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真好。童话都是不熄灯的吧。”夏郁青无法克制自己感慨的心情,“我好像在做梦。”
陆西陵笑,伸手摸摸她的后颈,“还没入园呢。”
“已经像在做梦了……这是两年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陆西陵稍顿,手掌用力,使她仰头看着他,“我不许你再有这种没出息的感叹。你的余生还长,只要努力,很多你觉得遥不可及的事,实际都是触手可及。”
夏郁青神情认真地点头。
陆西陵于黑暗中凝视她的眼睛,片刻,低头吻下去。没有试探,没有过渡,直接闯入,交缠,直至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他后颈,整个人好似被抽尽力气地倚在他身上,他才退开。
他呼吸她的呼吸,声音染上几分夜色的黯哑,“……想我吗?”
他们上回见面是圣诞节那天。满课的夏郁青,只跟他一起吃了顿晚饭。
夏郁青脸埋在他胸口点头,“……所以我这几天都在认真写作业,想写完了早点找你玩。”
陆西陵笑了声,“你是小学生写家庭作业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又得起得非常早,两人便去洗漱。
出发之前夏郁青特意洗过头发,这样就不必额外耽误时间。
房间里有两张床,夏郁青挑了靠里的那一张躺了下来。她沾枕头就想睡,在浴室响起嗡嗡的吹风机的声响时,差一点睡着。
终于撑到陆西陵从浴室出来,他往她那儿瞥了一眼,径直走到靠外的那张空床躺下。
夏郁青打个呵欠:“你不跟我一起睡么?”
陆西陵有时候真拿她这份单纯没办法,她总能坦然说出叫人震惊无比的话。
陆西陵几分不爽地说:“我还想睡个好觉。”
夏郁青露出疑惑的目光。
刚要再问,陆西陵直接打断她,“睡觉。不准再说话了。”
“好。”
陆西陵抬手关上了所有的灯。
安静片刻,黑暗里,夏郁青又出声:“那个……”
“还有什么事?”
“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晚安。”
次日一早,夏郁青洗漱过后,先去了陆笙的房间,请她帮忙化妆。
化完妆,再吃过早餐,便乘坐酒店的接驳车入园。
陆笙带着其余三人直奔加勒比海盗那个项目——她是资深乐园玩家,最知道什么项目最好玩。
早上人少,几乎不必排队。
除了拍照,夏郁青几乎全程挽着陆笙的手臂,挂件似的寸步不离。
相机重,陆西陵替她拿着的,她有需要时他再递给她。
夏郁青提前查的资料,很多人都推荐这个项目,她有预期会很好玩,但没想到那么好玩,球幕的壮观景象,剧情与载具的起降行进结合,声光影动的全方位体验,以至于结束时只觉得意犹未尽。
此后依次是飞跃地平线和创极速光轮。
创极速光轮这项目,陆西陵没有陪玩,任凭夏郁青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松口。
陆笙在背后偷偷诋毁兄长,告诉夏郁青说陆西陵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强烈失重体验的项目,说白了就是怕——他连七个小矮人矿山车那种小学生级别的过山车都不敢坐。
等玩完这三个项目,园区里人陡然便多了起来。
他们又去排了一个快速票上的项目,而后找地方稍作休息。
附近有工作人员兜售周边气球,双层气球,外层透明,内层五颜六色,那样一大把,映衬着今日淡蓝色的天空,和不远处粉蓝色调的城堡,瑰丽又梦幻。
休息过后,便去就位蹲点午间的花车巡游。
之后,他们回到了“宝藏湾”,在巴波萨烧烤吃中饭。
稍作休息,便投入下午的“征战”。
陆笙自诩玩咖,常常可以通宵蹦迪再去悠哉吃个早茶,但游乐园里逛一整天也会稍显精力不逮,快天黑那会儿,她已觉得脚痛,步伐明显放缓许多。
再看夏郁青,仍旧神采奕奕。
陆笙不禁感叹,夏郁青很多地方,都还蛮“怪物”的,不是贬义。
天黑以后,最热门的项目便成了旋转木马,那样灯火绚烂的梦幻场景,少有人不会动心。
陆笙一个厌恶排队的人,也拉着夏郁青加入长长的队列,背包之类的东西都交给周潜和陆西陵保管,她们两人只揣着手机,轻装上阵。
夏郁青跟着队列挪一阵,便会下意识转头去看一眼不远处等待的陆西陵。
他今日穿毛衣,休闲裤和黑色羽绒服,分外闲适的打扮。
她看过去的时候,陆西陵也会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她露出笑容,他会微微地挑一下眉。
陆笙的话,将夏郁青一时晃神的思绪拉回:“……其实我哥高三之前的性格,跟现在不太像。”
“他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夏郁青好奇。
“虽说那时候就有些毒舌了,不过他那种有点散漫,又有点桀骜的性格,其实还蛮招人喜欢的。你是不知道,多少女生要我转交情书给我哥。要是哪天家里不少燃气了,就靠烧那些情书,都够我们过一阵的。”
夏郁青笑出声。
“但高三以后,他就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夏郁青犹疑地说:“高三的时候,你们父母……”
陆笙点头,“那件事对我们的打击都很大,我还休了三个月的学……那时候爷爷奶奶都垮掉了,唯独我哥,特别冷静地接管了家里大部分的事情。我们妈妈的葬礼,基本也都是我哥跟陈叔几个长辈操办的。”
陆笙排在她前面,这时候转身看向她,“我一直觉得,从那以后,我哥有一部分就封闭起来了。虽然说我是他妹妹,但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这些年工作之外的事。即便有时候看他不开心,问了他也是不会说的。他也不怎么会把情绪带到家里来,因为奶奶会担心。”
夏郁青一时没有说话。
她想她一直以来的直觉没有错,陆西陵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说实话,当我知道我哥喜欢你的时候,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我本来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考虑谈恋爱的事,他是个边界感特别重的人,讨厌束缚,讨厌麻烦,他自己说的,在他看来,恋爱就是第一等的麻烦,要汇报行踪,保持联系,自由受限,傻子才受这种罪。如果不是不敢,我一定会问他,打脸痛不痛?”
夏郁青笑说:“我这么说不是在妄自菲薄,其实到现在我都还会觉得很不真实,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普通。”
“不是不是,你才不普通好吗?要是把我放到你的生存环境,我肯定早早就放弃了。我觉得我哥这个人本质还蛮慕强的,他会对那些有真本事,或者精神上出类拔萃的人特别心悦诚服。”
“你是在夸我吗?”夏郁青故意夸张地捧住脸。
“是夸你!别的女人做我嫂子我还真不一定服气,但如果你的话,我完全OK.能有一个人可以陪陪他,对他好,我也挺开心的。”
“……笙笙姐你不要这么称呼我。”夏郁青耳朵霎时便烧起来。
陆笙笑说:“救命,辈分好乱!——你不会还叫他叔叔吧。”
“没有了——爷爷是不是一直还在生气?”
“不用在意爷爷的想法。他是老一辈的人,门第观念很重。家里的压力,你都交给我哥去解决,他大你八岁,老牛吃嫩草,这点麻烦都摆不平,也是白活了。”
夏郁青笑着点点头。
她们聊着天,不知不觉便已排到。
木马启动,绚丽的灯火里,夏郁青转头再去找陆西陵。
他站在灯火的背面,在寒夜里有种积石如玉的气质。
他正看着她这边,手里端着相机。
两个女孩子坐完旋转木马,四人汇合,往城堡前聚拢,等待灯光烟花秀。
他们去得已不算晚,但永远有更早的人,观赏位置早已密压压的全是人。
夜里起了风,天气很冷,陆西陵怕夏郁青冻着,又怕人多两人挤散,掀了一侧羽绒服的衣襟,将她圈在怀里。
夏郁青两手搂着他的腰,借毛衣的温度捂手取暖,仰头看他,问道:“你刚刚给我拍了照?”
“嗯。”
“我想看看。”
“回去再说。”
她点点头。
“冷吗?”
她摇摇头,又说,“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你开心就行。”
“不。我想知道你开不开心。”她看着他,目光很是较真。
陆西陵低头,在她嘴唇上倏然一碰,“嗯。”
灯光秀开始。
城堡被各色灯光照亮,流光溢彩,烟火冲天,照亮夜空,又似星点四散开去。
是诗词里的场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夏郁青不觉看得呆了。
应当不会有人对着烟花许愿。
可是流星也是一瞬即逝的东西,凭什么这样漂亮到极致的东西,不可以同样地承载一些心愿,即便那只是大海捞针的妄想。
她在心里说:妈妈,我想再见见你。你可以不用认我,也不必跟我团聚。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地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也幸福的话,那就更好了。
灯火秀结束,他们离园,仍旧回到下榻的酒店。
逛了一整天,大家都有些累,白天里吃了不少零食,倒不怎么饿,陆笙提议先各自回房间休息一下,等饿了的时候,再去吃夜宵。
进门,夏郁青按下开关,脱掉外套,放下包和下午买的周边产品,先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之后,她站在落地镜前,摘下了还戴在头上的米奇头饰。
陆笙化的妆,下午又补过一次。
夏郁青脸颊凑近镜面,拿指尖轻轻扒着眼下,查看从眼皮上掉下来的珠光眼影。
她脑袋像是变成了一枚海螺,里面还不断还回荡着方才那轰鸣烟花声。
直到此刻才觉得累。
陆西陵原本准备走过去拉上窗帘,从夏郁青身后经过,脚步一顿。
他往镜子里瞧一眼,她捂了两个冬天,已是正常而偏白的脸颊上,晕着很淡的浅红色,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衍上的一点腮红。
嘴唇上,浆果色的口红褪了一些,两分斑驳,有种落花将谢的靡丽。
或许,她还不那么适合化妆,原生素颜的样子已经足够大方清丽。
但这抹红模糊了她的年龄,让她跳出了他为她预设的框架,也成功唤起了去年那日,在酒吧里的记忆。
夏郁青动作顿了一下,因为看见镜中的陆西陵,欺身往前走了一步。
她还没出声,那双指骨分明的手已伸过来,夺掉了她手里的头饰,往旁边一扔。随即,触感微凉的手指,强势却不失温柔地按住了她的下巴,使她转过身。
她刚听见近似失控的,沉沉的呼吸声,吻偏劈头落了下来。
陆西陵膝盖挤入她的双膝之间,将她钉于镜墙之上,她骤然腿软,有种跌落的错觉,伸手想去攀他肩膀借力,手却被一把攥住,反按在了镜子之上。
身体里升腾起澎湃又陌生的感觉,像高压蒸腾的热气,向上顶住她的心脏。
很奇怪,很慌。
“……耳朵怎么这么红?”陆西陵哑声问。
她还在思索,便有温热潮湿的触感落在耳垂之上。
她被按在镜子上的手,挣脱不得,手指倏地蜷缩。
像有一脉滚烫熔岩,自耳垂到耳后,再到颈间,以及毛衣被扯落,暴露于微热暖气中的肩膀。
她脑中只有火山爆发之后,遮天蔽日的灰,混沌,无法思考。
甚至,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害怕,因为对面是陆西陵。
吻落在她肩头的时候,陆西陵终于觉察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睫毛尤其如此,像被雨淋湿的鹅羽,亟需抖落沉重水滴。
她的口红已经彻底花了。
他一顿,便停了下来,拉起她的毛衣,两臂合拢,将她搂入怀中。
许久无人说话。
唯一的声息是心跳与呼吸。
寂静之中,他感觉到她抬起了头,他垂眼,对上她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她问。
他伸手将她脑袋又按回去,不想与她对视,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从不过分自我高估——那双眼睛总是清亮,却也在此刻,因为他而染上一些绮靡的颜色。
“不能告诉你。”他低声说。
“为什么?”
“怕吓到你。”
“……我胆子又不小。”
但他还是不能。太早了。也太珍惜她,甚至都不舍得告诉她他肮脏唐突的想法。
又拥抱许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陆西陵松手退开,不觉得遗憾,甚至有些感谢这打扰。
他又看了夏郁青一眼,拿大拇指将她唇角的一抹口红擦去,确定再看不出有什么,转身,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是陆笙,拿着卸妆油和化妆棉,“青青,你要不要先卸妆?”
“好!”夏郁青声音有两分不自然,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转头瞥了一眼镜子,又拿手背擦了擦嘴角,才走过去。
陆笙脸上敷着面膜,递过东西也不进来,只说:“我跟周潜准备点外卖,你们要吃吗?”
“吃什么?”夏郁青问。
“麦当劳吧,好像比较快。”
“我可以。”
“那我加个汉堡,再加对辣翅。”陆笙看向陆西陵。
陆西陵说:“一样。”
陆笙比个“OK”的手势,“那等下外卖来了,你们去我房间。”
陆笙离开,关上了门。
夏郁青拿着卸妆油,也不看陆西陵,飞快往浴室走去。
陆西陵瞥了她一眼,轻笑,“耳朵还这么红?”
“……我不理你了。”她重重关上了浴室门。
第39章
隔日晚上,一行四人回到南城。
元旦假期结束,夏郁青便回学校投入复习。
等考完试,她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搬进陆西陵的公寓。
隔了两天,夏郁青高中最好的朋友宋苗来南城玩。陆西陵派了部车,方便夏郁青带人出去玩。
宋苗家庭状况相对夏郁青较好,但也只是普通农村家庭,毕竟是学生,预算有限。宋苗原本订的是青旅,夏郁青征得陆西陵同意,让宋苗在清湄苑借宿,一则条件更好,二则也可以省下一笔住宿费。
头天,夏郁青去高铁站接上了宋苗,下午带她逛南城大学老校区,晚上陪同她一起住在清湄苑。
隔日逛了一整天的著名旅游景点,晚上两人又一块儿宿在清湄苑。
到第三天,陆西陵坐不住了。
据夏郁青说,她这位同学要在南城玩五天,那岂不是整整五天他都见不着人?假期一共也就那么多天。
是以第三天晚上,他提出得尽一点东道主的礼数,请夏郁青的这位好朋友吃晚饭,地点就在江南小馆。
陆西陵忙完了工作,从公司出发去餐馆。
夏郁青和她的朋友已经到了,坐在“黄雀雨”那一间包厢里喝茶,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分外投入,他推开虚掩的门,她们一时间都未察觉。
直到他出声,夏郁青才转过头来,“你下班啦?”
“嗯。”陆西陵脱了外套坐下,“你们点菜了吗?”
“已经点了。”夏郁青说完,向宋苗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陆西陵。”
她说到“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磕巴了一下。
又向陆西陵介绍,“我高中同学,宋苗。”
宋苗为住宿问题,礼貌向陆西陵致谢,陆西陵则说举手之劳不值一提,清湄苑原本一直都是空置的。
片刻,服务员送上一块热毛巾,陆西陵擦了擦手,问她们白天在玩什么。
夏郁青说:“我带苗苗去逛了街。”
“买什么了吗?”陆西陵前几天强硬地塞给了夏郁青一张卡,让她这两天带朋友吃喝玩乐可以任意消费。那卡绑定了短信通知,但三天过去了,一笔钱没动。他倒不觉得意外。
“就买了些小东西。”夏郁青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纸袋。
菜已经提前点好了,服务员询问过后,开始上菜。
吃饭时闲聊,陆西陵得知宋苗跟夏郁青不单单是高中同学,小学和初中也是同校。宋苗如今在江城大学,是他们高中那一届考得比较好的几个学生之一。
“你们高中一个班?”陆西陵问。
“对。我跟苗苗还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不过那次月考没考好,老师觉得我俩上课的时候一定是在偷着玩,就不让我们坐一起了。”夏郁青一边笑着回答陆西陵的话,一边将桌上的一道江南特色菜挪到宋苗面前,让她多尝尝。
陆西陵问宋苗:“菜还合口味?”
宋苗忙点头,“合口味的。就是稍微有点清淡。”
夏郁青则说:“完蛋了,我都不觉得清淡,看来我的味觉已经被这边的口味同化了。”
宋苗问:“那青青你今年过年要回去吗?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正好彭老师的事情,也需要我们帮忙。”
夏郁青说:“我可能暂时还是没办法回去。老家那边就拜托苗苗你多辛苦一下,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就行。”
陆西陵记得夏郁青有本书的扉页上,写了句赠语,落款是“彭树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彭老师。他问:“是你们高中老师?”
夏郁青点头,“高中语文老师。”
“遇到什么事?”
“刚刚苗苗告诉我说,彭老师家里有人生病了——详细的情况我之后单独跟你说吧。”
陆西陵点头。
吃得差不多时,夏郁青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陆西陵提起茶壶,给宋苗斟了一杯茶,闲谈口吻地问起:“除了伯父一家,青青在你们老家还有别的亲戚吗?”
宋苗摇头,“没有了。青青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去世都很早,她外婆在她读初二的时候也去世了。”
“没有舅舅、姨妈之类的亲戚?”
“她舅舅十几岁跑出去打工,在外面惹了事,斗殴时受了重伤,送医院路上就死了。”
陆西陵几分沉吟,“她妈妈离开你们老家以后,再也没跟家里联系过?”
“青青说,头一年她妈妈有往家里汇钱,后来就联系不上了。她外婆去世,她妈妈都没有回家,可能……”
自己生身母亲过世都不回家,要么彻底音讯隔绝,要么……已经不在了。
宋苗说:“其实青青五年级的时候,想过在省报上登寻人启事。千辛万苦找人打听,才知道登报要钱,按行数计费。她负担不起,就想以后自己当记者,能更方便接触到媒体。这可能是她学新闻的初心之一吧。”
“她这些年一直还在找人?”
“有时候老家回来了去外省打工的人,青青听说以后都会找过去打听。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我觉得,青青自己可能也觉得,她妈妈可能已经……”
陆西陵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
夏郁青从洗手间回来,陆西陵结了账。
三人下楼,陆西陵问夏郁青晚上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今天逛了一天了,就直接回去休息吧。”夏郁青说。
陆西陵瞥她,“那走吧,我送送你们。”
陆西陵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待命的司机转头一看,立即打声招呼:“陆总。”
这位司机不是别人,正是夏郁青来南城第一天,去车站接她的王师傅。
这几天,王师傅作为在南城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司机”,给她们推荐了不少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苍蝇馆子。
王师傅一直对夏郁青的印象很不错,第一面就觉得小姑娘落落大方不露怯;之后他介绍的家教工作,小姑娘也是应聘成功,出色完成任务,以至于后来她因为要实习辞掉家教一职,家长还不断找他,希望他能在中间传个话,让夏郁青无论如何再教个半学期;他不过接送过一回,介绍过一个兼职,夏郁青却一直感念在心,一直到今天,逢年过节的时候,他都还能收到夏郁青的祝福短信。
他们司机之间,消息最为灵通。王师傅珍惜工作机会,不敢乱传八卦,但前一阵听别人说,公司的陆总,似乎跟他资助过的一个小姑娘在一起了——他们一些粗人,肯定不是用的“在一起”这么文雅的表述,原话实际更难听。
他听说以后一直不怎么信。
但前几天他接到周潜指令,要他给夏郁青做几天司机。
这两三天,在车上时,夏郁青每每会接到陆西陵的电话——她没避讳过,都是直呼其名。她跟电话那端的人,聊天的语气和内容,坐实了他一直不大相信的传言。
他多少有些心情复杂,但不是因为听信了夏郁青“傍大款”的那些诋毁,而是因为陆西陵一个浸淫商场的人,最是长袖善舞,大了小姑娘七八岁,又是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的关系,细究起来,似乎总不怎么磊落。
上位者拥有绝对的地位与话语权,夏郁青真是心甘情愿的吗?他担忧这个。虽说,这压根不是他一个司机、一个外人该操的心。
他总觉夏郁青像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孩儿,知晓她在南城适应得很好,他这个起初的“摆渡人”,也很觉得欣慰。
他不止一次对自己的女儿提到过夏郁青,让她好好跟人学习,倒不是要说成绩多拔尖,但至少得有股拼搏的劲儿。
当他瞎操心,他私心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小孩被人骗,自误前程。
如今,陆西陵陪着夏郁青坐在后座,手臂直接搭着她肩膀,两人凑近了不知在聊什么。
王师傅的心情便更加复杂。
陆西陵在问夏郁青,晚上是不是还要陪着宋苗待在清湄苑。
夏郁青说:“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但是?”
陆西陵笑了声,“没但是。你爱待着就待着,难得你同学过来一趟。”
车到了清湄苑,陆西陵没进去坐,怕两位小姑娘不自在,直接便折返了。
夏郁青和宋苗进了屋,先没急着去洗澡,打开电视,边吃水果边聊天。
夏郁青跟程秋荻和方漓的关系都很好,但跟宋苗多了一层知根知底的自在。
她们两人高考结束之后就没再见过,终于重聚,这一年半以来彼此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一聊起来一时半会便很难停下来。
宋苗一边剥橘子一边说:“你男朋友找我问了一下你家里的亲戚状况,感觉他还蛮关心你的。”
夏郁青嘿嘿笑了声。
“说实话哦,你说你男朋友是自己开公司的,又还大你八岁,我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个秃头老男人的形象。”
“二十七也不老的吧。”
“是不老。但是哪个有钱人长得还好看?”
“那见了面有没有放心一点?”
“你要听实话吗?”
夏郁青点头。
“我们学校前阵子出了一个‘师生恋’的新闻你关注了吗?”
“一个硕导诱奸、PUA自己的研究生那件事?”
“对。我们那时候还讨论过,那个老师平常看起来还蛮风度翩翩,谁能想到私底下是那个样子。他是导师,学生的论文能不能过,给不给毕业,他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这种地位上的不对等,就太容易形成剥削关系了。”
夏郁青点头,也随之换上严肃神情,“苗苗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或许我没法担保别人的人品,但你了解我的性格,我绝对不会将就任何一段我感觉不舒服的关系,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