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语声道:“你此刻是否已相信了我的话?”
冷冰鱼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但闻一阵纸张悉索声,然后,神秘语声道:“这里有三份盟约,只要你写上名字,画上花押,你我便是生死与共、富贵共享的盟友了。”
冷冰鱼道:“但……”
神秘语声道:“良机不再,错过难逢,你还犹豫什么?”
冷冰鱼显然早已动心,此刻终于咬了咬牙,大声道:“好!一言为定,祸福同……”话未说完,语声微顿,只因这时远处又有脚步人声传了过来,脚步奔腾,人声喧哗,来的人数似乎不少。
冷冰鱼与神秘怪客方自隐去。人群已来到这里。魏不贪当先而行,
齐星寿、潘济城与十余个江湖豪杰相随而行。
只听齐星寿沉声道:“魏兄怎知杨七侠到这里来了?”
魏不贪道:“老七方才已与我见过一面,说要将宝儿带来这里教训一番,问他为何目无尊长……唉!老七素来脾气暴躁,而宝儿么……唉!宝儿少年成名,委实也太不将我辈瞧在眼里,我生怕他们言语冲突起来,不可收拾,是以才将各位请来,打个圆场。”
齐星寿笑道:“这样的和事佬,在下一向最愿当的了。”
潘济城道:“但这里如此静寂,哪有人影?”
齐星寿道:“咱们找找……老七……老七,宝儿,你们在哪里?”
脚步声散了开来,显见已在四下找寻。
忽然间,一人惊呼道:“不好了,这……这……这……杨……杨……”惊骇激动之下,不但语声颤抖,连字句都分辨不清。
但群豪虽然未曾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却都已闻声奔来,于是一眼便瞥见了杨不怒僵卧的尸身、狰狞的面容。
齐星寿失声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杨七侠遭了谁的毒手?方少侠又到哪里去了?”呼声之中,魏不贪已痛哭着扑在杨不怒尸身上。
接着,自然立刻会有人发现杨不怒手指划出的字迹,于是又有人呼道:“这里有个字……”
于是六、七个火折子立刻同时亮起,有人呼道:“宝!是个‘宝’字,杨七侠临死前还写下这‘宝’字,为的是什么?”
潘济城颤声道:“莫非是……莫非是方少侠……”
魏不贪嘶声悲呼道:“宝玉!方宝玉!一定是方宝玉下的毒手。否则老七又怎会毫无防备,否则普天下又有谁能将咱们老七一掌击毙?”
群豪立时呼喝大骂起来:“不想方宝玉竟会如此狠毒!”
魏不贪自然更早已?目流满面,悲呼道:“各位一定要帮我寻着这卑鄙无耻的恶徒。”
群豪哄然应道:“对!咱们可也不能再容这恶徒活在世上,咱们一定得将他找出来。”于是火光又自四下散开,远处又有脚步之声奔来。
宝玉又是悲愤又是惊骇。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被人寻着,魏不贪万万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必定要将他立毙掌下。
他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若不将魏不贪之阴谋揭破,他实是死不瞑目,他无论如何也得活下去。
火光闪动,脚步奔腾,他只觉人群的脚步自他身上践踏而过,但谁都梦想不到方宝玉竟已被埋在他们践踏过的泥土里,谁都未曾低头搜索一眼,谁也都未曾发现自己脚下的泥土有何异状。
宝玉只觉他自己心房的跳动渐渐加速、加重,正震动着他自己的耳鼓,仿佛已快要将耳鼓震破。
就在这时,他冰冷的躯体四肢忽然起了一种燥热之感,似乎有股火焰忽然在他身子里燃烧起来。
顷刻之间,他心脾内脏、躯体四肢都已被烧得发疼,正似有无数根火红的钢针扎在他身上,疼得他已无法忍耐;也就在这时,他本自软绵无力不能动弹的四肢竟突然有了力量——这力量竟似随着这火烧般的热疼而来。
他喉间也似已能发出声音。
于是,他忍不住要挣扎动弹,他忍不住要呻吟嘶呼。
但他只要稍有挣扎,稍有呻吟,行藏便立时要被人发现。
若是换了平时,无论多大的疼痛,他都可咬牙忍住,但此刻此时他身心都已出奇地孱弱,竟似无法忍受这火烧般的疼痛。他虽然拼命咬紧牙关,但仍压不住那挣扎嘶吼的欲望。
他已几乎要疯狂起来——他已几乎要不惜牺牲一切,放声嘶喝,以求解脱,他脑海已因痛楚而迷糊,道义、责任、雄心……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似已距离他十分遥远……十分遥远……
忽然间,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落。
如注的大雨淋在泥土上,自泥土中渗入宝玉的衣裳,宝玉火热的身子被这雨水一打,疼痛立时减轻,神智立时清醒。
覆在宝玉面上的一层泥土本就十分稀薄,此刻立时便被雨水冲开。他双目已能睁开,眼前已可瞧见珠帘般的雨丝。
火光已灭,暴雨中有群豪叱咤呼喝声传来。
“如此暴风雨,咱们还是莫要再找了。方宝玉可非呆子,他杀了人后,还不快快逃走,在这里等死不成?”
“说得有理,咱们走吧!”
于是呼喝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下又复寂然。
宝玉嘴角不觉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这就是人性中卑劣的一面,这就是人的自私——在激动之中,无论要谁去追查凶手,他都会去的,但若要他淋雨、受苦,他便会想个理由不干了。
雨越下越大,宝玉身上火烧针扎般的热疼已渐渐消失,他身心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疲惫,眼帘似有千钧般沉重。
所有的一切,又似都距离他十分遥远,他只想好好睡上——阵,纵然他身子还在泥土中,纵然一睡不起,他也在所不惜。
他终于沉沉昏睡过去。
八月十三,月已将圆。
泰山群雄竞技之会已迫在眉睫。
月明星稀,夜已深沉。
泰山之麓,万竹山庄,虽是群豪聚集之地,但此刻人人都要为这近在眼前的大战养精蓄锐,自己俱都提早安歇。
万竹山中,风吹竹动,一片静寂,唯有西园中一间精舍的斗室里,仍有灯光自窗户透出。
孤灯昏暗,莫不屈、公孙不智、石不为三人对灯枯坐,三人俱是双眉紧锁,满面沉重之色。
莫不屈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黯声道:“杨七弟重伤不治在先,金老二饮酒中毒在后,昨夜西门六弟竟又被人暗算,连中三种绝毒暗器,眼见也是活不成了。想起我弟兄八人,同投白恩师门下时也有生死与共之誓言,而如今……唉……”惨然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石不为目中也热泪盈眶,一字字沉声道:“我活下去,只为复仇……”
公孙不智喃喃道:“复仇……不错,复仇!但纵算杨七弟是死在宝儿手下,难道老二、老六也是被宝儿害死的么?你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复仇?”
莫不屈道:“听你言下之意,老二、老六之死,是断然与方宝玉无关的了?”
公孙不智道:“嗯!不错。”
莫不屈道:“但除了方宝玉之外,又有谁会暗算他们?又有谁能暗算他们?”
公孙不智道:“你必须注意一点:他三人被害后,都毫无挣扎之迹留下,显见是事先毫无防备。由此可见,动手加害他们的,必定是他们极为熟悉的人。”
莫不屈截口道:“是以我才算定是方宝玉。”
公孙不智缓缓道:“但宝儿害了杨七弟后,老二、老六早已将他视如蛇
蝎,只要一见他们,必定叱骂争打起来,怎会那般安静?”
莫不屈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