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缓缓在山路踏步,采柔和大黑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却了解地没有打断我的思路。
年加策着千里驼从后赶上,道:“只有在早上的一小段时间,才可以看到峰顶,一待太阳当空时,水气上升,会化成云,将峰顶封锁在云雾里,这样美丽的高峰,确是大地最动人的奇景。”
我指着前路上铺盖着连云峰山脚的葱翠树林道:“这树林要走多久才可穿越,看来它比封隔魔女国和大草原的原始森林还要茂密得多,里面有没有路?”
年加道:“森林有很多种,这连云峰脚下延绵百里的是雨林,树林像个伞子般,不但高度平均,连大小粗幼也相差不远,里面终年湿润阴沉,长满了各类奇怪的植物和生命,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开一条路出来,因为过几天再来时,路已被新生的植物遮盖了。”
我一呆道:“那我们怎样走过去?”
年加神秘一笑道:“雨林里没有路,却有河!”
我还想问,队伍的先行者纷纷下驼,抽出开路的弯刀利斧,进入雨林里,劈树破枝的声音密集响起。
我也跳下马来,来到采柔和大黑旁,笑道:“累吗?我们已赶足了两天路。”
采柔风情万种地瞅了我一眼,道:“这么两天若都捱不住,怎还能陪你走到天之涯,海之角。”
年加走上来道:“若你能捱过大沙漠,什么旅程也不会难倒你了。”
采柔大感有趣地看着净土人在开林辟路,道:“年加先生,你一定到过很多地方,可以告诉我大地上有什么美丽的地方吗?”
美女垂询,年加立时神气起来,挺起肚腩道:“我家世代以来,都是旅行家,我祖父原本生活在大海的另一边,为了躲避战争,百年前才乘坐自造的大船,历尽千辛万苦,抵达帝国,唉!岂知帝国也非乐土,我父亲便带着我们,逃往净土去,直至今天。”
采柔眼中闪着亮光,美目望往年加,柔声道:“在净土里,真的是没有战争吗?”
年加面容一黯,低声道:“在经历了悠久的美好与和平日子后,厄运终于降临到这片大地上最动人的土地上,唉!”
采柔全身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
我伸手搂着了她的肩头,予她一点安慰。
年加正要答话,前面穿来招呼我们前进的叫声。
我乘势牵着采柔的坐骑,将不知钻到那里玩耍的人黑呼唤回来,跟着队伍的尾巴,进入雨林里。
飞雪跟在我们后面,这家伙比人还要聪明,人黑不时跑回去讨好它,但骄傲的飞雪总是对大黑爱理不理,那种关系看得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雨林里确是个奇妙的世界。
一切都是浓密湿润,像是刚下完了一场雨,没有一株植物是“分开独立”地生存,生命都交缠纠结起来,一枝树干身上,可以同时长出数十种以至数百种大至卷缠百尺的巨藤,以至乎比手指还细幼的弱草小花,树与树间根藤杂浑,又长出无数的花草植物,不一会我已感到失去了方向,迷失在这每一处情景相同,仿似一个单一生命的庞大雨林里。
前面水响传来。
采柔欢呼道:“原来有条河藏在林里,那好多了!”女人对黑暗的地方,总是深怀畏惧。
一条阔达二十步的河,蜿蜓由林木左方深处而来,再流往前方,我记起了年加的话!雨林里没有路,但却有河。
岸旁有数十个用粗树干扎的大木排,足够将人、驼和马从水路运走,显然是年加等来此的工具。
年加指挥着手下将木排推进水里去,来到我面前得意地道:“前人以为只有夜狼峡才是贯通连云山脉的通道,连沙盗也这样认为,岂知我年加却有这来去自如的秘密窍门,做我命名此河为‘年加水路’。”
采柔由衷地赞美道:“年加先生,你真是非常聪明。”
年加老脸一红,像大黑般飘飘然起来。
我微笑道:“年加先生,所有人都在等你。”
年加回头一看,见到大部分人畜均已登上木排,有点尴尬地道:“噢!来!我们快登木排,顺着水路,黄昏时即可抵达‘林上丘’,明天正午便可出林了。”
采柔抿嘴一笑道:“不是‘年加丘’吗?”
年加正容道:“我年加以伟大旅行家的身分声明,‘林上丘’正式名为‘采柔丘’。”
采柔微一错锷,俏脸微红,垂下了头,又欢喜地偷看了我一眼,显然觉得很好玩。
不知如何我心中升却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催促道:“下船吧!”
年加对时间的掌握的确非常之好,在长杆的撑推下,整队人畜在十多个大木排上,通过九曲十一弯的河道,终于抵达了被新命名的“采柔丘”。旅程可算是舒适畅快。
◎第二卷:净土 第十一章 大漠之行
◎第二卷:净土 第十一章 大漠之行
林上丘,又或采柔丘,可能是雨林内最奇怪的一个地方,在茂密纠线交结的雨林里,孤零零地耸起了一个小山丘,从山丘的沙石里,疏落地点缀着些许草本植物,周围却是广阔的雨林。
它就像供雨林呼吸的唯一空间,也是通往大沙漠的水路旁一个天然中途站。我们绑扎好木排后,往丘顶走上去,在什么也可挤压出水来的密林里度过了一整天后,这处的乾爽使人精神一展,睽违了的连云峰,重新出现在左方远处,雨林由丘下扩展,直攀上连云峰的半山腰处,想道桥梁般把采柔丘和连云峰连接起来。
年加等趁还未天黑,忙碌地扎营生火,采柔则负贲起指挥弄晚膳的要职,大黑肚子早饿得咕咕发响,缠在采柔身旁,连我这正主人也忘了。
我走到丘顶一块平滑的巨岩处,坐了下来,呆望着被云盖着顶尖的连云峰。
华茜现在正干什么呢?丽清郡主会否在我走后,立即毁掉和约,攻打魔女国?
娇美的公主究竟到了那里去?大元首雄霸大地时,她已丝毫享受不到亲情的温暖,最后连我这未婚夫也离她而去,苍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平?
采柔的声音在我背后温柔地响起,道:“大剑师!你的晚餐来了。”坐到我身旁,递上用木碗盛载的烤羊肉,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篮水果。
我接过来,默默吃着。
采柔犹豫片晌,忍不住道:“大剑师,为什么你整天呆望着连云峰?”
连云峰顶的横云逐渐散去,露出了雪白的顶峰,在星夜的衬托下,更是极壮观止,我摇了摇头,不知怎样回答采柔的问题。
采柔垂下了头,害怕自己说错了话。
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不知怎样答你的问题,这高峰似乎和我有着某一种神秘的连系,有一天,我会攀上峰顶,试试从那里看下来,大地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这时大黑吃饱了肚子,走了过来,在我另一旁的岩石下找了块软草地,伏了下来,像是永远也不肯再爬起来的懒惰样子。
我忽地记起自己在独吃晚餐,不好意思地将食物递给采柔,道:“你还未吃吧!”
采柔笑着摇头,道:“我不饿,看着你吃我弄的食物,我感到很快乐。”
我拿起一片羊肉,送进她诱人的嘴唇里,微笑道:“我看到你吃东西,也很快乐。”
采柔的腮鼓着那片肉,努力地咀嚼,神情欣悦。
年加捧着自己的食物走了过来,表情出奇地严肃,大异于平时的优优悠悠。
我道:“朋友!你有什么心事?”说的是刚学晓了皮毛的净土语。
年加坐在我和采柔前另一块大石上,向采柔道:“净土的确是这世上最美鹿的地方,我们净土人常用‘九山十河恩宠的土地’来形容她。”
采柔美目闪着向往的采芒,但其中亦含着担忧,因为早先年加曾说过,厄运已降临在这片人间净土之上。
年加脸容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我父亲带着我们抵达净土时,我的父亲,大地上最伟大的旅行家年怜山,跪了下来,亲吻着净土独有的‘七色土’,第一句说的话就是!‘到今天我才相信有神的存在,只有神才能创造出美至如斯的乐土。’。”
我望往耸在星空里的连云峰,心中想道!假设真有神在的话,这连云峰亦必是出于它的妙手,让人们可攀上峰尖,远眺大漠另一边的净土。
年加续道:“九山是‘观星’,‘奔月’、‘捕火’、‘捉彗’、‘金云’、‘骄阳’、‘晨光’,‘夕阳’和‘逐天’。而‘逐天’便是净土里最高的山,不过恐怕仍未能高过这里的连云峰,据父亲说,连云峰恐怕是宇宙内最高的山峰了。”我好奇问道:“为何每个山的名字,都是与天上的东西有关似的?”年加傲然道:“我们净土人都爱以‘天空文明’来形容自己的文化,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不爱看天,所以在净土最发达的便是天文学。”采柔道:“年加先生,你先吃两口羊肉吧!冷了就韧得多了。”年加感动地点头,匆匆吃了两口,续道:“我们净土并没有统治者,当发生了什么纠纷时,事件会由祭司会的八个大祭司作主裁决,一旦决定了下来,从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净土依着九山十河分作十个区郡,每郡由一名大公爵管治,但靠的并非军队,而是个人的德望。”我沉声道:“这样一处地方,又会遇上什么麻烦?”年加道:“净土三面环海,背后是茫茫大漠,使她数千年来几乎完全受不到外敌的侵扰。可是这种形势在十二年前全改变了,黑叉人乘着以百计的巨船,在净土北岸登陆,占领了一大片土地,建立城堡,并开始侵略其他地方,现在有四分一的土地,已落进他们手里。”采柔道:“黑叉人?”年加道:“这些人不知从那里来,他们血内流着侵略和杀戮的天性,无论男女均强壮凶悍,所用手段之凶残,未经历过的人确是难以想像。”我道:“你今次万水千山到这里来求珍乌石,目的就是铸造利刀,以用来对付黑叉人吧!”年加点点头,道:“七百多年前,我们伟大的玛祖祭师曾预言了这次灾难,他在‘预言书’里写道!‘在千年期之末三百年内,灾难会像瘟疫般滋长,半人半兽的恶物会将九山十河染成红色,使星空也不忍卒睹……’。”
采柔讶道:“真是七百年前已说了的?”
年加道:“当然错不了,这预言书自七百年前玛祖祭司升天后,一直流传至今。”
我道:“你好想还未念完玛祖的预言?”
年加眼中射出惊奇之极的光芒,盯着我道:“预言接着是‘人将活在悲伤和屈辱里,直至持着圣剑的伟大骑士,在千里驼的引领下,越过连云峰,踏入净土,以他伟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剑术,无尽的哀伤,使果实重新在泥土中茁长出来,河流回复清澈,生命回复快乐,他会订立大地的新制度,确立和平幸福。’。”
他停了下来,一时我们三人间静至极点,连各人的心跳声也隐约可闻。
我的心“霍霍”狂跳着。
尤其是“无尽的哀伤”那一句,使我知道自已正是玛租祭司预言中的战士,为何会是这样?他凭什么可透视七百年后的今日,口中却道:“不要望着我!”
采柔低下了头,但仍忍不住偷偷看我的神色。
年加道:“那个伟大的战士当然就是你,大剑师特,兰陵的儿子。”
我叹道:“年加!这只是巧合,不要捕风捉影了。”
年加道:“有谁可一人击退五百夜狼族战士,还使他们口服心服,有谁拥有一把能预先示警的灵剑,只有你,只有预言中的伟大骑士才能做得到。”
我倏地立起,低喝道:“夜了!我要睡觉。”
采柔随着我有点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我向好梦正酣的大黑喝道:“懒鬼!起来。”当先往睡帐走过去。
采柔向呆坐着的年加道了晚安,鼓励大黑爬起身来后,追在我后面。
走进帐内,采柔默默我脱下战甲,又为我抹身。
我默立不语。
采柔服侍我躺在柔软的羊皮毯上,这时才发觉大黑早霸了最好的位置。
采柔笑道:“大黑累了,它可能因第一次坐船,所以很紧张,两岸又多猿猴,使它不能安静过来。”
悉悉卒卒,采柔脱下她的衣服,露出使任何男人也会停止呼吸的胴体,吹灭油灯后,钻入了我怀里。
就想怀裹多了一团火。
帐外隐约传来净土人的呼叫和动物奔走的声音。
采柔解释道:“他们今晚是不会睡了,年加说他们要尽量争取时间,在雨林里捕捉动物,以作沙漠旅程中的食粮。”
我默默搂着她,将头埋在她幽香的秀发里,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找到渡过惊涛骇浪的“心海”里的“宝筏”。
采柔在耳边低声道:“大剑师,你可否答应采柔一个请求?”
心中无由一颤,我感到她语气里流露出来的哀伤和失落。
她对净土的美梦已片片碎裂,残酷的现实,使她终于醒觉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会有杀戮、争夺、仇恨和战争,即使净土也不能幸免。
我柔声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也会为你做到。”
采柔沉默了片刻,才轻轻道:“假设我将来死了,你可否将我葬在这采柔丘之上。”
我蓦地呆了起来,手足发冷。
不祥的感觉再次从我心中狂涌而起。
西琪和魔女已死了,下一个难道是采柔,又或是华茜,不!我一定不能让那种厄运发生在她们任何一人身上。
我第一眼看到采柔丘时,心中已极不舒服,这圆圆拱起的小丘,就像一个坟墓。
“不!”
采柔像受惊的小鸟般呼叫!“大剑师!”
我沉声道:“我以后再不许你提起‘死’这个字。”
采柔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在我耳边低唤道:“大剑师!占有我,粗暴地占有我,不要有任何怜惜,将你的悲痛全发泄在采柔的身上吧!”
第二天我们天未光便开始河程,到了正午时分在雨林另一边弃木排登岸,再经过一段披莉斩棘的艰苦路程,终于穿过雨林,成功踏足另一边草原之上。
由此而前,草原的草逐渐稀薄,到了地平的远处,隐若可见一道道黄线,那是沙漠的影子。
炎风吹来,使人感到连云山脉这一边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采柔情绪非常低落,因为她知道沙漠那一边等待着她的只是另一个残忍的噩梦。
年加下令扎营,事实上我们的体力也不容许我们踏上征途,据年加这十多天来所说有关沙漠的故事,在大漠旅行绝非闹着玩的事。
采柔不知从那里摘来了一些山草药,研成粉末和在水里,硬迫着大黑洗澡,据她说,这种特制的山草药汁,对杀死大黑身上的跳蚤有神奇的功效。
我有点担心大黑这可爱的家伙,不知它能否抵抗沙漠的奇热。
我习惯地拣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背着我是高入云端的连云峰,前方远处则是沙丘万顷、千里空寂,终年热浪滚滚,既可怕又充满神秘感的沙漠。
有关异物存身之处的废墟地图掠过我的脑海,我原本以为按图索骥,要找到异物并非难事,但现在我才知道这沙漠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又在一切顺利下,任何人也不能穿越她。
看来除非上天帮助,否则我休想找到废墟,找到那秘异莫测的异物。
我将魔女刃从背上解下来,放入怀里。
这时湿淋淋的大黑吐着大舌头,摇头摆尾来到我身边,用它的头撞我,显是兴致极高,要逗我和它玩耍。
我一时兴起,取出一条粗布,逗着大黑,让它嘶咬,就在这沙漠边缘的草原上追逐起来,看得一旁的采柔笑弯了腰,不断鼓掌。
由今早开始,一直不敢和我说话的年加趁机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叫道:“大剑师!”
我让自以为取得胜利的大黑衔着粗布远遁而去,低喝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鬼预言。”
年加怎能明白我的心情,西琪和魔女死后,我已万念俱灰,只待杀了大元首,便全心全意找寻废墟里的异物,向他求教生命的真义,人类存在的目的,无论有没有答案,我也会带着所爱的人,在这大地里找个宁静的地方,就此终老。
对于人世间的仇恨争杀,我兰特已感到无比的厌倦,我并不想当救世的大英雄。
但命运是否早安排了我所有要走的道路,假设真有命运的话,我们算是什么可怜的东酉?
年加嗫嚅道:“不……噢!不……”
大黑又跑了回来,衔着粗布,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笑着向大黑追过去。
太阳在大漠的地平下散射出万道红霞,将微茫的草原沐浴在凄美的艳红里。
采柔的笑声从后方传来,更远处是千里驼单调的叫声和净土人扎营生火的响声。
蹄声忽起。
原来在一角优悠吃草的飞雪,赶过了我,向大黑追去,赶得那得意忘形的家伙狼奔鼠窜,但仍不肯放弃口里的黑布。
看着它那狼狈模样,和飞雪飘飘飞扬,不杂一丝他色的纯白雪毛,我跪了来。
世界是如此地美好。但踏入沙漠后,这一切将不再复见,忽尔间我感到无比的哀伤,当我有幸活着从净土回来时,采柔.飞雪和大黑,是否仍能伴在我身旁呢?
对茫不可测的将来,我感到颤栗和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采柔,大黑和飞雪。
她们已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就像西琪,魔女,或是华茜。
若我再不敢承认,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就不配被称作大剑师兰特。
我站了起来,向软倒地上,仍带看微笑的采柔大步走去,视年加没有存在般大声道:“采柔!让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就是在那闪灵谷之晚,第一眼看见你时,我便爱上了你。”
采柔全身一震,眼中射出怀疑的神色,从草地撑起娇美无限的上身,颤声道:“你是否认真的?”
我来到她身旁,谦卑地单膝跪下,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比那袋内的珍乌石更真,而且我又那有本事骗你,在爱情上我只是个刚入行的小学徒,而你却是资历最深的长老,所以希望自今以后,采柔长老好好地指点我一下,多说些甜言蜜语,多供给些闪电的力量。”
年加在旁抗议道:“这样究竟算不算是情话。”
采柔的俏脸挥散着动人心魄的晕红和喜悦,轻轻地道:“你才是长老会里的头号长老,说起甜言蜜语来,比我的要好听得多了!”
年加大叫道:“不要这么易被他骗了。”
我向年加举起了拳头,吓得他立时挟尾而逃,这家伙可能是天生的情圣,又或是净土人都是那样的,见到采柔时便不顾一切,连对本人的畏敬与感恩也可撇开在一旁。
采柔想完全不觉察到有别人存在般,凝视着我,仰起丰润的红唇,道:“吻我!直至我断气为止!”
长长的队伍像一条蜿蜓的长蛇般,缓缓越过草原,往大沙漠进发。
在草原和大漠之间,横亘着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条宽约三至四里的烁石带,大的烁石比千里驼还要高,在石中穿插,便像走进了一个天然的迷宫里。
采柔和大黑转乘上了一只千里驼,让采柔的坐骑可以走得轻松点,它的脚上包上了软革,以免被滚热的沙子灼伤。
我依然坐在飞雪上,它的脚亦没有任何保护,因为它大发脾气,拒绝任何东西包到它的脚上,这只来自魔女的奇怪骏马,有着其他同类远不能及的异力,据马原说,自有魔女以来,飞雪便在她身旁,这样说来,飞雪、魔女和大元首一样,已活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袍,连头也给罩着,脸上覆上透明的轻纱,以抵挡天上的艳阳,和沙粒反射的阳光,大黑罩上采柔为它特制的护衣那一副样子才好笑,难得这家伙善体人意,并没有不满的表示,坐在采柔身后驼峰的竹箩上,一派悠然自得。
烁石忽尽,滚滚黄沙展现眼前。
◎第二卷:净土 第十二章 黄沙浴血
◎第二卷:净土 第十二章 黄沙浴血
我们出发的时间是午夜时分,这也是自称伟大旅行家后代的年加的策划,尽量避开正午时沙漠可怕的酷热。
日夜由踏进沙漠的一刻颠倒了过来。
当破晓前朦胧的光线洒在大地上时,我们穿过砾土带,踏上幼细得像花粉的沙粒。
一轮红日从我们的右方冉冉冒出头来,曙光照在眼前无尽无穷的沙海里。
使人颤抖的漠夜寒凉由迅速提升的温度所取代,不一会我们已像在蒸笼里的可怜动物,大黑将大舌吐出来,死命地呼吸着,只有千里驼和飞雪仍是那样悠悠闲闲,想回到了熟悉的故乡那般。
爱聊天的年加和其他净土人沉默起来,眼神呆滞地望往前方。
时间愈走愈慢,最后似乎完全静止了下来,天地也像没有任何改变,所有眼前不断出现的景象,只是刚才景象的一个重覆。
采柔的俏脸发着光,因为昨天黄昏时,她终于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东酉,我对她没有保留的爱。
我感到有种解除束缚的快乐和轻松,一直以来,我用尽种种方法,压制自己对她的热恋,但忽然间,在沙漠和绿野的交界处,在夕照的余晖下,在飞雪和大黑的戏逐声中,我悟通了时间和命运的无情,我若不能掌握眼前的一刻,将来当这一切失去时,我只能在悔恨里渡过。
于是我像面对大敌般一往无前,向采柔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在太阳升上中天前,我们安营休息,在年加特制的帐蓬里,苦抗沙漠的炎热,人畜喝水进食,午后再继续行程,黄昏后又停下来休息,午夜后再继续行程,如此停停行行,十多天后挺进沙漠的腹地里。
眼前景物又变。
纯朴单调的沙漠终于起了变化,平坦的细沙变成了沙石和砾石组成的大平原,光秃秃空旷平坦,强风一阵阵地刮过,咆哮怒叫,我们跳下千里驼和马,拉着它们以长头巾护面,匍匐地弯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前进。
永无休止的旅程,使人想想也感到气馁。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君临大地的太阳,会偶而暂时躲进了乌云背后,使我们稍减炎热的凄苦。
四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秃原的尽处,外面再不是平坦的沙原,而是像女人乳房般起伏着的沙丘,沙丘的尖峰是阴阳分明的沙峰,造成一望无际起伏有致的一道道弯线,壮观非常。转头回望,连云峰像一座小石柱般,在地平的另一边冒起头来,遥望着我们这沙漠里微不足道的小虫般的旅队,风势逐渐平息。
“噼啪”!
采柔的空坐骑前蹄一软,无力地仆倒地上。
我心中一震,停了下来,叫道:“在这里扎营吧!”
我蹲下来,看着采柔的马口吐白沫,心中升起一股令自己痛恨的有心无力感,抬起头时,见到采柔苍白的脸。
采柔咬着嘴唇,没有作声。
年加带着另一个净土人过来,由这叫巴刚达的净土人检视采柔的马,他口中咕哝着,好一会后,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我沉声以净土语道:“怎样了?”
年加道:“巴刚达是驼畜的专家,他说这马过度劳累下受暑气所侵,活不成了。”
采柔软弱地坐了下来,伸手搂着马头,将俏脸贴在马颈的鬃毛里。闭上眼睛,轮廓分明的俏丽侧面,今人觉得有种凄然之美。
我们沉默下来。
大黑走了过来,将头钻进采柔怀里。
我背转了身,不忍再看。
那晚我们围坐在篝火前,烧着狼粪和由雨林取来仅余的柴枝,大家均情绪低落。
年加道:“由明天开始的三十天内,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不但因为变幻无常的天气,来无踪去无迹的沙暴,还有是我们会经过沙盗众居的‘漠中湖’绿州附近,我们必需在那里补充食水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