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楚天舒象是个大病初愈的人,那么齐漱玉则还是在大病之中。

 

  她虽然醒来,却连一根指头都不能移动。一时间也还未能开口说话。

 

  只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对周围的一切也象楚天舒刚刚醒来那样的感到恍惚迷离。

 

  楚天舒无法解释,只能告诉她是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异人把他们送来这里的。

 

  齐漱玉能够说话了,说的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哥哥,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这第一句话还不怎么奇怪,第二句话就奇怪了,她说:“咦,我怎么还没死去?”

 

  楚天舒心头一动,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会死去的?”

 

  齐漱玉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在我昏迷之前,我已经中了穆家的毒针。”

 

  楚天舒道:“那个人留下一颗药丸给你。”齐漱玉道:“什么药丸?”楚天舒道:“名叫碧灵丹。”

 

  齐漱玉似是又惊又喜的模样,说道:“哦,是碧灵丹那就对了。呀,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楚天舒诧道:“为什么又对又不对呢?”

 

  齐漱玉道:“碧灵丹的功效我是知道的,去年你在我家里中了穆家的毒针,我爷爷给你服的那种解药就是碧灵丹。碧灵丹是用天山雪莲泡制的,能祛百毒,但却不是穆家毒针的对症解药。它的功效只能保得暂时平安。”

 

  楚天舒道:“那不是对了吗?”

 

  齐漱玉道:“一颗碧灵丹只能稍减一两分毒性,按说我还不能开口说话的。只是一颗碧灵丹,也不能保得十天性命。”

 

  楚天舒道:“或许你中的毒针,没有我中的那种毒针厉害呢?”

 

  齐漱玉道:“你知不知道,去年用毒针暗算你的那个人也正是金狐?”

 

  楚天舒道:“我已经知道。”

 

  齐漱玉道:“金狐也就正是那个小妖人宇文浩的母亲,他用来伤我的毒针当然也就正是他的母亲去年用来伤你的那种毒针。穆家制炼的毒针,只有一年比一年厉害。”

 

  楚天舒强笑道:“反正你现在事实上是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又何必去推究什么原因。”

 

  齐漱玉忽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给我服下这颗碧灵丹的?”

 

  楚天舒道:“我一醒来,就给你服下的。”

 

  齐漱玉道:“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

 

  楚天舒道:“不知道,我只知我在昏迷之前已是黄昏时分,醒来之时则刚是日影西斜。如此看来,最少也怕有一天的时光了吧?”

 

  齐漱玉道:“啊,那就对了。”

 

  楚天舒道:“怎么又对了呢?”

 

  齐漱玉道:“穆家毒针,厉害无比。若不是那人一早就给我服下一颗碧灵丹,我决不能活到而今。而且我也清楚的记起来了,那日你中了毒针之后,爷爷也是在你昏迷之中,先给你服一颗碧灵丹,过了十二个时辰,再给你服另一颗,你才醒来的。大概那个人算准了你醒来的时候也正好是该给我服药的时候。”

 

  楚天舒忽道:“妹妹,多谢你。”

 

  这句话突如其来,齐漱玉一怔道:“多谢我什么?”

 

  楚天舒道:“我知道当时你是衣不解带的服侍我的,所以你才记得这样清楚。现在你也中了同样毒针,我、我……唉!那个人也太吝惜了,为什么不多留两颗碧灵丹给你呢?”

 

  齐漱玉笑道:“你当碧灵丹是容易得到的么,制炼碧灵丹的这种雪莲,产于天山绝顶;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我爷爷曾帮过天山派一次大忙,这才获得他们以三颗碧灵丹相赠的。”

 

  楚天舒道:“可惜这三颗碧灵丹都给我服了。”想到齐漱玉两次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却只能在十天之后眼睁睁的看她死去,不禁十分难过。

 

  齐漱玉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哥哥,你愁眉苦脸干嘛,和我笑一笑吧。”

 

  楚天舒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齐漱玉道:“我是真的高兴呢,你想不想知道原因。”她不待楚天舒回答,便又说下去道:“因为眼前就有一件喜事。”

 

  楚天舒道:“哦,什么喜事?”

 

  齐漱玉道:“你还活着,这不就是喜事吗?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人都是难逃毒手的。”

 

  楚天舒道:“我倒宁愿这次仍然是我中了毒针。”

 

  齐漱玉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哥哥,你实在没有理由不陪我高兴的。”

 

  楚天舒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我只有十天好活了,我应该加倍珍惜这十天的,对不对?假如我也象你一样只知愁苦,又何必多活十天,现在死了,不是可以少受许多痛苦?”

 

  楚天舒勉强笑道:“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尽量使你高兴的。你想要什么,我做得到的我都去做。”

 

  齐漱玉道:“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在树林里玩捉迷藏,我想在山顶堆雪人,我想在观音的神像上画两撇胡子,我想扮鬼去吓我平日讨厌的人。这些有趣的玩意,卫师哥从来不肯陪我玩的。可惜我现在只能说话,却动也不能一动。”

 

  楚天舒道:“你好了我陪你玩。”

 

  齐漱玉道:“我还怎能好起来呢?不过做虽然不能去做,能够说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一种快乐了。至少你不会象卫师哥那样讨厌我的胡说八道,连听都不肯听。不错,他并没有骂出口来,但我一看他的面色就是讨厌的了。”

 

  楚天舒道:“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齐漱玉道:“哈,还有第三个原因呢!你瞧,我的一根手指头能够动了,两根手指头都能够动了。”

 

  楚天舒道:“这想必是药力逐渐见效的缘故,说不定你明天可以走路了。”

 

  齐漱玉道:“唉,没有用的。明天,最多我只能动五根指头,后天或者可以举起一只手来。但想要好象常人一样走动,那是决不可能的了。”

 

  楚天舒道:“你怎么知道?”

 

  齐漱玉道:“我当然知道。你那次中了毒针,从昏迷到能够离开我家,我都是一直在你的身旁服侍你的。你是怎样好起来的,每一个变化我都曾经留意。你知不知道,你是服了三颗碧灵丹,又经我的爷爷以上乘内功助你打通奇经八脉,并以真气输入你的体内,在第六天你才能够行走的。”

 

  说至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一颗碧灵丹,最多只能保得住十天性命,那个人是没有说错的。纵然我能够站起来走那么一两步,终归也还是活不过十天。”

 

  楚天舒忽道:“你不会死的!”

 

  齐漱玉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只希望你能够留在这里陪我三天,说一些我喜欢听的话,我已是意愿已足。”

 

  楚天舒道:“我不是空言安慰你的,那次我中了毒针,没有死,这次你也不会死的。因为穆家的毒针,并非无人可治。”

 

  齐漱玉道:“不错,是有人可治。但天下恐怕也只有一人,就是我的爷爷。但我家离此数千里之遥,莫说你现在也只是能够象常人一样走动,即使你功力已经恢复,你也决计不能在十天之内,将我送回家中。”

 

  楚天舒道:“你错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医好你的。”

 

  齐漱玉道:“谁?”

 

  楚天舒说道:“你忘记了你自己的父亲么?令尊的功力。现今已是足可以比得上令祖盛年,要是找到了他,他恐怕可以更快的替你打通奇经八脉。”

 

  齐漱玉道:“你找不到他的。”

 

  楚天舒道:“他去了哪里,你快点告诉我!我找不到,我也会托人替你找得到他的!”

 

  齐漱玉似乎有点意动,脸色变化不定,却没开口。

 

  楚天舒道:“唉,你我如今已是以兄妹相称了,你还须避忌什么?”

 

  齐漱玉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是跟我的穆阿姨走的。而且他的内功,也已经给穆阿姨用酥骨散化去了。”

 

  楚天舒道:“酥骨散化去的内功服了解药就可恢复,只要他们还在京城,那就好了!”

 

  唉,他们哪里知道,齐勒铭不仅只是被酥骨散“暂时”化去内功,而且是已经给穆娟娟捏碎了琵琶骨的,他的内功是永远不会恢复了。

 

  楚天舒还在打着去找齐勒铭的主意。

 

  齐漱玉道:“穆阿姨是想和他去名山偕隐的,恐怕不会留在京城了。”

 

  楚天舒道:“那也说不定啊,因为还有你的卫师哥目前正是有事要他相助呢。”

 

  齐漱玉道:“他已经从姜姐姐口中知道,卫师哥有那位上官姑娘相助了。”

 

  楚天舒道:“他就能够那么相信得过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吗?你的卫师哥是他的师侄,我想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齐漱玉心意有点活动了,说道:“他还在京城又怎么样?”

 

  楚天舒说道:“我可以请震远镖局的汤总镖头替我设法找他。他在京城神通广大,他一定有办法的。啊,对啦,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据汤总镖头说,他是听得鹰爪王透露令尊在那座住宅的消息,才叫我到那里打探的。不错,虽然在那座住宅里见不着令尊,但据此推测,令尊多半还是尚在京中。”

 

  齐漱玉道:“你别胡思乱想了,试想,你现在也只不过能够好象常人一样走动,你自顾不暇,还能够和我一起去震远镖局么?”

 

  不错,楚天舒的确是不能把齐漱玉抛在荒山古庙自己下山的,而现在,他也的确是还没有气力背一个人下山。

 

  楚天舒道:“你刚才为什么说是只希望我留在此地陪你三天?”

 

  齐漱玉道:“三天之后,我想你是自己可以下山了。你那天离开镖局就没回去,令尊恐怕也早已等得心焦了。而且,一个人死的时候一定难看得很,我也不想你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死去。”

 

  楚天舒道:“你错了。”

 

  齐漱玉道:“什么错了?”

 

  楚天舒道:“第一,我用不着三天就可以下山,第二,天下也不只有两个人能以内功助你解毒,还有半个人。”

 

  此语甚奇,齐漱玉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半个人?这半个人又是谁?”

 

  楚天舒道:“这半个人就是我。”

 

  齐漱玉慢声道:“哦,你?”显然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