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声发出一半,便被哽住,四下突然静寂如死。

  铁娃欢呼一声,抛下掌中两人,手舞足蹈起来。

  金不畏揉了揉眼睛,突然仰天狂呼:“胜了!胜了,宝儿胜了。”

  万子良、莫不屈、石不为、杨不怒……这些镇定而冷静的武林高手,不知怎的目中竟突然涌出了泪珠。

  他们只觉自己一生之中心情从未有如此这般激动,四下群豪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也不知怎生是好。

  英铁翎呆望着方宝玉,良久良久,终于长叹道:“佩服。”

  方宝玉长长吐了口气,道:“承让。”

  两人对答虽只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在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里,却不知包含着多少艰难,多少委曲,多少血泪,多少辛酸……失败者的心中自是酸楚,成功者的……唉!这成功得来又是何等艰苦!

  骄阳满天。

  满天的骄阳都似已照耀在方宝玉一个人脸上,但宝玉目中却是泪光莹然。为了什么?他自己也分不出。

  黄昏后,有微雨。

  窗外雨冷,窗内灯黯,但昏灯冷雨中的万子良、莫不屈等人却是神采飞扬,心热如火。

  金不畏大声笑道:“好孩子,今日这一战,你打得真是漂亮!纵是紫衣侯复生,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万子良道:“我平日也听过不少武林前辈脍炙人口的战绩,但能在那般艰难的环境下反败为胜的,千百年来又有几人?”

  那金祖林笑道:“若换了我,在别人那般羞侮讥嘲之下,早巳气得疯了……还有铁娃出手那一招,也端的漂亮已极!”

  铁娃嘻嘻笑道:“我跟随大哥多年,学会的也不过只有三招而已,若连三招都学不好,那我可真是呆子了。”

  万子良正色道:“武学之道,贵精而不贵多。你学的虽只有三招,但却无一不是妙绝人寰的招式。放眼天下武林,能挡得住你那三招的,只怕已寥寥无几。”这话自“云梦大侠”口中说将出来,分量自是非同小可。”

  铁娃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喃喃道:“这话但愿她也能听到就好了。”别人虽不知铁娃口中的“她”是谁,宝玉却是知道的,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公孙不智道:“败而不馁,忍辱负重,这八个字说来虽易,做来却难如登天,宝儿你今日能做到这八个字,实非常人能及。今晨一战之后,江湖中人对你的印象必定又将大为改观,从此那胜而不骄四字你更该牢记在心。”

  宝玉肃然道:“二叔教训,小侄永远不敢忘记。”

  公孙不智道:“但此时此刻,只不过是黑暗中微现曙光,你若想将羞侮误会完全洗清,还有待于你再接再厉,不断努力,尤其明晨对‘天刀’梅谦之一战,于你今后之声名,更有决定性之影响。”

  他目光环顾,但见人人俱在凝神倾听,便又接道:“只因江湖消息传播最是迅速,你今日一战,不出黄昏时便已将远传四方,武林中人对你这一战之成果必定半信半疑,明日少不得都要赶到高邮湖边一瞧究竟,是以明日观战之人必定更胜往昔。”

  万子良颔首道:“想来必定如此。”

  公孙不智道:“是以你明日与‘天刀’梅谦这一战若胜了,那许多观战豪杰便都是你的证人,证明你并非不学无术的骗子;但你若败了,那污名便再也休想洗脱,甚至今日曾亲眼见到你战胜英铁翎之人,也要当你是侥幸胜的。”

  万子良沉声道:“公孙二侠说得实是中肯已极,江湖中人多易混淆黑白,到时众口铄金,你再想洗脱,更是难上加难了。”

  莫不屈皱眉道:“闻说那‘天刀’梅谦乃海内锁镰刀第一名手,却不知这锁链刀的招式究竟与别家刀法有何不同?”

  万子良道:“我也只知这锁镰刀在天下一十三种外门兵刃中虽仅名列第五,但厉害并不在‘风雨双牌’之下。”

  西门不弱忽然道:“小弟曾听家师言及,锁镰刀乃近三十年来方自传人中土的兵刃,源出东瀛伊势之云林武院,招式诡秘,自成一派,那‘天刀’梅谦成名更是近七年来的事。他本是一个海客,飘流海上多年,不知自哪里学得这锁镰秘法,返回中原后,便自卓然而成大家。”

  莫不屈道:“却不知这锁镰刀究竟是何模样?”

  宝玉缓缓道:“小侄却也曾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

  莫不屈面露喜色,道:“不错,他老人家武学之渊博天下无双,锁镰刀纵是海外异兵,但他老人家想必也该知道。”

  宝玉道:“那锁镰刀乃是根一尺四寸长的砂金铁棒,棒头铁环上连着根长达两丈的手链,边上又挂着重约十斤的五芒铁球。”

  莫不屈奇道:“那刀却在哪里?”

  宝玉微微一笑,道:“原来那棒子里内藏机簧,轻轻一按,便有柄月牙形的弯刀飞出,若是伊势名匠穴户打造的原刀,便有削铁如泥之威,但直到如今,穴户也不过只剩下了一柄而已,想来还不致落人梅谦之手。”

  莫不屈、万子良等人齐地恍然道:“原来如此。”

  宝玉接道:“最厉害的是,这锁镰刀虽只一件,却可当两件兵刃使。伊势名家俱是左手握着刀棒,右手握着挂球的锁镰,左手刀法专走偏锋,右手链球招法却有些与中土北派流星锤相似,可长可远,是以这厂件兵刃却兼具软硬长短兵刃之长,既可远攻,又可近取,端的厉害已极!只是这种兵刃在中土流传不广,‘天刀’梅谦成名更晚,是以仅在十三外门兵刃中名列第五。”

  这番话只听得万子良等武林高手俱不禁为之耸然动容,各各面面相觑,良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万子良喟然叹道:“令师他老人家确是人杰。他老人家退隐已有如许多年,竟对天下武林名家所学的武功兵刃还是如此熟悉,而我辈终日混迹江湖,反而一无所知……唉!说来当真是惭愧得很!”

  铁娃揉了揉眼睛,道:“只可惜他老人家又无缘无故地抛下我们,走得不知去向了,只留下张纸条,说……说什么‘他日有缘,必再相会’,但……但什么时候才算有缘呢?”说着说着,他眼眶已红,众人心头亦不觉黯然。

  公孙不智道:“无论如何,这‘天刀’梅谦必是宝儿一大劲敌,明日之战,只怕比今日还要艰苦。”

  石不为突然截口道:“宝儿,睡。”

  万子良道:“不错,今日我等已急驰数百里,为了应付明日之恶战,宝儿你正是该早早歇息才是。”

  公孙不智肃然道:“今晚无论有任何事故,宝儿你却不可答理,只因明晨便是你成败关头,你必须养精蓄锐,全力以赴!”

  宝儿恭声应了,便待告退。

  哪知他方自站起身来,忽然“嗖”的一声,一道寒光挟带锐风破窗而入,自宝玉眼前掠过,“夺”的一声,钉人对面木柱上,人木竟有三、四寸深,竟是一只亮银枪头带着半尺多长光芒闪闪的银练。

  众人俱都吃了一惊,再听窗外已有惨呼叱咤之声传来,一个嘶哑而狞厉的话声正狂笑着道:“铁温侯、李英虹,你们两人还想跑么?”

  宝玉倏然变色,失声道:“不好,是李大叔、铁大叔遇难,我万万不能坐视。”

  公孙不智沉声道:“有我等在这里,还需你动手么?铁娃,守着你大哥,咱们出去瞧瞧。”话声未了,人已穿窗而出。

  宝儿大呼道:“千万要救他两人回来!”

  万子良、金祖林、莫不屈等人是何等身手?他一句呼喝未完,九条人影已全都消失在夜色中。

  夜雨凄迷,秋思般的细雨中,四条身穿白衣、白巾蒙面、看来宛如雨夜幽魂般的人影,正围着一人恶斗。

  那人显已力竭,身后还负着一人,只是仗着最后一股气力,在作困兽之斗,掌中练子枪虽已只剩下半截,犹自舞得风雨不透,他武功虽非绝佳,但那一股剽悍勇猛之气却端的令人感动。

  那四条白衣人身法俱是奇诡无比,手中虽无兵刃,但掌法施展开来,抓、劈、点、削却兼各家兵刃之妙。

  万子良生怕援救不及,人还未到,便已喝道:“李英虹莫怕,救兵已来了!”

  这十个字凭着一口真气说将出去,当真是中气充足,声震耳鼓,四条白衣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莫不屈、石不为、金不畏、杨不怒已赶了过去,也不说话,便接住了那四条白衣人的招式。

  万子良与李英虹本是素识,轻轻一拍他肩头,道:“这边咱们为你接着,你去屋里歇着。”

  李英虹喘息不定,道:“多……多谢。”

  他实已不支,也实已无法客气,当下喘息着奔向那燃着灯火的房屋,那一点灯火虽黯,在他眼中却有说不出的温暖。

  在如此情况下,万子良等人仍不愿以多为胜,只是站在一旁,一面为莫不屈等人掠阵,一面断去白衣人的逃路。

  莫不屈果然不愧为少林名徒,此刻虽只施出寥寥十数招,但掌法之威猛沉凝,却已将少林武功精华表露无遗。

  他还未摸清对手武功家数之前,决不作无谓之进击,只是以沉着的招式使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只见他每一掌、每一拳发将出去,俱似有千斤之重,神情之庄重镇定,更已卓然而具武林大家之风范。

  金不畏使的却无一不是大攻大击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