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正卓立在这凄艳的落花与凄艳的光芒间,他的脸也似蒙上了一层圣洁而又神秘的光辉。

  他仍在笑着,左手正轻抚着他那有如玉石雕成的平滑下颔,右手则轻松地垂在腰边。

  这时,“多臂熊”熊雄已带着四五个人奔了出来,这些人里除了吕云等人外,竟还有小公主。

  他们听见这异常的笑声,瞧见这异常的情况,远远便停住脚步。熊雄目光转处,脸上突然变了颜色,失声道:“不好!”

  吕云道:“什么事?”

  熊雄道:“以方宝玉此刻所摆的架势,左面下部空虚,绝难挡得住孙玉龙的一招‘吴刚斫桂’,右面却是上面大露空门,更难招架单毅成的那招‘云中电击’。他……他……他怎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小公主突然冷冷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未见过方宝玉做出任何一样傻事来。”

  熊雄道:“但……但现在……”

  语声未了,金光银芒,突然交击而出。

  令人大出意料的是,银芒闪动的“飞龙斧”竟未使出那招“吴刚斫桂”,竟使出了那招“云中电击”。

  而金光闪闪的“金爪锤”却击出了那招“吴刚斫桂”,这两人竟将自己得意的绝招杀手,互换击出。

  熊雄失声惊呼。

  只见单毅成身躯半蹲半俯,金爪锤带着一片金光,一股劲风斜击宝玉右膝上一寸七分处。

  他身高腿长,本不适使出此等攻人下路的招式,但此招被他使来,他锤势的凌厉霸道,恰巧补足了这一招本身刚猛之不足。

  而孙玉龙身形已掠起七尺,“飞龙斧”已脱手飞出,带着牛截银链,当真有如一道银电一般直击宝玉头顶。

  他身躯短小,本也不适使出此等招式。

  但此刻他身跃凌空,脱手飞出的“飞龙斧”被银链带动,更是灵动自如,也恰巧弥补了这一招本身灵巧之不足。

  何况“飞龙斧”仅长三尺二寸,使出这一招“吴刚斫桂”时,飞斧也不能脱身,此刻换了长达五尺七寸的“金爪锤”使出这一招来,威力范围便凭空增加了两尺五寸。武林高手相争,一寸之差错都可判出胜负,何况两尺五寸。

  而三尺二寸的“飞龙斧”,加上五尺银链,也比“金爪锤”长了两尺五寸,“云中电击”的威力自也大增。

  两人此番互换招式击出,自不如使出本身招式之纯熟,而以斧使锤招、锤使斧招,也不免有些生硬。

  但如此一换之后,这两招不但各增了灵巧与霸烈,而且更变得奇诡异常,这两招当真是换得巧妙无穷。

  笑声还未停绝,惊呼之声方起。

  金光斜挥,银光下击。

  金光银芒,已将宝玉身形完全笼罩。

  这是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容不得宝玉眨眼,容不得宝玉喘气,胜负生死,就要在这一刹那中判出。

  宝玉身子突然一偏,本自轻抚下颔的手掌便挥了出去,也未见他使出什么手法,但这只手掌却已抓住了“飞龙斧”的斧柄,也未见他使出什么气力,但孙玉龙身子已被他带落下来。

  宝玉轻轻松松地将“飞龙斧”移到右手,右手轻轻一挥,只听“当”的一响,“飞龙斧”已击上了“金爪锤”。

  锤斧交击,火星四射。

  身子凌空的孙玉龙,也被宝玉扯落下来,只因他银链本已缠在手上,他根本无法放手。

  他身子随着宝玉手掌牵动之力宛如流星般斜斜坠下,“砰”的竟撞上了单毅成,两人头颅撞在一起,连哼都未哼,便双双倒下。

  宝玉却已退到三尺开外,脸上还带着笑容。

  他的招式看来是那么轻松,那么自然,像是顺水推舟,全不费力,但却能将两招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创出的杀手完全破去。

  他的招式看来是那么缓慢,但却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使当今武林两大高手一起躺了下去。

  别人根本弄不清他的招式是如何施出的。

  熊雄目定口呆,喃喃道:“奇怪奇怪……”

  小公主道:“你如今总该知道他不做傻事了吧!”

  熊雄也不答腔,却向宝玉奔了过去,一把抓住宝玉的膀子,道:“方兄,方大侠,我如今才知道你武功实比我想象中还高出十倍!我虽然知道你必能将他两人击败,却委实未想到你胜得如此轻松。”

  宝玉微笑道:“只不过是看来轻松而已,在当时我出手只要差错一分,慢了一分,如今躺下的就该是我了。”

  他一笑又道:“其实这还得感激熊兄。”

  熊雄摸了摸头,道:“感激我?”

  宝玉道:“若非熊兄先就告诉我他两人已曾互相研究武功许久,小弟方才便不会以那种身形架势迎敌了。”

  熊雄苦笑道:“方兄你方才那身形架势又有何巧妙?在下委实更不懂了。在下方才本还在为方兄担心。”

  宝玉笑道:“方才我左掌若非在肩头以.上,他飞斧击下时,我便赶不及抢得他斧柄,那时我便只有左纵或者后退。我若左纵,虽可避过金爪锤,但右肩势必要伤在飞龙斧下;我若后退,膝头便要被金爪锤打碎。”

  他叹息一声,接道:“是以这半分时间之差,便已将胜负之势完全扭转,方才我的生死之别也有如在刀口边缘。”

  熊雄听得更是目定口呆,讷讷道:“如此说来,你莫非早已猜出孙玉龙击出的一招必非‘吴刚斫桂’,而是‘云中电击’么?”

  宝玉笑道:“方才我听了你的话,就已想到两人既在那黑牢中商议了那么久,便决不会只是各出杀着,联手而攻,只因这两人俱是心机繁复之辈,他们既已商量了那么久,商量的结果便决不会如此简单。”

  熊雄笑道:“不错……此点我方才怎会想不到?’’

  宝玉道:“他两人此回再来与我较量,出手自然必定要令我大出意料,才能取胜,是以那时我便已想到,他两人极有可能互换招式击出。但在两人还未到我面前之时,我实也不敢完全确定。”

  熊雄道:“你如不能确定,又怎会……”

  宝玉截口笑道:“但等到两人在我面前站稳时,我便已确定了。”

  熊雄道:“唉!我还是不懂。”

  宝玉道:“那时他两人俱在放声大笑,那单毅成笑时肩头动也不动,而孙玉龙却笑得连身子都动了起来。”

  熊雄奇道:“这又与两人出手有何关系?”

  宝玉道:“笑时身子摇动,自是下盘不固,就表示他真气已提起。他若要攻我下路,又怎会将气提起?”

  熊雄笑道:“不错,要使那一招‘吴刚斫桂’,下盘必须稳如磐石,下盘既不稳,自不会再使‘吴刚斫桂’的。”

  宝玉道:“两人联手,孙玉龙既不攻我下路,单毅成攻的便必定是我下路,是以我立刻便判定他两人必定要互换招式击出。”

  他微微一笑,接道:“这道理其实也简单得很。”

  熊雄长笑道:“道理虽简单,但你若不说破,我一辈子也想不通,更何况在当时那种四面危机的情况之中。”

  匡新生、赵剑明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只因他们此刻已知道,自己纵可将武功练得炉火纯青,但这种随机应变、当机立断的功夫却是一辈子也学不会的——这是一种直觉的反应、智慧的本能。要成为绝代的武功高手,这就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

  只听王大娘的娇笑声自屋子里传了出来:“各位都请进来吧,容贱妾备酒,为方大侠庆功。”

  琥珀色的美酒,翠绿的酒杯。

  王大娘谈笑风生,少女们娇笑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