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平叹了口气,道:“看来这狮子狗倒真是个厉害人物。”

  燕七道:“这人老奸巨猾,笑里藏刀,实在比棍子还厉害得多。”

  郭大路已有很久没说话了,此刻忽然道:“箱子绝不是酸梅汤搬走的。”

  燕七道:“不是她是谁?”

  郭大路道:“她若要将箱子搬走,昨天就根本不会留下来。”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要把那口箱子搬出城,今天比昨天还困难得多,她为什么昨天不搬今天搬?她难道会是呆子?”

  燕七冷笑道:“她当然不是呆子,我才是,我就是想不出还有别人会来搬箱子。”

  郭大路忽然笑了,道:“为什么我一提起酸梅汤你就生气,难道你也偷偷的看上她了?我把她让给你好不好?”

  燕七道:“为什么要你让?她难道是你的?”

  王动叹了口气,道:“你酸梅汤还没有吃到嘴,醋已喝了几大碗,这又何苦呢?”

  燕七也笑了。

  他笑得很特别,也很好看。

  别人开始笑的时候,有的是眼睛先笑,有的是嘴先笑。

  他开始笑的时候,却是鼻子先笑,鼻子先轻轻的皱起一点点,然后面颊上再慢慢地现出两个很深很深的酒窝。

  郭大路在瞧着他,喃喃道:“假如这小子不是个这么样的人,我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女的。”

  燕七眼又瞪了起来,道:“我若是女的,你就是个阴阳人。”

  郭大路道: “我当然也知道你绝不会是女的,可是你那笑,那酒窝……”

  燕七道:“酒窝怎么样?酒窝的意思只不过表示会喝酒,你懂不懂?”

  郭大路忽然拉起了他的手,道:“走,咱们喝酒去。”

  燕七道:“哪里喝酒去?”

  郭大路道:“下山。”

  燕七道:“这里的酒还没有喝完,为什么要到山下喝?”

  郭大路眨了眨眼,道:“听说麦老广的烧烤都是半夜做的,我想去吃他新出炉的烧鸭。”

  燕七道:“我没有你这么馋,你一个人去吧。”

  郭大路道:“你知道我从来不一个人喝酒。”

  燕七道:“要不然,你找王老大陪你去。”

  郭大路道:“现在你就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下床了。”

  燕七道:“他不去,我也不去。”

  郭大路笑道:“你又不是个大姑娘,跟我一道去难道还不放心?”

  燕七的脸仿佛红了红,道:“说不去就不去,你死拉住我干什么?”

  郭大路笑道:“我偏要你去,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找定你了。”

  王动叹道:“我看,你还是跟他去吧,遇见了他这种人,只怪你交友不慎,你若不去的话,连我也睡不成觉。”

  燕七也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是男人,若是个女的,那才真受不了。”

  郭大路笑道:“你若真的是女人,受不了的只怕是我。”

  遇见郭大路这种人,的确谁也没法了。

  燕七毕竟还是被他拉了出去,刚走出大门,两人就怔住。

  此刻已是深夜,这山城中的人本该都已睡了好几觉,有的甚至已快起床了。

  谁知山下现在却还是灯火通明,郭大路到这里已有三个月,从来也没看见山城里灯火如此明亮过。

  郭大路道:“今天难道已过年了么?”

  燕七道:“好像还没有。”

  郭大路道:“不是过年,为什么如此热闹?”

  燕七喃喃道:“过年的时候,这里只怕也没有如此热闹。”

  郭大路又拉起他的手,道:“走,我们快去凑热闹去。”

  燕七道:“我自己会走路,你为什么总是要拉住我的手?”

  郭大路笑嘻嘻道:“你若不愿意我拉你的手,你就拉住我的好了。”

  燕七又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得改名字了,叫燕八。”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遇到你这种人,我非再死一次不可。”

  第八回 麦老广和他的烧鸭子

  山城里只有三百多户人家,现在每家人都燃起了灯,而且还敞开着门,像是在迎财神的样子。

  只不过他们迎接的不是财神,而是瘟神。

  几十个戴着红缨帽,穿着皂服的人,腰里佩着刀,手里举着火把,挨家挨户的搜查。

  燕七和郭大路一下山,就遇见了金毛狮,负手站在街头,呼来喊去,俨然就像是一位在沙场上指挥若定的大将。

  郭大路迎了上去,笑道:“金将军准备将这里辟为战场么?”

  金毛狮的脸上本来仿佛带着层寒霜,看到他来了,才有了笑容,道:“这也是万不得已,否则我们绝不敢惊扰良民的。”

  燕七道:“既然明知是良民,又何必惊扰?”

  金毛狮叹道:“我们只知道那批赃物还留在镇上,没有运走,却不知是藏在哪一家?所以只好将附近十八县的差役捕快全都调到这里来,挨户调查。”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只要能查出那批赃物在哪里,凤栖梧这次就再也休想跑得了。”

  郭大路道:“这样说来,镇上我们也进不去了?”

  金毛狮目光闪动,道:“如此深夜,两位还到镇上去干什么?”

  郭大路道:“喝酒。”

  金毛狮道:“到麦老广店里喝酒?”

  郭大路道:“嗯,山上的酒已喝完了,我们的酒瘾还没有过足。”

  金毛狮笑道:“那地方我们上半夜已经搜查过了,只搜出了一锭金子,两位现在只管去无妨,请。”

  他向街上巡弋的捕快,打了个手式,自己也让开了路。

  走过去一段路,燕七才笑道:“看样子他对你倒很买账。”

  郭大路笑道:“那只因为我的底细,他连一点也摸不透。”

  燕七也笑了,道:“你说的那些名字,真的全都是你师傅?”

  郭大路道:“这倒一点也不假。”

  燕七道:“你武功虽然也不太怎么样,但他们还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来。”

  郭大路道:“我学的并不是他们武功的长处,而是他们武功的短处。”

  燕七皱眉道:“短处?”

  郭大路道:“我若看到他们武功有什么破绽缺点,自己就尽量想法子避免。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师,无论在什么人那里你都能学得点东西的。”

  燕七瞟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倒有点学问。”

  郭大路正色道:“在你面前,我也用不着谦虚,我的学问本来就大得很。”

  燕七又忍不住笑了,问道:“那么你长处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郭大路道:“我问过你靴底的事没有?问过你怎么死了七次的事没有?”

  燕七道:“没有。”

  郭大路道:“那你为什么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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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老广是个老光棍,店里大大小小,一共只四间房。

  一间就是前面的店铺,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他睡觉的地方。

  最重要的一间在最后面,是他的烧烤房。

  这间房门总是关着的,因为麦老广的烧烤卤味也是“独门秘方”,若是被别人偷偷学去了,他的饭碗也就砸破了。

  燕七他们来的时候,麦老广正在烧烤房,房门虽是关着的,但一阵阵扑鼻的香气已经从门缝里透出。

  郭大路咽了口口水,大声道:“老广,生意上门了,还不快出来?”

  过了半晌,麦老广才走了出来,浑身都是油,就好像刚在猪油堆里打过滚。

  看到郭大路,他不耐烦的脸上才有了笑容,道:“今晚大家都睡不成,天光时生意一定好,所有我特地多烤了几十只鸭,才会比平时忙点。”

  郭大路笑道:“老广,你没有儿子,又没有老婆,自己更是省吃俭用,连新衣服都舍不得添一件,赚这么多钱干什么?”

  麦老广道:“我地呢的整日系油里打滚唧人,要新衫也乜野?而且,钱系不怕多唧,越多就越更好。”

  燕七也笑了,道:“他说的这倒是老实话。”

  麦老广道:“老实人当然说老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