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开始往那边移动,终于摸到了一只手,一只冰冷的手。

  郭大路道:“这是不是你的手?”

  手动了动,立刻将郭大路的手握紧。

  然后听到燕七虚弱的声音道:“这是什么地方?”

  郭大路道:“不知道。”

  燕七道:“我们是不是还活着?”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不知道。”

  燕七也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活着时是个糊涂人,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郭大路却笑了,笑着道:“看来你活着时要臭我,死了也要臭我。”

  燕七没有说话,却将郭大路的手握得更紧。

  他平时本是个很坚强的人,但现在却像是要倚赖着郭大路了。

  也许他本就在倚赖着郭大路了,只不过平时一直在尽力控制着自己——一个人只有到了真正恐惧的时候,才会将自己真正的情感流露出来。

  郭大路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猜我现在最想知道什么?”

  燕七道:“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郭大路道:“不对。”

  燕七道:“想知道我们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郭大路道:“也不对。”

  燕七叹道:“我现在没有心情猜你的心事,你自己说出来吧。”

  第二十一回 千古艰难惟一死

  郭大路说:“我最想知道你的秘密。”

  燕七道:“我?……我有什么秘密?”

  郭大路道:“你临死前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

  燕七的手忽然缩了回去,沉默了很久,才带着笑道:“到现在你还没有忘记?”

  郭大路笑道:“无论死活都不会忘记。”

  燕七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可是现在我已不想把那件事告诉你了。”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也没有为什么,只不过……只不过……”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前面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点阴森森、碧磷磷的火光。

  鬼火!

  惨碧色的火光下,仿佛有个人影。

  也许不是人影,是鬼影。

  他看来飘飘扬扬地站在那里,好像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郭大路忍不住喝道:“你是人?还是鬼?”

  没有回答,这也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影子,忽然又向前飘了过去。

  无论他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总是这无边黑暗中惟一的一点亮光。

  只要有一点光,就比黑暗好。

  郭大路沉声道:“你还能不能走?”

  燕七道:“能。”

  郭大路道:“我们追过去好不好?”

  燕七叹道:“无论如何,我想总不会比现在这情况更坏的了。”

  鬼火在前面飘荡着,好像故意在等着他们。

  郭大路已找着了燕七的手,再握紧,道:“你拉着我,千万莫要放松,无沦好歹,我们都要在一起。”

  他们的力气还没有恢复,身子还有点麻木。

  但无论如何,他们总算已站了起来,跟着那点鬼火往前走。

  前面是什么?

  是天堂?还是地狱?

  他们既不知道,也不在乎,因为他们总算还能手拉着手往前走。

  等他们渐渐可以走得快一点的时候,前面那鬼火速度也加快了。

  鬼火突然如流星般——闪,忽然消失。

  四面又变得完全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

  他们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心跳得很快。

  两个人都已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心跳得快。

  两个人都已感觉出对方的手心里在冒冷汗。

  郭大路道:“你用不着害怕,假如我们真的已死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假如我们还没有死,就更不必害怕了。”

  一个人叫别人莫要害怕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一定在害怕。

  燕七道:“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退回去?”

  郭大路道:“我们是往后退的人么?”

  燕七道:“好,不管好歹,我们先往前面闯一闯再说!”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大步向前冲出。

  突听一声大喝,道:“站住!”

  喝声一响起,黑暗中突又闪起了七八点鬼火。

  阴森森的火光飘飘荡荡地悬在半空。

  他们已可以看到前面有张很大很大的公案。

  案上有个笔筒,还堆着很多个本子。也不知是书?还是账簿?

  一个人正坐在案后,翻着一本账簿。

  他们还是看不清这人的面目,依稀只看出这人好像长着很长的胡子,头L还戴着顶古代的皇冠。

  刚才那鬼影也在公案旁,还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吊在那里,手里好像拿着一块很大的木牌。

  难道这就是拘魂牌?

  难道这地方就是森罗殿?

  上面坐的就是阎王?

  他们不知道,谁也没有到过森罗殿,谁也没有看见过阎王。

  但他们却已感觉到一种阴森森的鬼气,令人毛骨悚然。

  上面坐的阎王居然说话了。

  那声音也阴森森的带着鬼气,道:“这两人阳寿未尽,为何来此?”

  那鬼影子道:“因为他们犯了罪。”

  阎王道:“犯的是何罪?”

  鬼影子道:“贪吃之罪。”

  阎王道:“罪在几等?”

  鬼影子道:“男人好吃,必定为盗;女人好吃,必定为娼;此罪列为第七层地狱,永世不得吃饱。”

  郭大路突然大声道:“说谎的罪更大,应该打入拔舌地狱……”

  阎王一拍桌子,喝道:“大胆,在这里也敢如此放肆?”

  郭大路道:“无论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只要冤枉了我,我都非放肆不可。”

  阎王道:“冤枉了你什么?”

  郭大路大声说道:“你若真的是阎王,自己就该知道。”

  燕七忽也大声道:“你至少应该知道一件事。”

  阎王道:“什么事?”

  燕七道:“无论你是真阎王也好,假阎王也好,都休想熊从我们嘴里打听出林太平的下落。”

  这句话说出来,阎王好像反倒有点吃惊,过了半晌,才阴恻恻道:“就算我是个假阎王,但你们却已真死了。”

  燕七道:“哦?”

  阎王冷笑道:“既已到了这里,你们难道还想活着回去?”

  燕七道:“想不想活着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阎王厉声道:“你们难道宁死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