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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句句语带相关,教人联想到男女之间的事,充满淫邪的意味。

  荣智旁的矮道人嘿嘿笑道:“曼妙夫人的‘曼妙媚心术”乃床上第一流的采补功夫,怎会有应付不来的情况,乖乖的随我们去吧!”

  曼妙夫人的声音又从车厢传出来,“啊哟”—声道:“荣定道兄又未试过奴家的功夫,怎会这么清楚奴家的本事?听来的传闻总是夸大的。啊!奴家差点忘记向你们请教,怎会晓得奴家今晚会路经此地?”

  另一道人荣慧喝道:“少说废话,今晚夫人绝无侥幸,除夫人外,其他人给我们滚回逍遥教去,告诉任遥若想要人,就到我们总坛来。”

  燕飞听得忍不住往安玉晴望去,心忖难道她也是逍遥教的妖女。此事确大有叮能,逍遥教名列三帮四教之一,只有这种大帮大教,方可培育出像安玉晴般邪异厉害的人物。不由大感后悔,他和刘裕竟把玉佩上的图形默绘出来交给她,后果堪虞。

  安玉晴诈作不知道燕飞在打量她,益发显得其心虚,也使人不知道她心内想的是甚么?

  逍遥教摆明与太乙教势成水火,所以才有太乙三大护法拦途要人之举,而逍遥教的曼妙夫人则不知为何原因要长途跋涉的经过边荒从北往南去,且泄漏行踪。

  燕飞心中一动,忽然猜到曼妙夫人此行是逍遥教通过某一渠道泄漏予太乙教知道,以引太乙教的人上钓。其目标说不定是太乙教的教主江凌虚,只是没想过江凌虚只派出三名护法。不过若此二人有甚失闪,对太乙教肯定是严重的打击。

  逍遥教在江湖上是非常神秘的邪恶教派,其巢穴在何处?教内有甚么人?江湖中人都一无所知。恐怕太乙教知道的也不比其他人多许多,所以在得悉曼妙夫人前往南方的路线,便派出高乎于此拦路掳人,以迫逍遥教主任遥现身。

  到此刻,他终于凭着过人的智力,把整件事理出—个轮廓。

  曼妙夫人的声音响起道:“你们听不到吗?三位道兄着你们滚哩!”

  燕飞还以她说的是反话,岂知那批武士和俏婢闻言竞同声应命,掉转马头便去,连那驾车看来非常威武的秃头御者,也—个腾身,落到其中—位武士的马背后,迅速去远,跑得一个不剩。

  不但燕飞看得一脸茫然,三名道人也你眼望我眼,现出惊异神色。

  曼妙夫人仍深藏帘幕低垂的华丽马车内,柔柔地叹了—口气,充满诱惑的意味,徐徐道:“旅途寂寞,还不快到车上来慰藉奴家,奴家已等得心焦难捺哩!”

  三道登时六目凶光大盛,紧盯着孤零零停在街心的华丽马车,准备出手。他们均是老江湖,当然晓得事情不会如表面般简单。

  屋内旁观的燕飞则心中暗叹,知道三道绝无侥幸,正思索间,忽然腰背处传来“叮”的一声。

  外面三个道人的目光齐往他的方向投过来。

 

 

 

 

第 二 卷 第十三章 逍遥大帝

 

 

第 二 卷 第十三章 逍遥大帝


  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中,清响犹未消散的当儿,燕飞已明白过来。

  安玉晴偷袭他,却只击中他插于腰后外衣内庞义的砍菜刀上,令他避过此劫。

  事实上他早处处暗防她—乎,—来适才注意力被外面诡奇莫名的发展吸引,二来她站的位置与他平排,使他只防范侧面来的直线攻击,岂知她竟有弯击他背后的巧妙手段。

  燕飞同一时间往她瞧去,只见一条细索正如毒蛇回洞般缩返她另一边低垂的衣袖内,尾端系着—个小尖锥,—闪不见。

  “有埋伏!快退!”

  外面的荣智道人口中高喝,三个道人同时疾退。

  燕飞尚未决定该如何对付卑鄙的安玉晴,更发觉她的俏脸血色尽褪,不但没有穷追猛打的狠辣后着,且像完全不防备他在盛怒下出于向她反击的样子,香唇轻颤,欲语无言。

  他的角度看不到该是华丽马车的位置,此时传来“哝呀”的急促尖锐又令人不明所以的噪响,接着是荣智的叫声,喝道:“任遥!”

  破风声横空响起来,眨眼工夫便由马车的—边来到燕飞窗子外的上空,只见一个打扮得像皇侯贵胄,衣饰华丽至令人生出诡异感觉,外貌绝不超过三十岁的英俊贵介公子,持剑在手,以燕飞白愧不如的惊人高速,疾掠而过,迅捷如鬼物,往三道退走的方向扑去。

  当逍遥教主任遥经过的当儿,他还可以抽空往燕飞所在处投上一眼,双目异芒大盛。

  燕飞立时生出黑暗又或墙壁等一切障碍的东丙,均对此人没有分毫影响,裹裹外外给他看个清楚明白的不安感觉。偏又知道事实上不叮能是这样的,但对方凌厉叮怕的眼神,却似确有此种能耐。

  燕飞出道至今,所遇高手之最者莫过那在汝阴附近密林突袭他的鬼脸怪人,现在却要多添此君,虽然尚未曾与他正面交锋,但巳叮作出判断。

  以燕飞的修养造诣,也不由心生寒意。

  任遥瞬眼即过,接着是劲气交击的撞击声,三道的惊呼声和剑刃砍劈的啸音,激烈迅快。

  安玉晴的轻呼送入他耳内,焦急道:“快走!”

  燕飞不由又向她瞧去,这美女紧咬下唇,一对秀眸射出惊惧的神色。

  燕飞是个很特别的人,对别人的感觉非常敏锐,虽对安玉晴前后矛盾的行为不明所以,仍清楚感到她这刻对自己不单没有丝毫敌意,且是出于善意着他燕飞离此险地。更心知肚明留在这裹不会有好结果,车厢内至少还有个高深莫测的曼妙夫人。

  “哎呀!”

  惨叫声从四人恶斗的方向传来,燕飞认得是荣定的声音,显是死前的呼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燕飞深深瞥安玉晴一眼,展开身法,穿过后门迅速开溜。

  燕飞刚掠入镇西的密林,轮到荣慧的惨叫响起。

  三道中以荣智功力最高,仍在苦苦撑持,与任遥剑来剑往,鹿战不休,不过看来也支持不了多久,任遥的武功确是非常叮怕。

  燕飞并没有立即离开,在密林疾掠,百来步,又往荒镇潜回去,偷入镇西靠林的—间破屋,借黑暗的掩护,无声无息的在两堵塌墙的一角盘膝坐下,与马车只隔—间破屋。

  绿焰在天空爆开,瞬间又从灿烂归于平淡,夜空回复先前的暗黑。

  另一端再不闻打斗的声音,荣智应是凶多吉少。

  马蹄声由远而近,当是那群护送马车的逍遥教徒去而复返。

  曼妙夫人的声音传来道:“帝君大发神威,重挫太乙教的气焰,看江凌虚还敢否插手到我们的事来。”

  一把男子悦耳好听的声音笑道:“江陵虚岂是肯轻易罢手的人,终有—天我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荣智确有点本领,中了我一剑仍能以太乙真气催发潜力逃牛,不过他叮以跑到十里之外,已经相当不错。”

  这说话的人不用说也是任遥,只听他说及别人的生死时—派轻描淡写、漫不经意的轻松语气,便可知此人天性冷酷,邪恶至极。

  马蹄声在马车后停下来,接着是众徒下马跪地的声音,齐呼“帝君万岁”。

  掠动声从另一边移近。

  任遥从容道:“青缇!刚才是甚么一回事?”

  “安玉晴”的声音撒嗲的道:“大哥啊!刚才的事不要提哩!不知如何那燕飞竟忽然闯到造裹来,我只好把他诓人那间屋子内,以免吓跑那三个贼道人,岂知我以索钱暗算他时,不知他背后藏着甚么东西,竟不能伤他分毫,接着给他以剑气克制着,只能眼白白瞧着他开溜,气死人家哩!”

  燕飞当然晓得她的话半真半假,虽想不通她先暗算白己,后又放他离开的前后矛盾,但听着她充满天真的语调,仍丝毫不觉得有谎言夹杂其中,任遥更不用说。

  任遥冷哼道:“又是那燕飞,在我们取得《太丫洞极经》前,绝不可容燕飞和刘裕两人活着,否则如让他们把天佩秘密泄露予知悉‘天心’秘密的安世清父女,更被他们从而悟破天心的密偈,便会被他们捷足先登。”

  燕飞心中一震,明白过来,难怪合起来的太乎天佩并没有指示藏经的地点,因为尚欠—面刻有密偈的“天心佩”,三合—后才成完整的天佩。而密偈肯定玄奥难解,故虽不知如何从安世清处落入任遥手上,任遥仍未能破解,也使他和刘裕陷入动辄丧命的危险中。

  怎也要设法警告刘裕,让他作出预防。

  当口他向该是任青缇的“安玉晴”说过玉佩并没有指示藏宝的地点,令任青缇信任他,便由于真实情况就是如此这般。

  《太平洞极经》究竟蕴藏甚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教这些雄霸一方的邪教群起争夺?

  任青缇道:“大哥不用为这两个人费神,青缇已迫他们立下毒誓,谅他们不敢违背誓言,而他们也不是那种人。”

  任遥哈哈笑道:“青缇是否对他们动心哩!成大事者岂可心软,更不能手软。我任遥今天能以教主的身份在逭裹说话,皆因我秉持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规条。只有死人才可以真正的守秘密。刘裕就交给青缇去负责,燕飞由我亲自迫杀,曼妙你继续行程,此行关系我教未来的发展,必须好好与左侍臣配合,因为只有他才清楚南晋皇室的真正情况。”

  暗室中的燕飞心叫倒霉,这回确是节外生枝,惹上不必要的烦恼,自己的出海大计,就此泡汤。

  任青缇应是对他和刘裕有维护之意,不过他对任青缇的好意并不放在心上,如此妖邪之女,行事难测,若相信她不会害自己,真不知甚么时候要吃上大亏。

  幸好自己心悬庞义安危,不肯离开,否则便听不到这番话。

  车轮声响,车音蹄声,避渐远去。

  拓跋硅投进泗水冰寒的河水裹,泅往对岸,就像从一个世界投进另一个世界。

  氐秦的步军和粮草辎重,仍源源不绝从水陆两路往边荒集进军,抵达泅水前他曾遇上多起。

  兵贵精而不贵多,苻坚如此尽集北方所有可以调用作南征的兵员,只显示他虽是治国的长材,军事上却有欠高明。百万大军所形成是一头拥肿不堪,步步为艰的怪物。是智者所不为,他拓跋硅便永远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此时比任何—刻更肯定苻坚会输掉这场仗,因为他的对手是谢玄,只看谢玄派出刘裕策反朱序,便知谢玄掌握到苻坚的弱点。

  他叮以做的事已完成,更要趁此苻坚南下,北方兵力被扯空的千载良机,赶返北方草原,联结诸部以复兴代国。

  复国的道路是漫长而艰辛的,在代国诸旧部中,支持他最力的是现今母亲贺氏寄居的贺兰部,由舅舅贺纳领导。不过纵使贺纳肯全力支持他,仍是强邻环伺,不乏强劲对手的局面。

  他的根据地牛川,位于锡拉林木河附近,现由母亲代他打点族内的事。牛川南边有独孤部,部主刘显是刘库仁之子,当年刘库仁曾仗义收容他,后被慕容文所杀,刘显自立为土,即密谋杀害他,幸他及时率族人逃往牛川依附贺纳,刘显与他嫌隙甚深,没有和解的可能。

  另一个复国的大障碍是叔父窟咄,他拓跋硅虽得正统之位,野心勃勃的窟咄却一直想取而代之。自己一心回去登上代国之主的王座,窟咄必会尽一切办法来阻挠。

  即使贺纳的贺兰部内,另—支由贺染干领导的人马,对他仍是持反对的态度。而任何一方的实力,在现时仍是远胜他拓跋硅,复国的艰难,可以想见。

  除此外还有其他部落,若他在牛川复国成功,南边将是独孤部,北边有贺兰部,东边有库车奚部,丙边河套一带有匈奴的铁弗部,阴山以北有柔然部和高车部。其中匈奴铁弗部之主赫连勃勃,是新近崛起的草原霸主,手段狠辣残忍,武功高强,更是他的劲敌。

  他虽得到慕容垂口头的承诺,若苻坚败北,将全力支持他复国,可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慕容垂只是拿他作为北方的一只有用棋子。燕飞说得对,鸟尽弓藏,一天他慕容垂能成功操控北方大局,第一个要杀的人肯定是他拓跋硅。

  拓跋硅离水登岸,放足疾奔,连续越过两座小山,到达—处密林之旁,发出尖啸。

  好半晌后蹄声发自林内,以百计的拓跋族战士从林内驰出,排列在他身前,更有手下牵来战马,让他踏蹬而上。

  坐到马背上,拓跋硅忽然生出不虚此行的满足感觉。

  眼前的二干儿郎,侄过多年来的组织和训练,已成为他复国的班底,人人肯与他共进退同生死,忠诚方面绝无疑问。

  策马立在前摊的是长孙嵩、长孙普洛和长孙道生二兄弟,是自少追随他的爱将,均是骁勇善战,精通战阵。另外还有汉人张衮和许谦,是他在北方交结的有识之士,希望他们能像王猛之于苻坚,作他的智囊团,以补他的不足处。

  拓跋硅策马在拓跋鲜卑族组成的兵阵前来回巡视,见人人士气赳发昂扬,眼睛放亮,雄心奋起,高呼道:“儿郎们!苻坚此战必败无疑,复国的日子终于来临,我们立即赶回牛川去。”

  众战士齐声呐喊欢呼。

  拓跋硅—抽马头,领先朝北奔去,二千将士气势如虹,像刮过荒原的龙卷风般追在他身后,转眼间没人大地尽处的暗黑中去。

  燕飞踏足长街,除了荣定和荣慧两道伏尸街头,一切回复先前静如鬼域的情况,似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该如何着手找寻庞义呢?

  正为此头痛之际,一声长笑起自身后。

  燕飞认得声音,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的正是一身王侯打扮,华丽英俊的逍遥教之主,自号逍遥帝君的可怕高手任遥。

 

 

 

 

 

第 三 卷 第一章 逍遥大帝

 

 

第 三 卷 第一章 逍遥大帝


  燕飞终于无可逃避地面对着堪称中土最神秘教派的领袖——逍遥派之主“逍遥帝君”任遥。

  自涉足江湖,燕飞从未遇上任何人能告诉他逍遥帝君生就怎么一副样子,甚至对他的年纪,高矮肥瘦亦一无所知。现在他却活勾勾出现眼前,还摆明不杀自己不会罢休之势。

  只是任遥的一身服饰,让司马曜看到已足已构成杀头的罪名。三国时魏文帝曹丕曾说过“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中原一向被称为礼仪之帮,衣冠服饰正是其中一个重要环节。皇帝和后妃有他们的专用品,锦帐、纯金银器均为禁物,王公大臣亦不得使用。其他绫、罗、绸、缎的物料,真珠翡翠装饰缨佩均依品级限制。

  任遥穿戴的却是帝皇也只在出席庆典和重要场合才会穿着的礼服衮冕,头顶通天冠,前后各垂十二旒,以珊瑚珠制成,尺寸大小形制一丝不苟。身穿的是龙袍,衣画而裳绣,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火、粉米、黼、黻之象,凡十二章,把他衬托得一身皇气,彩丽无伦,也与其孤独单身的现状,周遭荒凉的境况显得格格不入。

  身佩饰物更是极尽华美,尤其挂在腰侧的剑,剑把竟是以黄金铸成,剑鞘镶上一排十二粒散发蒙蒙清光的夜明宝珠,随便一粒拿去典卖足够普通人家食用数年。

  任遥的外貌绝不过三十,以他一教之主的地位,实在年轻得教人难以相信。他本该非常俊伟秀气,可是在比例上似像硬拉长了点的脸庞,却把他精致的五官的距离隔远了些许,加上晶白得来隐泛青气的皮肤、似欲无时无刻不在窥探别人内心秘密长而窄的锐利眼睛,令他有种打骨子裹透出来的邪恶意味,又别具一种说不出来吸引人的诡异魅力。

  他从长街另一端似缓实快的往燕飞迫来,并不见其运劲作势,一阵灼热气劲早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把燕飞完全笼罩。

  燕飞一边运功抗拒,心神晋入剑道止水不波的境界。他平时虽然懒懒闲闲,可是每遇紧急情况,身体和脑筋的敏锐会自然而然提升至巅峰的状态。

  任遥到达他身前两丈许处立定,唇边现出一丝笑意,忽然举手施礼,柔声道:

  “多谢燕兄赏面,本人绝舍不得一剑把你杀死,像你这般高明的对手,岂是容易遇上。”

  他的声音柔和好听,似乎暗含无限情意。燕飞却听得皮肤起疙瘩,手按剑柄,默然不语,双目一眨不眨与这堪称天下最可怕凶人之一的高手对视。

  任遥像一点不急于动手,举袖随意扫拂身上尘埃,好整以暇的油然道:“燕兄当是心高气傲的人,并不把我任遥放在心上,所以去而复返。我也不得不承认燕兄是潜踪匿迹的高手。可惜当本人故意令青娓去处置刘裕时,你的心脏跳动加剧,被本君察觉,致功亏一篑,更难逃死劫。由此亦可推知燕兄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哈……真好笑又是可惜!”

  他的语气充满嘲弄的味道,更似猫儿逮着耗子,务要玩弄个痛快,方肯置之于死。

  燕飞则心中大懔,若他的而且确是故意提到刘裕来测试自己是否在附近,那此人心术便非常可怕,而他可对自己心脏的跃动在那种距离下生出警觉,更是骇人听闻。

  不过他却夷然不惧,非因他有必胜的把握,而是一个已进窥剑道的高手基本的修养。即使被对手杀死,他仍能保持一片冰心,保持无惧无喜的剑道境界。

  微笑道:“任兄似乎有用不完的时间。”

  任遥现出讶色,奇道:“燕兄不奇怪因何本人感到那么好笑吗?”忽然横跨一步,侧转负手,仰望夜空,油然道:“人性本恶,情义只可作为一种手段,不过天下总有不少愚不可及之人,深溺于此而不自觉,致终生受害。纵观过去能成大业者,谁不是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辈?以燕兄的聪明才智,竟然看不破此点,不是非常可笑吗?而燕兄今晚劫数难逃,亦正是被情义所害,更是明证。”

  当他横移一步的当儿,正压迫燕飞的灼热气劲倏地消失无踪,代之是一股阴寒彻骨的气场,把他紧紧包裹,无孔不入的在侵蚀消融他的真气和意志,就如在烈日曝晒的干旱沙漠,忽然给转移到冰天雪地的环境中,那种冷和热的变换之间,刹那的虚无飘荡,更使燕飞难受得要命。也因此无法掌握机会,掣剑突击。如此功法,燕飞不但从未碰过,亦从未想过,于此亦可见任遥虽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但已进窥某种邪功的堂奥,使功力造诣达到能扭转乾坤的惊人境界。只是这点,燕飞已晓得今晚凶多吉少。

  而任遥的狂言却不能不答,若无言以对,等若默认他的理论,在气势上会进一步被削弱。何况他更感到任遥便像一只逮到耗子的恶猫,务要把他燕飞玩弄个痛快。

  燕飞暗运玄功,抗御任遥可怕的邪功异法,边从容哂笑道:“任兄的看法虽不无道理,却失之于偏,即如说人性本善,也不全对。愚意以为人性本身乃善恶揉集,至于是善是恶,须看后天的发展。任兄以为然否?”

  以任遥的才智,也不由听得眉头一皱,露出思索燕飞说话的神情。

  燕飞立即感应到任遥笼罩他的阴寒邪气大幅削弱,如此良机,岂肯错过,猛地后退,蝶恋花离鞘而出。

  任遥一阵长笑道:“燕兄中计哩!”

  “铮”!

  以黄金铸为剑柄的宝刃离开镶嵌夜光珠的华丽鞘子,化成漫空点点晶芒,暴风雨般往燕飞洒来,好看至极点,也可怕至极点。

  燕飞退不及半丈之际,已知不妥。原本他的如意算盘,是趁任遥心神被扰,气势骤弱的当儿,退后引任遥追击,再以聚集全身功力的一剑,硬把他击退,那时退可守、进可攻,不像先前处在受制于他气场的劣境下。

  岂知后撤之时,任遥的气场竟从弱转强,阴寒之气似化为韧力惊人的缠体蛛丝,把他这误投网内的猎物缠个结实,他虽尽力把蛛丝拉长,身体仍是陷在蛛网之内,且有种把他牵扯回去的可怕感觉,他已掉进任遥精心设置的陷阱。

  燕飞别无选择,不退反进,借势加速,像一颗流星般投入任遥那彷似笼罩天地的剑网去。

  蝶恋花化作青芒,生出“嗤嗤”剑啸,直刺入敌手剑网的核心处,宝刃凝起的寒飙,有若冲开重重障碍,破出缺口的洪流,把任遥的阴寒气劲追得往两旁翻滚开去。

  这一剑不单是燕飞巅峰之作,更代表他全心全灵的投入,充满置生死于度外,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勇气和决心。

  当这一剑击出,他把谁强谁弱的问题完全置于脑后,无喜无乐,无惊无惧。

  任遥大笑道:“来得好!”

  千万点剑雨,倏地消失无踪,变回一柄握手处金光灿烂、长达四尺半的宝刃。

  任遥脚踏奇步,忽然侧移,长剑闪电下劈,一分不误地砍在燕飞蝶恋花的剑锋处,离锋尖刚好—寸,准确得教人难以相信。

  “叮”!

  燕飞全身剧震,最出奇是蝶恋花只像给鸟儿啄了一口似的,没有任何冲击压力,可要命的是胸门处却像给重锤轰击,浑体经脉欲裂,气血翻腾,眼冒金星,难受得想立即死掉会更好。

  若非心志坚毅,此刻便会放弃抵抗,又或全力逃生。燕飞却晓得两个选择均是万万不行。而他之所以一个照面即吃上大亏,皆因被任遥牵着鼻子走,凭气机交感,准确测到他的剑势。—声冷哼,日月丽天剑诀全力展开,驱走侵体的阴寒之气,尚未有机会发出的剑劲回流体内,旋动起来,浑身一轻,终凭旋动的劲气从任遥的气场脱身出来,迅即挥剑往任遥面门划去,一派与敌偕亡的壮烈姿态。

  “当”!

  任遥竖剑挡格,剑招朴实无华,已达大巧若拙的剑境。

  蝶恋花砍中任遥的剑,便如蜻蜒砍石柱般,不能动摇其分毫,且所有后着均用不上来。

  燕飞“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往后疾退,别无他法下,重施对乞伏国仁的故技,布下一重一重的剑劲,以阻截这可怕对手的乘势追击。

  那知任遥竟昂立不动,只以剑尖指着他,一脸轻蔑的神态。

  当两人扯远至两丈的距离,燕飞忽然立定,剑尖反指任遥。

  他不是不想趁势逃走,只因任遥的剑气把他遥遥锁紧,假若他多退一步,拦截对方的剑劲立时消散+栏对方全力退杀下,他肯定在敌进我退的被动形势中捱不上多少剑,成有死无生之局,故悬崖勒马,留下拚死一战。

  任遥哑然失笑,道:“燕兄确是高明得教我意外,自出道以来,我任遥从未遇上十合之将,但看来要杀死燕兄并不容易,令本人更感兴趣盎然,乐在其中。”

  燕飞心忖此人不但残忍好杀,还以杀人为乐,今次若能死不去,定要好好潜心练剑,除此为患人世的恶魔。有了这个想法,更激起他求生的意志。

  以微笑回报道:“小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任兄。”

  任遥欣然道:“若燕兄是想拖延时间,本人不但乐于奉陪,且是正中下怀。因单是看着燕兄,已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事。难怪我那看不起任何男人的妹子会对你刮目相看。”

  虽然他那好听的说话背后实充满冷酷狠毒的讥嘲本意,燕飞也不得不承认他谈吐高雅,兼之其举手提足或动或静,均潇洒好看,活如披着美好人皮的恶魔。

  两人仍是剑锋遥对,互以真气抗衡,不过若单听他们的对答,还以为是一对好朋友在谈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