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群豪又自哄然响应,一拥出城。

  就在这时,却有两辆乌篷大车首尾相接,悄然人城,在沿着城脚一家生意清淡的客栈停下。

  车子里的正是万子良、金祖林、牛铁娃、七大弟子与方宝玉,十一个人悄然下车,悄然人店。

  万子良微笑道:“公孙二侠的主意果然不错,等他们找过这家客栈之后,才来投宿,否则方才便要被他们找着了。”

  这时公孙不智的机智虽还未传遍江湖,却已令万子良此等老江湖大是钦服。

  是以一路上投宿行止,明虽是万子良发号施令,其实却是公孙不智在暗中调度,这一路上他果然摆脱了不少江湖豪杰的追踪,省却了不少麻烦,方宝玉更是容光焕发,无论精神体力,都已达到巅峰。

  众人匆匆洗漱过了,便待传呼酒饭。为了弥补宝儿体力的消耗,这一路吃是吃得极好,但酒却是严禁之物。

  最苦的自是金祖林,也亏得他能咬牙忍住,众人方自进入饭厅,只见厅中已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菜正香,酒正温,银制的杯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但四下却瞧不见有人前来享用。

  金祖林瞧着这一桌丰盛的酒菜,口中只是不住叹气,喃喃道:“不知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公孙不智双眉却已皱起,唤过店家,沉声道:“此间若是有人宴客,就请你将我等饭菜送人房间去。”

  店伙却笑道:“这里除了大爷们,就没有别的客人。”

  公孙不智面色一沉,道:“这酒菜却又是谁叫的?”

  店伙道:“这桌酒菜乃是天矫武场欧阳场主的夫人特别订制,送给各位大爷享用的,你老怎的还不知道?”

  公孙不智微微变色,道:“欧阳夫人?她怎知我等在这里?”他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众人俱已动容,都在摇头。

  那店伙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讷讷道:“欧阳夫人不但送来这桌酒菜,就连各位的客房,也是欧阳夫人早已定下的,难道这……这错了么?”

  公孙不智沉声道:“没有错。这里不用你张罗,快快退下去吧!”店伙诺诺连声,躬身退下,但神色间却仍充满疑惑。

  公孙不智等人更是满腹疑云。万子良道:“这位欧阳夫人是何许人物,各位可认得她吗?”

  莫不屈道:“万大侠不认得,在下更认不得了。”

  公孙不智皱眉道:“她又怎知咱们住在这里?又为何要送来这桌酒菜?这其中莫非有诈?”

  铁娃大声道:“管她是谁,先吃了再说。”

  金不畏笑道:“对……”

  金祖林拊掌道:“有道理,不吃白不吃,待你我先吃个痛快。”方自取起筷子,手掌已被公孙不智按住。

  金不畏道:“你怕什么?想那欧阳天矫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又怎会在这酒菜中下毒?”

  公孙不智道:“欧阳天矫虽是个人物,但他那夫人又如何?她生得是黑是白,她心里是好是坏,你可知道么?”

  金不畏怔了一怔,道:“这……”

  突见那店伙又自大步奔人,双手高举着一张淡红拜帖,大声道:“外面有欧阳夫人求见各位大爷。”

  万子良面色凝重,接过拜帖,只见上面具名的只有“欧阳珠”三字,却无欧阳天矫的名字。

  公孙不智皱眉道:“欧阳天矫还未露面,这欧阳夫人反倒来了,她如此留意我等行踪,却又是为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只觉这位欧阳夫人所作所为委实有些神秘诧异,饶是公孙不智机智百出,却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意。

  万子良目注公孙不智,沉吟道:“是见还是不见?”

  话犹未了,已有一阵环城叮当声、步履响动声随着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自门外传了进来。

  莫不屈叹道:“要想不见,只怕也不行了。”率先离座而起。一个满身珠光宝气、艳色照人的宫鬓丽人,已翩然走了进来。

  万子良肃然行礼道:“夫人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宫鬓丽人眼皮四下一转,突然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宝玉身上,口中娇笑道:“我是来叫他的。”

  万子良微微皱眉,知道她也是为了要向宝玉纠缠而来,哪知宝玉瞧见她,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宫鬓丽人缓缓道:“宝儿,你……你还认得我么?”

  方宝玉突然大呼一声,飞身而起,越过桌子,掠在她面前,一把捏住了她肩头,道:“你是珠儿!”

  宫鬓丽人颤声道:“不错,我是珠儿……好宝儿,不想你……你竟还认得我……”话犹未了,已是热泪盈眶。

  原来这宫鬓丽人欧阳珠竟就是昔日五色帆船上紫衣侯之艳姬珠儿,昔日王榭堂前燕,今已飞人了江湖寻常武师家。

  第二十一回 忍所不能忍

  这些年来,珠儿自然又有段辛酸的遭遇,但宝玉的遭遇却更不寻常,两人相见,自又有一番悲喜叙说。

  尤其是宝玉,见了她,那想念胡不愁、水天姬、小公主之心,便再也难以遏止,心头当真是百感交集,纷至沓来。公孙不智虽不愿他在大战前夕心情太过激动,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有谁能劝阻于他?

  欧阳珠面上泪痕未干,口中却娇笑道:“我一听说江湖中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便猜到除了宝儿外再无别人……我……我猜得果然不错。但我却未猜到,昔日那调皮的孩子,今日竟变成如此英俊的少年!难怪……难怪江湖中那些少年女子都要为你疯狂了。”

  宝玉脸又不禁红了。欧阳珠目光四顾,道:“多日以来,宝儿承各位如此照顾,贱妾先敬各位一杯。”

  金祖林喉咙里早巳痒痒的,闻言立即应声道:“正该如此。”

  欧阳珠首先干杯,金祖林跟着一饮而尽,别人也不得不跟着喝了。

  酒一入喉,众人但觉一股暖意直下肠胃。

  金祖林更是不住大声称赞:“好酒!好酒!在下饮酒多年,这般醇厚的女儿红,还是第一次喝到。”

  欧阳珠道:“这是贱妾自江南重金购来的,各位不妨多喝几杯。宝儿,你说咱们该如何喝法?”

  方宝玉骤遇故人,心头那欢喜之情自非言语所能形容,当下连喝三杯,公孙不智却不禁瞧得暗暗皱眉。

  但酒席之上除了公孙不智外,人人都在为宝儿欢喜,人人俱是兴高采烈,就连莫不屈、石不为都不免多喝了几杯。

  欧阳珠道:“你可记得昔日小公主故意折磨你的模样,忽而要你爬两圈,忽而要你翻跟斗……”

  宝玉笑道:“怎会不记得?最缺德是她定要我哭给她看,只可怜那时我哪里哭得出来,只有弄些水涂在脸上。”

  说着说着,他眼前似乎已记起自己昔日愁眉苦脸的被小公主捉弄时的光景,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一面痛饮,一面大笑,都不觉笑出了眼泪。

  欧阳珠格格笑道:“但小公主见了那位水姑娘,却有如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啦!”

  宝玉大笑道:“但那水姑娘却就是怕老鼠,你可记得……”

  他两人谈论着昔日趣事,别人也插不进口去,但见到他两人笑得如此开心,大家也不禁都觉高兴得很。

  欧阳珠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只可惜逝去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再来了,水姑娘、小公主她……她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说着说着,面上欢乐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面上已流满了眼泪。

  方宝玉几杯酒下肚,本已对水天姬、小公主、胡不愁等人思念不已,此刻听了她的话更是心如刀割。

  只听他口中喃喃道:“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神情固是黯然欲绝,目中更是热泪盈眶。

  这时他心情忽而一阵欢喜,忽而一阵悲痛,大悲大喜,交相起伏。那心绪之激动,自是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