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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还是因为苏眉的事情,乱了自己的心绪吧。因为听到了他们的消息,阿九不得不承认,一直平复的心当下被人狠狠撞开,这些天被强制封锁的记忆也涌了出来。

这一晚,彻底的失眠,半夜小东西不停的踢着肚子,似乎分外的兴奋,直到快天亮,才终于安生。

也因此,醒来赶到酒肆的时候,随从告知,对方半个时辰前已经来了。

阿九挑选的是恒城最大的酒肆,现在台中,有一个绯衣的女子手里拿着缀着铃铛的手鼓,一边拍打,一边随着节奏跳舞。

而他们所在的房间,则在二楼,掀开的帘子,刚好可以看到一楼的一切情景。

随从见阿九走来,

忙掀开卷帘,扶着她进去,然后将她安排在左边的位置上。

待她慢慢坐下之后,又将她身前的珍珠帘子垂下,好似一个独立的房间。

而她的正对面,亦有一个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珍珠帘子后面是,同样的软椅。

不同的是,此时有一个一身紫衣的男子正懒懒的靠在椅子上。

因为隔着双重帘子,在加上对方此时面对着楼下,阿九一时间没有看清对方的容颜,只是觉得,那人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寂静。

是的…这种寂静有可怕来形容,这种寂静,犹如沉寂多年的幽谭,更如荒废过年的孤坟。

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此时,楼下传来一声声欢呼,跳舞的女子她扭动着柔软的腰肢,踩着欢快的节奏,犹如烈火一般在人群中欢快舞蹈。

这一幕…竟然如此的熟悉,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有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女子,带着面纱,腰上裹着铃铛碎片,赤脚在落花楼跳着奔放的舞蹈。

她笑容明媚,唱着,“是谁,将你送到我身边…我愿用那充满纯情的心愿,深深的把你爱恋爱恋。”

而男子在这一刻,身子竟然缓缓坐直,可是他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阿九这里。一如阿九进来时,对方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跳舞的女子。

可是…总有什么怪异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开来,却在这一瞬,找不到用什么来形容。

舞毕,跳舞的女子退下,亦在这一瞬,紫衣男子终于回头,看向了阿九这边。

明明隔了面纱,明明隔了自己和对方的双重珍珠帘子,可对方的容貌却清晰的落入眼底。

也就是这一刻,阿九终于明白了刚才心头的诡异感觉从何而来,也理解了,为何会觉得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寂静。

那是一张十分绝艳的容颜,凝红的唇,线条直挺且完美的鼻翼,一双可以颠倒众生的双眼。

然而这一张脸,却有着死人一样的苍白,甚至那明明勾出一丝笑意的唇却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好似临终人那看透世间薄凉的嘲讽一笑。

而那双紫色的双眸,犹如一汪沉寂多年的死水,毫无光芒,毫无生气。

尽管漂亮,可是…眼前那个人,分明就是一个漂亮的没有灵魂和光泽的人偶。

不对,人偶都不足以形容他身上那种死亡气息,就连刚才明明看到女子热情的舞蹈,身体有了反应,可他眼神还是那样的沉寂,毫无波澜。

一种难言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阿九觉得自己随着这种刺痛,坐着的身体慢慢的开始变得僵直。

那张脸,只有君卿舞的三分相似,那双眼却是一摸一样,可眼神,又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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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帘子看过来,明明知道对方在笑…明明知道那是一个活人,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气和灵动,犹如,那侧靠在位置上的漂亮男子,只不过是一顿雕像而已。

心口微微的刺痛,阿九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冷的一阵抽搐。

“抱歉…”

“抱歉…”

与此同时,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开口。

那声音…阿九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最后搜寻一遍,最后落在他腰际上。

那里有一枚黄色的透明石头,缀着缨络,躺在他紫色的华袍上,突兀而不搭。

这一刻,所有的事实都证明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那个有着洁癖,那个不再用龙涎香而改用茉莉檀香,那个…只有他才有的紫色双眸,那个黄色的腰坠。

那个,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男子的确是她心头最痛的伤——君卿舞。

她以为他在帝都,可他却在她眼前,来得那么出其不意。

一时间,心头竟然又悲又喜,纠结起来让她眼角疼得泛酸,甚至不知道,何为喜,何为悲。

只是知道,此时那原本冷的僵直的手指此刻在袖中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

烟雨山庄一别之后,从来没有想到两人还会再见面,甚至是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而坐。

悲喜纠结的心情依旧犹如潮水般涌来,阿九忍不住低下头,伸手拿起杯子,却突然听到对方声音,揶揄一笑,’“塔塔木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看似询问,却有着让人不能拒绝的霸气。

阿九动作一僵,清了清嗓子,“昨天失约,今天又迟到,实在抱歉。”

君卿舞勾起眼眸,隔着双重帘子打量着离自己又三米远的男子。

对方穿的是北厥贵族长穿的袍子,白面,黑色图腾金边,头上也带着帽子和面纱,根本看不到下面的容颜。

声音听不真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呵呵…无妨,塔塔木大人是红人,等一下,那又何妨。更何况,恒城的酒肆是一个好地方。”

说吧,君卿舞目光再度落在舞台的那个女子身上,勾着的唇掠过一丝凉意,眼底依旧毫无生气。

顺着他目光看去,阿九笑道,“大人似乎对那女郎很感兴趣?若大人喜欢,不如就请她上来跳一曲。”

君卿舞似乎没有料到阿九突然这么说,目光转向阿九,没有开口接受亦没有开口拒绝,似乎…阿九的好意邀请,和他毫无关联。

很快,那跳舞的女郎请了上来,进来时,对着阿九这边盈盈一拜。

在恒城有一个规矩,坐在左侧的才是东道主,右侧则是尊贵的客人,而没有东道主允许,跳舞的女子亦不能看向客人。

“今日我在这里宴请对面的贵客,请姑娘为我们助兴一曲。”

女子得了允许,回头请了自己的乐师进来,然后对着君卿舞所在的方向鞠躬。

而就在女郎直起身子看清客人面容的瞬间,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开场的胡琴的声音,随即,女郎将手鼓高过头顶,手指饶有节奏的敲打起来,于此同时,她身子开始摆动,那缠在性感腰腹上的的铃铛也发出动听的声音。

纱衣旋转,君卿舞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女郎身上,看似凝望,然而,阿九如何也在他眼瞳地下看不到一丝光芒。

哪怕是他生气时,眼底的黯然。

哪怕的他撒娇时,眼底的委屈。

哪怕是他耍性子时,眼底的狡黠…

可是,什么都没有,犹如一汪漂亮却沉寂多年的死水。

女郎舞姿热情,目光更是灼热的看着慵懒靠在位置上的君卿舞,眼底甚至有掩饰不住的迷恋。

对方双眸透着深邃冷静,却掩饰不住那与身居来的妖娆魅惑,女郎跳到高潮处,不由靠近君卿舞,伸出手,唱道,“远方的客人,这一刻,我是否能留住你的眼睛?”

“远方的客人啊,这一刻,我是否能留住你的心?”

随着深情歌声的唱起,阿九微微一惊,而乐师更是拨弦得欢快,甚至楼下已有人打着节拍跟着附和。

因为,恒城的舞女极少唱歌,他们的歌声只献给自己的爱人。

她对君卿舞唱歌,意思主动求爱,这在恒城并不少见。

那女郎继续将白皙的手伸向君卿舞,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爱慕,“远方的客人啊,这一刻,能都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如果能,我将用一生,一生与你爱恋。”

此时,君卿舞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异光,似是吃惊,似是诧异。

怔了片刻,他直起身子握住女郎伸过去的手,将她往身前一拉。

那女郎好无法防备的跌在他身前,额头重重的撞在了君卿舞前面的茶几之上。

屋子里欢快的气氛,随着女子跌倒和惊恐的尖叫戛然而止。

女郎惶恐的爬起来,而额头上猩红的鲜血沿着眼角滑过惨白的美丽脸庞,眼底的深情已经被惧怕所替代。

而君卿舞依旧拽着她的手,直直的看着她,那一眼,阿九当即给风劲眼色,然后对君卿舞笑道,“这地毯据说采用了绸彩,不过好是好看,就是有些滑脚。”

“卡特,你先扶姑娘下去。”

听阿九这么说,君卿舞眼底回复了平静,然后冷冷松开了那女子,抬头看向阿九,妖娆的唇勾起一丝阿九看不懂的浅笑。

如果刚才阿九没有及时阻止,恐怕,那女子已经死在了君卿舞手里。因为,她明确的看到了他眼底瞬间勇气的敛气和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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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敛气和杀意瞬间而过,眼底便恢复了平静,然而,却足以用残暴来形容。

认识这么多以来,她虽然看不透他内心,可是也知道,对女人,他极少下手,除了个别的——太后。

当年的莫海棠,明知道对方的父亲是自己的死敌,纵然利用对方为自己下毒将莫海棠打入宗人府,却也并没有对她处于死刑甚至动用刑罚。

甚至于,莫海棠死的时候,如此洁癖的他依旧抱着她,眼底有着歉意。

那个时候,她明白自己爱上了君卿舞,甚至也知道,这个沉浮极深的皇帝,内心有着少年独有的美好和干净。

身为帝王,身在高处,有时候不择数段心狠手辣亦是唯一生存的办法。

然而,对女子,纵然不爱,却也不伤害。

可刚才那种暴戾,以及昨天得知,他竟然暗地里杀了送出宫的女子,突然让阿九手心一冷。

方想起,历史上的君卿舞虽然统一六国,却残忍暴戾。

这一瞬,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了阿九的心头,因为,第一眼看到他,她真的竟没有认出来。

不是因为面容,而是因为那种感觉,甚至,有直觉告诉自己,那不再是原来的君卿舞了。

此时,君卿舞脸上恢复了笑容,手指慵懒的动了动,示意旁边的人都下去。

当看到风劲一动不动的站在阿九身旁时,他漂亮的眉微微挑起,那不过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可姿态却有一种惑人的妖娆。

“我家大人近来身子不好,还请公子原谅。”

风劲站在阿九身边解释着不离开的原因。

对方有种强大的气场,可一时间还是没有猜出对方的来历,更是不放心阿九一个人呆在里面。

“哦?”君卿舞隔着帘子看着端坐在位置上的人,道,“大人是有和疾病?刚好我带了随行的大夫,倒不如为大人看看。”

位置上的人轻轻摇头,风劲便道,“我家大人非常感激公子好意,只是这疾病多年已经无法根治,所以也不劳烦公子了。”

“这样啊。”

君卿舞收回目光,倒也不看阿九,而是将白玉茶杯在指尖把玩。

这样一来,空气出现了诡异的安静,甚至于,阿九都能听到自己莫名的心跳。

可许久,也不见君卿舞说话。阿九无奈,只得让风劲下去,君卿舞的性格她多少知道,只要有外人,他下定决心不切入主题,即便在这儿坐上一天一夜,他也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风劲担忧的看了阿九,然后才慢慢的退了下去。

此时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个人,虽然就隔着两三米远,却有一种再也触摸不到的距离。

对方苍白的手在白玉杯子的映照下,显得有一种病态的羸弱,虽然他面色苍白,目光眼神犹如死人般毫无波澜,然而那唇却有诡异的凝红。

犹如晨露中含苞待放的蔷薇。

“这茶是苏州碧螺春,水亦是过滤了很多次的雪水,公子大可以放心的喝。若是不喜欢这茶的味道,我可以让人给你换一种。”

风口有风进来,撩起帘子发出细微的声响,一时间,阿九的声音显得更加的低沉和微弱。

君卿舞玩着杯子的手突然一僵,细长漂亮的睫毛不禁的颤了颤,方抬眼,紫色的眸子略有深思的看向阿九。

许久,他懒懒开口,却只吐出两字,“奇怪。”

“奇怪什么?”

阿九一阵茫然,不由蹙眉。

玩深沉,她还真玩不过君卿舞。

“呵呵…”君卿舞放下手里的杯子,身子往后倚靠,“我只是奇怪,为何到这里这么久了,塔塔木大人却不问我出处,亦不问我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