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回头,却见小公主已站在他身后的凄迷夜雾中。

  河岸晚风吹得她那白色长袍有如河水般波浪起伏,也吹得她披散的长发零乱地掩住了她的花容。

  月光、迷雾、白袍、乱发……绝世佳人,伫立在荒凉的河岸旁,如梦的双眸无言凝睇着满河月色。

  这又是何等幽美而凄艳的图画!但不知怎的,在这幅图画中,竟又似含蕴着一种难言的诡秘之意。

  这强烈而慑人的美以及这难言的诡秘,无疑又震慑了宝五的心神,一时之间,他仿佛也瞧得痴了。

  小公主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目中闪动,像是惊骇,又似是轻蔑。

  这美丽而诡秘的静寂直延续了盏茶时分。

  宝玉终于问道:“你几时来的?”

  小公主道:“刚刚。”

  宝玉道:“你瞧见了么?”

  小公主道:“嗯!”

  宝玉道:“你可知道了么?”

  小公主直到此刻才抬起目光瞧了他一眼,缓缓道:“知道什么?”

  宝玉沉声道:“火魔神为何要如此做法?那三人究竟是谁?是否火魔神的仇家?他们掳走那传讯的大汉,又为了什么?”

  小公主淡淡一笑,转过头去,再也不瞧他。

  宝玉一步掠到她面前,大声道:“这些事你想必全知道的,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你为何不说话?”

  他浯声虽大,但小公主却似乎一个字也未听到,目光仍然痴痴地望着那粼粼金波满河月色。

  她仿佛知道得很多,但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宝玉瞪着她,良久良久,眼帘缓缓垂下,叹道:“四更时咱们便要动身了,你去收拾收拾吧!”

  小公主茫然道:“四更……四更……”

  缓缓回头,瞧着宝玉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那窈窕的白色人影在夜雾中瞬即淡去、消失,只留下那神秘而美丽的微笑,仍萦绕在宝玉心底。

  夜更深,秋风中传来了远处的更鼓。

  将近四更时分了。

  宝玉、铁娃、小公主已伫候在河岸。

  星群渐落,月光更是皎洁,河岸之旁停泊着几艘河船,河面之上已无帆影,天地间一片幽寂。

  哪有什么灯光?哪有什么红灯?

  铁娃睡眼惺忪,喃喃怨道:“那火魔神倒真会折腾人,四更时就叫咱们赶路,这样下去,还不到地头咱们已给累死了。”

  他这话说得虽是孩子气,但却令宝玉心头一动:“呀!火魔神如此做法,莫非真的就是为了要折磨于我,使我精力消耗殆尽,再也不能与白衣人交战?”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免又多了一分疑惧、一分警惕。

  这时风中又有更鼓传来,笃!笃!笃!笃……

  小公主道:“是四更了。”

  河面依然,哪有红灯船影!

  宝玉皱眉道:“这倒怪了,怎的……”

  突听铁娃道:“那是什么?”

  宝玉立刻回头瞧去,只见荒凉的河岸那边踽踽行来两条人影,右面—人手里提着个篮子,左面一人手里赫然挑着盏红灯。

  红灯在风中摇荡,闪烁的灯光映着这两人的黑衣、面容,也映着他们两双直勾勾瞧着道路的眼睛。

  这两双眼睛中竟是微带惊恐之色,仿佛早已预见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在他们身上发生。

  这两张面容苍白中带着铁青,铁青的面容被红灯一映,那模样更是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铁娃压低声音,道:“是他们么?”

  宝玉沉吟道:“有红灯,但无船……”

  只见两人走到他们面前,瞧了他们一眼,面上绝无丝毫表情,也再不瞧第二眼,竟转身走下河岸。

  岸边泊着艘河船,两人头也不回走上了船,走入船舱,过了半晌,一个人又走出来,将红灯挂在舱外。

  宝玉道:“是了!”

  三人展开脚步,急奔过去。

  那人这才开口,道:“可是方大侠?”

  宝玉道:“正是。”

  那人道:“请上船。”

  说话之间,竟又取下红灯,“噗”的一口将灯光吹灭。

  船舱中倒也甚是干净,却有三条短衣赤足、船家打扮的汉子倒在角落里,显然已被点了穴道。

  一人在外撑船,一人在舱内点起了油灯。

  宝玉瞧见那三条倒卧的汉子,皱眉道:“这可是你们做的手脚?”

  那人道:“是!”

  宝玉道:“这条船是他们的?”

  那人道:“是!”

  宝玉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自备船,却在河边随意强借别人的船只,想必是为了使行动更加秘密,好叫人无从追踪。”

  那人道:“是!”

  .

  宝玉道:“你们如此做法,却是为了要逃避谁?”

  那人也不答话,却提起了那只篮子,恭恭敬敬送到小公主面前,小公主扬了扬眉,问道:“这是什么?”

  那人恭声道:“篮子里全是姑娘素来喜食之物。”

  小公主喜道:“呀!真的么?”

  掀开篮子,只见里面放着三只天青瓷碗,一副银制杯筷,方自掀起篮子,便有股醇香之气扑鼻而来。

  小公主拍掌笑道:“太好了,果然都是我爱吃的……亏得你们还在想着我,否则我真的已快要被人家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