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男垂下头,道:“江湖中人都以为我们梅家是武林世家,一定是家财万贯,因为我们家的排场一向都很大,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找到我们,我们从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她神情变得很凄凉,黯然道:“其实自从先父去世之后,我们家早已变得外强中干,非但没法子接济别人,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很艰苦,所以……”

  王动道:“所以你们不但想要风栖梧的命,还想要他的钱。”

  梅汝男点点头,道:“不错,我们计划本是双管齐下,我到这里来作案的时候,我哥哥早已找到棍子和金狮子,而且做了他们的保镖。”

  郭大路道:“像棍子和金狮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相信他就是南宫丑?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用他做保镖呢?”

  梅汝男道:“第一,因为他们根本也没见过南宫丑。第二,因为我哥哥身上带着样南宫丑的信物。第三,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冒充南宫丑。”

  郭大路道:“第四,因为你们的运气不错。但是你哥哥身上怎么会有南宫丑的信物?”

  梅汝男道:“因为他是我哥哥的朋友。”

  郭大路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你哥倒也是个天才,居然能交到这种朋友。”

  梅汝男的脸红了红,道:“他本来就喜欢交朋友,而且喜欢帮人家的忙,江湖中得过他好处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就因为他朋友太多、太慷慨,所以我们家才会一天比一天穷。”

  郭大路笑道:“不错,守财奴就永远不会缺钱用,早知他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我那拳就该打得轻点的。”

  梅汝男的脸沉了下来,缓缓道:“我还要告诉你两件事。”

  郭大路道:“你说。”

  梅汝男道:“第一,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侮辱我哥哥,第二,若非是他用的兵器不顺手,挨揍的不是他,是你。”

  “石人”梅汝甲用的兵刃是石器,这点郭大路也听说过。郭大路只好笑笑,道:“却不知那真的南宫丑武功如何?”

  梅汝男淡淡道:“你遇见的若真是南宫丑,现在也许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郭大路道:“不坐在这里在哪里?”

  梅汝男道:“躺着,就算没有躺在棺材里,至少也躺在床上。”

  郭大路大笑,只不过笑得多少已有点不自然了。

  幸好梅汝男已接着道: “我们的计划从头到尾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

  她看了林太平一眼,林太平道:“直到我无意中看到了他。”

  梅汝男叹了口气,道:“我真希望那天你们没有到城里去,没有看到他。”

  林太平道:“他生怕我们还要追查他的秘密,所以想来把我们杀了灭口。”

  梅汝男凄然道:“他是我们梅家的独生子,绝不能让我们梅家几百年的声名毁在他手上。”

  王动叹道:“所以他宁可承认自己是南宫丑,也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的身份来;他宁可死,也不能丢人,是么?”

  梅汝男点点头,眼圈儿已红了。

  王动忽然长叹了口气,道:“做一个武林世家的独生子,的确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

  郭大路道:“世上也许只有一种人比他更痛苦。”

  王动道:“哪种人?”

  郭大路道:“他的妹妹。”

  梅汝男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似怨非怨,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林太平痴痴的看着她,忽然道:“那口棺材是你送来的?”

  梅汝男道:“嗯。”

  林太平道:“为的是什么?”

  梅汝男叹道:“我知道你杀了人之后,心里一定很难受,送那口空棺材来,为的就是告诉你,你杀的人并没有死。”

  林太平的样子更痴了,喃喃道:“无论如何,我总该谢谢你。”

  郭大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梅汝男,也叹了口气,道:“你真该谢谢他,他对你真不错。”

  燕七一直没有开口,忽然冷冷道: “但棺材上还是写着南宫丑的名字。”

  梅汝男道:“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出卖我哥哥。”

  她眼圈儿更红了,接着道:“我虽然知道他做的不对,但也只能在暗中阻止……”

  燕七道:“所以你一直不敢露面。”

  梅汝男黯然道:“我不敢露面,也不能露面。但我还是尽我所有的力量来讨好你们,只希望你们能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他。”

  燕七道:“他的人呢?”

  梅汝男道:“回家了。”

  燕七道:“是你把他救走的?”

  梅汝男道:“当然是我,他是我嫡亲的哥哥,我总不能看着他受苦……”

  她忽然抬起头,道:“假如你们还不肯原谅他,也不必再去找他,可以来找我,我愿意承当一切过错。”

  林太平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无论别人怎么说,我总认为你没有错。”

  郭大路道:“谁说她错了,谁就是混蛋。”

  王动道:“我只能说她简直不是个人。”

  林太平立刻红了脸,连脖子都粗了,瞪眼道:“你说她不是人?”

  王动叹道:“她的确不是人,因为像她这么样有勇气的人,我还没见过。”

  郭大路拍手道:“一点也不错,这些话她本来根本不必告诉我们的,但她却一点也没有隐瞒,这种勇气谁能比得上?”

  燕七道:“你也比不上?”

  郭大路叹道:“若换了我,我倒真未必敢将这种事当面说出来。”

  燕七忽然笑了笑,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女人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差劲吧。”

  郭大路道:“非但不差劲,简直伟大。”

  梅汝男眼圈又红了,道:“你们……你们真的都不怪我?”

  郭大路道:“怪你?谁敢怪你?我们简直应该跪下来给你磕头。”

  王动道:“若不是你,我们就算没有被毒死,也饿死了。”

  梅汝男垂下头,道:“其实我哥哥也并不是……”

  郭大路抢着道:“你也用不着为他解释,我们也不怪他。”

  梅汝男道:“真的?”

  郭大路道:“我若是他说不定也会这么样做的。”

  王动道:“我做得也许比他更凶。”

  郭大路道:“我只担心你哥哥,他以后若知道你跟他捣蛋,一定会气得要命。”

  梅汝男苦笑道:“他现在就已知道。”

  郭大路怔了怔,道:“他知道后怎么样?”

  梅汝男道:“气得要命。”

  郭大路道:“你怎么办?”

  梅汝男道:“我就溜了。”

  郭大路皱眉道:“但你迟早总要回去的,那是你的家。”

  梅汝男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王动忽然笑了笑,道:“她若回去,当然一定要受罪,但是她却可以不回去。”

  郭大路道:“为什么?”

  王动微笑着,道:“一个女孩子嫁了人之后,就可以不必回娘家。”

  郭大路恍然,失笑道:“不错,她若出了嫁,就不是梅家的人了,她哥哥就再也管不着她。”

  王动道:“所以她就不能不赶快出嫁。”

  郭大路道:“嫁给谁呢?”

  王动悠然道:“当然是嫁给她喜欢的人,也许是你,也许是我。”

  郭大路忽然怔住了。

  他忽然发现梅汝男在偷偷的笑。

  梅汝男一直垂着头,红着脸,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很难受、很伤心的样子,但嘴角却已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她笑得就像是只刚偷来了八只鸡的小狐狸。

  郭大路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四个大男人全都上了她的当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她喜欢的人是谁,看来都已非娶她不可。

  这小狐狸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全都套住,套住了他们的脖子,现在只要她的手一提,就有个人被她吊起来,吊一辈子。

  “看来女人的确要比男人想像中聪明得多。”

  只不过她想吊的究竟是谁呢?

  王动还在笑,笑得也像是只狐狸,老狐狸。

  他好像已知道自己绝不会被吊起来的。

  他好像还知道一些郭大路不知道的事,忽又笑了笑,道:“我们这些人虽然并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但也绝不是忘恩负义的胆小鬼,对不对?”

  林太平道:“对。”

  王动道:“所以梅姑娘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们就一定要想法子替她解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