去拿了另一杯酒,举至眼前,盯着英欢的眼睛,慢慢道:“若是早知是夫人要那茶叶,莫说这二两,便是这全天下的蒙顶,在下都愿让给夫人。”

英欢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禁一滑,那人…那话…

她是什么身份,她身边从来不曾有过男人,对着她,能以这般张狂的口吻,说出这种话来。

可此话自他口中而出,却不觉嚣张,只觉这样的人,就该说这样的话…倒也真是奇了。

英欢轻抿嘴唇,不再言语,一低头,唇沾了沾那杯中之酒,便放了杯子,浅笑道:“何公子莫见怪,我,不大能喝酒。”

这软软的一句说毕,她舌尖扫过下唇,将酒滴抿入口中,又抬眼看着他,眼中含笑。

贺喜眸子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她的唇她的舌…唇软舌滑,一看便知。若是再配上那酒香…品起来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心中如是想着,他握着杯子的手愈发紧了,举杯一仰脖,杯中之酒尽数落肚,火辣辣地烧着他的胸膛,烧得他心火簇将上来。

贺喜扔了手中空杯,望着英欢,忽然伸手过去,拿了先前她只沾数滴的酒杯过来,眉峰斜斜一扬,褐眸泛黑,对她哑着嗓音道:“夫人不喝,我替夫人喝。”

英欢瞬间怔住,就看他将那杯子渐转半圈,随后端至嘴边,压着她先前碰过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又慢慢送入口中,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

英欢手指发僵,红唇发烫,她看着他那肆无忌惮的动作,仿佛觉得他那是在…细细品尝她一般。

狄风早已眼冒火光,手不自觉地就探上腰间佩剑,垂玉打在那剑鞘上,陡然发出一声清响,扰了这屋内的暧昧情境。

贺喜眼角一动,望向狄风,脸色缓缓变了,先前略带笑意的神色早已收了,目光顺着狄风满是怒意的脸一路往下,最后定在了他腰间的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