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道:“不错,她的心地是比我好上十倍、百倍,我是不肯饶恕别人的过错的,你不知道么?”
玉虚子心道:“我知道你是在我面前故意装成这样的,其实你是面冷心热。”
青鸾忽道:“师父,请你发发慈悲。”
瑶光道:“你要我怎样?”
青鸾道:“楚公子似乎尚可性命无忧,这位齐姑娘,她,她……你老人家还是过来看看她吧。”
瑶光道:“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功力比楚天舒差得远,琼花玉露丸也不是对症解药,她的性命最多能保三天。”
青鸾道:“你老人家不能救她吗?我知道你有金针刺穴的解毒之法。”
瑶光道:“象她这样中毒之深,每天要针灸三次,最少要三七二十一天,还得细心服待她,她又不是我的亲人……”
青鸾哭起来道:“师父,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救救她吧。”
瑶光道:“你急什么,她还有三天性命呢。我也用不着现在就给她针灸。”
青鸾道:“啊,那你是答应我了。师父,你真……”
她的一个“好”字尚未出口,瑶光已是说道:“我没这样说过!”
往事不堪提
玉虚子忽地站起来,说道:“瑶光道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咱们外面走走,好吗?”
瑶光道:“有话可以在这里说。”
玉虚子道:“这里有两个病人,医生和病人似乎都是需要安静的,对吧?”
瑶光道:“你大概不是想要和我吵架吧?”
玉虚子笑道:“这可说不定啊,你若是怕吵架输给我,那就得接我划出的道儿。”
瑶光道:“打架我也不怕!”
玉虚子道:“好,不怕,那就走吧!”
两人步入屋后的松林,瑶光道:“这里没人听见了,要吵架还是要打架,随你的便!”
玉虚子道:“两样我都不要。”
瑶光道:“哼,你不是说过的吗……”
玉虚子道:“我只是说,说不定要和你吵架,那就是可以吵架,也可以不吵架。最好是不吵。”
瑶光道:“吵不吵架,全要看你。”
玉虚子道:“哦,我倒以为全要看你呢。”
瑶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最好莫要劝告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平生最痛恨的是什么。”
玉虚子道:“对不住,我还未知道。”
瑶光道:“我平生最痛恨的是寡情薄义的男子!”
玉虚子道:“你知道我平生最痛心的是什么?”
瑶光呆了一呆,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玉虚子则接下去说道:“我最痛心的是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有情却被错当作无情!”
瑶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虚子道:“我不是想劝告你做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瑶光道:“何事?”
玉虚子道:“听说你最近去了一趟扬州,可曾重游二十四桥?”
瑶光想不到他问的是这样的“事”,说道:“我哪里还有功夫去逛名胜?”
玉虚子道:“是没有时间,还是没有心情?”
瑶光板起脸孔不答。
玉虚子叹了口气,轻轻念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瑶光散人脸上现出一片红晕,但眼神仍是冰冷的似含怨恨。
玉虚子道:“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扬州二十四桥边。当时你为我唱姜白石这首词,我吹箫相和。”
瑶光散人道:“陈年旧事,我早就忘了。”
玉虚子道:“最后一次约会也是在二十四桥边的。第一次约会你可以忘记,最后一次约会,你总不该忘记吧?”
瑶光道:“别说了。你若要和我吵架,那就痛痛快快再吵一场吧!”
玉虚子笑道:“果然你没有忘记,不错,咱们最后那次约会。
是以吵架而分手的。但要和我分手的是你,我可没有想过要和你……”
瑶光道:“这些话你现在说已经太迟了,我不要听!”
玉虚子道:“当时我也曾经和你说过的……”
瑶光道:“当时我不要听,现在我也不要听!”
玉虚子道:“你不愿重提旧事,听我说个故事好不好?”
瑶光道:“你说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也早已没有听故事的兴趣了。”
玉虚子道:“好吧,听不听由你。我说给自己听。”
他开始说故事了,瑶光把脸转过一边,但并没有走开。
“从前有个男子,他出身名门,文才武艺都很受到亲友的夸赞,而且还有美男子之称,因此他也不免有点骄傲,等闲的庸脂俗粉,他都不放在眼内。”
瑶光散人说是“不听”,但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却发出了两声冷笑。
玉虚子继续说道:“不错,他也犯了一般世家弟子的通病,自以为能武能文,就不免有点自命风流自赏。他看不起庸脂俗粉,有时却也和他同一样身份的朋友在风月场中走走。但那也只是逢场作兴而已,并非真的拈花惹草的。当时的风气如此,他的毛病只是不能免俗。其实他的一班朋友并无品格低下的人在内,即使是在风月场中的宴会,也只是饮酒赋诗。”
瑶光忽道:“你替那位自命风流的美男子辩解,也似乎辩解得太多了?”
玉虚子继续说道:“后来那个男子在江猢行侠仗义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女子,他才深自忏悔,知道自己过去错了。”
瑶光冷笑道:“他那样骄傲,也会知错么?”
玉虚子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正因为他妄自尊大,一旦发觉他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的时候。他才知错。过去,他眼中所见都是庸脂俗粉,只道普天下女子都是如此,没一个女子配得上他。待到他结识了那个女子,唉……”
瑶光道:“怎么样?”
玉虚子道:“那女子才貌胜过他,武功胜过他。唉,不是他看不起别人,而是他怕别人看不起他了。”
瑶光道:“你倒很会替别人送高帽。嘿嘿,那我倒要问你了,既然那个女的这样好,何以他们后来又会闹翻?”
玉虚子道:“因为那个女的比他更骄傲,她不能原谅他的过去。”
瑶光道:“就只不能原谅他的过去这样简单?”
玉虚子道:“还加上一点小小的误会。”
瑶光道:“一点小小的误会?你倒说说看,那是什么样的误会?”
玉虚子道:“他的父母替他订了一头婚事。其实他是不知情的。家中给他订婚之时,他正在出门呢。”
瑶光道:“我也曾经听过这个人的故事,和你说的好傍并不一样。他的未婚妻和他本是中表之亲,青梅竹马,自小就给家人当作一对小夫妻的。可是他和表妹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对那个女子说过。”
玉虚子道:“误会就在这里了,他并不是个拘谨的人,他和表妹一起长大,尽管别人拿他们来开玩笑,他自问心里无他,每次回家,还是乐意陪表妹一起玩的。他也并不认为这是严重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想到要提前告诉那个他所喜欢的女子。”
瑶光道:“提前是什么意思?”
玉虚子说道:“他喜欢那个女子,却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肯接纳他的爱意。他是准备待交情更进一步,才向那女子求婚的。在那女子答应了他的婚事之后,当然是什么都会告诉她的。不料家里给他订婚之事,却是那个女子先知道的、他怎样解释,她却不能原谅他了。”
瑶光道:“他们吵翻之后,第二天晚上,他做什么?”
玉虚子道:“和一个好朋友在蓬莱阁饮花酒。”蓬莱阁是扬州一间最出名的妓院。
瑶光散人连连冷笑。
玉虚子不待她发话便即说道:“他得不到心上人的谅解,胸中郁闷难渲,这才无可无不可的陪朋友去饮花酒,也好借酒浇愁。”
瑶光散人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那女子的过错了?”
玉虚子道:“不是谁的过错,只是对一件事情,各有不同的看法罢了。他跑到风月场中借酒浇愁,的确是太过放纵自己,但如果你知道他当时那样苦闷的心情,我想你也不至于认为他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了吧?”
瑶光冷笑道:“我不但应该原谅他,似乎还应该帮他骂那个女子太过古板,不懂得欣赏他的名士风流,对吧?”
玉虚子道:“如果他知道那女子那晚还留在扬州,他一定不会跑去蓬莱阁的。但他虽然是在妓院之中,却的确是眼中有妓,心中无妓。”
瑶光说道:“哦,心中无妓?但我听说,那晚他好象还为了一个扬州名妓和别人争风打架?”
玉虚子说道:“打架是实,争风是假。蓬莱阁有个卖艺不卖身的清水倌人,陪他朋友喝酒,有个土豪强要‘梳拢’(即要她陪宿之意)她,他一腔闷气,正要找个地方发泄,就发泄在那土豪身上。后来他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子正是因为听到他这件事情,气跑了的。唉,说闲话的人当然都是喜欢加油添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