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为道:“对!”
莫不屈默然良久,方自叹道:“此人既非宝儿,却又是你我十分熟悉的人,那么,他会是谁呢?难道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熟悉的人中有谁会是那般丧心病狂之人。他对谁都不敢稍有怀疑,只得长叹住口。
公孙不智缓缓道:“大哥你不妨想一想,你我兄弟间,有谁最易被利诱,老二、老七他们死后,又是谁最先发现的?”
莫不屈身子一震,双目圆睁,厉喝道:“你莫非是说魏五弟?你怎可如此怀疑于他?你……你……你切莫忘了,他也是你我亲如骨血的兄弟。”
公孙不智沉声道:“事已至此,你我必须对任何人都要怀疑,宁严不漏,宁枉勿纵……”
石不为道:“对!我去瞧。”
莫不屈方待站起喝止,已被公孙不智一把拉住,道:“四弟行事最是沉着谨慎,有他去瞧,错不了的。”
过了半晌,石不为一掠而回,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只是沉着道:“来!”
再次转身奔去。
莫不屈、公孙不智根本无法自他神色间瞧出他查看的结果,只有随在他身后快步奔出。
他三人同室而居,魏不贪却与牛铁娃、金祖林同住。莫不屈等三人推开了他们住室的门户,闪目一望,面色立时改变。
一线微光中,只见铁娃鼾声如雷,金祖林烂醉如泥,而魏不贪竟然倒卧在地上,四肢痉挛,口吐白沫,身旁一只茶杯,亦已跌得粉碎。
莫不屈失声道:“不好,老五莫非也中了毒?”
公孙不智早已窜将过去,扶起了魏不贪的身子,翻了翻他的眼皮,把了把他脉息穴道,出手如风,将他心脉左近穴道一齐点住。
石不为燃起灯火,将灯边茶壶检视半晌,道:“茶中有毒。”
莫不屈热泪夺眶而出,轻抚着魏不贪铁青的面容,黯然道:“老五,咱们险些冤枉了你……”
公孙不智亦是满面悲怆,喃喃道:“不错,我方才确是冤枉了他……”他心中自觉十分歉然,只因魏不贪若是凶手,自己又怎会中毒?
莫不屈道:“他……他已无救了么?”
公孙不智道:“幸好咱们及时发觉,他毒性还未攻心,只要再迟半个时辰,老五这条命便又要真的断送了。”
莫不屈道:“如此说来,他……莫非还有救?”
公孙不智“嗯”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个小小紫缎锦匣,自锦匣中取出四只玉瓶,将瓶中之药全部给魏不贪灌了下去。
要知武当内家正宗门下弟子游侠江湖时,难免与下五门盗贼结怨,是以武当弟子,虽严禁使用毒药暗器,但解毒灵药经过百十年的研究改进后,已凌驾天下各门各派之上,几称举世无双。
道家灵药,无毒不解,公孙不智虽不知魏不贪中的是何种毒药,但将那四瓶药灌下去后,不出半个时辰,魏不贪身子已能转侧,口中也已能发出呻吟,接着,张口吐出了一滩碧绿的苦水。
公孙不智抹了抹额上汗珠,长长松了口气,道:“无妨了。”
莫不屈长叹一声,“扑”的坐到椅上。惊骇过后,他此刻似已浑身脱力,满头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如雨而下。
公孙不智道:“老五危险已过,有我在这里照料已足够了,四弟你还是陪大哥过去歇歇吧。会战之期将至,大哥是万万不可太过劳累的。”
莫不屈终于被石不为劝去歇了。铁娃犹在沉睡,金祖林犹在沉醉,房中的响动,他两人竟然全未察觉。公孙不智瞧着他们,嘴角不禁露出苦笑,喃喃道:“这两人真有福气。”
突听窗外有人拍掌作声,“吧”的一声。
公孙不智霍然转身,叱道:“谁?”
哪知他“准’’字方出口,榻上的魏不贪手掌突然挥起,数点寒星随手暴射而出,急打公孙不智后背。公孙不智虽然机智无双,却再也梦想不到背后竟会有人突加暗算,何况铁娃鼾声如雷,完全掩没了暗器破风之声。
但见寒星——闪,公孙不智——声惊呼,整个身子都被打得往前面直扑了出去,数点寒星已全都打在他的背上。他身子踉跄扑到窗前,双手——撑,整个人自窗口翻了出去,竟有如疯狂一般狂奔而出。
魏不贪悄悄探起半个身子,目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公孙不智身中数件绝毒暗器,再加如此狂奔,毒性只有发作得更快,只怕奔不出数丈远,便要倒地不起,那时世上又有谁会想到这是魏不贪下的毒手。
原来魏不贪之中毒,只不过是他自己故布疑阵,好叫别人不再怀疑于他。他喝下毒茶之前,自己早已先将解药服下,他那晕迷痉挛之态,倒有大半是他自己装作出来的,公孙不智纵无解药救他,他也万万死不了的。
房门一响,莫不屈与石不为又冲了进来。
魏不贪早又卧倒,早已作出昏迷之态。
莫不屈目光转动,骇然道:“方才是谁在惊呼?公孙二弟哪里去了?”拼命摇醒了金祖林与牛铁娃,大声问道:“方才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可知道?”
金祖林与牛铁娃愕然相顾,茫然道:“什么事?”
石不为跺足长叹。石不为忽然叱道:“瞧!”
众人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窗前地下,赫然有数点血迹,半支起的窗户也已被震破了。
莫不屈失色道:“莫非公孙二弟也中了暗算?此刻竟负伤去追查敌踪去了?但……但他为何不通知你我一声,他!他……他怎可孤身涉险?”
石不为道:“追!”当先掠出窗外。
但众人穷一夜之力,几乎将“万竹山庄”每寸泥土都翻过来了,却还是找不着公孙不智的踪影。
公孙不智竟也失踪了。
七大弟子中三人不治,——人中毒,一人失踪,这自然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江湖中人有的为此惊诧,有的为此难受,也有的为此暗中窃喜——泰山竞技之会,已少了几个强敌。
八月十四,这一日便在纷乱、慌恐、焦急与等待中过去。莫不屈两日不眠不食,面色苍白,双目红肿,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竞技之会虽订在月圆之夕,但八月十五清晨泰山之巅观日峰前的山坪上,已是人头拥挤,群豪毕集。
山石间,林木中,只要稍有空隙,便可发现赫然有一具崭新的棺木放在那里。群豪对这些棺木早已作过各种猜测,此刻已是见怪不怪,有的人甚至就坐在这些棺木上,静等着圆月升起。
午后,群豪间已不时骚动,只因参与此会的主要顶尖儿的高手已陆续来了。
“潘济城,那随着齐星寿同立、面容惨白、长身玉立的少年人便是五年前怒斩‘快刀手’的潘济城。”
“是他?就是他!嘿!倒真瞧不出来,这看来有如花花公子般的少年,竟就是江湖传说动手间最冷静的潘济城。”
潘济城是成名英雄中上山最早的一人。
接着,长白大豪“快马阴刀”吴东麟、“小花枪”马叔泉、“无情公子”蒋笑民……这些久已脍炙人口的英雄豪杰,也都陆续上山——每一人上山,自然都会引起一阵或大或小的骚动。
但此次盛会中最最引人注意的一些人物,直到日薄西山、天已将夕却都还未露面,这自又引起群豪的窃窃私议。
“闻道‘天刀’梅谦此次早已随万子良与七大弟子来到山下,怎的他们直到此刻还不上来?”
“这……这必是为了七大弟子此刻已只能称为两大弟子了,而且瞧莫不屈的模样,此次已万万不能出手,只怕也不堪一击。”
“出道时曾经轰轰烈烈的七大弟子,如今竟落到这样的地步,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奇怪的是……他怎的也还未来?听人传言,他仍是此次盛会中夺标希望最大的一人。”
“谁?”
“天上飞花冷冰鱼。”
“他?怎会是他?”
“嘿嘿!这消息来源机密无比,我虽不能告诉你,却可断定这是万万不会错的,你且等着瞧吧!”
“但方宝玉……方宝玉又如何?”
“方宝玉……哼哼!他只怕永远也无法在人前现身了。”
山峰远侧高处杂木林中的嶙峋怪石间还有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