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本觉自己和方宝玉实有段距离,难免自羞自愧,但几杯酒落肚,也就渐渐脱略形迹起来。

  酒是纯的,既没有迷药,更没有毒药;少女们的娇笑是动人的,既动人心,更动人情。

  宝玉微笑瞧着,瞧看这欢乐中的变化……

  最先是王大娘悄悄退人后室。

  然后,一个少女出来,悄悄拉了拉高冠英和匡新生的袖子,悄悄耳语两句,高冠英与匡新生也进入后室。

  自然有两个少女也跟了进去。

  于是后室中便传出一连串轻微的步履踏地声、兵刃破风声以及王大娘的娇笑声、赞好声……

  半个时辰后,又有一个少女走出来,悄悄通知了赵剑明与吕云,吕云有些扭捏,却终于还是随着赵剑明走了进去。

  又是兵刃破风声、娇笑赞好声。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从室中传出孙玉龙与单毅成的语声,这两人醒后竟还未走,竟被悄悄延人后室。

  相同的声音,也是半个多时辰。

  后室中不再有声音,进去的人也不再出来——他们已付出代价,他们已去享受应得的欢乐了。

  前面这花厅里,只剩下微微含笑的方宝玉、满面不屑的小公主、陪着笑脸的李名生以及五六个少女。

  自然,还有“多臂熊”熊雄。

  他暗里虽在和方宝玉搭讪说话,但眼睛却不住瞧向那扇通往后室的门——也正是通向欢乐的门。

  他已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小公主冷冷地瞧着他,忽然唤道:“熊大侠。”

  熊雄愣了一愣,方自陪笑道:“有何见教?”

  小公主道:“这地方熊大侠想必是常常来的?”

  熊雄道:“不常来……不常来……只来过四次。”

  小公主笑道:“四次?……嗯!确实不多,但只怕已足够让熊大侠将掏心窝的本事都奉献出来了,也就难怪王大娘不再问你要。”

  熊雄脸已红了,道:“咳咳,这酒不错。”

  小公主娇笑道:“你真会打岔。你的武功别人已都学会了,这次只怕就要请你在外面坐坐了。眼瞧着别人一个个都做了人幕之宾,你心里怎样?”

  熊雄脸更红了,讷讷道:“我……这……”

  只听王大娘娇笑道:“没有这样的事。王大娘虽然不是大方的人,但对熊大侠这样的老朋友,还不致如此小气。”

  笑声中她已走了出来,轻轻拧了拧一个少女的脸,笑道:“鬼丫头,你和熊大侠也不是陌生人了,怎的只知道在这里干坐着,还不快陪熊大侠进去?”

  那少女娇笑道:“我怕熊大侠这次不要我了。”

  熊雄脸已红到耳根子,道:“我……我……”

  那少女纤手已拉着他衣袖,腻声道:“走呀!”

  宝玉忍不住笑道:“熊兄只管前去。”

  王大娘截口道:“是呀!你只管走吧,还害的什么臊?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方少侠还有我陪着,你就放心走吧!”

  熊雄自然走了,他早就想走了。

  王大娘瞧着宝玉笑道:“我本当方少侠知道我做的是这种事后必定会勃然大怒,甚至放火烧了我的房子,哪知方少侠却若无其事。”

  宝玉微微笑道:“在下虽非小人,却也非道貌岸然的老夫子。缠头买笑,四海不禁,既是两厢情愿,我又何苦来煞风景。”

  王大娘拍掌道:“对!这才是真英雄的本色。方少侠你若非大英雄,也不会对孙玉龙和单毅成两人如此客气了。”

  宝玉道:“他两人可受了伤么?”

  王大娘格格笑道:“伤是没有伤,只不过头顶上多了个大疙瘩。”

  小公主冷笑道:“亏得他们还有脸呆在这里。”

  王大娘道:“这你倒错怪他们了,全是我死拖活拉,才将他们拉住的。他两人非但不好意思见方少侠,别的人也不好意思见了,过一阵子只怕还是要悄悄溜了。”

  小公主道:“你呀!一心只想偷别人的本事!他两人既已将本事留下了,就算现在走,你也不会拉了。”

  王大娘笑道:“你倒真会猜我的心事,我……”

  宝玉突然截口道:“这些年来,王大娘你所得自然已不少了,却不知大娘你将各门各派的绝艺集于一身,究竟有何打算?”

  王大娘赶紧笑道:“唷!方少侠这话可问得太厉害了,我哪敢有什么打算。我自从在黄鹤楼受了那次教训后,难道还敢在江湖中兴风作浪不成?”

  宝玉道:“哦?”

  王大娘道:“我只不过想让这些女孩子多学些本事。她们都是孤女,都可怜得很,多学些本事,将来就可不再受人欺负,至于我……”

  她叹了口气,接道:“我这老残废,已是半死的人了,什么打算也没有了,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等着进棺材了事。”

  宝玉道:“哦?”

  王大娘笑道:“我说的可是真话,方少侠难道不信?”

  宝玉缓缓道:“但愿果真如此,否则……”

  他微微一笑,住口不说——虽是微笑住口,但这“否则”之后的含意,那分量可当真有千钧之重。

  王大娘陪笑道:“方大侠你只管放心,江湖中有方少侠这样的人物在,我若还想动什么坏心思,我可真是瞎了眼了。”

  宝玉笑道:“这话说过便罢。不知大娘可否将万老夫人请出来?”

  王大娘道:“她呀!嘿!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了,方少侠你就可怜她又老又胖,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其实方少侠你也真该歇歇了。”

  小公主打了个呵欠,道:“不管她怎样,我好歹可要去歇歇了。王大娘,你的床可得让给我,别的床……别的床太脏。”

  说到“太脏”两字,她的脸红了,少女的脸也红了,就连方宝玉的脸也不觉微微红了起来。

  王大娘笑啐道:“你这小妮子,你懂得什么?丫头们,扶这位千金公主到我床上去……方少侠,你呢?”

  宝玉沉吟道:“我还有个义弟,在……”

  王大娘笑道:“方少侠,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这种事我还会要方少侠操心吗?你瞧,李名生不是走了许久了么?”

  宝玉道:“不错。”

  王大娘道:“我知道你那义弟老实得很,生怕我这些鬼丫头逗他,所以就叫李名生拿了肉、提了酒,陪他在那儿喝酒聊天了。”

  宝玉笑道:“大娘当真是想得周到。”

  王大娘道:“人的身子,究竟不是铁打的,方少侠你只管去好生歇一阵子,到了午时,我会去唤醒你的。就算方少侠有要紧的事,也不在乎这半日。”

  于是又有个少女将宝玉带到一间雅室,宝玉一进去,赶紧关起了门——他委实有些怕。

  他不是怕别的,他只是怕这少女的娇笑、媚眼……他只怕这少女也要留在这房里不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