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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庭没好气地举起右手,道:“君子一言。”
龙鹰伸手和他相握,应道:“快马一鞭!”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大笑,充满知己相得的欢悦之情。
※※※
抵达天津桥,万仞雨早恭候多时。一句“随我来”,转身便去。
龙鹰追在他身后,问道:“到哪里去?”
万仞雨整古造怪地道:“大人自有安排,小孩不要多问。”
龙鹰没想到他可以变得这般风趣,不服道:“你有多大?”
万仞雨忍着笑道:“老子今年二十七,小朴你有多大呢?顶多二十岁,对吗?”
龙鹰失声道:“这就是国老的所谓保守秘密。”
万仞雨笑道:“国老是为你好,所以告诉我,有我照拂你,不虞给人宰了你这个便宜邪帝仍没有人知道。”
龙鹰心中欢喜,且是万二分的轻松,至少万仞雨没因他是邪帝拔刀相向。笑道:“你消息倒灵通,我这边厢告诉国老,那边厢你便晓得。”
万仞雨欣然道:“因为在下借国老的后花园练刀。哈!一切都不同哩!自二十五岁开始,我的刀法再无寸进,但昨天竟连续作出几个突破,真想立即找你试刀,幸好你懂得躲在上阳宫。”
龙鹰大乐道:“难得万兄这么有兴致,小弟必定舍命陪君子。他奶奶的,这不是董家酒楼吗?你以为可随便找到位子。”
万仞雨在酒楼大门立定,现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你好像不知万某人的身份地位,来吧!”
领先而行,直登三楼。
龙鹰讶道:“小子真有办法,连厢房雅座都给你拿到一个。”
万仞雨来到其中一个厢房门前,故作神秘地道:“不是我有办法,而是别人有办法。神都除圣上外,最有办法的人是他。”
接着轻敲房门。
“进来!”
万仞雨推门而入,龙鹰已猜到房内是何方神圣,随他入房。
桌上放满茗茶午点,狄仁杰和张柬之悠然坐在靠窗的一边。
张柬之笑道:“万小兄龙小兄请坐,先吃喝后聊天,不用客气。”
两人坐好,狄仁杰锐利的目光落在龙鹰身上,道:“今天早朝圣上果然宣布元日亚献终献的安排,我们大力反对,可是圣上一意孤行,什么于礼不合完全听不入耳,龙小兄认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龙鹰暗叫厉害,等于要自己尽泄心中秘密,好让他能审时度势。道:“首先小子想请教国老一事,弄清楚后将可以有更详细的计划禀上国老。”
狄仁杰向张柬之笑道:“邪帝毕竟是邪帝,对吗?”
张柬之捋须含笑,道:“有邪帝加入我们的阵线,形势顿然不同。”
狄仁杰道:“问吧!”
龙鹰道:“国老因何遣人袭击薛怀义?难道不怕圣上动怒吗?”
万仞雨冷哼道:“若非我到了塞外去,你怎有斩杀薛怀义的机会?”
龙鹰笑道:“老哥想试井中月怕没机会吗?我刚为你找到一份优差,保君满意。”转向狄仁杰道:“国老还未解小子心中的疑惑。”
张柬之道:“龙小兄为何想知呢?”
龙鹰从容道:“因为现在的大周皇朝,似安实危,面对的有两大危机,一是僧王法明,一是大江联,且均与皇嗣的继承权挂钩。”
狄仁杰鼓掌道:“好!小兄到神都不过五天光景,竟比大多数人清楚目前情况。今天早朝后,圣上找老夫说话,商议对付大江联的问题,谈了近半个时辰,仍未有解决的良方。一个不好激起民愤,后果难以预料。”
万仞雨不解道:“这两个危机与薛怀义有什么关系?”
张柬之叹道:“不但有关系,且是直接和其中之一有关系。”
转向龙鹰道:“小兄才智之高,远在下官和国老估计之上,难怪圣上如此看重你。初时我们真的以为你是圣上的新男宠,到你斩杀薛怀义,方知错得厉害。”
狄仁杰道:“老夫可否问龙小兄一个私人问题?”
龙鹰愕然道:“小子有什么私人问题,竟劳国老垂询?”
狄仁杰淡淡道:“小兄和太平公主是怎么样的关系?”
龙鹰心中一颤。
决战薛怀义前,武曌在御书房提及狄仁杰使人伏击薛怀义,损兵折将而回,当时龙鹰有个直觉,就是狄仁杰的行动不单得她同意,且是由她指使。
答道:“小子和她止于一般的亲热,尚未发生肉体关系。”
张柬之欣赏地道:“小兄直接坦白。”
万仞雨语重心长地道:“太平公主艳名四播,龙鹰你还是少惹她为妙。”
又不解地道:“太平公主与薛怀义难道竟有一手?”
狄仁杰若无其事道:“与她有一手的不是薛怀义,而是僧王法明。”
龙鹰失声道:“什么?”
第十一章 投石问路
狄仁杰在三人屏息静气下,沉声道:“法明和太平公主的关系,保密的工夫做得非常好,公主利用探访她师父三真妙子之便,与法明暗渡陈仓。不过纸包不住火,她所做的一件事,惹起老夫在宫中眼线的注意。”
喝一口茶后,续道:“那时圣上的男宠太医沈南璆忽然身故,太平公主乘机向圣上推荐张昌宗,再由张昌宗引进张易之,两兄弟兼工合炼,共事一主。从此圣上对他们两兄弟宠遇日隆,并置控鹤府监,后改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又赐张昌宗为司仆卿,封邺国公,张易之为麟台监,封恒国公。朝中的势利小人见两人得宠,纷纷投靠,加上两兄弟不住在江湖上招兵买马,势力由是坐大,连武氏子弟也不得不向其示好。始作俑者,正是太平公主。”
万仞雨吁出一口凉气,道:“如果是法明在背后指使她这么做,法明就是居心叵测。”
张柬之道:“两位小兄不要只顾听,吃点东西,勿要浪费食物。”
龙鹰一声领命,大吃大喝起来,反是万仞雨不知是否因听得倒了胃口,勉强吃两件糕点后停手停口。
张柬之欣然道:“下官终于放下心事,龙小兄并没有被太平公主那丫头迷倒。”
龙鹰心叫厉害,张柬之可借吃东西如此普通日常事,来测试自己对太平公主的反应,不单智计惊人,且心细如发。
说不气愤就是假的,不过他生性豁达,事事看得开。而太平公主与师公私通,虽不容于社会的道德标准,但对他这长于魔门一向不把伦常道德放在心上的人,反不太在意。
狄仁杰道:“两年前,公主的第二任驸马战死沙场,公主以此为借口遁入道观,作短暂修行,圣上还不以为意,老夫却觉得事有蹊跷,派人密切监视。”
张柬之向龙鹰解释道:“我大唐因与老君始祖同属李姓,加上太宗皇帝与道门关系密切,亲如兄弟的寇仲和徐子陵均源出道门,所以封道教为国教。加上女冠生活不受世俗伦常拘束,远较宫内繁文缛节自由写意,又可随时还俗,所以若公主借此作掩饰,是最聪明的做法。”
万仞雨冷哼道:“亏她想得出来。”
狄仁杰叹道:“结果是我们发觉法明多次到道观与她度夜,最长一次三日三夜两人闭门不出,你说他们在房内干什么?公主是不知检点,法明则是太过分了。”
厢房内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
龙鹰想的是太平公主该已脱离法明的控制,否则武曌不会让她负起到荒谷石屋的任务,而法明亦不会误把自己当作武曌的新男宠,使出“男儿恨”一类卑鄙招数。
狄仁杰道:“老夫将此事禀告圣上,圣上在老夫面前大发雷霆,奇怪的是一点不责怪公主,只大骂法明。两天后她把公主从道观召回宫,她们母女间说过什么话没人晓得。接着她召见老夫,命老夫找江湖好手设法干掉薛怀义,老夫知她是动了真怒,并晓得她对法明的不满。”
龙鹰道:“圣上和法明正进行一场秘而不宣的较劲角力,不凭官府的力量而是江湖事江湖决,而小子则成为圣上一只有用的棋子,可在其中起着意想不到的作用。第一步是杀法明的走狗薛怀义,从此圣上和法明间再无转圜余地。”
万仞雨道:“这样做对法明有什么好处?”
狄仁杰和张柬之露出注意神色,显然两大朝臣均想不通其中复杂难明的情况。
龙鹰沉声道:“法明有两个目标,第一是取武氏皇朝代之,其次是歼灭慈航静斋,那时天下将唯他独尊。”
三人齐告动容。
万仞雨双目异芒大盛,该是因法明要对付他的仙子,心动杀机。
张柬之道:“小兄是凭空猜测,还是有凭有据?”
龙鹰道:“现在我即将说出来的事,请国老、张大人和万兄为我紧守秘密,不可让第四个人晓得。”
万仞雨探手抓着龙鹰肩膀,感动地道:“我万仞雨宁死绝不泄露龙兄的秘密,如此才对得起你的信任。更庆幸龙兄的出而济世,否则中土武林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狄仁杰道:“小兄可以绝对信任我们,只要再厘清一个疑点,老夫将视小兄为自家人。”
龙鹰头痛地道:“是不是有关我询问燕飞一事?”
张柬之赞道:“小兄真机灵。”
狄仁杰笑道:“老夫从未听过柬之在一席话间盛赞一个人这么多次。哈!”
龙鹰心念电转,想到应付之法,就是以假乱真,以真乱假,道:“事缘《道心种魔大法》上,其中一篇有向雨田的注解,提及一个叫燕飞的兄弟,不但指出他有仙缘,且曾两次死而复生,所以小子方对他生出好奇心。”
三人霍然动容。
万仞雨道:“竟是将邪帝舍利交给鲁妙子,后者藏之于杨公宝库的邪帝向雨田。据说此人与‘散真人’宁道奇齐名于世,宁道奇对他是推崇备至,从不视他做邪恶的人,而他亦没有丝毫恶行。不过听说他最后练种魔大法练出岔子,不知所终。”
龙鹰大感有为“师父”平反的必要,道:“向雨田是故布疑阵,好让后人不去修炼种魔大法,而千真万确他是魔门史上第一个修得功行圆满的人,节操不会在任何大德高僧之下,将他归之于魔门纯粹是误解和成见。”
这番话亦是夫子自道,表示他龙鹰虽是新一代邪帝,却与邪恶扯不上任何关系,此亦是龙鹰的性格,一不做二不休,决定站在狄仁杰的阵线后,虽在不得已处有所隐瞒,但可以说的全说出来。
初到此地时,他有如陷身迷雾,幸好得胖公公指点,他开始对自身处境有点眉目,并择善而从,而此也是他唯一生路。为了人雅三位娇妻,他一定要“杀出重围”,开拓未来的新天地。
三人再次动容。
万仞雨道:“世间竟有此异事?”
张柬之深吸一口气道:“若燕飞确有其人,唉!《边荒传奇》亦应真有其事,那燕飞岂非活了百多年,否则向雨田怎会认识他?”
狄仁杰问道:“究竟是多少年。”
张柬之道:“至少一百三十年,因为向雨田在梁陈时已是名慑天下的高手,无人敢惹。”
龙鹰心忖你这么想就最好。
狄仁杰向龙鹰道:“小兄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秘密?”
龙鹰道:“胖公公与我不但是忘年之交,且是推心置腹的伙伴拍档。”
万仞雨倒没什么,狄仁杰和张柬之则难掩震骇神色。
张柬之一脸难以相信地道:“有可能吗?”
龙鹰道:“字字属实。”
狄仁杰吁出一口气道:“若是如此,老夫终于看到我李唐天下的一线生机。胖公公是除圣上外,宫内最厉害的人物,他不但手段高明,且沉、稳、狠、准,又练就一种只有太监方练得成的奇功,没有他,圣上能否登上帝座,尚属未知之数。过去三十多年来,他与圣上共同进退,现在他是否仍站在圣上一方?”
龙鹰缓缓道:“我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我们的立场是让天下从武氏大周平稳过渡回李氏大唐,那小子可功成身退,携美而去,其他事我一概不管。如果谁认为小子是必须清除的邪人,尽管放马过来。”
万仞雨搭着他的肩头,笑道:“他们首先要过万某井中月这一关。”
龙鹰笑道:“送刀送对人哩!”
万仞雨没好气道:“我是可以收买的吗?不知好歹的小子。”
狄仁杰顿然对他另眼相看,欣然道:“小兄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沉吟片刻道:“小兄说过圣上元日的安排,是投石问路的招数,如果只是测试我们的反应,不是多此一举吗?朝廷最蠢的那一个人也该晓得我们的反应。”
龙鹰道:“现在大周皇朝比诸大唐任何一个时期的政局都要稳定,可说是无隙可寻,所以不论法明或有突厥高手在暗中主持的大江联,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法明更指使羊舌冷杀小佛爷灭口。但他们都晓得机会即将来临,就是当圣上改立皇嗣,以武承嗣那混蛋代替李旦,那时只要揭竿而起,打着复辟大唐的旗号,即可浑水摸鱼。不过小子可肯定地告诉各位,此事绝不会发生,圣上永远不会立武承嗣或武三思为皇嗣,因为那等于她从这场斗争败下阵来。”
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武曌从种魔大法或他身上得到永生不死之法,她的大周皇朝将可永恒地延续。
万仞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既然如此,为何又有让武氏子弟主持元日的亚献和终献之举?”
狄仁杰恍然道:“明白了!圣上这一招真绝,是要令正鹰瞵鹗视、窥伺在旁的敌人以为她愚蠢至此,密锣紧鼓下露出狐狸尾巴。”
张柬之道:“这也是玩火,一个不好会惹火自焚。”
狄仁杰双目闪动智慧的光芒,老怀大慰道:“柬之算漏了我们的好邪帝,他是继向雨田后第二个练成种魔大法的人,且道心精纯一如向雨田,试问当年谁敢捋向雨田的虎须?哈!法明的不碎金刚终遇上对手。”
又皱眉道:“小兄有何证据显示大江联被突厥人暗中操纵?那只要我们公诸天下,大江联将不战而溃。”
龙鹰道:“若有证据就不用头痛,万兄也优差不保,风过庭曾与对方的核心高手激战,从招式手法认出是塞外大草原的路子。但假如大江联确由突厥人暗中控制,吐蕃使节团的大江三峡游当不会是顺风顺水。”
万仞雨精神一振道:“竟有万某的分儿,是不是当真的?风过庭那小子一向孤芳自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海口一役更令他气焰高涨,怎会容我加入?”
龙鹰欣然道:“他有万兄看不到的另一面,何况我已征得他同意,只剩下圣上一关。”
张柬之道:“这一关并不易过。”
龙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张大人可知小子将井中月转赠万兄一事,事前得到圣上首肯?”
狄仁杰大奇道:“竟有此事。”
“笃!笃!笃!”
敲门声响。
万仞雨不耐烦地喝道:“谁!”
“是人家呵!找爹都不行吗?”
万仞雨大吃一惊,箭步抢到门前,拉开门毕恭毕敬地道:“藕仙小姐请进。”
美若天仙的小魔女一身猎装笑吟吟地走进来,不屑地道:“原来两个手下败将齐集于此,节省了本姑娘的宝贵时间。”随手解下背上的宝剑,递给万仞雨。不客气地道:“看!”
接着一眼不瞥龙鹰,来到狄仁杰旁坐下,撒娇道:“爹请两个小子大吃大喝,女儿却要饿肚子,张叔你来评理。”
张柬之呵呵笑道:“这是一场误会,因你爹以为你不爱见到两个小子。”
万仞雨发出惊叹,看着从鞘内抽出来的长剑。
龙鹰见横空牧野赠她的宝剑与自己原先猜想的完全不同,也心中讶异。整把“神山之星”只在把手处镶嵌一颗超大白芒烁闪的宝石,再没有其他饰物,高古朴拙,剑体则锋锐至极,隐见涡漩纹,钢质之佳,平生未见。
狄仁杰凑到她晶莹玉白的小耳旁,爱怜地道:“仙儿爱吃什么东西?”
小魔女径自摇头,见到万仞雨惊叹叫绝的赏剑模样,得意扬扬道:“女儿骗了爹哩!人家刚吃饱东西,只是来兴问罪之师。”
目光落在万仞雨搁于一旁的井中月,讶道:“这把生锈刀是谁的?”
万仞雨把剑还于鞘内,顺手递给龙鹰,道:“此剑可与干将莫邪相比,难怪能名列吐蕃十大名器榜上。”然后向小魔女道:“生锈刀是龙兄赠在下之物。”
龙鹰接过神山之星,欣然道:“小魔女大姐既得此剑,我们间的剑海深仇大概可以一笔勾销。”
小魔女笑吟吟地道:“想歪了你的心哩!你只是慷他人之慨,现在本姑娘有剑在手,功夫大进,不是看在爹的分上,今天就杀到你跪地求饶,看是谁中谁的招。”
狄仁杰大讶道:“仙儿中了龙鹰的招吗?”
小魔女知说漏了口,俏脸微红补救道:“只是给他拂乱头发,人家却……却狠狠打了他一记。”
狄仁杰和张柬之交换个眼色,露出会心微笑,显然被龙鹰诓得信以为真。
龙鹰则甜如蜜糖,皆因小魔女为他保亲嘴之密,那感觉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看着她乖乖地坐在桌子一方,那种活色生香尽在眼前的美景,确是花不醉人人自醉。
“锵!”
神山之星脱鞘而出,登时寒芒闪烁,大异于万仞雨刚才拔剑出鞘的情况。
包括小魔女在内,人人看呆了眼。
龙鹰运腕在空中挥动几下,整个厢房竟变得寒气浸浸的,人人心神被慑。
“铿!”
鞘和剑闪电接合,长剑以令人难以相信的精准和速度完美无缺地回到鞘内去。
龙鹰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豪情盖天地长笑道:“名剑美人,只有神山之星方配得起我们的小魔女大姐。”
狄仁杰目射奇光,看看他,又看看美目圆睁的爱女。
万仞雨苦笑道:“看来你那天和我的比武没有尽力,真想揍你一顿。”
龙鹰回复先前模样,双手捧剑递给小魔女,笑嘻嘻道:“手下败将请小魔女大姐收回佩剑。”
小魔女竟现出羞涩的神情,一手接过宝剑,道:“爹!女儿去打猎哩!”
不敢望龙鹰似的逃出厢房。
第十二章 以棋会友
小湖庄位于洛南通津渠和通济渠交界处,庄主安世明出身洛阳望族,颇具文名。不过他在诗文上的成就远比不上他在神都棋坛的地位,享有洛阳棋圣之称。
他是神都唯一能在梦蝶夫人纤手下取得一个和局的棋手,其他几局当然全数败北。绝大部分人认为那局和棋是梦蝶夫人看在他借出小湖庄作棋会场地,故手下留情,让他保留颜面。
梦蝶所到处,棋坛风气骤改,再不是以棋力论高低,而是以输得最少子的一盘论子排辈,因而安世明仍保持梦蝶夫人之外的“棋圣”宝座。由此可见各地棋坛高手输得多么凄惨。
小湖庄最著名的是引进渠水成湖成林的棋园,小湖占地颇广,十八座棋亭冒起池内,以石桥连贯,奇花异树倚亭而生,在冬阳洒照下随形得景,相互因借,具有绮丽雅致,纤巧潇洒的迷人风韵,确是举行棋会的好处所。
亭置石桌,可布三个棋盘,不过两天下来,棋园只剩下七局仍在进行中,其他参加者早俯首称臣,输掉棋金。不过园内与会人数不减反增,人人醉翁之意不在棋,皆因看高手杀低手,不但无可观之处,且是不忍卒睹。
万仞雨领着龙鹰进入小湖庄,碰上安世明,他抛下其他人迎上来道:“恭喜万贤弟,幸好你昨天没有来。不知为何,夫人昨天心情大坏,下子毫不留情,近半人未到终局即推棋认输,因不想输得太难看。你那盘算下得不错,可望不过二十子之负数。”
龙鹰失声道:“输二十子竟可算下得不错。”
安世明不悦道:“这位是……”
万仞雨暗怪龙鹰口不择言,因为眼前棋圣有一局大败三十多子。忙道:“不用理他,这是在下少不更事的师弟。”
安世明仍是余气未消,却不敢开罪万仞雨,道:“令师弟懂棋吗?还是来看人?”
这两句话颇不客气。
万仞雨若无其事道:“仞雨是请他来代我续此未了之局。”
安世明嚷道:“什么?”
只从安世明的反应,可知万仞雨至少薄有棋名,如今竟请个不用理他的“无名之辈”来代之下棋,大出棋圣料外。
万仞雨道:“一切依规矩办事。”
龙鹰一头雾水道:“依什么规矩?”
万仞雨理所当然道:“拿出五两银,随师兄来。”
龙鹰明白过来,追在他身后苦笑道:“好像是你唤我来的,他奶奶的我的银两是打生打死赚回来的,五两银去隔远望几眼是不是昂贵了点?”
入园的月洞门出现前方,门内人头涌涌,似趁墟多于棋会,一位俏生生的美婢立在门旁,手执名册似的东西,眉开眼笑道:“原来是万公子,昨天夫人还问起你为何没有来呢!”
万仞雨一面陶醉地道:“夫人真的问起在下吗?”
龙鹰打了他一肘,低声道:“傻瓜!骗你的,是她自己想你。”
俏婢目光落在龙鹰身上,冷淡地道:“这位是……”
万仞雨给他撞得痛入心脾,忍着痛道:“这是我师弟小朴,今天由他代我下棋。”
俏婢大讶道:“他懂吗?”
万仞雨老实答道:“在下从未见过他下棋,他也从未和人下过棋,只是自己对自己。哈!”
龙鹰给他说得哭笑不得,知他在报一肘之仇。
俏婢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
万仞雨见龙鹰的尴尬样子,大乐道:“快献上五两银,否则棋圣会把你扫出小湖庄。”
俏婢终晓得两人在嬉闹,扑哧笑道:“朴哥儿有五两银吗?”
龙鹰忍痛掏出五两银,交给俏婢。
俏婢道:“两位公子请就位,夫人快来哩!”
万仞雨搭着龙鹰肩头,进入棋园,小湖四周聚集三、四百人,各自成群,兴高采烈地谈论棋情。十八座棋亭有六座坐了人,气氛紧张。最妙的是沿湖设了八张长方桌,上面放满棋盘,盘上有子,显然是让没法到棋亭亲身观战者知悉棋局变化。果然有棋局进行的棋亭都有人立在一旁,可以想象每下一子,会显示在方桌的相关棋局上。
万仞雨和龙鹰来到其中一座棋亭,目光落在棋盘上,满足地道:“算不错吧!如不过十五个负子,我在神都该可排十名内。坐吧!只有参加者可以坐下。”
龙鹰还是首次和人对弈,大感新鲜刺激,当仁不让坐下来,面对棋盘,心忖怎么都要把五两银赢回来,失而复得。
万仞雨当然拿黑方先手子,双方各下了五、六十子,以满局三百六十一子计,虽只是三分之一,但以棋局论则过半局,可说大局已定,只看埋身厮杀。
万仞雨道:“怎么样?轮到我下子。”
龙鹰摇头道:“难怪你输了。对方是少帅和他的井中月,你却是薛怀义的烂鬼横练。定石怎可以这么不思进取,可知你这小子打开始抱着输少当赢的输家心态,他奶奶的。”
“当!”
万仞雨气道:“把你的精神用在棋盘上吧!在下一次钟鸣前你须下子,有半刻钟的时间。真怕你这小子累我在棋圣面前出丑。”
片晌后不耐烦地道:“下一子要想这么久,看来我的棋力比你好。”
龙鹰不满道:“不要骚扰老子,我不是看一子如何下,而是看全局如何下,还包括收官子。”
万仞雨失声道:“夫人尚未来下子,你如何看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