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阳面色一变,却转过头来对女儿说道:“年青人说的话也未必可靠,你以后得小心在意才是。我把上官天野当作一个人材,原来他也会骗我。”

  上官天野曾对他说过,他奉了牟一粟的遗命而来,这剑谱之事从未向人提过;又说过他来贺兰山之前,曾留了一封信给智圆长老,要等了一年之后不闻消息,智圆长老才行开拆,现在武当五老几乎是接踵而来,而且一来就提剑谱,要不上官天野说谎,那就是智圆长老未到期先行偷拆了。云舞阳一口咬定上官天野骗他,实是有意说给女儿听的,含有借上官天野之事,劝她不要太过相信陈玄机,以免上当的意思。

  智圆长老怔了一怔,道:“上官天野骗你什么?”那封信的确是他自行开拆的,原来他早已从别的方面隐隐风闻了云舞阳窃取牟家剑谱之事,一见上官天野留下信件,不别而行,早已料到几分,那封信是他知道上官天野出走的时候就立刻开折的。

  云舞阳道:“上官天野骗了我,我也只好自认是瞎了眼睛,不须你来过问,好,你既是提剑谱,咱们就说剑谱的事情。我是牟家的女婿,你是牟家的什么人?我岳父是前任的贵派掌门,但他所得的剑谱,却未必定要归贵派公有。武林中没有这个规矩!若说我岳父曾有遗命,剑谱不传子女而传后任掌门的话,那就请你将我岳父的遗命拿出来!”

  又是一番“强辞夺理”。智圆长老面皮涨得通红,一时之间还真无话可驳,谷钟忽地向其他四老抛了一个眼色,站了出来,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岳父给你毒手害死,猝然暴毙,就算他想写遗命也写不出来!”此言一出,有如一个焦雷,直把云素素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想道:“爹爹说他曾做过一个令他一生后悔的天大错事,莫非就是这桩?但若他真的杀了外公,妈妈又怎能与他相处了这许多年了。恐怕不待如今,早已该出走了!”

  这谷钟是牟独逸的大弟子,入门很早,年纪比牟一粟大了十多岁,听说牟独逸逝世的时候,只有他和牟一粟随侍在侧,以他的身份,似乎还不至于血口喷人。云素素惶惑极了,茫然的看着他的父亲。

  只见云舞阳面色沉暗,眉宇间隐隐透着杀气,蓦然仰天长笑,厉声道:“云某在人眼中早已是罪大恶极,也不在乎多此一桩。哼,众口悠悠能烁骨,含沙射影杀曾参。武当五老,你们今日来此,声势汹汹,原来竟是问罪来的!我云舞阳一句也不分辨,划出道来,鼎镬刀锯,决不皱眉!”

  云素素心中一动,听她父亲这话,还引用了“曾参杀人”的典故,分明是指谷钟有意栽诬,而且看他神情激愤如斯,绝不是心虚理亏的人所可假冒得来。云素素稍稍舒了口气,但一颗心仍是七上八落,实在不敢断定:外公究竟是不是父亲所杀?

  谷钟冷笑道:“端的是:大恶大奸能弄假;说什么:含沙射影杀曾参?恩师死状,我亲眼见来,我谷钟岂是说谎之人,难道还会诬毁你么?”

  云舞阳昂首向天,意殊不屑,从牙缝中透出声音道:“你说不说谎,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说过绝不分辩,你还罗唆什么?”蓦地剑眉一扬,嘿嘿冷笑道:“这大奸大恶之名,反正已坐实了。好,我今日就再干一桩;对不住你们五老,我可要将你们留下来啦!”

  智弘大怒,暴起喝道:“云、云舞阳,你、你竟敢口出此狂言,要将我们五个人一齐留下?哼、哼!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本领,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埋骨荒山?”要知武当五老,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单是一人已不容人欺蔑,何况是五老齐来!云舞阳却将他们视同无物,要把他们一齐收拾,这教武当五老如何不气?智弘性子暴躁,更是激愤之极,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眼见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谷钟忽地冷冷说道:“你要将我们留下,那是最好不过。我们忝为武当长老,却还未见过先祖所传的达摩剑法,正好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即使我们五个老朽一齐毁在你的手上,那也是值得之至。好教天下英雄都知道本派的神奇武功!”这谷钟人称“阴间秀才”,阴沉多计,这说话其实是挤兑云舞阳,讥笑他偷了武当派的武功用来对付武当派的弟子,不论是胜是败,总是脸上无光。

  云舞阳剑眉一扬,蓦地又是一阵狂笑,朗声道:“你们硬说达摩剑法是你们武当派的,好,云某今日就不用宝剑,只凭这双肉掌,看能否将你们拾掇下来?”智弘怒不可抑,不待他话说完,已是呼的一掌扫出!

  但听得笑声不绝,震得武当五老耳鼓嗡嗡作响,掌风人影中,只见云舞阳出手如电,砰的一声,将智弘摔了一个筋斗,左手一抬,一招“玄鸟划沙”,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缺口的环形,下按的方位正当谷钟的“金楼”、“玉囚”两处“隐穴”,何以叫做“隐穴”?这是因为这两处穴道所辖的经脉不在表皮,而是隐藏在体内骨髓之间,一般的点穴图谱压根儿就不载有这两处穴道,只有像云舞阳这样的内家高手,才能够把真力透过指尖,封闭隐穴,这两处隐穴一被封闭,最少也得落个半身不遂。

  “玄鸟划沙”一招两用,云舞阳的另外三个手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则并拢一处,铁指如刀,所划方位又正当谷钟的心口要害。智弘所受的那掌不过外伤,谷钟若然被这一招“玄鸟划沙”伤了,不死也得残废,想是云舞阳恨极谷钟,是以下此重手。

  智广和周桐两人见状不好,大叫一声,双双抢进,这两人的功力远胜智弘,双掌合成一个圆弧,劲风贯耳,劈力插腹,云舞阳叫道:“来得好!”“玄鸟划沙”的手法倏然一变,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分开一弹,正中智广臂弯的“曲池穴”,智广登时半身麻木,“噔,噔,噔!”倒退三步,与此同时,云舞阳横肱一撞,又把周桐撞得弯下了腰。这两招迅如电光石火,云舞阳的身形只是被他们稍为阻了一阻,一个进步连环奔雷掌,掌锋又沾到了谷钟的背心。

  劲力将发未发,猛然间一股极为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云舞阳微微一凛,脚跟一旋,硬生生的将攻向谷钟的掌撤了回来,侧身一让,双掌一齐拍出,刚好接着了那股掌力,四掌相交,但听得声如郁雷,登时胶着。出手的正是武当五老中功力最高的智圆长老。

  这相持不下的形势为时极短,但见云舞阳身形一长,一个阴手阳掌,掌心往外一登,大喝一声:“倒下!”突然间掌力有如洪波突发,智圆长老禁受不起,竟然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身形晃个不休,然而却也没有倒下。

  云舞阳得意狂笑,心中想道:“料不到武当五老竟如此脓包,智圆长老亦不过仅接我三掌!”讥嘲的说话还未出口,只见智广、智弘、谷钟、周桐又已站好了方位,从四个方向围拢合来。

  云舞阳冷笑道:“驱群羊而斗猛虎,虽多何用?”哪料笑声未已,只觉身子周围都有一股无形潜力,一齐向当中挤来,云舞阳吃了一惊,但仍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随手一招“八方风雨”,双掌起落如环,将掌力也向四面八方反击出去,但听得掌风震荡,声如裂帛,那四个人都踏开了一步,而云舞阳却晃了几晃,这一招“八方风雨”竟被四人的联合掌力硬震回来!

  云舞阳这才真的大惊,但在他心目之中,这四个人,不过仅有接他一掌的功力,即算联合起来,也还远不及他,哪知武当五老的掌法别有一功,只要有四个人连起手来,功力就马上增加一倍,四个人便等如八个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四个人只是晃了一晃,立即又踏正方位,将掌力硬逼过来,云舞阳这回不敢再掉以轻心,双足站牢,以“抱元守一”的姿势,双掌合抱,徐徐推出,刚才他那招“八方风雨”,攻势虽然凌厉,掌力却是向四面八方分散,而今他以守为攻,掌力凝聚,虽然还未能将武当四老震退,但武当四老却也不能再踏进半步!

  正自相持不下,但见智圆长老眼冒怒火,面盖乌云,已是反转了身,一步一步的走来,云舞阳暗暗叫苦,吸了口气,双掌加了劲力,智圆长老切齿道:“云舞阳,俺这几根老骨头今日算交给你啦!”手臂一抬,掌心立即向云舞阳的头顶压下。

  这一下形势大变,但听得掌风贯耳,隐隐挟有风雷之声,智弘智广这四个人也趁着这一击之威,同时发劲,云舞阳奋力抵挡,胸口几乎给掌力压得透不过气。虽然未至见败,却己给武当五老又踏进了一步。

  原来武当五老这套掌法名为“五雷天心掌法”,五人合力施为,端的有雷霆万钩之势。云舞阳沉着应付,武当五老一掌接着一掌,掌掌越来越重,大约过了十招,武当五老已逼到了云舞阳跟前七尺之地。

  云舞阳知道如此下去,终必被他们困死,突然目闪精光,骤施杀着,大喝一声,防身的左掌倏的攻出,掌劈指戳,攻向功力最弱的智弘,智弘吃了一惊,突然给他冲退了几步,云舞阳大喜,便待突围而出,忽觉脑后风生,智圆长老和周桐两双铁掌一齐袭到,要知旗鼓相当的高手拼斗,招招必须平衡,处处有备,然后才可以待敌的失误而制胜,而今云舞阳冒险抢攻,身后便露了破绽,几乎给智圆长老的掌风震倒,幸而云舞阳变招得快,但又已给武当五老恢复了原状。

  智圆长老低声说道:“首尾连坏,四方合击,无须贪进,便可制敌死命。”其他四老微微点首,周围的劲道果然收缩了许多,但守势却是大大增长,云舞阳的攻势不论向哪一方,都似被一堵铜墙挡住,连像刚才的那样突袭也不可能了。

  再过了半枝香时刻,但见云舞阳额上沁出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头上也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云素素虽然造诣不深,却也知道这是内力损耗太甚,精气渐渐枯竭之象,不由得心中焦急,但见武当五老叱咤一声,同时发掌,又踏进了一步。

  智圆长老猛发两掌,眼见云舞阳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那如履薄冰的戒惧之色渐渐放松,转为傲岸,再过数招,武当五老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已逼到了云舞阳跟前三尺之地,智圆长老冷笑发话:“咱们武当派的剑谱虽然被窃,但你这位武功盖世的云舞阳可也不能将咱们这几副老骨留下!你而今总该服输了吧?嘿嘿,你虽然盛气凌人,要想赶尽杀绝,咱们武当五老可不是狂妄的穷凶极恶之徒。只要你心服口服,向咱们各叩三个响头赔礼,再把剑谱交还,那么,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咱们武当五老自当饶你小命一条。”

  云舞阳听了这话,目光一闪,杀气暗藏,但见他不怒反笑,说道:“你说我赶尽杀绝,穷凶极恶?哈,那倒是你提醒我了!”智圆长老被他的说话吓了一跳,还真害怕他有什么杀手,把手一挥,五老运掌围攻,不露半点空隙,要教他纵有杀手,也施展不出来。

  不过数招,武当五老又踏进了一步,但听得砰的一声,云舞阳的肩头中了智广长老的一掌,云素素叫道:“爹,外公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辩解。”云素素其实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但他们父女相处了十多年,她从父亲的神情语气和气度,已确信了她父亲没有谋杀外公,要不然决不会如此愤激。

  云舞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仍然闭口不出一句。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这一回乃是被智圆长老打中,智圆的掌力自是比智广深厚得多,这一掌打下,但见云舞阳的背心衣裳,裂成片片,背上隐隐现出淡红的掌印。

  云素素叫道:“爹爹,你的剑!”手按昆吾宝剑,便想拔剑出鞘,掷给爹爹。云素素虽然也听到了云舞阳有言在先,但总觉得爹爹给他们用话激得舍剑不用,而且是以一敌五,这赌斗未免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